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 官家小妾种田记 作者:果木子 正文 第1章 小妾楚氏 七月里的天气,太阳毒得像一只大火炉,炙烤的人心烦意乱。通州燕府里,小斯们正举着粘杆在炎炎烈日下贴那叫得震天响的蝉儿。 中正院,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丫头穿过游廊,快步来到正房。甫一进门,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立时解了一身燥热。 丫头整整衣衫,穿过堂屋进到左侧房内。正里朝南的炕上端坐着一位手捻佛珠的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绛紫色大袖暗花丝质长袍,质地极薄。头上无任何发饰,只在额前的遮眉勒上镶有一粒拇指肚大小的祖母绿,莹翠欲滴。炕边站有一婆子,正轻摇着蒲扇。 其下首端坐着一少妇,十八、九岁上下,着藕色衣裙,梳堕马髻,戴一对鎏金累丝嵌宝石梅花簪,配一双镂空含珠鎏金耳坠,端庄贵气。 再往外,靠窗处立着一个丫头,一袭水蓝衣衫,正弯腰往一个精致的双层果盘中加冰块。 屋内一片肃静,只听得檀香佛珠相碰时发出的轻响。这碧衫丫头进屋后无声跪倒,恭声道:“夫人,楚姨娘身子羸弱,这胎又是难产,稳婆说,怕是不行了。” 摇扇的婆子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炕上坐着的燕家大夫人,夫人眼皮动了动,终是没睁眼,道:“罢了,原也是个苦命的,只可惜了瑾儿这头一个孩子,回头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 屋内的人听此话都是心中一沉,这燕瑾是燕家嫡子,燕夫人的小儿子,燕夫人打小便偏疼些。可如今这位少爷虽已有四房妻妾,孩子却还是头一个,自都担心这位爷心疼。 燕夫人闭着眼默了一默才又道:“老七媳妇,你去操持吧。毕竟是怀了我们燕家子嗣的,后事办得体面些,莫要给她娘家人落了什么话把儿。” “是”着藕色衣裙的七少奶奶沈芳菲赶忙站起来回话:“儿媳明白。” “去吧”,燕夫人回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沈芳菲施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刚抬脚,就听得外间一个婆子道:“夫人,奴婢这厢给您道喜了。” 燕夫人双目攸地睁开,见那刚说话的婆子已然进了屋,冲着燕夫人施了一礼方道:“夫人,楚氏生了,是个小小姐,老奴这厢先来讨赏了。” 燕夫人眼神暗了暗,随即笑骂:“就数你最猴儿精,几十岁的婆子腿脚倒比十几岁的丫头们还利索。佩兰,先赏你顾妈妈一杯凉茶喝,省得她一会儿没力气领赏。” “哎”,一袭蓝衫的丫头闻言端了一杯凉茶过来递与顾婆子。这顾婆子是燕夫人打娘家带来的陪房,又是燕七少爷的乳母,在燕家一众婆子丫鬟中地位不同寻常,因此都尊称她一声“顾妈妈”。 顾婆子笑着喝了,续道:“楚姨娘看起来甚是柔弱,内里倒是个硬气的。中途稳婆一度以为不行了的,没成想她倒愣是吊着一口气熬了过来。只是毕竟早产,孩子小了些,只得四斤多,不过让乳母好生喂着也就无碍了。奴婢刚瞧了两眼,其他都好着,只等一会子收拾干净了就抱过来给夫人打眼。” 燕夫人点点头:“你等下去选几样补品让碧青送过去,楚氏身子弱,生孩子又最耗元气,且让她月子里好生将养着。” “是”,顾婆子想了想又道:“只这孩子还没起名,夫人看是您给赐一个,还是?” 燕夫人啖了口茶:“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等过几天瑾儿回来了,他取一个便是。” 顾婆子笑道:“那也好,七少爷初为人父,想还心热着呢。” 燕夫人一笑,看了下首的沈芳菲一眼,顾婆子会意,说去选补品,便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屋里便只余了燕夫人和七少奶奶沈芳菲。 燕夫人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复又开始拨动手里的佛珠,半晌幽幽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沈芳菲赶紧站起来回话:“儿媳不敢。” 燕夫人声音厉了起来:“敢不敢的你自心里明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芳菲扑通跪倒,低声道:“儿媳知错。” 燕夫人冷哼一声幽幽盯她半晌:“罢了,前面的事也便过了,可如今为娘的却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听。” 沈芳菲心里一紧,忙垂首道:“儿媳恭听娘教诲。” 燕夫人睨了她一眼,目光渐深:“你且记住,做正房的便要有正房得气度,若是连一两个妾室都容不下,瑾儿以后怎么放心将内宅交给你!” 燕夫人微微顿了顿,又续道:“这瑾儿向来性子淡,加上你,妻妾共四房,却只最晚入门的楚氏有了身孕。这固然有楚氏的运气在,可那也得瑾儿喜欢。你这个做正房的除了管束妾室外,更多的心思要花在丈夫身上。你若是能儿女满堂,哄得瑾儿一颗心都吊在你身上,我自然不会想方设法一门门妾室给他往家里抬。” 眼见沈芳菲眼泪围着眼圈打转,燕夫人这才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其实这次楚氏生了头胎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楚氏虽是你家远亲,但怎么着也算得上你的表妹。我瞧着她性子软懦,不似个爱事儿的,你跟她亲近些她总会在老七面前念你的好。何况孩子虽是她生的,但暂且养在你处。你是嫡母,她仍要处处敬着你。再有几日,瑾儿便要回来了,你只需记着凡事以丈夫为重、以燕家为重,我这个当婆婆的自是都看在眼里。你公爹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两家将来还要相互帮衬,瑾儿必也不会让你委屈。” 沈芳菲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婆婆的警告与安抚,立下道:“娘这是说哪里话,芳菲既进了燕家门做了燕家媳妇,自当一切以燕家为重,以夫君为先。自芳菲嫁过来,娘对芳菲的好芳菲都记在心里,莫不敢忘。娘刚才的话教训的极是,儿媳自当谨记。” 燕夫人半眯着沉默一阵才道:“恩,那便好。你也去看看吧,估计这会儿正热闹呢。” “是,那儿媳先告退。” 燕夫人抬了抬手,沈芳菲这才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稍顷,又有婆子将洗干净的婴孩抱过来给燕夫人“正眼”。众人看了一阵,婆子们说了一堆吉祥话,燕夫人打了赏,这才作罢。 且说沈芳菲这边回房让人挑了些上好的补品,往梧桐院楚氏那去,到得院门,便见侧室白锦和另一妾室叶蓁蓁已在那候着她了。 沈芳菲一笑:“两位妹妹来得倒快。” 白氏与叶氏赶紧给她见了礼,叶蓁蓁道:“听说楚妹妹生了位千金,我与白姐姐都替七爷高兴,这又担心楚妹妹的身子,赶忙过来看看。” 沈芳菲点点头:“自家姐妹原该这么和睦,先前我还担心两位妹妹,现下好了,你们随我一道去看看吧。” 白氏与叶氏都道:“自是听姐姐的。”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子,屋内摆设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以外,便只有一扇雕花屏风还算入得人眼。 进了里间,乳白色的床帏里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人儿。见三人进来,忙冲旁边的丫头看了看,示意扶她起来。沈芳菲快走两步来到床边按住她,心疼地道:“好妹妹,你快躺着吧。” 白氏也眼露关切:“是呢妹妹,你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得紧,可得好好养一养。” 楚氏动动嘴唇,挤出几个字:“谢谢姐姐们。” 叶氏道:“妹妹可得好好养着,好日子在后头呢。说来还是妹妹有福气,只新婚一晚就有了身孕,七爷回来不定怎么高兴呢。” 白氏也道:“妹妹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等七爷回来可有得赏。” 楚氏扯扯嘴角,似是一片薄薄的纸片已没了说话的力气。沈芳菲见状道:“人你们俩也已看过,心意到了便先回去吧,楚妹妹身子弱,让她静养着才好。” 白氏与叶氏对望一眼:“那我们便先回了,还望妹妹保重身体。” 楚氏微一颔首,算是回应,贴身丫鬟青歌将两人好生送了出去。 沈芳菲拉过楚氏的手,温言温语:“表妹且不要多想,只踏踏实实的坐月子,其他事都有表姐呢。” 楚氏眨眨眼,总算又吐出句话:“谢谢表姐,有表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 沈芳菲拍拍她的手,当下又将青歌丫头和楚氏的陪嫁婆子叫过来细细叮嘱了一番,又吩咐人将带来的补品炖了,这才离去。 等人都走干净,楚氏嘴一瘪,小脸立马垮了下来。 靠!这是什么蛋疼的穿越!穿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生孩子。作为前世还没结婚的人来说,楚宁觉得她的步子迈得着实大了一点。 此刻楚宁颤抖着捏起身上的被子,很有爆粗口得冲动。 ——尼玛,生孩子便生吧,为毛要选在这七月里?正主一闭眼走了,留下她这个倒霉催的在三十几度的伏天里盖着被子捂痱子,这是要作死啊! 楚同学不得不忏悔是否她前一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怎么可能?她楚宁上辈子做人光明磊落,做事严肃认真,从事的又是为人民服务的光荣且伟大的职业。什么?女特警?呵呵,其实差不多啦,只差一个字而已。请把那个‘特’字改成‘片’字—女、片警。 呃...请别拿片警不当警察,要知道她每天的工作那都是关乎民生大计。上到哪个小区着了贼,下到李大爷家的狗又欺负了王奶奶家的猫,还得外带充当知心姐姐开解失恋小妹。 话说这天就有一妹子失恋想不开,站在七层楼上量步子,作为警花中唯一一个有过同样被抛弃经历的人,她毫无疑问的被派往第一线做“谈判专家”。 楚宁觉得展现个人能力的时候到了,于是她决定来把狠的。她学着电视剧里面,抖着腿同样站在了七楼的楼沿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她心酸的“被弃史”。 大概是她讲的太悲惨太跌宕起伏,瞬间让要跳楼的妹子觉得自己被治愈了。暂时也顾不上跳楼,挪过来蹲下听她讲述“那一段风花雪月的情/事”。 楚姑娘一看此时不救人更待何时,于是她一个如来神掌将妹子推回了天台。可她忘了她自己也在楼沿上,更忘了力是相互的。在她自七层楼向下做自由落体时,只听见被她救回的妹子大喊:“哎,你怎么真跳下去了,我和我男朋友闹着玩儿呢!” “去她奶奶的闹着玩!”楚宁躺在床上,疼得欲/仙/欲/死,热得老汗横流,不由想到了一句的话:真是万般命运皆天定,竟是半点不由人呐。 正文 第2章 未雨绸缪(该bug〕 如此吃了睡、睡了吃过了四、五天,楚宁总算从丫头婆子口中零零碎碎得到一点信息。楚宁总结如下: 第一,她现在的身份是名官家小妾,还是个刚生完孩子的。姓:楚,名字:不详。娘家爹是一个从七品县丞,她是个庶出。话说这相同的姓氏立马让楚宁有了一种自己并非穿越而是重生的错觉。 第二,她这个婆家姓燕,公爹是正四品右佥都御史,据说是今春才升的职。现在配派往各地巡查一年,不在家中。其共有妻妾三房,子女九人。现今家中主事的是正房燕夫人。 第三,她老公姓燕(...废话),名字不详,只知道在家排行老七,正房嫡子,颇得燕夫人疼爱。其还有兄弟姐妹八人,具体不详。 第四,老公职业为从四品骑都尉,家里一妻三妾,她是最碎的那个。另外三个就是那天上演“姊友妹恭”的仨美女。老公成亲第二天就去了军营,到现在还么回来。 第五,没了。 ——呃,只成亲一晚就中标,这命中率...真不是盖的。 感叹够了楚宁继续躺在床上装死,觉得前途一片未知。这期间不时有人来“慰问”一下,当然大多是派个丫鬟或婆子来送点东西,意思到也就罢了。反正楚宁一个也不认识,只好见了人都是一副活不过明天的衰样,也省得费什么精神,如此这般的没几天就在假寐的时候听见有丫头嚼舌根。 这天薄云拢日,气压甚低... 丫头甲幽幽吁了口气:“哎,本以为姨娘熬过了那关便要大好了,可看如今这样子...怕是没等到七爷回来就...” 丫头乙:“熬到七爷回来又怎样?就楚姨娘这身子骨难道七爷还能天天守着她不成?” 楚宁笑,自家的丫头都如此,外面的估计都已当她死了。 又一个丫头丙:“这也说不准的。虽说咱们七爷成亲第二天便走了,可成亲当晚竟为了姨娘将以前最得心的梓童姐姐赶走了,可见七爷有多紧着姨娘了。” 梓童是哪位大神?楚宁摸摸脸,看来自己还算是个得宠的? 丫头甲急急道:“桂枝儿你要死啊,好端端的你提她作甚。” 几人静了下,又听得丫头乙的声音略带不屑:“紧着又如何?不过新鲜罢了。要我说赶紧想办法扶了侧室才是真。唉,本以为楚姨娘这胎能生个小少爷,又是头一胎,七爷一高兴扶了侧室也是情理之中,咱们也能跟着提了级。可惜却是个小小姐...” 楚宁:恩恩,这话说得不错。这丫头是个有主见的,很有抢饭碗的潜质。经此一提,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好好看过这“坑娘”的女儿。 丫头丙接口:“毕竟是七爷第一个孩子,七爷又紧着姨娘,咱们往后的日子肯定要比以前好吧。” 丫头甲续:“是第一个没错,可这妻妾这么多,等再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也就不稀罕了。” 说完三人齐齐叹了口气。楚宁翻翻白眼,老娘自己稀罕还不成么。 丫头甲又道:“我看咱们还是寻寻七奶奶跟前的罗衣姐姐,不然到时被分到叶姨娘那就不好了。” 楚宁:咳咳...我还没死呢,乃们都懂得未雨绸缪吖。 丫头丙:“叶姨娘怎么了,我听冬儿说,叶姨娘娘家是富商,对下人可大方呢。” 丫头乙立即鄙夷:“大方又怎样,她出身在那摆着将来也高不到...。” 这回话没说完,就听见另外有人道:“哟,什么时候这府里改了规矩,做下人的可以随便议论主子了?你们好长的舌头!” 楚宁:没八卦听了... 这人前面两句话柔声柔语,后面一句却陡然厉了声音,让人不禁心里一跳。楚宁听出来,是青歌。 随即便听小丫头们连声连气:“青歌姐姐饶命,我们几个知错了,以后再不敢嘴贱。还求姐姐看在咱们都是伺候姨娘的份上,这回就饶了姐妹几个吧。” 青歌冷哼一声,不言语。 这时又一个丫头道:“青歌姐姐莫气。原是丫头几个嘴碎,姐姐要打要罚咱们都理应受着,只是姨娘现今还在月子里,身子又不好,打骂奴婢们事小,要是这些不知死活的话传到姨娘耳朵里,平白气坏了身子却是大大的不值。不若姐姐先且记下,等姨娘身子好了,妹妹们若是再犯,到时青歌姐姐如何重罚,妹妹们都无二话。” 另外几个丫头立即附和:“是啊,求姐姐饶了我们这回吧。” 楚宁细听,后来这丫头声音低软,不像是甲乙丙里面的,应该是未参与讨论的丫头丁。楚宁笑了,看来这丫头里还卧虎藏龙啊。 青歌笑笑,眼神一寒,转而道:“都是一个院儿里共事的姐妹,今儿是头一遭,也就暂且记下,下回若再让我听到这些不入耳的,可就不是这么好说了!” 小丫头们连连应是,赶忙各自干活去了。 青歌进屋见楚宁正眨着乌黑的大眼睛瞅床顶,她怔了怔:“小姐醒了?” 楚宁发现别的丫头人前人后都称她楚姨娘,只青歌人前称姨娘,没人时便喊小姐。楚宁想这应该是楚氏从娘家跟过来的丫头,是心腹。 楚宁冲她招招手,随口问:“刚最后说话的丫头是谁?声音低倒没听出来。” 青歌叹口气:“小姐都听到了,小丫头们嘴忒碎,小姐可别忘心里头搁。” 楚宁摆摆手,示意青歌扶她起来:“没事,我权当解闷了。” 青歌眼神诧了一瞬,倒没说什么,只道:“是阿黛,也无怪小姐没听出来,这四个都是小姐生产那天新换来的。” 生产那天?楚宁疑惑的看向青歌,示意她继续说。 青歌:“小姐那日难产,差一点就...七奶奶起了气,责下面的丫头们没有照料好,将原来那几个都赶了出去,换了这几个过来。听说阿黛是前阵子才买进府的。” 青歌四下看了看,突然问:“小姐难产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看小姐一直没什么精神,奴婢也没敢多问。” 楚宁登时疑虑:“你不知道?” 青歌瞪大了双眼:“小姐忘了那天说特别想吃粉蒸鸡,派奴婢出府买了。奴婢回来时便见屋里一帮婆子丫头,却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再想打听,丫头们都换了人。” 楚宁怔了下:“刘妈妈也不知么?” “她是在院里,可她说小姐当时出去了,回来就...” 楚宁无语,一个是被自己支走了,一个就在跟前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宁隐约觉得不对,但眼下对这正主以前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只得看看再说。 楚宁只好把各位前辈用了一万遍的借口再照搬一回:“我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有些事都记不大清了。” 青歌立刻一脸紧张:“小姐怎么没早说?现在可还严重吗?要不要回禀夫人请个大夫来看看?” 楚宁微微发囧:“不用不用,我听人家说这种症状医生也没法子,反正也只是对以前的事记不太全,没准等哪天看到了熟悉的情景,就一下都想起来了。你看我这不是还记得你们么。” 青歌仍是一脸不放心,楚宁有些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孩子呢?让刘妈妈抱来我看看。” 青歌眼神闪了下,仍是说:“夫人心疼小姐身子弱,小小姐便先养在七奶奶处,等小姐身体好些了再...” 靠,怎么忘了这茬!楚宁摸摸小腹讪讪道:“在表姐处也好,吃穿用度上也好些。” “小姐”,青歌声音里明显带着丝心疼。 楚宁不知是不是被她这声小姐叫得,心里隐隐酸起来。前世的她还没结婚,自是无法体会一个母亲的心情。 可此时想着自己费劲巴拉生的女儿,却要养在别人跟前,长大了还要叫别人一声“娘”,喊自己作“姨娘”,而且还很有可能演绎一版“官家庶女”,任是她没有参与十月怀胎的过程,此时心里也不那么是滋味。 也是直到此刻,楚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穿在了一个小妾的身上,是一个任何事都不能自主的小妾。她心里隐隐产生了一丝想法,想了想,拉过青歌的手正色道:“我有话与你说。” 青歌看楚宁一脸严肃忙道:“小姐请说。” 楚宁思索了一下才出声:“青歌,如我刚才所说,很多以前的人和事我都记不大清了,以后你要在我身边多提点着些。现下我虽生了孩子,可正如底下丫头们所说前路如何还未可知,你与刘妈妈都是自娘家跟着我过来的,我真正信得过的便只你两个人了,你,可明白么?” ——众多的宅斗小说告诉我们,贴身丫头的忠诚很重要、十分重要。 青歌重重点头:“奴婢明白。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辜负小姐信任。” “只是”,青歌面色略微古怪,顿了顿才继续道:“那小姐可还记...” 声音突然顿住,楚宁正不知所以,却听见外面有丫头报:“青歌姐姐,七奶奶跟前的罗衣姐姐来了。”楚宁撇撇嘴,脑中竟然天外一笔的想青歌这丫头的听力忒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呃........... 正文 第3章 燕家七郎 两人迅速对望了一眼,青歌忙迎了出去,片刻便有一着秋香色衣衫的丫头笑着进屋,朝楚宁施了一礼问道:“楚姨娘可好些了么?我们奶奶可天天惦记着。” 楚宁扯个笑,有气无力的答:“好些了,劳姐姐挂念。”罗衣上前一步:“楚姨娘可别这么客气,我们奶奶说了,姨娘与她原就是本家表亲,现下又一同服侍七爷,可与亲姐妹没什么两样的。姨娘这要是缺什么就跟奴婢言语一声,自是想法儿办到。” 楚宁心下笑笑,这估计是哪门子万八千里的表亲。她掩嘴开始咳嗽,没几下,便要上气不接下气,青歌赶忙上前倒了杯温水,轻拍着背伺候她喝。 楚宁含了一口,哑着嗓子:“姐姐抬爱,做妹妹的可不敢逾了礼。罗衣你坐,可是姐姐有事吩咐。” 罗衣:“奴婢便不坐了,倒是有一事,夫人差人并说七爷来了信儿,约是后日便可到府了。奶奶心疼姨娘身子还在月子里,便叫姨娘不必去迎,好生坐月子就是。” 哦,原来是娃他爸要回来咧...楚宁:“谢姐姐体谅。”罗衣笑笑,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方离去。 罗衣一走,楚宁狠喝了几口水。青歌回来笑道:“小姐好耐性,竟将我和刘妈妈都骗了过去。现下身子可是大好了?” 楚宁伸个懒腰:“我前几日确也难受的紧,许是这些日子吃了好些补品的缘故,身子有了些力气。不趁这月子里享享清净,以后怕没这机会了。” “倒也是”,青歌给楚宁又靠了个软枕:“不过小姐现下得“快些”好起来,七爷可要回来了。” 楚宁没吱声,这种只管播种不管扶苗的男人,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 青歌想了想又道:“小姐现在的身子到底如何?七爷后个儿就到,这补药是否要加加量?” 楚宁忙摆摆手:“你还按原来的分量熬,只是我喝的却要减量。” 青歌声音放低:“小姐放心,奴婢每每都用银针试过,也尝过。” 楚宁心里一沉,随即想到楚氏能在这十个月里把孩子保下来自是加了万分小心,看来其中青歌功不可没。其实楚宁想的倒不是这个,自己目前这个身子是虚了些,可会在生产当天送了命怕是还有别的原因。现在经过这十来日的大补再虚的身子也补回来了,只是补药吃多了也会死人的好么。 当下也不多说,只道:“你便按我吩咐的吧。” —————— 碧空如洗,骄阳似火。 午时刚过,三批高头大马便在燕府大门前停了下来,头头一匹马一个响鼻,早有小厮跑来一边牵马一边殷勤招呼:“七爷您可回来了。” 燕瑾点点头,利落翻身下马,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在烈日下隐隐泛光。他大踏步迈进府门,院里早有七奶奶沈芳菲领着白锦、叶蓁蓁以及一种丫头婆子候在那,见了燕瑾,齐齐行礼。燕瑾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上前两步,自搀了顾婆子起来:“乳娘。” 顾婆子笑得一脸摺:“七爷快进吧,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燕瑾微微点头,眼梢往大门处一扫,立时跑进来一个劲装少年,见了顾婆子一笑,喊了声:“娘”。顾婆子抬眼,是她的亲儿子、燕瑾的贴身小厮陆生。 顾婆子迅速的将他上下一扫,而后厉声道:“糊涂东西,这奶奶姨娘都在,你进来现什么世,若是惊着了可怎生是好,还不滚出去。” 陆生嘿嘿一笑,冲七奶奶及各个姨娘抱拳施了一礼,方转身跑去安顿其他了。 燕瑾没什么表情,掸掸外袍,正下发冠,提步往正房燕夫人处行去,沈芳菲一行人紧跟其后。 到得正房里间,燕夫人端坐在炕上,大丫头碧青正端了杯凉茶过来,见燕瑾进来赶忙福身。 燕瑾快走两步行了个大礼:“儿子见过娘亲。”燕夫人眼梢带笑,抬手让起了。沈芳菲等人站着听婆婆说了几句话,便都各自退了出去,屋里便只有燕夫人、燕瑾和顾婆子。 燕夫人招手:“上前来,娘看看。” 燕瑾一笑,上前两步,立在炕沿边。 顾婆子感慨道:“瘦了,也黑了些,可愈发英气了。”燕夫人点点头,看着儿子麦色的脸庞道:“男儿家,原该如此。”顾婆子只抿嘴笑。 燕夫人又问了些这近一年琐事,才话锋一转问:“楚氏生了个女儿,你可得信儿了?” 燕瑾点头:“儿子见了娘派去的冯五。” 燕夫人静默一晌,沉了声音:“如今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有些不该存得念头及早给我断了。” 燕瑾眼睑微垂,看不清眼中神色,依旧规规矩矩回答:“儿子明白。” 燕夫人看他答得如以往一般迅速,便知那话根本没入了心,登时起了气,恨铁不成钢的道:“怎么这一年的风还没有把你吹醒!那苏家丫头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告诉你,你现今想都不能想!如今你已经妻妾四房,却只有楚氏一人有了孩子,你若不分点心思在这里,怕是一个个都要给你翻了天。” 燕瑾仍道:“儿子心中有数。” 燕夫人还要再训,顾婆子赶忙开口:“七爷这回在家的日子长,夫人留着日后慢慢训话不迟,现下孩子的名儿还没有,正等着七爷这当父亲的给取呢。” 燕夫人瞪了顾婆子一眼,倒没再开口。燕瑾在一旁想了想:“还是请娘给赐一个吧”。 燕夫人看着燕瑾,一字一句:“依我就取佳瑶。近处有佳肴,不食,不知其旨。可若食而知其味,切忌甚爱。甚爱必大费。” 燕瑾一顿:“儿子谨记”。 —-如此燕小庶女被光荣的赋予了“佳瑶”一名,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这名字还有如此深的告诫意味,但却与她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燕瑾走后燕夫人冲顾婆子道:“你便帮衬着他糊弄我罢。”顾婆子笑道:“七爷的性子随了夫人,是极有主意的。夫人不是也喜欢七少爷这点么。” 燕夫人:“那也不能就这么由着他。” 顾婆子叹口气:“七爷与苏家那姑娘自幼相识,不论别的,也总有些两小无猜的情意在。夫人逼得急了,七爷反倒一直念着。眼下人已调回通州当差,既当了父亲,家里又有贤妻美妾,七爷正当年少,回头久了也就淡了。” 燕夫人一攒手里佛珠:“但愿如此”。 ———————— 梧桐院的丫头们今儿格外勤见些,连带着对楚宁也相当的温恭。楚宁斜倚着床看向院子里一色半新粉衫的丫头们心下好笑,看来她很快又要多几位妹妹了。 当然也有两人是平常些的――青歌与阿黛。这几天楚宁分清了,随风倒的丫头甲叫桃儿,较有主见的丫头乙叫钏儿,不明属性的丫头丙叫桂枝儿。青歌倒是不难理解,自己前几日才跟她交了心,可这阿黛倒也是个安分守几的主儿? 燕小七同学昨儿就回来了,据说十分劳累,直接歇在了正房沈氏处,刚却派身边的丫头梓墨送了一大堆东西来,并通知她燕七大人午饭后过来。楚宁看了看,送来的大多也是些补品和药材,没什么硬通货。 吃过午饭,楚宁心下无端的发起慌来。一阵想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他一会要是、要是扑过来抱我怎么办?要是亲我怎么办?我该不该反抗?一会又想自己这个小妾无依无靠,是不是应该百依百顺,想法儿讨他欢心。也不知两个人以前多熟悉,会不会露破绽....正胡思乱想间,猛听见外面丫头们脆生生喊了句:“奴婢见过七爷。” 楚宁第一反应是跐溜一下钻进被子里装死,反正她是活不了几天的重病号。在心里默念了三十个数之后楚宁才慢悠悠睁开眼。先看见的是一袭雪青色的丝袍,视线上移是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庞,剑眉入鬓,眼似寒星,在这酷暑天里,额上竟无丁点儿汗迹,周身似一眼寒泉,让楚宁登时冷了下来。 ——这男人,想要捂热恐怕不易。 她吸了口气声细若蚊:“七爷回来了,妾、妾身未能去迎,还望七爷见谅。”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燕七爷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继续盯着楚宁看。楚宁转转脑子,自动将其理解为:无妨,你病着,多休息。 楚宁做模做样的动了两下发现青歌等识趣的闭了门关了窗退将出去,想来是让两个近一年没见的人好好叙叙别后之情,-虽然楚宁不认为有什么可叙的。于是她“娇羞羞”的看向燕小七,意思是我病重、我在坐月子、我要起来,您是应该扶我一把呀还是应该扶我一把呀? 燕七同学显然没有接受到此信号,仍旧一动不动,像块冰雕似的矗在那。楚宁有些憋火,心说你是瞎的呀还是傻的呀,看不见我需要人扶么?她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索性也不起来了,就势又躺了回去,恹恹的也不说话。 她不出声,燕瑾也不吱声,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这在外人看来是多么含情脉脉的对视…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对方的眼神有多无情。 尽管楚宁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高大帅气,可眼神里却无丝毫爱恋宠溺,透出的是疏离与淡漠,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丝的厌恶。是的,厌恶。 楚宁暗地里“呸”了一声。桂枝儿那丫头说什么七爷“紧着她”那特么纯属扯淡。她毫不怀疑成亲那晚绝对是个意外中的意外,而孩子...呵呵,楚宁突然恶趣味的想也许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这个想法一蹦出来立马把自己吓了一跳,看眼前这人一副无情无欲的样儿,若孩子真不是他的,估计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绝对让你去的比来时快。想到此,楚宁不禁打了个冷颤。 燕瑾同样在打量着床上的女人,说实话他实是记不得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了,若不是那晚适逢一事,也未必有了今日这孩子。如今这女人躺在床上,看似随时会断气一般,眼中却清明一片,倒是能装的紧。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便这样两两相望,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终于在大半个时辰过去后,楚宁觉得眼睛发酸,心说冰雕儿,你好,好耐力。她咳了两声道:“七爷可还有事?妾身有些不支...” 冰雕不置可否,像是思索了半晌忽地往床前迈了一大步,掐了下楚宁的脸蛋。楚宁顿时呆住,这、这是您老表达宠爱的方式么,还真特么…独特。哥哥您能还敢再用点劲儿吗,您得是把我脸蛋子当成屁股捏啊!捏了良久冰雕儿才终于不紧不慢的出声:“那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还来...楚宁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于是燕七爷与楚宁的以一次双边会面便在这无言的对视中宣告结束。 若说楚宁先前还报了一丝利用燕七宠爱来站稳脚跟的打算,那此刻这点希望已经如那掉了一地的节操一般,碎的连渣都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君、评论君: 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 某作者内牛满面: 你们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正文 第4章 三缺一呐 一连五日,燕冰雕午时过后准时到楚宁的梧桐院报道,并且一呆就一个多时辰。很快,下人都知道燕七爷甚是疼爱小妾楚氏,每天不去看看便吃不香睡不好。甚至除了刚回来得几天雨露均沾后,这两日索性睡在了书房。 ——对此楚宁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想来只有楚宁自己知道在每日这一个时辰里两人是多么的“无声胜有声”。除了每日必说的那句“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之外,燕小七只说过一句有良心的:“母亲给孩子赐了名,唤作佳瑶”。 此刻她躺在床上直磨牙,这挨千刀的燕冰雕儿,一回来就把她往浪尖上推,还真是让人无语凝噎。想想两人这些天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应该没漏什么马脚,她有些弄不明白燕小七的用意。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儿守着这几个美女还能睡书房,楚神探推断不外乎以下三种原因: 第一,这小子心里有别人。可转念一想以燕夫人对其的疼爱程度,真如此的话必会想尽法儿将那姑娘弄进家来,何苦让她儿子在这犯相思? 第二,这小子不举,最起码是性冷淡。不过这条也不完全成立,不然她这个孩子是咋来的?恩,八成是赶上了他一年一次的大爆发。 第三,这货不喜欢女人。这点从他看楚宁的眼神中带有一丝厌恶可见端倪。 ——综上所述,楚宁的结论就是——燕家小七是一个心里有着别人的性冷淡的gay。 边坐着喝茶的燕瑾耳朵一阵阵发起了烧,拿眼一撇楚宁,见她正闭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那叫一个猥琐。燕瑾太阳穴突突一跳,直觉这妮子不定在憋什么坏。 楚宁正YY的欢乐,冷不丁觉得床沉了一下,而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一睁眼,燕冰雕儿不知中了什么邪正一脸怜爱的看着她。 怜爱?她一定是眼花了。 片刻听见青歌进来报:“七爷,姨娘,七奶奶来了。”楚宁登时明白,忽地冲燕瑾狡黠一笑:“七爷,姐姐来了呢,您这样抓着妾身,妾身可怎么给姐姐行礼。” 燕瑾的目光难得的闪了下,自他回来,楚宁便整日苍白着一张小脸,装的一幅短命样儿,如今这笑怎么看都有点看好戏的味道。怔忪间,沈芳菲已经进了里屋。楚宁作势要起,却觉得手腕处一股大力传来,压得她动不了。在沈芳菲的角度看来,那便是楚宁压根没有要起的意思。 楚宁心里骂了一声,只听见沈芳菲笑道:“原来夫君在妹妹这儿,看来我倒来得不巧。”看看正房就是不一样,人家夫君喊得多理直气壮,她楚宁确只能唤七爷,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不过也真是不巧...现下满院子人都知道燕七爷每天这个时辰定时在看望楚姨娘,你七少奶奶耳聪目明却不知了。 燕瑾依旧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大热天的,你怎的还跑过来,下面的丫头也不知道劝着,要是热坏了你们奶奶,可是你们的罪过。” 罗衣一听赶忙上前:“七爷责备的是,奴婢知错了。只我们奶奶平素与楚姨娘最是亲近,这几天不见便见天儿得说要来看看,今儿奴婢见奶奶惦念非常,没劝住,奴婢愿受责罚。” 楚宁一听,得,这是专门展现贤良淑德来了,赶忙道:“七爷消消气,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这个不争气的身子,劳得姐姐三天两头的惦记,七爷要罚便罚妾身吧,姐姐可是都为了妾身。” 燕瑾不动声色的横了楚宁一眼,起身到床边继续喝茶了。 楚宁道:“妹妹刚刚头晕目眩,见了姐姐一时未能及时行礼,还望姐姐...”话没说完被沈芳菲打断:“妹妹这是什么话,妹妹如今的身子,我还能在乎这些个虚礼不成。倒是你这身子老不见好,还似更重了些,可要传个大夫瞧瞧?” 呃,我病了那么久,除了每次听你说我跟你有多亲之外,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燕七同学还有这个功效。 沈芳菲顿了顿又道:“现在只盼着你快些养好了身子,也能看看瑶儿。” 楚宁心里一动,当下喘了两口气,感动道:“多谢姐姐,妹妹的身子自己知道,老毛病了,怕是...”转而泪眼汪汪的看向燕瑾:“七爷若是怜惜瑶儿,能到姐姐处多看看她,瑶儿必定喜欢。姐姐待妾身如亲姐妹一般,待瑶儿必定更若亲生。”说完便垂下泪来。 燕瑾心里冷笑,这丫头眼泪倒说来就来。见沈芳菲正拿眼偷瞄着自己,面上一展:“你且放心,瑶儿是我女儿,我岂有不疼惜的。” 楚宁道了声谢,转向沈芳菲:“瑶儿可有闹着姐姐?”沈芳菲笑道:“瑶儿乖得很,又有乳母,好着呢,妹妹尽管放心就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见青歌一脸古怪的进来禀:“七爷,七奶奶,叶姨娘来了。” 楚宁立时乐了,喔呵呵...又来一个姐妹情深的。矮油,三缺一哦,等白锦来了先凑桌麻将打两圈嘛。 叶蓁蓁一身水粉色短衫罗裙,带一只珍珠步摇,小脸因为暑气显得白里透红,整个人像一朵粉嫩的芙蓉花。 见了燕瑾上前施礼道:“妾身不知七爷在此,唐突了。” 又是这句...楚宁眯起眼,原来妹子你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是给我看的哦。 燕瑾往沈芳菲方向扬了扬眉:“今儿倒巧,看来我的妻妾们果然是——人、同、一、心。” 叶蓁蓁目光随着燕瑾转,这才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沈芳菲,脸色瞬间变了变,赶紧过来恭敬行礼,半天只道:“前几日娘家亲戚稍来些药材,妾想着楚妹妹还未好全,顺路给她带过来些。” 沈芳菲端坐着,半晌慢悠悠的出声:“你们姐妹间如此和睦,倒叫我省了许多心。” 叶蓁蓁规规矩矩的站着,一时间无人说话,屋子里流动的空气带着紧张莫名的味道。 楚宁心里呐喊:白锦、白锦,你快来、你快来。 不一会儿青歌还真领着一人进了屋,却不是白锦,而是燕夫人的大丫头碧青。 碧青逐一见了礼,开口道:“七爷,七奶奶,夫人请二位到大爷的院子一趟。” 众人见她神情略显焦急,加之天热,小巧的鼻子上挂满汗珠。沈芳菲问:“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碧青一顿:“大奶奶不好了。” 沈芳菲站起身:“我前几日去看她还见她好了些,怎的又不好了?” 碧青道:“奴婢也不清楚。七爷和七奶奶还是快随奴婢去瞧瞧,去晚了怕是...”。 沈芳菲侧身看向燕瑾,燕瑾沉着一张脸点点头,当先出了屋子,沈芳菲也赶忙跟上。叶蓁蓁今日勾人不成却撞了枪口,此刻也低眉顺眼的跟在沈芳菲后面当尾巴。楚宁对青歌眨眼:“你也跟着去看看,打个下手跑个腿儿。”青歌一点头也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上午去医院看牙回来的有些晚,所以更新不及时,并且有点短,请亲们见谅。 在医院,一个帅帅的男医生温柔的对木子说:“一会儿可能有一点点疼哦。”木子自认为是比较能扛疼的,于是很淡定的朝医生摆手:“没关系,我能忍住。” 三分钟后......木子泪流满面:医生,你确定这是只有一点点疼? 自此,木子总结:医生的话就像童话,都是骗人的..... 感谢所有看文的亲们! 正文 第5章 燕四小姐 半柱香的功夫,燕府内响起报丧钟声,楚宁长长叹了口气,这名义上的大嫂还没见过就没了,真是苦命。 楚宁将燕家的大概情况粗粗顺了一下:燕家老爷共有三房妻妾,四子五女。 正房燕夫人秦氏,共有两儿两女,长子燕朗,七子燕瑾,四小姐燕盈和九小姐燕婧。 侧房潘氏育有一儿两女:三子燕展,五小姐燕芸以及八小姐燕敏。 妾陈氏一子一女:二小姐燕慧和六子燕希。 现说的大奶奶正是与燕瑾一母同胞的大哥燕朗正妻孙秀芳。对这孙氏青歌只说是已逝大儒孙芒的孙女,颇有才情,自嫁到燕家以来,与燕朗也甚是恩爱,生有一个女儿。 燕朗除却正妻外还有两房妾室,其一原是是燕朗从前的通房丫头,现下正怀着身孕。另一个是个半年前才进府的,据说是个名伶,只是甚少出来走动。 楚宁不由想难道又是一副“小妾欲上位正妻做炮灰”的戏码? 晚饭时分,青歌回了梧桐院。一边给楚宁盛汤一边说:“奴婢进不得堂屋,只听院里的丫头们说大奶奶这病也有两三个月了。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病也时好时坏。昨晚不知怎的上吐下泻起来,折腾了一宿,今儿一早就见不好了。” “什么病?” “具体奴婢也说不清。初时只说着了风寒,后来便严重了。看这闷热的天气,怕也没法久停,棺木是早就备下的明个便下葬。夫人说大奶奶与大爷夫妻情固,怕走的不安心,请了人做法事。” 楚宁静静听着,虽对这没见过面得大奶奶没甚感情,却也心中唏嘘,只闷闷道:“咱们一切随七爷和奶奶安排吧。”说完往嘴里喂了口汤:“这是什么,有股淡淡的甘草味?” “这是前几日七爷赏的‘仙草’和鸭子,说是天气炎热,寻常补药难免冲些,让将这仙草和鸭子炖了。仙草性温,最宜产后体虚,鸭子凉血,这夏日里,去燥最是上乘。” 楚宁表示怀疑:“这话是七爷说的?” 青歌想了想:“是七爷身边的梓墨送东西时说的,想是七爷交代的。 “你所说的仙草到底是什么?”楚宁明显对这个更感兴趣“拿来让我看看”。 青歌转身去西阁里抱了个盒子出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十二颗药材。 形状似是一条虫头顶长了颗草,楚宁细看,这应该就是我们所说的“冬虫夏草”。虫体肥大丰满,呈深黄色,“草”(子座)部分颜色像枯树枝,色深。闻着还有淡淡的臊腥味并掺杂有草菇的香气,应是精品。 ——这男人还算有良心。 楚宁又噙了口汤:“东西倒是挺金贵的,就是喝起来有点涩涩的。” 青歌看她一脸嫌弃表情不由莞尔:“今儿这汤是刘妈妈的熬的,许是火候轻了些,明个让她多熬一阵子。” 天气热,楚宁没什么胃口,月子里又忌这忌那,草草扒两下了事。 丧事办得极体面,因请了人做法事,楚宁这等才生完孩子的需要避忌,她又身份低微,所以只送丧时由青歌搀着跟在一大堆人后面哭了两声,没一会儿就被青歌扶了回来。 这之后几日,燕瑾倒没再往楚宁这来。听说都写在沈芳菲那,不知是真去看女儿了还是因着孙氏的丧事在沈芳菲处方便些。 这天青歌伺候着楚宁早早洗漱完毕,楚宁忽道:“明早早些叫我,我去给姐姐请安。” 青歌一愣:“小姐还有七八天才出月子呢。” 楚宁:“没事,我身子已经不碍事了。再说我总不能老“病着”,后个儿便是大奶奶的头七了,我正好奏了这个由头,大家都在忙这事儿,此刻也不会多分心在我身上。” 青歌想想觉得在理。 ———— 次日一早,楚姑娘被早早的叫了起来,青歌给她好一通捯饬,楚宁看着镜子里惨白的脸哭笑不得。 这是她头一回去请安,还是要重视一下的。楚宁有点小兴奋,—当然不是兴奋以后要每天晨昏定省,而是她终于可以踏出这个院子了有木有;这是她穿越至今除了葬礼那天第二次踏出这一亩三分地啊,摔! 楚宁一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顶着一张白兮兮的脸转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一身白衣小碎步往前飘移…呃,怎么看都有点惊悚。 扫视一圈,楚宁发现这应该是一个大院子,而后被分割成若干小院。大体成品字形。前方居中是沈芳菲的芳华阁,右后侧是燕瑾的书房,再右是几间空房,也隔成了两个别致的小院,而楚宁的梧桐院便在最右端。左后侧是白锦的素锦轩和叶蓁蓁绿盛苑。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儿子的,九个算下来...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啊。 楚宁前脚刚到沈芳菲的芳华阁大门,后脚白锦就到了,看着楚宁的白脸不自禁的抖了下,半晌才道:“楚妹妹还在月子里,怎的倒出来了?看这一张脸白得,怎的一丝血色都没。” 楚宁也抖了下,当然她不敢说是粉太厚了痒的。只好拿了袖子轻轻掩面装着抹泪:“这不眼见就是大奶奶/头七了,妹妹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挂心姐姐们操劳,怎么也得尽尽心才是。” 白锦也尽显伤心,但明显刚才被吓得不轻,说话磕磕绊绊:“哎,大奶奶平素、那、那么玲珑的一个人...” 话没说完,就见叶蓁蓁也到了。这妞儿显然也愣了下,话脱口而出:“楚妹妹好了?” 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妥,又补充:“哟,看见妹妹好了许多,我这都高兴的不会说话了。”说完过来握了楚宁的手。楚宁扯出个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脸色太诡异,这笑比哭还难看,反正她一笑叶蓁蓁就不笑了。 三人又“伤感”了一会儿,才见沈芳菲身边的大丫头罗衣出来道:“夫人起了,各位姨娘请进吧。” 三人鱼贯而入,楚宁乖乖的站在了最后。进去后,发现燕七也在房里,楚宁倒不觉得什么,只要自己和女儿太平无事,旁的她才懒得理,可在另外两人心里估计又别有一番滋味。 见完礼,请了安,沈芳菲像是才看见她:“妹妹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月子,你又病着,回头身子吃不消夫君可要怪妾身。”说着还冲燕瑾娇嗔的看了眼。 ——楚宁黑线,沈同学,你是有多爱晒幸福。 楚宁:“谢姐姐惦记,妹妹无事。倒是姐姐一连几日操劳,可要多注意身子。” 沈芳菲一笑:“我倒是没操劳什么,都是母亲拿主意。后个儿是大嫂头七,娘家亲戚都要来,你们到时都帮着招呼些。” 几人齐齐应是。本以为还要去给燕夫人请安,结果听说燕夫人中了暑气,这几日不愿人多,便免了几日请安。三人又听沈芳菲训了几句话,意思无非正当忙时,你丫都给我消停点儿。 楚宁想看看孩子,但见沈芳菲只字不提,燕瑾坐在那始终老僧入定般,不闻不问,只得暂且忍下,过了这几天再说。 出得芳华阁,叶姑娘袅袅婷婷的走了,楚宁准备跟白锦打个招呼回自己的小院,白锦却道:“眼看着伏天过去就要入秋了,前一阵儿花房进来些新花,我搬了两盆,长势甚好,一会儿让百喜给妹妹送盆过去。妹妹不爱出来走动,侍弄个花草,心情也好些。” 楚宁笑得温婉:“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白锦拍拍楚宁的手转身离去。 ——那个,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楚宁有心呼吸下新鲜空气,放慢了脚步,到得园子中心的空道上停了停,闻见一股馥郁的香气心情顿时敞亮起来。她拉着青歌往左侧寻去,走出不远就见一片红花绿叶,花香尤洌,原是这种了一大片“七月季”,正是盛开之时。 楚宁蹲在花圃边,想着怎么移两颗回去。透过枝叶间交错的空隙,远远瞅见一个着素色衣衫的人儿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丫头。 楚宁迅速作出判断,以此人雄赳赳气昂昂目不斜视披荆斩棘的气势来看,不是嫡出小姐便是正房奶奶。眼看越来越近,楚宁忙站起身,果然身后的青歌低声道:“这是燕夫人房里的四小姐。” 楚宁闻言怔了怔,复又看向青歌。青歌严肃点头,示意她眼睛没花,确实是四小姐燕盈。 不怪楚宁纳罕,实是这四小姐比较“特殊”。燕家五个女儿,老八老九尚未及竿,老二老五都已出嫁,而身为嫡女的老四却还待字闺中。按说以燕盈的家世身份,提亲的人多的踏破门槛儿才对,但如今却是无人上门,无人敢上门。 究其原因说来话长我们只能长话短说:据说燕夫人怀这位小姐时曾做有一梦,一仙子乘着九天彩凤而来,往燕夫人怀里抛了个花球。起先大家也只当一笑,不想这娃娃出生时竟体带异香,燕府上下顿时喻为祥兆。 巧的是三月后严老爷便从当时的从六品提举升为了正六品断事。当时与燕老爷私交极好的董舒卿得知此事立下便将其二公子与燕盈定了娃娃亲,谁知不出一年董家老二得急症死了。俩家人痛心异常,燕老爷为顾全好友面子及至燕盈十七岁时才司马家的三儿子订了亲,不巧的是这司马老三在定亲十天后驯一匹烈马,被甩下山崖,生生摔死了。 这下可谣言四起,燕盈落了个命硬克夫的名声,至今无人敢再上门提亲。 作为一名现代崇尚科学的女片警,楚宁当然是不信这个的,可也不想和这位主子有什么过多牵扯。这种深宅大院,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于是慢慢后移,努力避开燕盈的视力范围降低存在感。 燕盈果然没看她一眼继续抬头挺胸收腹往沈芳菲院子走去,楚宁也打算赶紧撤。刚一转身,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是老七房里的?” 楚宁喊了一声娘,赶紧让自己绽出个笑,回身道:“是,妾身...” “你是,楚姨娘?”楚宁只觉一缕幽香扑面,燕盈已走到她跟前,抱着双臂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 楚宁被她看得十分不舒服,又不便发作,只得病怏怏的吐字:“见过四小姐。” 燕盈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往后退。青歌看了楚宁一眼,也往后退了两步。 楚宁摸不准,难道这身子的主人以前还和这位神人有交情? 正想着,听见燕盈问道:“听说小七挺宠你的?” ——这个问题,其实你直接去问你七弟会更好。 楚宁不知怎么回答,就听燕盈又自己接了下去:“恩,腰够细,胸够小,也够能装,啧啧老七果然是在兵营呆的太久了,这眼光――差得可不是一点点。” ...楚宁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这姐姐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么?一大早的这是闹哪般?楚宁右手微微收紧,我、我忍你。 可惜燕四小姐明显觉得她说的还不能完全的表达出她有多差劲,她绕着楚宁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朝楚宁脸上摸了一下,而后骤然失笑:“楚姨娘的粉擦得可比鞋底还厚,小七也不嫌熏得慌。” 这下楚宁有点火了,大清早的让你揶揄一痛也就罢了,最讨厌这种不请自摸的,而且还是个女的。 楚宁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清冷的目光迅速扫过燕盈:“四小姐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与其尖酸刻薄的话语不同,燕盈长了一张极其温婉漂亮的脸蛋,让楚宁觉得很是矛盾。 “哎呦”燕盈喊得一声,突然就收了满脸的笑容,然后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原来楚姨娘是这样的。”说完不顾楚宁一脸错愕,径自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鉴于很多妹子是用手机看文,为了不浪费流量,请允许木子再啰嗦一下:文文周一至周五日更,周末不更。妹子若看到最新更新有显示,那一定是捉虫或者是我大jj的福利。 再次感谢所有看文的妹子们!周末愉快! 正文 第6章 树欲静风不止 楚宁一脸郁卒的回到梧桐院正赶上百喜带丫头送花过来。四个丫头抬了两盆高约四五十厘米的盆栽,椭圆形披针锯齿小叶,茎枝及茎顶部密生金黄色的小花,远远望去一片金灿灿,煞是好看。 楚宁对花没什么研究,不由问百喜:“这花儿叫什么名儿?”百喜指挥着人将花摆在院中,笑道:“回楚姨娘,这是黄莺花。此花花期在夏末秋初,如今刚开,有几个月看头呢。” 楚宁:“你们姨娘是个懂花人儿,哪像我,看花也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百喜福了福身:“楚姨娘说笑了,我们姨娘说花不在艳闻香为佳,友不在多知心为上。” 楚宁笑:“到底是白姐姐雅致。先替我谢过白姐姐,等我身子好些了,定要到素锦轩当面谢一谢的。” 百喜应了声是,带着丫头回去复命了。 ———————————— 燕家大奶奶/头七这天,燕府内一片白茫茫。因是燕家嫡长熄,燕夫人又命一切皆要大气些,故灵堂布置的十分讲究。 人们对头七十分看重,因此宾客甚多。除了双方的亲戚外其余多为燕家官场上的同僚。燕大奶奶娘家人丁稀少,来的父母、姊妹等才共计十来人。一三六七子在前庭招呼宾客。楚宁跟在一众奶奶小姐身后开小差,偶尔还得奉献几滴眼泪。 借着这个机会楚宁算是把燕府内同辈的女眷都认了个八/九不离十。已出嫁的二小姐燕慧和五小姐燕芸也回来了,此时正跟在各自母亲身边说着悄悄话。 楚宁无聊得很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一直低着头数绵羊,一会儿脖子就酸的不行。抬头缓劲儿得功夫觉得一束目光正钉在自己身上,她回看过去,确是九小姐燕婧。 燕婧今年才十四岁,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还带着特有的婴儿肥,穿了件荷叶领的绸衫青色的褶裙,目光张扬而略带好奇的看着楚宁。 楚宁遥遥福了个身,心里却想到了她姐姐燕盈,果然小姐还是嫡出的腰杆硬,刚见八小姐燕敏就和气的多。燕婧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过来,转个身不知去哪玩儿了。 折腾一天回到梧桐院时楚宁只觉腰酸背痛,躺床上想睡死过去。青歌摆了饭,楚宁饿得狠了,到吃的极快。只是喝汤时又想起燕盈、燕婧心下一寒道:“这汤越来越涩了以后别熬了。” 那日回至房中楚宁已冷静下来,仔细一回想那燕盈明明是故意激怒自己,而能使得动一个嫡出的小姐寻常奶奶小妾是不大可能,那便只剩下燕夫人和燕小七。而楚宁身份卑微,连对燕夫人称一声“婆婆”都不能,燕夫人应该也不屑对她这小角色加以试探,那就只剩下一人而已——燕瑾。 ——想及此,楚宁没了胃口。 青歌看她一副赌气模样,笑道:“小姐若真不喜欢,明个儿让刘妈妈换一种就是,可犯不上气着自个儿。” 楚宁摇摇头,不知怎的忽地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看一眼沙窝正色道:“这个汤确实有点涩。”青歌见她说的严肃,也收了笑,取了个小羹匙舀了一点拿舌尖尝,脸色变了变:“是奴婢疏忽了,小姐恕罪。” 楚宁心里咯噔一下:“毒药?” 青歌摇头:“不是,奴婢盛汤的时候试过,无毒。只是这汤的味道确实不对,仙草是应该有略微发酸的,熬的时候奴婢特地告诉刘妈妈加甜草根,去了酸。可这涩味却是不该如此重的,前几次小姐说汤有些涩,奴婢还以为小姐是气七爷这阵子没怎么来因此说的气话,便没太在意。” 楚宁听到不是毒心里略微放宽了些,强稳心神继续问:“我的饭菜都是谁准备的?” 青歌道:“都是刘妈妈经手,她跟在小姐身边十几年,最是清楚小姐的口味。” 楚宁皱眉:“既不是下毒,那可是有人将仙草掉了包,以次充好?” 清歌沉吟一下,转身将剩下的三合仙草都取来。其中燕瑾赏的还剩一盒,另外两盒是上次叶蓁蓁送来的,都还没动。两人将盒子打开细细查看一番,却是与原来无二。 楚宁静静看着盒子里的药材,心里一动,附耳跟青歌交代了几句。青歌狐疑着抱着药材出去了,小半个时辰后端了一罐汤来。楚宁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尽力沉住声音:“尝一下。” 青歌舀了少许,有舌尖一舔,顿时皱眉:“涩的拿不动舌头。” 楚宁如被人当头一棒,回过神来时后背尽湿。青歌也白了脸色:“为何...?” 楚宁木然的摇摇头,牵出一丝苦笑:“不是毒,自然测不出。”青歌不解,楚宁续道:“这仙草又名冬虫夏草,确是极好的补药,尤宜产后体虚,可虫草本为一体才能益气补血,若单取夏草服之,则可使人绝、孕。” 青歌手一抖,静默片刻却很快冷静下来:“小姐说不喜这个味道,每餐都只喝了几口,是否要先请个大夫来看看。” 楚宁心里一片冰凉:“现下还不知是谁下的手,先不要打草惊蛇。现在回想起来,这汤并非一开始就这么涩,应是逐渐加重了草的份量。我虽喝得不多,但这七八日下来累计下来也不少,如今是否伤了根本就看天命吧。” 青歌眼神微寒:“刘妈妈是跟着小姐自娘家来的,应该不会....。” 楚宁想了想:“刘妈妈性子直,此事先不要与她说,免得她露了什么马脚。今天我累了,你把这些都撤下,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明个你照例忙你的,这几天随便给刘妈支个什么事,让院子里这几个轮番去熬汤。” 青歌应下,将饭菜撤了,又服侍楚宁洗漱睡下。 楚宁躺在床上,右手放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跳仍是略快。自穿越以来,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搅进这无尽的内宅争斗里去,她的想法便是保全自己和孩子,若有可能的话,争回孩子的抚养权,至于其他,翻了天又与她何干。 可如今明显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不是前一世不知在哪本杂谈里看见过了这一说法,今日怕是怎样折损的尚且不知。 楚宁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种种串联起来。会是燕瑾吗?药材是他赏的,会不会在赏的时候他已做了安排?可她毕竟是瑶儿的生母,就算他再不喜欢楚宁,断他自己的后这么决绝的事他当真做的出来? 会是沈芳菲?她是正房却一直无所出,看她已生了一胎怕自己上位就先断了她的后路?可小妾取进来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 会是白锦或叶蓁蓁中的一个?楚宁忽然想起了白锦前日送来的黄莺花,她后来命青歌倒了花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仍是不相信白锦真就是送盆花就只让她观赏观赏而已。 半梦半醒的折腾了一夜,楚宁顶着个熊猫眼去给沈芳菲请安。再见几人,楚宁难免有了几分不一样的心境。 据说昨晚忙的太晚燕瑾同学是在书房过得夜,因此今天沈芳菲没机会秀恩爱。许是昨日都累了一天,今天几人显得都有恹恹的,请过了安,沈芳菲便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楚宁浑身无力,直接回房补回笼觉了,直睡到午饭时分。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块糕点楚宁研究起白锦送的花来。正茫然出神,听见背后一人冷不丁道:“在看什么?” 楚宁一回头,燕瑾正在她身后眯着眼睛看她。楚宁施了一礼:“七爷来怎也没让人通报一声。” 燕瑾直接将她的话忽略,起身进屋。楚宁给他冲了杯茶,青歌识相的将门带上。燕瑾用乳白的瓷杯盖滤着茶,随口道:“身子好利索了。”自传出燕七爷宠爱楚姨娘后,这屋里的物件也添了不少,总算像个得宠的小妾住的地儿。 楚宁不语,默默退后两步,径直跪倒。燕瑾抬抬眼皮:“你这是做什么?”楚宁深吸了口气道:“妾身有错,请七爷责罚。” “何错之有?” “妾身不该以病为由求得七爷怜惜,更不该瞒着七爷。”这男人只怕早看出来她是装病,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未点破罢了。 燕瑾抬眸,盯着楚宁看了一瞬道:“理由。” 楚宁心里冷笑,非逼着我说出来么。想了想,楚宁抬起头,十分诚实的道:“妾身生产之时曾差一点难产而死。想必七爷也是得了信儿的。” 燕瑾点头,示意所以呢? 楚宁:“妾身自怀孕到生产七爷一直不在府中,可妾身肚子里是七爷的骨血,是燕家的血脉,妾身自知不能有任何闪失因此万事多加小心,只求能将这孩子平平安安带到世上,也不枉七爷疼惜一场。” 楚宁见燕瑾眼神微动,知道被自己戳到某处,她只当不见,继续:“妾身刚生产完那几日确实元气大伤意识涣散,症状直到七爷回来前几日才减轻。可彼时七爷不在身边,妾身想图两日清净见无人问及也就没提。后来姐姐体恤让妾身不必去相迎,妾身这才不得不继续病下去。” 燕瑾凉凉一笑:“这么说来,倒是芳菲不叫你好起来了?” 楚宁不急不慌:“妾身不敢,当时并未有大夫来给妾身详细诊病,姐姐一直以为妾身产后虚弱,才会如此。七爷也见了姐姐十分关心妾身,没几日便要来看看。” ——来看看我死了没。 燕瑾声音愈发冰凉:“那现在怎么倒好了?” 楚宁这回实话实说:“妾身想念瑶儿。并且,想和七爷做个交易。” 燕瑾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和我做交易,你凭什么?” 楚宁跪的膝盖生疼,仍是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七爷保得我们母女平安,让瑶儿将来能许配个好人家,妾身自是愿意做一个时而善妒的宠妾。 燕瑾失笑出声:“这院子里妻妾这么多,我想宠哪一个她们不是感激涕零,倒轮到你在这跟我谈条件?” 楚宁面不改色:“七爷说的不错。可是这么多妻妾里只有妾身是有了孩子的。退一万步说,七爷终是孩子的父亲,就是为了瑶儿着想,妾身也绝不会做出半分有损七爷利益的事。” 燕瑾冰冷的眸子摄着楚宁,楚宁豪不畏惧的和他对视,这个时候一个退缩都是深渊。良久,燕瑾才收回目光,继续不动声色的喝茶。 楚宁知道,她应该是赌赢了。赌燕瑾与沈芳菲不过家族联姻,赌燕瑾心里另有其人。赌那个人不是他妻妾中的任何一个。 窗外黄莺花又绽了几朵,阵阵幽香。燕瑾喝完一盏茶站了起来。无声走至门口才忽然说:“我明晚歇在你这里。” 楚宁闻言回头,见燕瑾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刚要说话,听见燕瑾又道:“我还没答应,别高兴的太早。” 燕瑾走后,楚宁一屁股坐在地上。尼玛,跟变态打交道真是一件变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写得有点急,回头可能还会做小修改。改动应该不大,妹子们不必浪费流量回头看。 嗷嗷,没有妹子留评,码的好寂寞的说~~~~~ 正文 第7章 挑拨 早起降了场雨,下午却又放了晴。瓦蓝瓦蓝的天空衬着披火似的晚霞,让人油然生出一种炊烟袅袅岁月静好的向往。 ——当然也仅仅是向往而已,此刻自己是万过不上这种“清茶热饭等郎归”的简单日子的。 楚宁心里叹口气将目光移回面前的餐桌上,青歌悄悄道:“今儿是钏儿熬的汤。” 楚宁轻尝了一口:“还是涩的。”“那...”楚宁摇头现在还确定不了。 青歌皱眉:“这钏儿最近是有点古怪,前些日子七爷来的时候她拼命往近前凑,这几日不当值的时候又不见个人影,小姐可要小心些。” 这哪小心的过来,自古丫头爬床就像打击盗版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越打击越猖獗。 青歌又道:“这虫草一体,现在只取了草出来,虫体部分定然也不舍得扔掉,要不奴婢去每人那查一查。 楚宁摇头:“再等等。咱们的灶台和谁的挨着?” 妾室们是没有自己的小厨房的,因此白锦、叶蓁蓁、楚宁的厨房都在一处,只是分了不同的灶台而已。 青歌一想:“叶姨娘”。楚宁没抬头:“你仔细看着吧。” ———— 知道燕瑾今晚上要歇在这边,晚饭后丫头们早早的伺候楚宁沐浴了,这还是楚宁穿过来泡得头一个澡。前阵子青歌说怕着了凉,都是给她大概擦拭一下然后扑上痱子粉,弄得楚宁满身痱子粉的味道。 其实以前上学的时候楚宁是不怎么喜欢洗澡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澡堂里潮湿闷热,让人觉得像是热水里的鱼,不停的想呼吸新鲜空气。 当然那时候楚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学校的澡堂实行的是坑爹的刷卡买水制,每次去之前她都要先确定卡里充了足够的钱,有次她迷迷糊糊的将一块三看成了十三,于是你们懂得,洗到了一半她开始顶着满头的泡沫在一帮全、裸美女里找熟人,那场景...结果是直接导致有人反映她是“女同”,这让她足足恶寒了大半个学期。 不过现下在经历了二十八天不洗澡的经历后,她觉得其实能洗澡真的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洗漱完了,楚宁坐在窗边发呆。呃...虽说她百分百肯定燕小七一点也不喜欢她,可男人做那事有时跟喜不喜欢还真没什么关系....而且自己是个小妾,取悦这个男人应该是她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恩,工作。就和抓小偷、开解失恋小妹是没什么两样的,就当对小正太进行性规范教育了。 “七爷”。外头丫鬟们齐齐一声,惊得楚宁下意识站起身。燕瑾无声的走进来,看到楚宁湿漉漉的头发,嘴角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楚宁将早准备好的冰镇雪梨汁端到燕瑾面前,一派温柔可人。燕瑾却连个眼神也不屑给她简明扼要的道:“茶”。 楚宁:“.......”。 姑娘我自己都还没喝,在这巴巴的伺候你,你倒真拿起普来了。我是该抽你啊还是该抽你啊!楚宁在心里将他意淫一百遍,然后――顺从的转身去给燕小七端凉茶了。 ——怕上火,喝楚宁牌凉茶。 无言的坐了会儿,燕瑾起身准备洗漱。楚宁在身后默默出了口气,却见燕瑾转过身来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还不跟过来伺候? 我就来。这都是工作,份内工作。楚宁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得详细谈谈工资待遇问题。 慢半拍的伺候燕七爷洗漱完,楚宁站在床边神游。其实端个茶倒个水、伺候个洗漱什么真的都还好了,妾身愿意伺候您喝一晚上的茶,甚至可以免费陪聊,七爷您觉得怎么样呢? “还不睡?”燕瑾看她一脸便秘的表情无端的想笑,有意捉弄,便径自躺在了榻上。 您、您这是让我服务全套么?那个,好想拿小皮鞭沾盐水抽他、抽他!当然楚宁只敢想想而已,咬咬牙,为了女儿,我忍。 手脚并用的爬上床,楚宁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靠近燕瑾,近了近了,楚宁已经可以感到燕瑾身上淡淡的青松味道和微热的呼吸,她一闭眼,壮士断腕般亲了下去。 身下呼吸徒然一轻,燕瑾已侧过头去,淡淡道:“睡里边。” 嗷嗷,楚宁差点跳起来。长这么大头一次自己被人嫌弃了还这么高兴有木有?嘿嘿,果然是个一年才能爆发一次的小gaygay哦。 这回楚宁十分听话,迅速窜到床里离燕瑾两尺远。燕瑾一挥手息了灯,侧身朝外,只留给楚宁一个后脑勺和大脊背。 楚宁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又悄悄往里挪了挪,才拿眼梢不断瞄着燕瑾的动静。听见燕瑾一动不动,呼吸也清浅均匀,楚宁这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想着夏草汤的事,又是和一个算不上多熟的奇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心里总是绷了根弦。 半睡半醒间感觉外侧的燕瑾似乎动了动要翻身,楚宁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右脚跟用力一蹬,咕噜噜快速朝里滚去。 只听“咚”——咕噜咕噜,楚宁狠狠的撞在墙上后又被弹了回来! 我摔!要不要这么丢人?楚宁半抱着头疼的呲牙咧嘴,徒然听见外侧燕小七“哧”的一声,当然不是撞墙了,而是笑了出来。 楚宁怔了好一会儿,这货竟也是会笑的。而且笑点还真特么...与众不同。 诚然这厮的快乐是要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的。 ————————分割线—————————— 第二天醒的时候燕瑾早已不见了,楚宁恭恭敬敬的去给沈芳菲请安。原想着得被甩个冷脸子,不想沈芳菲却是一脸大度。 因着燕夫人好了些,沈芳菲领着几人去请安。进了里屋,却不止燕夫人在,下首还端坐着两名妇人。 说坐着,其实也就是屁股稍稍挨了椅子而已,摇杆都挺得笔直,一派恭听教诲的模样。看年纪与穿着打扮,应该是燕老爷的另外两房妾潘氏与陈氏。 虽是妾但都是长辈楚宁便跟着沈芳菲一一请了安,她头一回见着燕府的当家人,不禁有些好奇,站在人后偷眼瞄去。 燕夫人出身将门,眉宇间散发着一般女子少有的英气,微微圆润的身体不但不显胖发反平添了几分雍容。 端详间,燕夫人似是扫了她一眼。楚宁赶紧垂眸,只听燕夫人道:“瑶儿也快满月了吧。”  沈芳菲:“劳娘记挂着,后天就满月了。” 燕夫人侧头示意顾婆子取了个锦盒出来。燕夫人道:“眼下府里有丧事,余事皆避。等到了百日你们七房在自己看着办吧。这如意长命锁,便当是我给瑶儿的满月礼。” 楚宁忙跟在沈芳菲身后跟着谢礼,不过燕夫人面前是没她说话的份的,长命锁也是交到沈芳菲手上 ,楚宁真心觉得这小妾不是什么好活计。 请过安,楚宁想看看孩子,毕竟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没好好看过她女儿长什么样呢,真是没天理。 正考虑怎么开口,瞧见廊下站了一人,正往她和沈芳菲的方向看过来,显示在等她们。 楚宁撇了下嘴,这位四小姐又来找茬了? 沈芳菲也看见了燕盈,喊了声:“四姐。” 楚宁见了一礼燕盈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冲沈芳菲一笑:“刚跟娘请安,听说瑶儿就要满月了,我还没好好见过呢。小丫头可还好么。” “好”沈芳菲挽了燕盈胳膊,倒像亲姐妹似的:“四姐想看,那还不是瑶儿的福气,现在就随我一起去。” 楚宁:这原本是我这个亲娘的台词啊。 “哎呦,这几天太忙,前阵子妹妹又在月子里,说起来妹妹也还没看过瑶儿呢,可想坏了吧。”沈芳菲终于想起了楚宁,转身说道。 楚宁忙说:“想倒是想的,不过瑶儿在姐姐那比在我自己那还要舒心,倒是美了她。”说完自己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燕盈和沈芳菲在前面闲话着家常,楚宁就巴巴的跟在后头。 到了芳华阁乳母将孩子抱出来,楚宁想抱抱,又怕没经验把她弄哭。 孩子马上满月,因早产显得比平常孩子小些,却是个不认生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楚宁。楚宁忽就觉得心了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一阵阵的发酸发疼。燕盈将自己带着的一对镯子摘了:“满月礼。” 沈芳菲笑:“还是瑶儿人缘好,有礼收。”楚宁也道谢,燕盈毫无悬念的将她忽略到底。几人围绕着孩子说了几句闲话,当然都是燕盈和沈芳菲在说,偶尔想起楚宁来了,楚宁就应个“啊、是”之类的语气助词,以示她还在。 不多会儿罗衣进来禀:“三奶奶来了。” 老三燕展,潘氏庶子,现为从五品员外郎,房里一妻一妾,正妻霍氏。楚宁正满脑子搜索信息,水晶珠帘一挑,进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因是在丧期,同样一身素服,长发斜斜挽了个髻,插一支珠钗,眉眼带笑。楚宁施礼: “三奶奶”。 —一屋子几个人就我一个要行礼,这地位.... “四妹也在啊”。相比楚宁,三奶奶明显更先看到了燕盈。燕盈一笑:“我来看看瑶儿。” 三奶奶此时也看到了孩子,上前逗弄了两下,笑道:“看这模样,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说完看了看沈芳菲,又看看楚宁:“七弟妹和楚姨娘皆是美人,都说孩子谁养着向谁,到不知瑶儿长大了是像七弟妹多些还是像楚姨娘多些?” ——说你不是来挑事的我真不信。 楚宁也笑:“妾身怎及的上姐姐万分之一,瑶儿若是能有几分像了姐姐那是她多大的福分。” 三奶奶立即道:“哟,看楚姨娘可真会说话。七弟房里的可真是一个赛着一个。” 楚宁刚要出声却听燕盈在一旁懒懒的道:“都说女儿肖父像,瑶儿长大肯定也是随了七弟的。倒是儿肖母像,柳姨娘的瑞哥儿也养在三嫂处,不知三嫂可有细细端详瑞哥儿是像三嫂多些还是像柳姨娘多些?” 矮油,楚宁现在有点喜欢这四姑娘了,够毒舌。 燕盈说完也不等众人反映,领了丫头施施然走了,将她们全体无视。 三奶奶顿时有些讪讪:“我今儿过来是想跟七弟妹商量商量眼瞅着就中秋了,可大奶奶丧期还没过,今年这节到要怎的操办。” 楚宁立即看向沈芳菲:“三奶奶真是辛苦,以往这凡事上有夫人主持,大奶奶帮着操办,如今这一应的差事夫人都指给三奶奶了么?不过不管怎样三奶奶想的周全,倒是省了我们奶奶好些事,姐姐说是不是?” 楚宁说完也施礼:“姐姐和三奶奶有事相商,妹妹就不打扰了。”沈芳菲一笑:“去吧。” 楚宁瞧三奶奶脸色难看,出来顿觉神清气爽!倒只需你挑拨离间就不准我见缝插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8章 好心 小庶女燕佳瑶满月这天由于燕夫人早有话儿不操办,七房里也便悄悄的。不过七奶奶沈芳菲倒相当善心,让乳母将孩子抱到了梧桐院。 作为亲娘的楚宁总算是逮到机会和女儿亲近亲近,偏偏燕小七个不识相的也跑来凑热闹,楚宁老大不乐意,半真半假的道:“七爷倘若真疼瑶儿,现在就将嫁妆本儿给她存下,不然她一个庶女将来真受了什么委屈,也好有个自己个儿的倚仗。” 燕小七貌似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还真让梓墨去抱了个匣子来,哗啦拉开,楚宁吓了一跳:里头闪亮亮躺着一排小金条。 楚宁咽了口唾沫,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捻起其中一根:“那个,礼不能一次送完,这回就先收个定金好了。” 燕小七也不多说,由着她只留了一根,其余又让梓墨收了回去。楚宁觉得这男人除了看起来冷一些、想法怪异些其他都还算可以,气质出众、出手大方,至今也没发现什么不良嗜好。 楚宁在品评燕小七,殊不知燕小七也在总结她: --恩,毫不掩饰自己爱财,但有极分寸;表面随意,实有主见。 燕小七破天荒的在楚宁这吃了晚饭,这让楚宁十分别扭。 当然桌上照例有“仙草鸭汤”,楚宁给燕小七盛了一碗,笑眯眯递到跟前:“这是七爷赏下的仙草,妾身还没好好谢过呢。七爷尝尝,这个东西对男人也很有用的。” 燕瑾一口饭呛在嗓子眼,咳了半天。 ———————————— 一连几日,四个丫头已轮番着将汤都熬了一遍,除了前天燕小七来的那晚涩味很淡外这两日越来越涩了。这让楚宁有些头疼。晚上心事重重的吃了几口,楚宁吩咐青歌:“去把刘妈妈叫来吧。” 刘妈妈还没吃饭,听到楚宁叫忙不迭的随着青歌出来。楚宁道:“妈妈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 刘妈妈忙摆手:“这怎么使得?”楚宁笑说:“有什么使不得的?现下又没旁人。”刘妈妈还欲推辞,青歌已拉着她坐到了桌旁,就手给她盛了碗汤。 楚宁用下巴一点:“妈妈,你尝尝这汤。” 刘婆子很高兴,喝了几口:“小姐也喝。” 楚宁面上微笑,心里略略好过些,看来刘婆子是不知情的。虽说刘婆子不若青歌近身,但也是跟着正主自娘家来的,在楚宁心里还是比外面几个丫头更放心。于是她耐了性子问:“前些时日院里的丫头可有谁常往灶上去?”刘妈妈想了想:“好像没有。” 什么叫“好像没有”? 楚宁无奈,为了提高刘婆子的重视程度只得直接问道:“妈妈觉不觉得这汤味道有点不对?” 刘婆子立下笑了,凑过来略带神秘的说:“小姐尝出来了?我就说我伺候了小姐十几年小姐对老奴的手艺应该是了若指掌的。” 楚宁心里突突一个机灵,听她这话怎像是知情的,难不成当真是家贼难防?她摸不准,便没吭声,等着刘婆子自己接下去。 刘婆子看下四周,才低声道:“这可是个秘方,别人未必晓得哩。” “什么秘方?”青歌心也提了起来。 “生儿子的秘方。”刘婆子眨眨眼“小姐现下还感觉不出来,坚持用以后就会见效了 。只可惜这仙草太金贵了,要是以前知道这个方儿,没准这胎....” 生儿子?呵...楚宁猛的站起身来,片刻却又缓缓坐下,声音渐渐冷凝:“听这话妈妈以前是不知道这个方儿的,那现今是从哪知道的?” 顾婆子笑笑,竟还还带了丝小小的得意:“叶姨娘那新来的灶头范婆子,说起来和我那死去的老鬼是本家哩,老奴可是磨了她好一会子才得着这个方儿。老奴见那叶姨娘也天天的喝着呢!” 楚宁真想一口气背过去。 青歌气得直咬牙,怒声道:“妈妈你好生糊涂!叶姨娘身边婆子的鬼话竟也敢信!真是不让小姐折损在她手里你不甘心!” 顾婆子也拉下了脸:“青歌你这死丫头怎的说话呢?我自小姐落了地便跟在小姐身边,把小姐看得比自己女儿还亲,怎会害了小姐? 这范婆子我也是打听过的,是才来的婆子,跟叶姨娘没什么交情。再说若不是我那天偷偷的瞧见了,她还不肯告诉我这个方儿哩!我一番好心反倒被你这般编排! 说罢又冲楚宁一笑:“那范婆子说她也不求别的,只求若小姐怀了小少爷想让小姐在七爷面前求个情,把她指到小姐跟前儿来当差呢。那叶姨娘自己出身贱户,对他们却整天是一副吆五喝六的架势,她可不愿在那伺候。” “妈妈,你.....”清歌寒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楚宁也特么无语,此时深深理解了那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刘妈妈你真是——好、聪、明。 静了一会楚宁问:“既然是件好事,妈妈为什么不提早跟我说?”刘婆子搓搓手目光有点闪烁:“我想着等有了明显起效再跟小姐说。” 青歌上前一把端起汤碗:“那妈妈喝,看看倒是会有什么起效!” 刘妈妈抬眼看楚宁脸沉似水,此时才觉得有点不对,讪讪道:“范婆子说这汤就是有点涩的,她还给老奴尝叶姨娘的了,可比这还涩。” 楚宁想哭:“那妈妈可亲眼见楚姨娘把那汤喝了?” “这.....”刘婆子被问住了,随即勉强道:“那不喝熬它干嘛,这药材多金贵。” 青歌冷笑:“熬来给小姐喝,哼,妈妈不是不晓得这汤的效用如何吗?那青歌今儿就告诉你,这汤的效用不是能生儿子而是绝子!妈妈忒好的好心!” “怎么...怎么”刘婆子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刹那由红变白,又有白变青。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我不知,小姐、小姐,老奴真的不知啊,老奴是好心...怎么会这样呢?” 楚宁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她想到了一事继续问:“妈妈这汤可是独取了药材上头的草来熬?”刘婆子瞪大了眼睛:“小姐怎知?” ——我都快被你害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 楚宁:“那我问妈妈,你将草下部的“虫体”放在哪了?” “这...我.”刘婆子有些窘迫。“ 都什么时候了妈妈还不说实话,你这是要生生气死小姐吗?”青歌低喊。 “范婆子说底下的虫儿也很值钱的,七爷赏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她有个亲戚有路子能、能卖个好价钱.....。”刘妈妈吭吭哧哧说完就不敢看楚宁了。 ——这下才对,一点自以为是的好心,加上贪小便宜的私欲,刘婆子这两点被人算的死死的。 可是,刘婆子被青歌支出去的这几天四个丫头熬的汤还是涩的,也就是说,她们还有第二方案。 楚宁深吸一口气,细细推想刘婆子的话。这人是正主的乳娘,正主是个从七品县丞的庶出女儿,刘婆子对这么名贵的药材不深知合情合理;她出身穷苦,贪些小便宜符合她的小农意识;刘婆子应该没有撒谎。 她起身将刘婆子扶了起来:“妈妈”楚宁叫得一声,已有些哽咽“您自小看着我长大,这么些年我早把您当亲人一样看,您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刘婆子也颇动容,眼圈一红就扬起巴掌往自己脸上扇去:“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让那一点小利蒙了心,是老奴错信了人。” 楚宁赶忙拉住她手腕:“妈妈对我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咱们现在不比在娘家,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还望妈妈以后事事都要和我说一声才好,咱们三人一心,才能少受些算计。” 刘婆子连连点头:“老奴记住了,以后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楚宁擦了眼泪又让清歌到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了一杯递与顾婆子。 顾婆子不敢再坐着,赶忙站起来接了,小姐以前性子沉默,也是知道她爱贪小便宜这个毛病的,虽然有时也说几句,但刘婆子都没怎么往心里搁,如今犯了这么大的纰漏,她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而且小姐最近似乎有点不太一样,虽说还是和她亲近着,但那亲近里总像是隔了点儿什么,叫她没着没落的。 楚宁慢慢喝完一盏茶才又问一遍:“妈妈再细细想一下,这些天妈妈在灶房的时候院里的丫头可有谁去过吗?” 刘婆子又仔细回想了下:“ 没有,她们四个都没去过。” 楚宁点头,又问清歌:“这几个丫头这阵子哪个时常不在?” “上次跟小姐提过,钏儿这些天有点反常。那天她煲汤时还不在了一会儿。” 楚宁皱眉:“那当时还有谁不在院子?” 青歌一直留意着,此时只稍一回想便道:“桃儿”。 作者有话要说: PS:还是先把这章发上来,然后——拔牙走! 由于木子这两周在弄牙,所以更新可能不稳定,敬请妹子们多多谅解,鞠躬。 不过,木子以后都会补回来的! so,感兴趣的妹子收了我吧。 正文 第9章 突变 夏末秋初微凉的夜风习习,吹得人懒懒的想睡觉。燕府七房的东侧院内确是一番严阵以待的景象。 香樟木餐桌旁端坐着楚宁,下首站着一脸懊悔的刘妈妈和满面寒霜的青歌。丫头桃儿正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青歌将一沙窝的仙草鸭汤墩在桃儿面前的方凳上:“桃儿,姨娘念你这些天东奔西跑辛苦得很,这窝汤赏了你喝。” 桃儿仍旧低着头,嗫喏道:“桃儿没做什么,不敢领姨娘赏赐。” “喝吧,别浪费了姨娘一番体恤。” 桃儿沉默半晌,伸出手微带颤抖的缓缓伸向砂煲,手指触及到砂煲壁却又急速收回,只重复道:“奴婢做的都是分内事,不敢领姨娘的赏。” 楚宁朝青歌递了个眼色,青歌上前盛了碗汤一手抬起桃儿的下巴:“你倒还有不敢的了?今儿便宜了你,这汤可补得很。只是味儿有些涩。”说罢便捏着桃儿的下颚往嘴里灌。 桃儿这才害怕,想张嘴求饶又怕一张口汤便灌到嘴里,只得紧咬着牙关,摇头挣扎眼泪却流了出来。 青歌灌完了第一碗又去舀了第二碗,桃儿忙哭求:“姨娘饶命,姨娘饶命。桃儿知错了,求姨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得已。” 楚宁这才开口:“桃儿,我带你们几个不薄。平素里你们嘴碎些、偷懒些,我都不与你们计较,怎么这倒由着你们暗害了?” “奴婢不是有心的….” 楚宁拉着脸:“叶姨娘给了你什么好处?” 桃儿抽泣: “叶姨娘先找过奴婢,可奴婢没答应,虽说奴婢跟随姨娘时间不长,可也不是个为了几两钱财就背主暗害的人。奴婢今年十八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府嫁人,可前些天家里来信儿,说...说与奴婢自小定亲的大强哥惹了事叫官府给拿了,家里急需银子打点,奴婢这才....。” 桃儿说完就磕起头来:“求姨娘看在桃儿也是有苦衷的份上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好姨娘。” 楚宁声音淡漠: “你家里出了这事儿,怎的没来和我说?你焉知我就不会帮衬你一二?桃儿,这天底下不论主子奴婢又有谁是没有几分苦衷的?难道就因为你事有为难就要拉我做垫背的吗! 你刚刚死活不肯喝这汤,想来也是知道他的效用的,那我问你,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姨娘,现在又被你们害得怀不了孩子,我的苦又找谁诉去?” 桃儿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妈妈也冷汗涔涔。 有一件事楚宁略微好奇:“钏儿熬汤那天偷跑出去想必是你动的手脚,桂枝儿熬得时候正赶上七爷在你没敢下手,那阿黛那日你是用的什么法子?” 桃儿怯怯的看了楚宁一眼:“阿黛见奴婢这几日总是偷偷的哭,便问奴婢是不是有什么为难。奴婢就把大强哥的事说与了她,求、求她让奴婢取几只底下的“虫”换点银子救急。” ——哦,阿黛倒是这么好说话的? 楚宁看了刘婆子一眼,刘婆子羞愧得满脸通红。 楚宁闭眼想了一会儿,蓦地起身对青歌吩咐:“把汤带去给七奶奶尝一下。” 青歌犹豫:“这么晚了,估计七爷也在。” 楚宁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只模糊的说:“就是他在才好。” 芳华阁 沈芳菲刚沐浴完宽了衣。前几日燕瑾回来的都很晚,说怕扰了她径自睡在了书房。今儿个燕瑾回来的早些,于是她迅速收拾妥当,等着丈夫过来。果然过了会儿就有丫头进来禀:“七爷来了”。 沈芳菲面上含羞的迎出来,燕瑾进屋茶还没喝一口,罗衣又急急来报:“楚姨娘来了,说有要事求见奶奶。”沈芳菲有些生气,当着燕瑾的面却也只好笑道:“楚妹妹这么晚来定是有重要的事,夫君先歇歇,我去看一看。” 燕瑾却随即说:“我和你一同去。” 二人来到前屋时,就看到楚宁怀抱着一罐汤,一脸委屈的跪在地上。 “这是?”沈芳菲面带疑惑。 楚宁声音哽咽:“妾身有一事求姐姐和七爷做主。”说着将一窝仙草鸭汤举到沈芳菲面前。 “这话怎么说?”沈芳菲看了眼燕瑾继续问。 “姐姐让人尝尝这汤的味道便知。” 沈芳菲招手,罗衣取了银针和瓷勺来,先用银针试了,才舀了少许来尝。 “怎么回事?” “回奶奶话”罗衣秀眉微蹙“这汤味道有些涩涩的。 沈芳菲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听到是涩的便知不对了。 “不是毒,是什么?”一边的燕瑾突然问。 楚宁只低着头啪啪的掉眼泪,泪珠打在地上晕出一片又一片的水痕。 燕瑾眸光一厉:“都不知吗?” 罗衣看了沈芳菲一眼,才低声回话:“奴婢尝这汤的涩味儿倒像以前一个游医提过的,却不知对不对。” 沈芳菲:“你说。” 罗衣沉吟了一下才说:那游医说这仙草虽是极好的,但用的时候切记要虫草一体。若是单取了草来熬,味便是涩极的。此者则、则...” “说”。“则轻者滑胎,重者不孕。” 罗衣说完楚宁已泣不成声。 ——青歌给她抹得这什么,好呛眼睛。 沈芳菲亲自上前将楚宁扶起来,道:“妹妹慢慢说,倒是怎么一回事。” 楚宁擦擦泪:“这本是七爷前阵子赏妾身的仙草和鸭子,仙草益气补血,鸭子去燥,正宜产后体虚。妾身感念七爷怜惜,日日炖了来喝,可却不想有人趁机钻了空子要害妾身。” 她顿了顿吸口气又道:“妾身没什么见识,初时喝这汤觉得有些涩,只当是火候没到罢了,可这几日见院里的丫头桃儿有些不对,妾身以为她病了,就赏了一碗给她补补身子,可这丫头却怎么也不肯喝,妾身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一问之下...。” “把人带进来。”沈芳菲道。 外间的青歌听到声音带了桃儿进屋。 沈芳菲俏脸一沉:“你是楚姨娘院里的丫头?” “是,奴婢桃儿给七爷七奶奶请安。” “我问你,是你在楚姨娘的汤里动的手脚?” 桃儿连忙磕头:“奴婢不敢,就是借奴婢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暗害姨娘呀。” “那就是受人指使了?谁?” 桃儿犹自瑟瑟:“是、是叶,叶姨娘。” 沈芳菲腾地站起身:“糊涂东西!罗衣,去吧叶姨娘给我‘请’过来。”罗衣应了声是急匆匆往绿盛苑去了。 片刻一身浅碧色衣裙的叶蓁蓁便袅袅而来,看到屋里的情形愣了下,倒也很快镇定心神。沈芳菲怒道:“叶姨娘,你好深的手段!竟算计到自家姐妹头上来了!” 叶蓁蓁赶紧跪地:“妾身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姐姐如此盛怒?” “不知道?罗衣盛一碗这汤给叶姨娘补补身子。” 叶蓁蓁唰的一下变了脸色,却仍自强装:“谢姐姐赏赐。”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桃儿忽地往前爬了几步,冲着沈芳菲哭道:“求七奶奶救救奴婢,求七奶奶救救奴婢!” 屋内几人俱是一顿,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楚宁心头。 沈芳菲坐回炕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桃儿胡乱擦了两下眼泪,转头看看楚宁又看看叶蓁蓁:“奴婢、奴婢不敢说。” “说”沈芳菲道:“你有什么话儿,现今人都在这,索性一次说个明白。有七爷在这,自会为你做主。” 桃儿嗫喏着开口:“叶姨娘身边的范妈妈确实找过奴婢,她与奴婢是同乡,认识和奴婢打小订了亲的大强哥,大强哥家欠了范妈妈家的钱,范妈妈便威胁奴婢说若不帮她在楚姨娘的汤里动手脚,便要将大强哥告官,叫官府拿人。” “所以你就答应了她?” “没有。” 桃儿徒然一变,而后貌似害怕的看了楚宁两眼:“奴婢虽然焦心家里的事,可也不是见利忘义的人,奴婢在楚姨娘处伺候,楚姨娘一直都带奴婢不错,奴婢也不忍心。 可后来范妈妈找奴婢的事不知怎么被楚姨娘知道了,楚姨娘一怒之下便让奴婢熬了这汤,逼奴婢说是叶姨娘动的手脚,否则就将奴婢赶出府去!还求七爷七奶奶给奴婢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PS:妹妹高考,所以端午节得回趟家,可能不方便更新。妹子们见谅。13号回来会准时更新。 感谢所有看文及收藏的妹子们!妹子们端午小长假吃好喝好玩好哈。 正文 第10章 心思 ——呵,果然是这样! 自叶蓁蓁进来伊始楚宁便一直拿眼角瞄着她,刚刚桃儿这番话一出,叶蓁蓁的神色明显的迷茫了一瞬,继而满含怨怼的朝楚宁看来。那神情仿佛一面在委屈的埋怨、妒恨,一面又冷笑着说:哦…原来你也早想好了要设计我。 楚宁此时无心回应叶蓁蓁复杂的目光。 她今晚前来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先前的猜测得到了初步的印证:桃儿果然‘翻供’了!而从刚刚叶蓁蓁的神情来看她对桃儿后面所说的这一番话是不知情的。 那么,桃儿要么最开始便被如此吩咐;要么则是中途有人知晓了桃儿动的手脚,并提前对桃儿做出了她可能被发现的安排。 ——若是前者,则桃儿很可能是沈芳菲或白锦中的人;若为后者,那自己身边可不止这一个地雷,至少还有一颗不明炸弹。 楚宁快速的转着脑子,反驳还是不反驳?怎样反驳?思量中她偷偷看了燕瑾一眼,见他垂着眼睑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螭纹小几,一派事不关己的漠然状。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沉水香炉中袅袅的香气与几人紧张的呼吸让人深感违和。 这时间沈芳菲已缓过神来,立下气得浑身发抖,她手里端着盏罗衣刚刚给她顺气儿的热茶,一个‘拿将不稳’,绘有花鸟纹的斗彩小茶盏从手中脱出,“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飞溅起的茶水和碎瓷片溅到楚宁和叶蓁蓁脸上,其中的一片划伤了叶蓁蓁的额角,带出一粒鲜红的血珠。 ——两个人不敢有丝毫闪躲。 沈芳菲痛心疾首的道:“我看你们姐妹间平时你来我往,和和睦睦,只道你们姐妹投缘的紧,却原来都是做做样子糊弄于我! 一个个不知道守好本分,却只顾着拈酸吃醋,现下更是相互算计起来了。哼,你们在外不能为妾室表率,在内不能诞育子嗣延续香火,七爷还要你们何用!?” ——呃,这么大一顶帽子,难道是要赶出门? 叶蓁蓁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奶奶明鉴,妾身可什么都没做。妾身平素瞧楚妹妹性子温和,闲暇时也多有往来,哪成想今日被她反咬一口?” 叶蓁蓁话音刚落,桃儿便在一边低声道:“叶姨娘,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抵赖了。您忘了当时怎么让范妈妈跟奴婢说的吗? 奴婢虽然没按您的吩咐做,可也没眼睁睁看您被楚姨娘害呀!还求叶姨娘看在奴婢万般无奈的份上让范妈妈放过大强哥吧,他家欠的钱,日后定会还上的。” 叶蓁蓁心里一沉,裙边的手紧了紧,轻斥桃儿:“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倒认得你是哪个么!” 沈芳菲看了桃儿一眼,随即转向叶蓁蓁,眼神犀利:“叶姨娘,事实俱在你还不承认么?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叶姨娘娘家便营有药材生意吧。要论起对着仙草的知之程度,恐怕没一人能深得过你,更遑说用它来害人了。” 说到这沈芳菲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往前一步,盯着叶蓁蓁:“对了,我记得上次我与七爷在楚姨娘房中时,就亲见你了送了些药材过去,难不成你从那时起就已起了这暗害的心思?!” 叶蓁蓁脸色攸地一变,一个头磕在地上,哭道:“妾身没有,七爷,奶奶,妾身真的没有啊。” 青灰色的理石地面发出咚咚的轻响。叶蓁蓁本就莹白的小脸此刻苍如纸片,右额角一道细长/的伤口处蜿蜒下些许血迹,和眼角的泪水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单薄狼狈。 她连续磕了几个头,听见没人应声,这才又怯怯的道:“妾身是无心的,妾身知道错了,妾身知道错了....” 楚宁心里一动,到底是谁从那时就起了心思...... 沈芳菲侧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宁,刚沐浴完未及挽起的青丝柔顺的垂在肩膀,室内的灯火从侧面打在她妃色的衣衫上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和...然而,说出的话却是凌厉已极: “妹妹,纵然叶姨娘不该存了害你的心思,可你更不应学了她的样儿!到底是仗着七爷宠爱便要斗闹频频么?!” 楚宁张了张嘴,正欲辩解,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变成:“妾身知错。妾身不过是不想白白被人害了,又想借此给叶姐姐一个警醒,这才会一时犯了糊涂,做出这等蠢事。还请七爷和奶奶宽恕,妾身此后定当以此为记,不习是非,不争长短。” 她说的极其缓慢,似乎在郑重的表示着决心。屋里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都看了她一眼。 燕瑾忽而站了起来,冷声斥道:“糊涂!” 沈芳菲忙冲燕瑾一福身:“让夫君看到今晚这一幕,为妻亦有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夫君责罚。” 燕瑾眯着眼睛,自扶了沈芳菲起来:“这段时日你一直操心大搜的丧事,一时顾不上也是情理之中。”沈芳菲听得丈夫如此体谅心里十分受用,难过的道:“夫君看两位妹妹应该如何处置?” 燕瑾让罗衣给自己续了茶复又返回桌旁,一副全不在意的表情:“内宅的事,自然是你做主。只一件,须得让她二人长了这个记性。” 会被赶出燕府?不不,应该不会。再怎么样,这也是家丑,她楚宁叶蓁蓁不怕丢这个脸,燕府还丢不起这个人。这一点楚宁早已想过,这也是为何她刚刚不多做辩解的原因之一。 果然听见沈芳菲说:“无育子嗣、见妒起恶、厌祸于人,这些足以将你们休出门去!” 叶蓁蓁的肩微微抖了下。 沈芳菲端详这二人神色,停了半晌才接口,“今日念你们是初犯,姑且宽容一回。但刚刚七爷也说了,不施惩戒怕二位妹妹记不住今日的教训。罗衣,带两位姨娘各去领十板子。” 十板子,买个真相,也受个教训。 ——雀捕螳螂人捕雀,暗送无常死不知。 楚宁和叶蓁蓁此时倒极有默契的对望了一眼,视线相撞后,又都若无其事的移开。 外堂早有婆子摆了两条长凳,两人默默的爬上去,罗衣给她们嘴里各塞了条手帕。 ——你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被打屁股。 执刑的是沈芳菲屋里的婆子,下手又黑又狠。楚宁咬着牙才没嚎出来,青歌在旁边看的直握拳。令楚宁意外的是叶蓁蓁竟也一声没吭,甚至比她还安静。 十板子打完,两人冷汗直流,衣裙上也已有了斑斑血迹。尽管如此,两人仍是要进里屋继续听训。 沈芳菲的表情略显心疼,让俩人贴身的丫头扶着,叹了口气仍是沉着声音:“还望两位妹妹牢记此次教训,下次若是再有此类之事,可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了。” 楚宁叶蓁蓁异口同声:“妾身谨记奶奶教诲。” 沈芳菲点点头:“我记得两位妹妹都是识字的?” 叶蓁蓁是富商之女,自小便知出身轻贱,想要嫁户好人家,除了女红外在其地方也下过些功夫,倒是认得些字,却是不多,只限于一些药材的名字,但闻言仍慢慢点了点头。楚宁倒不知自己以前这个正主儿还识字,只得顺着说道:“略识得几个,认不全。” 沈芳菲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吩咐:“那两位妹妹便回各自院子思过一个月吧,各抄《女诫》二十遍。扣发两个月的月例。” ——还要扣发月例...算你狠。 沈芳菲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从她眼前消失了。 楚宁和叶蓁蓁又是行礼又是谢恩才退了出去,徒留一个桃儿还凄凄惨惨的跪在那。 罗衣过来要将她领出去,却听燕瑾说:“这丫头倒伶俐,我让梓墨带过去好好调/教一下。” 沈芳菲一滞,随即笑道:“现今夫君身边就梓墨一个丫头,倒是吃力些。夫君若是觉得这丫头可用,我让罗衣先教着,等教妥了就让她过去。梓墨一个还要操持许多琐事,想也顾不上教她。” 燕瑾无所谓的点点头:“也好”。 罗衣忙将桃儿带了出去。 沈芳菲笑笑,上前问:“夫君看刚才处理的可妥当么?” 燕瑾点头,拉了沈芳菲的手:“你秉性宽厚,不愿惩罚太过。依我看十板子是轻了些。” 沈芳菲垂着头,但笑不语。 燕瑾坐了会儿便起身往外走。沈芳菲还处在刚刚燕瑾少有的温柔里,见此一呆问:“这么晚了夫君要去哪儿?”燕瑾没回头:“折腾了这半天你也累了,好好歇着,我今晚去白氏房里。” 外面星河璀璨,映着燕府里错落的灯火,华彩而遥远。俩个人影搀扶着走在通往东侧院的小径上,其中一个抽着气儿问:“谁和桃儿是一个房间?”另一个悄悄的答:“阿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收藏君你最近肿么了?? 正文 第11章 中秋家宴(上)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为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故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思过了十来日楚宁的脑袋已被“女诫”填充得一团浆糊。话说她越念越觉得这着实应该让沈芳菲来学学,自己一个小妾念这个貌似用不到实处。 那日过后,燕小七还算有良心的命青歌去请了个大夫来,随后青歌端了碗黑乎乎苦兮兮的汤药,神神秘秘的说这可以调理夏草残留的寒气。楚宁看她说的玄乎,便一日日坚持喝着,心里并没报太大希望。青歌自上次以来,一切饮食汤药皆是亲力亲为,生怕再有个什么闪失。 其实楚宁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挺好:不用早晚请安,看人脸色、猜人心思;也不用担心燕小七时不时的临幸一下,除了不能见到孩子外,一切都乐得自在。 ——当然,身边若没有不定时就引爆的炸弹那就更好了。 可日子明显不能天天这么清静下去,这不才吃完午饭燕瑾身边的大丫头梓墨就俏生生的站在梧桐院了:“七爷让奴婢前来传个话,明晚上中秋家宴,楚姨娘记得按时到燕心阁去。” 楚宁一怔:“可我不是在关禁闭么?” 梓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用和她主子一样没甚起伏的语气道:“七爷的意思是,楚姨娘明晚参加完中秋家宴继续闭门思过。” 楚宁:咳咳...看来是我想多了。 燕心阁处在整个燕府的东南隅,是专用于宾客宴请、节日家宴的独院。 楚宁七绕八绕的来到院子时还没有几个人,丫鬟婆子们在内院忙着布置,楚宁便在外院大致转了转。 这院子布置的极其雅致,外院两侧竟错落的种着些湘妃竹。 楚宁前世在一位老书法家那见过一只红湘妃竹的笔筒,红痕纹晕,煞是漂亮。她走近了轻轻抚摸竹节处的“泪斑”,不由轻念出声:“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青歌忽上前一步在楚宁耳边低声道:“好像有人在看小姐。奴婢瞧了一圈,却没寻见人。” 楚宁没回头,“总跑不出这府里的人。走吧。”往前几步,现出座一米来宽的小木桥,下面流淌的是从东到西的一条明溪,溪水清澈。楚宁沿着小溪走,在西头现出一片梅林。楚宁就着眼前的石凳坐了,抬头45度忧伤望天。半晌低头歇息时,吓了一跳。 她看清楚来人后忙不甚利索的站起来福了个身:“四小姐”。 燕盈学她蛋疼的仰着头,问道:“楚姨娘看出什么来了?是看出了个七弟还是看出个儿子?” 楚宁瘪嘴:“这不是把四小姐看来了么。” 燕盈:“.....”。 楚宁心中想笑,面上却十分诚恳的说:“上次在沈姐姐房中,谢谢四小姐。” 燕盈看她眼神挚诚,倒略微有些讶异,目光缓缓滑过眼前的梅林,“过去这些天了,难为你还记得。” 楚宁莞尔,刚想说什么却又听燕盈接着道:“由此可见,楚姨娘是个记仇的人。” 楚宁笑容不变:“记仇的人也会记恩。” 燕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下巴,语气略显僵硬:“我只说我想说的,倒要你谢什么。” 楚宁也不多言,自走入梅花林中:“进了腊月就是这梅花盛开之时,四小姐可喜欢梅花么?” 燕盈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冷冷的丢出一句:“一点儿都不喜欢。” 然后...当然就没有然后了。四小姐秉持她一贯离奇的作风,华丽丽的走掉了。 楚宁眨眨眼,再次忧伤望天。 等楚宁进到内院时候,各房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她四下搜寻着七房的阵地,待看见白锦招手时赶紧小碎步飘移过去。 叶蓁蓁也来了,脸色不怎么好,低着头蔫蔫的。沈芳菲恰到好处的微笑着,仿似上次让人打板子的人不是她。 因着燕夫人还没到,现下的都是少爷小姐和各房奶奶姨娘,都是同辈的兄弟妯娌便放松些,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楚宁暗自打量,和燕小七站一起的三个男子估计就是燕家的一三六子了。 其中一人一身素白衣袍,眉宇间自带淡淡书卷之气,神色略显憔悴,隐隐还有抹无法掩饰的痛楚,应该是长子燕朗无疑。 ——看来其与大奶奶果然感情甚笃。 其左侧的男子也是白色衣衫,眉眼风流,斜身扶着红木椅背,应该是老三燕展。 再往左是着鸭卵青的衣袍跨步而立的男儿,他比燕朗、燕展都略略高些,挺拔的身姿和麦色皮肤让楚宁毫不费力的知晓这应是与燕瑾同在军中任职的老六燕希。这人的气质与燕瑾有几分相像,但比燕瑾少了丝凌厉。 这边兄弟几人闲闲说些公事,那边奶奶姨娘们也正围着一人打趣儿。沈芳菲见他们说的热闹,也踱了过去,楚宁几人乖乖跟在自家奶奶后面当尾巴。 到的近处才见被围着的原是燕朗的小妾宛姨娘,按理说一小妾是没什么让各房奶奶论叨的,但此刻这是唯一一个正怀着身孕并刚死了正房奶奶的小妾。不少人都在猜测倘若宛氏这胎生的是个男娃估计就扶了侧室。 至此楚宁方明白为什么燕夫人如此着急给燕瑾一房又一房的纳妾。 ——原是她自己两个嫡出的儿子都是膝下无子。倒是庶子燕展和燕希都已儿女成双,燕希的儿子还是嫡出的。 楚宁想到这不禁幸灾乐祸的瞥了燕瑾一眼。不想燕瑾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的朝她回看过来。楚宁猝不及防,皮笑肉不笑的脸狠狠扭曲了一下才转变成貌似羞怯的表情。燕瑾回以她狠狠的一瞪。 此间听得三奶奶霍小环笑说:“哎呦,我看宛姨娘姨娘这肚子圆圆的,想来是个小少爷。” 六奶奶宋媛随即附和:“是呢,宛姨娘这走路的样子和我怀昱哥儿那会儿可是一样样的。” 宛姨娘一脸幸福,默默看了燕朗一眼,其余人都抿嘴笑了。 燕盈飘过来插一嘴:“宛姨娘可把三嫂嫂和六弟妹的话记住了,回头若不是儿子可得找她们赔去。”众人一阵咯咯娇笑,一时间笑语晏晏,气氛暖融。 这时有丫头往里报:“夫人到了。” 众人立整脸色,各房归入丈夫身后,由燕朗当先迎了出去。 燕夫人在一众婆子和丫鬟的跟随下一手挽着燕敏一手牵着燕婧踏进燕心阁来。 八小姐燕敏是庶出,与三爷燕展和已出嫁的五小姐燕芸同为侧房潘氏所生。此刻穿了件鹅黄色的绸衫褶裙,发上簪支镂空小珠花,既不失礼也不抢风头,温温恭恭的扶在燕夫人左侧。 九小姐燕婧是燕夫人嫡出,今天是一件立领丁香色短襦,配同色金线绣花马面裙。头戴莲花竹节纹白玉簪,耳挂珍珠坠儿,端的是娇柔清雅。神情虽俏皮灵动,却也透出一种傲然意味。 一时间儿子、媳妇们福身,丫鬟婆子俱都规规矩矩行礼,楚宁感慨自己以后也要生一大堆儿子,看着这么多儿子媳妇施礼请安那感觉估计很爽。可随即想到自己的身子也不知还能不能调理的完好,又心中黯然。 燕夫人和煦的一笑:“都起吧。”燕敏燕婧续挽着她往里走,燕夫人侧头对身后跟着的侧房潘氏道:“过了年,这俩丫头就都及竿了,亲事可又有的操心了。” 潘氏忙配合的点点头:“夫人最是劳心。” 燕婧小嘴一嘟:“我才不要这么快就嫁人,我还想多陪娘两年呢。”说着便开始轻摇燕夫人的衣袖,一幅小女儿撒娇的模样。 燕敏也笑:“九妹妹别担心,可有我这个姐姐挡着呢。女儿也不想那么早嫁人,还没在母亲跟前儿好好尽尽孝心。” 燕夫人拍拍燕敏的手,和蔼的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说话间,已到了内院。因是中秋,天气正是凉爽舒服的时候,又有‘秋暮夕月’的习俗,因此桌席便一应摆在了院中,内院摆有几排菊花,开的正盛,幽幽的香气随着微风袭进,满园生香。 燕夫人在主座上做了,子女才按序入座。左首是燕朗,下边挨着燕瑾。右首是燕展,下边挨着燕希。再往下才是各位小姐和各正房奶奶。侧房及小妾们俱都在各自奶奶身后一尺的地方站着,连潘氏和陈氏也不例外。 ——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呃,何其悲催。 燕夫人等一干人都落座了笑着开口:“今日是中秋家宴,都不必拘束着。老爷前两日来了信儿,现下正在平阳,再有两三个月就可回府,叫你们都不必惦念着。”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家一三六子:某人,我们出生的比他早、娶媳妇比他早、生孩子也比他早,为毛出场却比他晚?!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某 人  :这个。。。。。。。 燕小七  :生孩子比我早?你们还有这功能? 众 人  :。。。。这不是重点好么! 正文 第12章 中秋家宴(下) 众人答应了声,但依旧坐得中规中矩。 顾婆子在燕夫人身后道:“夫人,到时辰开宴了。”燕夫人点点头,顾婆子便冲后方站着的丫头婆子一摆手,片刻一队人鱼贯而入 。 楚宁直觉一阵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再看时桌上已经大盘小碗的摆了一桌子。有飘着荷叶的莲藕扇骨汤、有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洞庭桂鱼、板栗菜心、清焖莲子...剩下的楚宁叫不出名字。玉盘珍馐,直叫人垂涎欲滴。 楚宁悄悄摸了下瘪瘪的肚子,赶紧垂眼盯着自己的鞋面,眼不见嘴不馋。 潘氏自在旁边亲自给燕夫人盛汤布菜,都打点好后燕夫人才拿起了筷子,慢慢吃了一口,随即对一众儿女们道,“开动吧。”儿女们应声是,方开始用餐。 席间无人说话,只有餐具相碰时发出的叮叮声。 各房的小妾俱站在后面随时伺候着。至宴已过半,燕夫人摆摆手,表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潘氏和陈氏始领着各房小一辈的妾室在下面的一张小桌子上坐了,丫鬟婆子们摆了饭,他们方用起来。 ——当然菜式和那张桌上的是不能比的。 楚宁文静的吃了几口,暗中对着摆得稍远的生熏仔鸡使劲儿,在她刚鼓起勇气准备去夹一筷子的时候...丫鬟婆子上来迅速的将饭菜撤了下去。 呃,换上来的是一碟碟气味香甜的点着五个俏红小点的圆圆小饼以及各种水果,据楚宁后来观察,这圆饼便是这里的月饼了。 与此同时,妾室们已经起身,又站到了各房奶奶身后。主桌上也已同样换上了月饼和水果。 楚宁一脸苦逼,——我还什么都没吃啊喂! 这时顾婆子笑道:“今年的祭月,八小姐和九小姐可要格外诚心些。” 众人都面露微笑,几个奶奶更是一脸打趣儿得看着她俩。原来是有传未出阁的女子在中秋月夜虔诚的像月神祈祷愿自己‘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嫁如意郎’。 燕敏和燕婧都微红着脸,燕婧冲顾婆子嗔道:“顾妈妈!连你也要拿我打趣儿。我可不急,今儿个这机会还是让了八姐好些。” 顾婆子只管抿着嘴笑,沈芳菲笑说:“九妹妹可不必让,你和八妹原也差不了几个月的。”她随即看向燕夫人:“八妹九妹本就生得端庄美丽,性情又是一等一的可人,回头不知哪家的男儿有福气能娶得两位妹妹了。” 燕夫人看了燕敏燕婧一眼,眉眼带笑语气亲昵:“你们看看,她这当嫂子的也羞起小姑来了,跟个孩子似的。”众人都掩口一笑,会意于心。 燕婧俏脸含羞,却反问沈芳菲:“七嫂嫂在未出阁前可想嫁于七哥这样的男子?现在嫁给了七哥七嫂嫂心里可如意么?” 沈芳菲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的双颊一红,但很快笑道:“九妹妹果然是不能‘得罪’的,这便反来笑我了。” 她随之扫了燕瑾一眼:“你七哥带我相敬如宾,我自然是如意的。”燕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看着燕瑾不说话了。 燕瑾目不斜视,只略带威胁意味的对燕婧喊了声:“婧儿。” 燕婧冲他嘟嘟嘴,不情愿的做了个鬼脸,惹得众人一齐笑起来。 燕夫人侧头对着身后的顾婆子笑言:“你瞧她这诸事随心的性子还有这张不饶人的利嘴,若不学了敏儿的乖巧,以后嫁出去怕是婆家还要来寻我说道。” 顾婆子道:“九小姐自有她的福气,一般人家的公子也享不来。”话语间自有一份骄傲。 燕敏此时也牵了燕婧的手,“顾妈妈说的是呢,女儿倒想像九妹妹一般才辩无双,奈何嘴笨,不及九妹。” 燕婧被夸的有些害羞,起了身来到燕夫人跟前:“嫁不出便嫁不出,像四姐一样侍奉在娘跟前儿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说完,众人都静默了一瞬。 燕盈在这个家里是个有些不一样的存在,虽说克死了两任未婚夫,但与此同时所伴随的却是燕老爷的不断升迁,这在燕府中是件略显诡异的事情。 ——因此家里的几房奶奶对燕盈除了同情、怜悯、和微微的不解以外也颇有些忌讳,平常都不怎么敢招惹。此时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做没听到。 燕婧也发觉失言,略微不安的看向燕盈。好在她们是亲姐妹,不然今天这话还真是让人觉得别有用心。燕夫人也抬眼看了看燕盈,距离太远,楚宁看不清那眼中的神色。 反观燕盈一脸坦然,她用绣了一朵素菊的帕子轻轻拭一下嘴角风轻云淡的说:“学我作甚?我倒是想嫁,可没人敢娶呀。” --这下在座的女眷们更没人敢吭气了。 顾婆子忙打岔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夫人准备祭月神吧。”燕夫人点点头,在燕婧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儿子媳妇们也立马起身,自觉站到身后。 此时下人们已揭开早在院中设好的大香案,上面满满当当的摆着个大月饼以及西瓜、红枣、葡萄等祭品,两旁红烛高燃。 燕夫人仰头望天,已近亥时正点,天幕净蓝,一轮圆月正冉冉而起,静静俯瞰世间各路客。 早有丫鬟和婆子娶了香烛来,等在一边。燕夫人与众人净了手,接过香烛上前几步立于大香案前,点燃,虔诚的祷告许愿。 敬过香,有人取来了切刀,伺候着燕夫人将月饼切成大小相同的小块,据说是按家里的总人数,楚宁后来数了下,竟有五十多块。 一切完毕,燕夫人又稍稍坐了下,说是乏了,便由顾婆子等伺候着回去了。走之前随口对几个儿子道:“前阵子你大嫂的丧事燕家的各方之交都帮衬了不少,等你们父亲回来了,定要宴请一下聊表谢意。当中有与你们年纪相仿的,倒可以多走动走动。” 几个儿子齐齐应声:“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 这话听到每人耳里各有不同,但楚宁听到的只有一点——在这些青年才俊里,有那么一个或两个在将来将与燕家发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燕夫人离去后,气氛慢慢松快下来。 燕婧取了瑶琴来,弹了曲《忆故人》,琴音深沉悠远,惹得一众丫鬟婆子叫起好来,院门外矗立的一个小厮也听得愣愣出神。 楚宁混在人后,感觉有目光不时的冲自己投来,四下看了几次,却都不知是谁。只能大概感觉那人似在右前方,她看过去,那边坐着老三燕展和老六燕希,旁边站着六奶奶宋媛和八小姐燕敏。 正当她晃神儿得功夫听见有人说:“听说七弟房里的楚姨娘也弹得一手好琴,不知咱们今儿个可有这个福气听上一听?” 楚宁一看,是爱挑事儿的三奶奶。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朝她看过来,燕婧眼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 ——这个时候,还是别出什么风头吧。 虽然这琴她也学过会那么几年,并有更拿手的乐器,但这种‘人前专美人后遭妒’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好了,她一个低等小妾受不住这样的关注。。 楚宁福了个身,谦卑的道:“三奶奶抬爱了,贱妾这雕虫之技怎上的了台面。七爷就曾说贱妾的琴艺给九小姐为徒怕是九小姐都瞧不上的,简直入不了耳。倒是我们奶奶弹得一手伽倻琴,常听七爷夸赞的。” 伽倻琴?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去。 沈芳菲也微显诧异。这个时代的女子多习瑶琴,伽倻琴属邻国大鲜的乐器,会的女子极少。她这门技艺并未在人前显露过,为的就是在非常之做不备之需,却不知楚宁怎生知道的。 --现下看众人好奇的目光,不禁又有丝得意。 燕婧道:“七嫂嫂竟会弹奏伽倻琴的么?怎么也没听七哥说过。快取来让我们瞧瞧。” 沈芳菲稍显腼腆的一笑:“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艺,闲来取乐罢了。一会儿弹得不好九妹妹可不许笑我。”她一面说罢一面命罗衣取了伽倻琴来。 众人皆是好奇,与瑶琴的七弦不同,伽倻琴有弦一十二根。沈芳菲端坐案前,调了两下音一曲不知名的曲子便倾泻而出。音色清亮,响彻行云。 楚宁暗暗赞了声,低低念道:“鸣筝金栗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她暗自往后面退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燕瑾站了过来。楚宁侧侧身懒得招惹他,却听燕瑾淡淡道:“你躲吧,我有是的办法整治你。”楚宁咬碎一口银牙,脚下却停了。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你怎知她习过伽倻琴?”燕瑾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你,也懂?” 楚宁眨眨眼,给了他一个很无辜的眼神。——这位公子,你说什么?奴家听不懂耶。 一曲终了,不出意料的赢得了众人赞叹,六奶奶一脸羡慕嫉妒恨:“七弟妹原是个中高手,先前儿可真瞒得紧。” 三奶奶道:“想来不是瞒得紧,是独独弹了给七弟听的,咱们哪够格听呀。” 霍小环这一说女眷们都笑了起来,但那笑里楚宁怎么听都有种酸葡萄的味道。 没办法,女人间的感情有时就是这么微妙。 ——所以对待男人,女人偶尔可以随性些;而对待女人,女人必须警醒些。 作者有话要说: 众女配:我们的戏份好少!我们要翻身!我们要把女主炮灰掉!!! 某 人:那个。。。我能说你们已经很好了么,有个姐姐还没被我放出来呢。。。 正文 第13章 上位 一个月的禁闭忽悠而过,楚宁的苦逼日子又来了。天天的晨昏定省已让她麻木。 前几日燕夫人端坐在炕上对着前来请安的几个媳妇道:“以前府里的琐事有你们大嫂打理着,我倒也省心。现下你们可不能再躲懒了,以后府里的大事小情你们妯娌之间要多商量些才好。” 几房奶奶相互看了一眼,霍小环先开了口:“儿媳们愚笨,家里大事还是应由母亲做主,我们几个倒是经得了什么事儿。”宋媛和沈芳菲都跟着附和:“三嫂嫂说的极是。” 楚宁从霍小环这话里听出了点意思,“大事由母亲做主”,那小事哩?现在没了大奶奶,霍小环算是长嫂了。楚宁想她这揽事儿的心是愈发重了。 燕夫人睨了沈芳菲一眼,对几人笑道:“我老了,你们也总要历练历练,不然这么大个家以后怎么操持?” 燕夫人的话给几房奶奶心里都上了个劲儿,可谁又都摸不准燕夫人的用意,于是这些日子请完安之后都各怀心思的安静离去。 难得被人无视,楚宁拉着青歌在燕府里画地图。这么长时间了,燕府里她到过的地方不超过一只手。 待走至一处偏僻的小院外,楚宁探头往里看了看“咦?银杏!” 时值金秋,天高气爽。小院内左右各有一颗直径约一人环抱的银杏树,金黄的扇形小叶随风拍打,使得饱满的果实晃悠悠的颤颤欲坠。 楚宁顿时倍感亲切,前一世她所在的城市多种银杏,秋天一至街道两旁满是澄黄一片,秋意立现。 “青歌,这是哪啊?”楚宁直勾勾的盯着树上的白果。 青歌四下看看:“这应是静思堂,奴婢以前也没来过。只听说这是几位少爷幼时受罚的地方,现今已多少年不用了。” ——荒废了,不错。 楚宁提起裙摆猫似的钻进了院子,果然已经荒掉了了么?院里的荒草已经快没膝盖了。她心情立下好了许多,真想在这喊上两嗓子。 她蹦到银杏树下,撼动挺拔的树干,一会儿的功夫就有熟透的果实被晃了下来。楚宁大为兴奋,一边捡果实一边冲青歌说:“回去取个物什来。” 青歌呆呆看着她的主子,转身听话的回去取果篮了。 楚宁在四周搜寻了一下,挪了一个木墩过来。站上去,她悲催的发现——够不到! 呃,还有什么比美味在前却吃不到嘴更让人暴躁? 当然,这些都难不倒楚宁,作为一名片警,虽然不用真枪实弹上战场,但爬个小树还是难不倒她的。只是现在这身衣服,实在不怎么方便。 她跑到院门口,再三确定没有人,才将裙摆往腰间一砸,走起。 银杏树的枝干不算庞大,楚宁踩着木墩不算费事的爬了上来。金黄的叶子拍打在她脸上,鼻尖是银杏果实的清甜味道,这种久违的故乡气息让楚宁陶醉。 “你在干嘛?”随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楚宁的思乡梦被打破了。她循着声音往下看去,顿时惊得差点从树上一头栽下来。 --院门口齐刷刷站着七个人。 其中一个看清是她时,那表情...楚宁有种被凌迟了一遍的错觉。 另外几个之中燕朗是一脸淡然,燕展使劲儿憋着笑,而燕希的表情则略显古怪。三位小姐中两个还在惊讶,一个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还、不、下、来!”站在最末的燕瑾总算发了话,却说的极慢,有种要把人拆了再一寸寸碾碎的意味。 楚宁囧囧的看着下面的燕家的四位少爷和三位小姐,讷讷开口:“我,我下不去。” --要我再树熊一样爬下去吗?别开玩笑了,我怕被你活活剥了皮。 “下来,我接着你。” 咦?楚宁怀疑的看着燕瑾。他突然柔下来的语气让楚宁很是诧异。 如同知道她的怀疑一般,燕瑾往树下走了两步,再次说:“跳下来,我接着你。”那声音温柔,那目光沉静。 听听,这是多么动人的话语。恩,一般这个时候,按照言情类小说的套路是该有个帅的天怒人怨温柔的如风如水的男人出来,一把接住女主,然后两人脉脉含情的对视,然后发展出一段旷世绝恋,再然后。。。。 楚宁松了抓着树干的手,俯身向下。相信他?不不不,楚宁只是相信燕小七不会当着一众兄弟姐妹的面对她这个宠妾置之不管而已。 近了,她看见了燕瑾墨黑的发髻,看见了他束发的莹白玉冠。更近了,她看见了他的额头,他的眉眼,再往下他的脖颈、肩膀...怎么还没接住我啊喂!!! 在楚宁觉得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吻的时候腰间一紧,燕瑾接住了她。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提”住了她。燕瑾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带掂了掂,——竟然还掂了掂! “咳咳,七爷,可以放我下来了吗?我...” ——我被你嘞的快喘不上气了。 燕瑾腕上用力,楚宁觉得自己就像钟摆指针一样,一下子被人拨转了九十度,继而被墩在了地上。 燕瑾眼见她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替她将掖在腰间的裙摆扯出来,顺带还替她拍了拍衣服捋了捋头发!这不寻常的动作让楚宁立即心生戒备。裙摆一扯,原本兜着的银杏果实哗啦啦撒了一地。 终于有人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正是最开始问话的燕婧。她扬着下巴,语气不无揶揄,“七哥待楚姨娘就是不一样。我和八姐也小时也甚是顽劣,倒没见哪次七哥是这般有耐性的,八姐你说是不是?” 燕敏抿嘴一笑,挽着燕婧,“咱们这做妹妹的,和楚姨娘怎的好比?不过九妹说的对,七哥倒真少有这般柔情的时候。”众人听此一说,都打趣儿笑了。燕展笑得最是厉害。 楚宁做了个娇羞状,继而十分淡定的行了个礼:“见过大爷、三爷、六爷,见过四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今儿个什么日子?凑这么齐? 燕朗淡淡一笑:“老七,我们进里面等你。” 燕瑾点头,燕朗领着几人率先进了院子。楚宁感觉似乎有谁盯了她一眼,来不及细究燕盈已过来拍拍燕瑾的肩膀:“不愧是你最...宠爱的人。” 燕敏和燕婧也抿着嘴进院了。燕瑾黑着一张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楚宁指指银杏树:“妾身在外面看到了这有白果,本以为这是个荒院,不知道...”燕瑾盯着她的脸,似乎要从这判断出她这话的真实性。 看吧,姑娘我这次说的是真话,不怕你看。 “七爷”,青歌手里垮了两个果篮,在看到一院子人时赶紧来解救了楚宁。燕瑾看到她手里的篮子大概信了楚宁的话,脸色稍霁。 青歌显得有些焦急,在楚宁过来取果篮的时候低低说了几句话。楚宁迅速往院里几人处扫了一眼,回身对燕瑾道:“妾身不打扰七爷,先行告退。” 燕瑾给了她一个快走不送的表情,楚宁急步往梧桐院去。 刚进院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即是三奶奶身边大丫头红霞的声音:“下作东西,干起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了!” 楚宁往院里一看,地上正跪着个粉衫的丫头,被红菱一巴掌抽得发髻凌乱,身子也歪到了一边。厢房门口站着阿黛和桂枝儿,桂枝儿正一脸惊悚的看着三奶奶。 --不消说这跪着的丫头定是钏儿了。 红菱打完一巴掌举起左手准备打第二下,冷不丁被楚宁在后面拉住。 霍小环一看是楚宁,心里的火立即又蹭蹭上升了几分,也不说话,一副你丫最好给我个交代,不然我就要怎样怎样的表情。 楚宁松开红霞顺带将她往旁边一扯,这才不冷不热的冲霍小环施了一礼:“ 三奶奶今儿怎么想起到梧桐院来转转?” 霍小环冷哼一声:“楚姨娘还来问我,倒问问你教出来的好婢子!” 楚宁一脸无辜:“可是妾身院子里哪个丫头冒犯了三奶奶?” “冒犯?要单是冒犯我也就罢了,不愧是楚姨娘院里的丫头,旁的没学会尽学了勾引主子那一套下作玩意儿。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舔着脸往主子床上爬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什么叫不愧是我院里的丫头? 这下楚宁听明白了,应该是说她院子里的丫头去勾引了她老公。 矮油!哪个这么有眼色?这么快就给三奶奶上眼药?楚宁突然想起了青歌前阵子的话,要说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志向的那确实就只有钏儿丫头了。 这丫头一开始总爱往燕小七跟前儿凑,但燕小七那变态的气场,你们懂得,一般人拿不住啊。在被燕小七严厉的斥责过一次“碍眼”之后楚宁还以为这丫头死了心,没想到只是改变了目标而已。 楚宁还在这想,霍小环已经对红霞吩咐:“让她抬起头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让三爷这么念念不忘的。” 红霞上前用手指挑起钏的下巴,霍小环端详了两眼不屑道:“我还以为是多水灵的一个可人儿,现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红霞小手一甩照着钏儿劈头又扇了一巴掌:“小贱蹄子,见了奶奶不及早过来行礼,谁教的你这般没规矩。” 钏儿被打的头往另一侧一偏,嘴角立时流下血来。 ——红霞这丫头下手真叫一个快准狠! 楚宁也没料红霞猛地又来了一巴掌,也隐隐动了气。 虽然钏儿这丫头不怎么安分忠心,但好歹在自己院子里,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况且这霍小环句句带刺,摆明了还记着上回的事。 ——当然即便没有上回的事她霍小环对七房里也是恨不能扎根钉儿的,不然也不会极尽挑拨之事了。 既然在她这里没有‘敬酒’只有‘罚酒’,那楚宁也只好笑着喝了。眼下钏儿这丫头若真进了三房,时不时给霍小环上上眼药,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此楚宁往钏儿跟前走了两步,并不理霍小环直接对红霞道: “钏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自有我这个当主子的管教,什么时候轮到你动手了?我虽身份不及你们奶奶,但好歹也算个主子,教训你一个奴才相信还是可以的。” 她话音未落,陡然反手向红霞抽过去!手掌到得红霞脸侧一寸处却又蓦地停下,楚宁侧过头来带着询问的语气:“怎么,三奶奶要我代劳么?” 说完像想到了什么又自言自语的接口:“对了,红霞是三奶奶的大丫头,自有三奶奶管教。我虽为贱妾,这点规矩却还是懂得。” 作者有话要说: 呃,码字到凌晨四点。。。 正文 第14章 勾引 霍小环和红霞被楚宁刚刚的动作唬的一惊。 红霞更是睁大了眼睛盯着楚宁近在咫尺的手掌,此刻回过神来忙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霍小环却也不是个吃素的,她不接楚宁的话茬只纤手一指钏儿说:“这丫头没的规矩,不知羞耻勾引我家三爷在先,楚姨娘还是将她交给我好些。” 楚宁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继而摇摇头一脸严肃的道:“三奶奶说笑了。这男女间的事情谁说的准? 三奶奶口口声声说是钏儿‘勾引’了三爷,这若是三爷无意...定然好事难成,确实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长了记性不敢再犯这等事;可这若是好事成就――那就也得三爷肯不是?若是三爷肯那可不叫勾引,应该叫两情相悦。 三奶奶是正房奶奶 ,度量自是非我这等贱妾可比的,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三爷喜欢的丫头么?” ——有胆子勾引主子你就得做的彻底些!若是都被人找上门了你还没勾到手 ,那对不起,我也帮不了你了。 霍小环见楚宁说这等露骨的话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而且声音温软表情高洁,倒像在说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一般!她顿时心里狠狠一堵,冷笑出声:“楚姨娘真真是伶牙俐齿,我今儿算是领教了。” 楚宁淡定的施了一礼,并没接话。 此时跪在地上的钏儿往前爬了两步,在二人脚边哭道:“三奶奶、楚姨娘,奴婢与三爷是琴心相挑,绝非蓄意勾引呀。求三奶奶看在三爷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霍小环往旁边退了一步,目光狠厉斥道:“这会子你还有脸说真心,真是个少条失教的粗俗丫头。” 红霞也在后面‘呸’了声骂:“下贱东西,你也配与三爷琴心相挑!没的辱没了这个词儿!”说完又想起刚才一幕忙瞟了楚宁一眼。 楚宁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只听钏儿继续哭道:“原是奴婢的不对,不该因了三爷的怜惜和自己的爱慕就忘了奴婢的身份,三奶奶如何教训都是应该的,奴婢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奴婢对三爷是真心相付,原也没打算有什么名分。只消能为奴为婢的到三爷身边伺候就足够了,可眼下...” 钏儿说着用手抚了抚小腹,在场几个人的心都跟着她这动作忽悠悠往上一提,钏儿又继续说: “眼下奴婢已经有了三爷的孩子。奴婢怎样不要紧,可这孩子却是三爷的骨血,不能没名没分啊...还请三奶奶给奴婢做主。”说完就砰砰磕起头来。 ——楚宁暗里点头,我就说这丫头有抢饭碗的潜质吧! 还真特么有眼力见儿!你看,这个才是重点好不好? 霍小环面色一白,前个儿红霞说看见三爷和一个丫头调笑,弄清了是七房里楚氏的丫头后今儿赶紧就过来...怕的就是时间长了真有了什么事,不想这丫头手脚这么快,早在月前就勾搭上了! 霍小环心里翻了个似的,却不得不将火气强行压住,一旁楚宁正一脸讶然的看着钏儿转而又迷茫的看看她,然后翘起兰花指戳着钏儿的脑门儿万分痛心的说:“你、你这个死丫头...” 霍小环眯起眼不由心下揣度,这楚姨娘平时不声不响,却真不是个好捏笼的。 ———————————— 事情很快传到了沈芳菲那里,黄昏请安的时候楚宁不出意外的被训斥了几句。不外乎“你是个当主子的,丫头犯错你亦有管束不严之过”等等,却也并未深究。 楚宁想原因不外乎三点:其一,这种丫头爬床的事在这些自幼长于大户的小姐们眼里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们乐得冷眼旁观。 其二,钏儿的身孕让她在这个‘女人最大的用处就是延续香火’的时代起了决定性作用。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件事上沈芳菲和她作同一想法:三房里若连自己小院的事都忙不过来,何来精力往外伸手。 事情最后沈芳菲也只告诉楚宁三爷那边三天后就会要了钏儿当妾,并警告她以后管好院子的下人,再不可出这等子事。 回到院子时,燕瑾身边的梓墨已经等在那了。楚宁以为要追究上午的事,心里有丝忐忑。却见梓墨将手中两个果篮交给青歌:“这是七爷吩咐奴婢给楚姨娘送过来的。” 楚宁一看,赫然是两篮子白果。 事情定的迅速,倒让楚宁有些不安。第二日一大早竟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与昨天霍小环的疾言怒色不同,这位自是至终都是一副温良无害的笑容,——八小姐燕敏。 楚宁对于燕敏有着深深的戒备。也许是前世关于庶女的小说看的有些多,让她先入为主的给燕敏贴上了标签:有毒、危险、远离! 燕敏不知道楚宁心里的小九九,一贯的温恭娴静,这不还给楚宁福了个身:“楚姨娘。” 楚宁被唬了一跳,要知道这还是除了丫鬟婆子外第一次有人跟她这麽客气的见礼,赶忙规规矩矩回了一礼:“八小姐可使不得!” 燕敏虚扶她一下也没说什么。楚宁道:“八小姐可是稀客,怎么有雅兴到这来转转?” 燕敏柔柔一笑:“一直想来的,可听说楚姨娘身体不太好,就没敢来打扰。七哥性子冷,对姨娘却宠爱的紧,妹妹一直好奇是怎么标致个人儿来着。上回在静思堂匆匆一见便心生亲近,这不今儿就巴巴寻来了。楚姨娘不会嫌我冒失吧?” 楚宁忙道:“看八小姐说的,八小姐能来妾身自是求之不得的。”说罢一面往屋子里让一面喊青歌倒茶。 燕敏拉着她说:“楚姨娘快别忙,是敏儿无礼打扰在先怎好叫青歌忙里忙外的招呼。”说完指着院子里两盆花道:“呀,黄莺花。” 楚宁略有些诧异:“八小姐好眼力,看来也是懂花之人。不像我,白白可惜了这两盆花。” 燕敏这回倒没再谦虚,弯腰嗅着花香,声音雀跃:“这黄莺花在我大元国内可挺稀有的,不想今儿个却在楚姨娘这瞧见了,敏儿一时高兴倒忘了形。” (楚宁:呃..我能说我到现在才知道这国家称大元么?好悲催...) “恩,看楚姨娘笑得这么窝心,这花定是七哥送的吧?” 楚宁抿着嘴未置是否。 燕敏想了想却皱起了眉头,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一看七哥就是个粗心的,这花是甚美,可这语意却不怎么好,送与姨娘也不甚合适。” “语意?”楚宁重复了一边。 “楚姨娘不知道么?”燕敏眨着眼睛忽地靠近楚宁耳边:“这花的语意是“警戒”。说完又掩着嘴笑:“楚姨娘说七哥粗不粗心?” “还是八小姐懂得多。别说七爷一介男儿对这些本不怎么喜爱,就是妾身对这些也不甚了解。” 燕敏也不继续,挽了楚宁的胳膊道:“敏儿今日来还有一事,我知道三嫂嫂昨儿来过了,还在姨娘这儿闹腾了一通,三嫂嫂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还望姨娘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楚宁退开些行了一礼,歉意的说:“八小姐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况且这事本就是我没有管束好下人,倒是希望三奶奶不与我计较才好。” 燕敏眼睛弯弯:“楚姨娘端的是好性情,怪不得七哥喜欢的紧。”说罢她又指了那两盆话道:“我看这花有些打蔫,应该是确些肥料了。我那倒有一些,改天给楚姨娘拿过来可好?” “那就妾身可先行谢过八小姐了。只是不敢劳八小姐亲自跑一趟,八小姐哪天若得空,妾身让青歌去取就是了。” 二更天。 伺候楚宁洗漱完,青歌指指外面的黄莺花:“如此看来白姨娘倒是好心提醒?只是不想我们不通花语一直没弄清她的用意。” 好心?提醒? 楚宁暗暗回想白锦送花的日子,那时她那汤已经喝了好几天了吧...若是真心提醒为何不早说或是明说?到底是提醒自己戒备还是提醒自己早一些与叶蓁蓁斗起来? 楚宁摸不准。但如今看来,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汤有问题是沈芳菲和白锦都暗中知晓的。也对,那本就是是另外的人都乐见的事情,只不过叶蓁蓁的耐性比其余两人差一些,才会即被人当了枪使又将自己也陷了进来。 --------------- 两日后,梧桐院。 今儿钏儿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阿黛和桂枝儿也在一旁帮她收拾。由于本便是府里的丫头,因此连小轿都省了,等下由三房里的两个婆子过来接,只由这院领到那院就算完事。 过了会儿,楚宁也来了。 她送了钏儿一对鎏金的鬓花算作她这个原主字的一份心意。待其余人等都退出去了楚宁拉着她的手道:“钏儿,现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苦是甜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咱们虽然做主仆的时间不长,但到底是有情分的。日后一切小心些。” 钏儿撩了裙摆跪在地上:“楚姨娘那日的维护之情奴婢一直记在心上。虽然以前奴婢没能近身伺候,但以后姨娘若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某 人:收藏君,你最近很不给力哦。 收藏君:咳咳...其实,偶已经洗白白了...嘿嘿。 正文 第15章 出府(上) 天高云淡金风飒飒,燕府东侧小院里的泡桐一声声沙沙作响。 刘婆子点着小脚瞥了眼正扫落叶的两个丫头,厚厚的嘴唇一撇扭身进入里屋低低地絮叨:“这外来的丫头还真是养不熟!这才多长点儿的功夫,就蹦跶出俩去。” 青歌皱皱眉:“妈妈你悄声些”,说着头往外一点“那俩个可是省油的么?咱们这些日子加着紧的防着,才没出什么岔子,你且搁心里慢慢瞧着吧。”刘婆子用手捂了下嘴,转头看向楚宁。 楚宁正懒懒的翻着之前自己抄下的女诫,闻言抬眸往外看了一眼。 阿黛仍如以前一样,安守本分的做着自己的事,该她分内的从不偷懒,不该她沾手的也从不往前凑。桂枝儿才来时还有些咋咋呼呼,现下也沉默了许多。楚宁觉得有点意思,不由托了腮透过厚厚的窗纸打量二人。 又一波风起,刚刚扫干净的小院霎时又被铺了一地黄叶。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青歌和刘婆子在旁边站着,也不知她是在看人还是看景。 刘婆子觉得是自己刚刚提到这个话题有些闷了,于是笑道:“后个儿是小小姐姐百日呢。说来倒巧,和姨娘的生辰竟赶到一天了!姨娘想吃些什么,老奴提前置办着。” 青歌也说,“这倒难得,该请了七爷回来呢。”楚宁心里直摇头:青歌这丫头料事如神。说曹操曹操到。 “后儿个是你生辰?”燕小七的声音适时响起。 楚宁看着眼前这刚刚还在院中的墨色身影欠身行礼:“婆子丫头们多嘴,倒劳得七爷问一句。” 燕瑾剑眉几不可见得皱了一下,这女人如今又是一副淡然有礼的样子,好似那日在静思堂爬树摘果、嗔笑自然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燕瑾心里微微的不舒服,竟赌气似的拉了她的手坐到一旁。楚宁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或抗拒,很是乖顺的随着他坐下。 青歌过来给两人泡了才晾干的菊花茶,这期间燕瑾不动声色的看了青歌一眼。 --这一眼看的楚宁心里一动。 以燕小七这么个冷寂的性子,大多数女人在他眼里估计都和男人没太大区别,梧桐院里的丫头于他而言更是跟木头没什么两样。楚宁本便觉得他刚刚主动拉了自己的手有些奇怪,因此一直留心着他细微的动作,此时才会注意到这难以察觉的一眼。 这...这不会俗套的将钏儿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吧。 楚宁不由暗自看了青歌两眼,以前没细端详过,现在发现青歌真是个美人。细眉扫鬓,眼泛秋波,一张艳丽的小脸上偏是一副清冷的表情,和燕小七倒还真有些配。 楚宁纠结了,私心上来说她真不希望遂了燕小七的意。 其一,不想失去青歌这么好的帮手。其二,自己身为小妾,自是知道这个位置的难处,她不想青歌和她一样。 --而且姐妹反目神马的最讨厌了。 可是若青歌愿意呢?身为丫鬟,再好也不过配个主人身边的小厮,若不然就只有爬床这一条路,这样好歹是个主子。在这个主仆等级森严的社会,这未尝不是一个捷径,否则钏儿也不会费尽心思勾引燕展。 这事情有些难办.... “可想要什么喜欢的东西?”燕瑾一句话将楚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呃,妾身...”楚宁吐出几个字忽然有点口吃起来,手心微痒...她抖着眼角瞥向被燕瑾握着的手。 ——这厮正若无其事的用拇指在她手心画着圈。常年握剑而生出的薄茧有一下没一下蹭着她掌心的嫩肉,让楚宁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差点没听清燕瑾后面的话。 “明日去挑几件自己喜欢的首饰,当是爷赏的。刚好陆生要出府办事,顺带将你送去。” 楚宁瞪着乌亮亮的眸子半晌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的惊喜又差点把她憋成内伤! 那个...你能想象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姓在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ipad的情况下被圈在宅子里一百天然后突然让她出去放风的跌宕心情么?那真真叫一个内牛满面啊啊啊! 现在楚宁倒知道嫁了人的好处了。--未出阁的小姐们是轻易不出门的,嫁做人妇后反倒稍稍好些。 燕瑾看她先是傻呆呆继而猛然放光的眸子心里无因由的一乐,道:“后个儿即是瑶儿百日,给她也挑上一件,算是‘百日’时爷给她存的嫁妆。” ——呦,这人还记得呐。 燕瑾近来公务十分繁忙,已几日没回府,这会儿也只是喝了盏茶便又走了。走时又看了青歌一眼。 这下楚宁真上了心。 歇息前,楚宁肝疼的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开口探探青歌的想法时,青歌却先说了话:“明儿个出府小姐借机探探病吧,三爷给这秘方也吃了个把月,小姐的身子应该调理的差不多了。” 楚宁登时觉得像是被谁敲了一闷棍,浑浑然的转过脑袋:“三、三爷?” ——哪个三爷?谁是三爷? 青歌点点头:“奴婢上次就是想问小姐可还记得三爷吩咐的事,不巧罗衣来了。” “当然,呵呵”。——不记得。 “现在看小姐没什么大碍,想是对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 “恩,记...起来了”。——才怪。 楚宁僵硬的转回脖子,娘喂,怎么又出来个三爷?某人,我不是来负责宅斗的么?怎么还要干间谍的活儿!兼职有工资没有啊! 青歌替楚宁放下帐帷,楚宁忽道:“明儿个你在家里看着吧,刘妈妈我不放心。” 青歌往外看看,点头:“也好,明天有陆生在,人太多也不好。”说罢低头想了想,附到楚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楚宁听完心里一揪,末了说:“我记下了,你也去歇着吧。”青歌这才无声的退下。 楚宁白天的好心情被青歌刚刚的话搅得片丝不剩,随之替代的是紧张和烦躁。 她心里乱糟糟团成一团,脑海里不停的显现出零碎的片段。 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处处不对: 青歌对她恭敬有佳,也从不忤逆了她,可就是这时时刻刻的恭敬中透着丝客气,没有自小跟随主子长大的亲昵感; 青歌做事极有分寸,细想起来那作风跟燕夫人跟前的碧青佩兰也差不到哪去; 青歌见识也广,刘妈妈对仙草不甚了解青歌却知之甚详,同是小家小户的奴婢,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久以来,楚宁一直将青歌视为最可信赖的人,今天却发现真相并非她所想。这感觉便如同她一直以为身后是面墙,不料想一回头竟是悬崖! 楚宁悄悄起身喝了杯冷茶,没有点灯,抹黑坐回床上继续发呆。 不对!若是青歌真是另有身份,那今天燕小七...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对青歌起了疑?青歌是自己的贴身侍婢,燕小七面上是怀疑她,实际上怀疑的是她楚宁? --窗外秋露渐浓,室内亦是寒凉顿生。 第二天一早请过安后,楚宁就加紧来到了燕府的小偏门,果然已经有一辆不大的马车等在那了。一个劲装打扮的小厮冲楚宁微一躬身:“楚姨娘,请上车吧。” 楚宁睁着一双熊猫眼笑道:“这位可是陆生小哥儿?” “小的正是。” 楚宁想起来了,青歌提过这陆生是燕府的家生子――顾婆子的儿子,自小跟在燕瑾身边。 “有劳陆生小哥儿了”。“不敢。” 楚宁就着刘妈妈的搀扶上了车,车厢内的布置较为简单,细看却也不失精致,车厢右脚悬挂一个小小的镂空香炉,冉冉袅袅的紫烟让楚宁渐渐放松了些。 车子离了燕府平稳地往街道行去。楚宁努力的压制了一会儿,半晌还是忍不住挑开侧边小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通州地处西南,物产极为丰富。又是秋收季节,街面上商铺林立,商品更是琳琅满目。楚宁一面像乡里人进城一样新鲜的看着各样商品一面暗暗记着地形。青歌的事让楚宁原本兴奋无比的府外之行变得紧张而又戒备。 途径一个拐弯处,楚宁突然出声:“停一下”。陆生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转身问道:“楚姨娘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楚宁挑开厢帘略带歉意的说:“劳烦陆生小哥儿一件事,将这几两银子给了那孩子吧,都是苦命家的女儿。”说着将几两碎银递与刘婆子,素手往右后侧一指。 陆生随着楚宁的视线看过去,一丈开外,跪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身孝服,头上插了根草,——卖身葬父。 咳咳...多么狗血的剧情! 陆生诧异的看了楚宁一眼,倒什么都没说,示意后面的跟班儿接了刘婆子的银子冲那小女孩去了。 片刻,那女娃千恩万谢,待听那送银子的小厮说了两句什么后,转过身来咚咚咚朝着轿子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楚宁冲她遥遥一笑,撂了帘子“走吧”。 马车在一间门扇古朴的店面前停了下来,已微微发旧的门头上端正的挂着一块牌子,书‘居奇斋’。门口早有伙计和陆生热络的打着招呼,看来与陆生是极熟的。 楚宁下来后状似不经意的往马车后面看了一眼,没跟来吗?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那孩子还小,跟着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陆生细细交代了几句才对刚刚下了车的楚宁道:“七爷交代了,楚姨娘既按自己可心的挑,回头自会有人到府上领银子。小的还有事要办,楚姨娘不必急,小的办完了事便来接楚姨娘。” “多谢七爷。陆生小哥有事尽管去忙,我选完了便与刘妈妈在车里等着。”陆生行了一礼,转身策马而去。 楚宁在刘婆子的挽扶下也往店里走,刚上了两步台阶,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店门前。 藏蓝色的帘子一挑,出来位眉眼秀极的公子。天水青的云纹大衫,同色暗花锦带。腰间勾着一支碧玉箫,发间插着一根墨竹簪,淡然幽素。 那公子抬步也往店内走来,侧头看见楚宁时,猛然顿住了脚步。 此刻二人均已到得店门口,楚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公子先请。 却听见那公子身边跟着的小僮道:“我们公子请‘夫人’先行。”他将夫人两字咬得极重,使得其听在楚宁耳里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楚宁心生疑虑,稍稍抬眼,这一下却让她心里悠忽一紧。 那男子也看了她一眼,眼神竟颇有几分晦涩难明! 楚宁赶紧低下头,可就在这低头间,蓦然瞥见那男子垂在身侧的手竟是微微紧握的。楚宁更加心惊,不敢再过多停留,淡淡施礼后随着伙计进了店。 作者有话要说: 早5:05....周日要出门,于是把更新提前一天。 SO....下一更在周一。 谢谢妹子们的收藏!!! 正文 第16章 出府(下) “居奇斋”坐西朝东,一清早的太阳照射进来,像打了一道极强的光束,连空中飘浮的细尘都看的清清楚楚。 楚宁由伙计领着穿过厅堂左转,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上楼时,楚宁感觉一旁的刘妈妈似是回头看了两下,她心里记挂着别的事,便没太往心里去。 楼上有几个单间,小伙计熟门熟路的将她领到一个挂着艾绿色帘子的隔间里,这是专门接待一些大户人家里的奶奶、小姐的。里面伺候的店员也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见伙计带了楚宁进来,忙起身迎到门口。 那小伙计上前嘱咐道:“常大姐,掌柜的交代了,这位夫人可是老主顾,您和身儿伺候着。” 常大姐咧嘴一笑,一边给楚宁纳了个福一边道:“六哥儿放心。夫人您这边请。” 楚宁由她引着坐了。这妇人又手脚利索的沏了两杯茶来,伺候周全后才绕进柜里笑盈盈的端了两个盒子出来,细细给楚宁介绍、试戴。 其实这些对于楚宁来说好不好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东西要有价有市并便于流通;其次,要符合她的身份。 ——既不能过于招摇也不能过于小气。 这年头,她一个小妾能戴出去的东西虽是没有明文规定,但最起码是不能逾了奶奶去的。否则自会是有无穷尽的小鞋儿等着你。 可放眼看这常大姐给她介绍的都是些华美贵气的,显然伙计并没有跟这高大姐交代清楚她的身份。这下楚宁倒不知是陆生的疏忽还是燕小七的特别交代了。 当然作为商家来说,本便是你买越贵的越好,至于这个东西是否和你的身份、你戴了是否会越了规矩,喔呵呵...那关他们什么事? 楚宁戴戴取取折腾了一圈,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柜里的一只黄花梨的木匣子上。那匣子颜色极正,纹理清晰。倒不知什么样的首饰要放在这般匣子里。 ——在现代,黄花梨因产量极少而千金难买。楚宁此时一点也不介意买椟还珠。 那常大姐很会察言观色,看楚宁的眼神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她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匣子捧下来,眉眼中带着丝得意和神秘:“夫人真是好眼力,这可是全通州城里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就这个房里有,您除了这儿可哪儿都难寻。” 楚宁随着她笑笑,也不言语,只用手帕掩着嘴等着看看是什么稀罕物件。 常大姐取了块纯白的丝帕子垫在手上,以免掌心的汗渍污了黄花梨木匣子和里头的宝贝。用小针挑开暗扣,随着金黄色匣盖的掀开,楚宁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羊脂玉镯。 ——其色如酥,温润异常。细看之下,竟似有水波微漾。 楚宁虽不甚懂,但也能看出这玉的种色极佳,并且是对老物件。那似有若无的水纹没有女子长时间佩戴以身体养之,是不会有如此灵气的。 楚宁突然莫名的想到刚才那男子腰间的碧玉箫。 常大姐一手遮唇低声道:“这可是前朝里传出来的东西,夫人有福气。” 前朝?咳咳...那还是算了。实际上,我就是看看--那个黄花梨的首饰盒。 楚宁刚欲说话,打外面进来了个年纪稍长的妇人,也托着盒子,一脸笑模样:“掌柜的怕这里的东西不够夫人挑,让我将这些也送来。” 这人一面冲着常大姐说一面在木盒的遮挡下轻轻扯了扯楚宁的衣袖。 常大姐说:“有劳高大姐。” 楚宁想起青歌昨晚的耳语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面上不露,在盒子里看了半晌,挑出一只相对低调些的镂空珠钗。 高大姐伺候她戴上,楚宁端详半晌,点点头:“这只钗倒和我的衣服衬。” 常大姐无语,默默将刚刚的玉镯小心收好。 楚宁心里感叹:不是我不买啊...我也想!!可我买不起哇。而且今天若是将这宝贝带回去,来日你们怕就见不到我了。 为了不让常大姐失落的太厉害,楚宁又掂量着在她那挑了一对婴戏莲纹的鎏金掩鬓。给燕佳瑶选了条穿了上等珍珠的五彩珠儿结。这才作罢。 待出得店门口,陆生领着另外两个小厮已等在马车旁。 刚刚的青衣公子不见踪影,只是马车还停在原处,想必也是在雅间里。 楚宁冲陆生点点头,陆生一躬身,却随之将视线移到了马车后面。楚宁一看,原是后头站了个孩子。 她单薄的身子只到车辕处。此刻脸蛋发红,头发凌乱,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待看见楚宁时忙跑过来咧着嘴笑了:“夫人,寒丫可算跟上你们了。” --这孩子果然还是跟来了。 楚宁挑挑眉:“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那孩子使劲儿点点头:“夫人买了我做奴婢呀。” 楚宁一笑,冲她招招手声音微微提高:“我的银子不是买你的,是送了你让你葬父的。你走吧,我不需要奴婢,你现在自由了。” 寒丫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片刻有些局促的拽拽衣角,已经露出脚趾的鞋也往后退了两步。 楚宁不再停留,转身往车上走。 寒丫却突然又跑了过来,固执的说:“夫人买了我的,寒丫这辈子都是夫人的丫头了。” 楚宁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的上了车。 马车驰过了一条街道,楚宁稍稍抬起帘子,寒丫还在后面跟着马车小跑,破损的鞋以及肥大的衣服让她跑起来显得有些吃力,小脸儿也愈发的红了。 楚宁闭了闭眼,良久...终于觉得马车一顿,听见外面陆生叫道:“楚姨娘,您看这孩子...” 楚宁暗地里嘴角微扬,慢慢探出身来往后面看了看。寒丫正从后面追上来,看到马车停了,立时一喜,脚下加快,不想她的鞋实在不给力,到得马车近前脚下一绊,‘啪嚓’摔了个狗啃泥。 一旁的陆生和两个小厮没忍住笑出声来。 楚宁也笑了,看向刘妈妈叹口气:“罢了妈妈,就带上她吧,怪可怜的。回头我跟七爷求个情儿。”说着拿眼梢瞥了陆生一眼,:“陆生小哥可否先带我去给这丫头置办件衣裳,这样回府,未免有些不合规矩。” 陆生点头,道:“七爷吩咐,楚姨娘不必急着回府。有什么要买的,可一次置办齐了。”说完径直在前面带路,先予寒丫换身衣裳。 寒丫同刘妈妈一块跟在旁边,眼泛泪花,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刚才摔的。 马车转转停停,楚宁一面留心着路一面又买了好些时鲜水果和一些女儿家的用物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府。 居奇斋前,一个青衣公子和小僮向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眯起眼眸。小僮语气略带愤愤的道:“这等女子,公子倒还记挂她做什么!” 那公子手中玉箫轻转,横了他一眼,转身上车:“小四儿,莫要胡说。我与她并不相识,何来记挂?” 小四撇撇嘴,他家公子说胡话越发从容淡定了。 此时阳光正好,那公子上车后马车朝着一个与楚宁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他二人也许都不曾想过会再次相见,当然,也许有人...想过。 梧桐院。 楚宁懒懒的躺在软榻上有些好笑的看着一脸严肃的寒丫。青歌给楚宁边捏腿边问道:“小姐怎生领了个孩子回来?” 楚宁打个呵欠,不甚在意的说:“街上捡的。没爹没娘,是个苦命的,我看着不落忍,就给买回来了。回头你教教她规矩,先和桂枝儿她们一般在外面伺候着吧。” 青歌看小丫头努力板着一张小脸,想说什么,终究咽了回去。 楚宁心里苦逼的是另外一件事:虽然买个丫头进府不算什么大事,但燕府里的丫头想来是由顾婆子统一买进,再拨到各房奶奶处进行分配。月例也是燕府统一发放,如今自己将寒丫买来,怕是要自己养了。 用了饭,青歌问楚宁:“可要将小姐买的东西给其他人送一些?” 楚宁摆摆手:“只挑两样平常水果请安的时候送给奶奶就行了,只是个意思。我要真挨个的送了她们倒觉得我显摆,费力不讨好的。就悄默声儿的吧。” 青歌应了,楚宁想一想又道:“选两样水果一并我今儿买的丝线悄悄给四小姐送去。” “四小姐?” “恩,”楚宁点头,“不必说其他什么,只道我今儿出去买了些果子予四小姐尝尝。那丝线也是我随手挑的,觉着颜色鲜亮便送了四小姐解解闷。” 青歌一脸不解的去了。 是夜。一灯如豆。 青歌轻挑珠花,毫不费力的将最大一颗珠子捻下,用针尖一捅,卷得极细的纸条跳到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7章 亲事 时渐入冬,天气一天天寒了起来。南方冬天阴冷阴冷,那寒气直直往人骨头缝儿里钻,直渗的楚宁膝盖生疼。 事情一件缠着一件,没个头绪。楚宁索性暂且搁下,让青歌她们都照以前日常的来,不必加紧了防着,敞开了门等着各路神仙自己现身。 在楚宁这边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燕府上下却都忙活起来。原因有二:其一,燕朗的小妾宛姨娘临盆也就在这几天了;其二,燕老爷老爷即将回府。 ——众人忙的当然是第二件。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燕府中门大开。燕夫人领着各房儿子媳妇迎在门口。辰时刚过,一乘四马车驾停在门口,前面两名家将开路,后面还跟着十来人。 有小厮忙着上前打帘,另有一个九十度躬身做踏板。燕老爷便稍整衣衫下得车来。 隔得太远,楚宁看不真切。只见一中等身高的中年男子着绯色官府,在一堆人的簇拥下入得府来。除去燕夫人与潘氏、陈氏,其余一众小辈儿皆都站在院里等候。 中正院的堂屋里,燕老爷静静端坐就着青瓷浮纹茶盏喝了半盏热茶,才开口问:“夫人,家里一切可好?” 燕夫人让佩兰又给燕老爷添了些热茶,回道:“都好。只是大媳妇走得突然。” 大儿媳孙氏病殁的时候燕老爷自也得到了家信,他那时正在泯州巡查,接到信儿时孙氏已出了殡。燕老爷对孙氏的爷爷大儒孙芒一向敬重,奈何公务在身不能回府,只得派人嘱咐丧事定要办得风光些。 燕老爷默了一瞬,看向下手站着的潘氏和陈氏,目光一扫而过后对燕夫人道:“让孩子们都进屋吧。” 片刻,四个儿子领着各房奶奶协同三位小姐进了堂屋。一下子将屋子里填得满满。燕老爷一一看过去,心中略感满足。 燕老爷名为燕书安,今年四十有五。燕家自他父亲燕泰华起便人丁不旺,他父亲是一根独苗,膝下也只有他和一个哥哥,他哥哥遗传了母亲的体弱多病,不到十岁便随才走不久的母亲去了。燕老爷自小便被灌输定要给燕家开支散叶,广续子嗣的坚定思想。 --眼前四个儿子各个一表人才,英气勃勃,燕老爷觉得他半生骄傲大半于此。 随后他挨个询问了几个儿子的工作近况,又逐一作出指示和训导,如儿时检查功课一般,大家长的威严尽显。后面同几个女儿说话时倒略微和蔼些。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了午饭时分。燕夫人早已命人备好,燕老爷率先起身,一行人紧随其后,浩荡荡的去了燕心阁。 这次不同于上次的中秋宴,压根儿连小妾们的桌子都没摆。席间更是无人言语。 楚宁不禁感叹生于现代的好处: 她生在西北,冬天里最爱吃的那自然是令万千女性痛恨并深爱着的火锅。几个姐妹聚在一起,在热腾腾的麻辣香气中,天南海北的聊着,气氛热烈而亲昵,岂是现在这一板一眼、食不言寝不语的压抑氛围可比拟的。 哎...想当初、想当初....想当初谁会知道她会穿到古代当一个低三下四的小妾啊啊! 饭毕,燕老爷一路劳顿,先行回去休息。众人也终于可以各回各房,冻了半天也饿了半天的苦逼小妾们这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吃上了一口热乎饭。 二更正点一过,中正院里的奴仆们都已被遣去睡觉了,内室里却还点有灯火。 燕夫人给燕老爷轻轻捏着肩膀,说道:“老爷这次比原定的日期回来晚了近两个月,可是路上有什么事?” 燕老爷微闭着双眸,闻言低声道:“恩,平阳的私盐案子耽搁了些日子。” “可有什么麻烦?”“无妨,都解决了”。 燕老爷依旧闭着眼,燕夫人也不再多问,继续给他捏着肩膀。 良久,燕老爷自前面握住了燕夫人的手:“这一年,夫人辛苦了。” 燕夫人回握住他:“老爷这一年里在外奔波才叫辛苦,我这些倒算什么。说的再大也不过是内宅里杂七杂八的琐事。现今孩子们都大了,房里的事自有自己个儿的奶奶操持着,我也操不着什么心。” 燕老爷手上紧了紧,示意他懂作为当家主母的不易。 又过了一会儿,燕老爷慢慢坐起身,正色道:“夫人心里有个准备,过了年,怕是要迁到京中去。” 燕夫人顿了顿,但很快反应过来:“上面旨意下来了?” 燕老爷摇头:“暂时还没有。但我此次入京述职,上面是露了这个意思的。快的话估计明年开春,也总迟不过明年秋天去。” 燕夫人点点头,她出身将门非是不问外事的小姐,因此虽然刚刚有些迟钝,但思路很快就跟了上来。况且,在她心里,实际是隐隐有这个模糊准备的。一个正四品的都御使,又是实差,入京也是早晚的事。 眼下燕老爷如此跟她说自是有些许顾虑的。 凡事有利有弊:这个事情要说好那自是见好事,官居要职,入得京师,怎么说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况且一招有幸还可能成为天子近臣。 可要说不好,那也却有着大大的敝处。 ——燕家在通州可以用一句广告词来形容:我的地盘我做主。 天高皇帝远的,虽说燕家并非什么贪官污吏、地主恶霸,但总是自己的地盘好办事。可入了京,京中水深非常。燕家以前在通州可以横着走,那到京城却就的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跟在人后。 现代中有一句话说的好:不到魔都不知道你钱少,不到帝都不知道你官小。京中关系错综复杂,外官很难打入其中。 燕夫人下地给燕老爷到了杯茶,先捡最关心的问:“那几个儿子倒要怎样安排?” 燕老爷啖了口茶道:“孩子也要跟着走,他们如今各有不同职位,到了京中一家人耳目也灵便些。老大和老三的都是闲职,倒是好办,跟着进京就是,我已托了朋友给他俩觅下国子监助教和太常寺主簿的职位。虽不是什么要职,却也非他们如今的闲职可比。至于希儿和瑾儿,却要留一个在通州。” 燕老爷说罢看了燕夫人一眼,续道:“我这次去京中,见了京营的袁大人。他对老六老七俱有耳闻,也有爱才之意,调一个过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燕夫人心里一动,略一计较后开口:“通州有老爷的旧僚朋友,我燕家这些年的关系也尽在于此,确实要留个稳妥的人在。希儿与瑾儿又都在军中任职,留下来不失为一份保障,再好不过。老爷心里倒是如何计较的?” 在燕夫人心里,她既希望儿子能跟在自己身边入京,却又不想他在通州军营里多年的关系有所搁浅。两相之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索性直接问燕老爷想法。 燕老爷也知她心中所想,对他来说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虽地位上有嫡庶之分,但在感情上还是差不多的。 他叹了口气:“此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还要看袁大人如何抉择。我今日将此事说于你,便是要你心中有个数。” 燕夫人心下也明白,便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移话题道:“儿子们是要闯一闯的,倒不妨事。眼下这几个丫头却眼见大了,过了年,敏儿和婧儿都要及竿了。四丫头....”。 燕夫人说到这里适时停住,对于燕盈这个敏感话题燕老爷也有些头疼。不过今天却主动道:“盈丫头过了年也十九了吧?” 燕夫人点头,她自己对这个女儿也是又忌讳又心疼。十九岁,在古代已经是大龄剩女了,何况还是个有着克夫名声的剩女,这让燕夫人觉得她这个女儿的命运将十分坎坷。 燕老爷想了想道:“我这次到泯州是倒是觉得泯州知州穆青的长子还不错。只是他亦是清苦举人出身家境略略差些了些。他听我提及倒是极乐意的。想是两地相隔甚远,并不知盈儿...。我只与他说夫人心疼女儿,不舍得嫁的太早,一来二去反给耽误到现在。” 燕夫人思度一晌:“知州,从五品。盈儿这可是下嫁了呀。况且泯州也远了些,以后想见一面怕是都难。” 燕老爷叹口气:“这些我何尝不知,可四丫头的状况…也是没奈何的事。” 燕夫人又蹙眉想了一会儿:“家境虽贫寒些也罢了,好在盈儿的性子不是个矫情的,我倒不担心这个。只是那男孩如何,老爷可见了?也不知房里还有人没有,既然家境上差些,其他的可就不能再将就了。” 燕老爷将手中茶盏往眼前的乌木小几上一放,起身道:“那孩子我也见了,端的是一身英气,傲骨难掩。我也是看上了他人,否则哪里如此好说?” 燕夫人一笑:“看老爷说的,倒似比自家儿子还强了去。难不成我们盈儿还捡到宝了?他若有傲气,倒愿意与比他强的人家攀亲?” 燕老爷摆摆手语气不容质疑:“自古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他置喙。那孩子出类拔萃,若有人稍加提拔,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燕夫人嘴上虽如此说,但也知这是无奈之举,便说:“老爷识人无数,你看着好的定也错不了。只是另外两个的也要放在心上,尤其婧儿,性子不弱敏儿温柔知礼,一般人家她往后嫁过去怕是要吃亏。” 她这话虽然夸的是燕敏,重视的却是燕婧。 燕老爷也自明白其中弯弯绕,就他自己来说,对待儿子虽感情偏颇不大,但女儿中还是对燕婧心重些。他过来一扶燕夫人肩膀:“夫人放心,我自心中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8章 反应(改错) 燕老爷回府第六天,燕朗房里的宛姨娘诞下一个女儿。 消息一出,各房里心思不一。最难受的自是宛姨娘自个儿,除她之外,燕夫人怕是也失望的紧。 三奶奶派人送了几样补气血的药材过去,这会儿在自家炕上围着一条樱草色的碎花条褥,一边吃着下人们剥好的坚果一边对着屋里的丫头红霞撇嘴道:“我就说看着像个女儿,果不其然吧。” ——呵呵,你看...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红霞一样撇着嘴:“那宛姨娘生就得一副小妾样,尖嘴细腰的,哪像能生儿子的。即便老天不开眼,真让她生了儿子,凭她的出身,难道还真想扶正不成?” 霍小环觑了红霞一眼,这话说的尖刻理儿倒不错。自古小妾扶正都是难上加难,非天时地利人和而不能。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贵妾还是有一定威胁的。 何况任何事都是要有前提条件的,长房里没了奶奶,燕夫人又急着想要个嫡孙,这一胎是儿子的话扶了侧室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霍小环立时想到现今三房里还有一个卯足了劲儿的孕妇,她的脸又黑了黑,转问红霞:“人都安排过去了吗?” 红霞点点头:“都安排了。那厢里当下还没什么动静。” 霍小环翻个白眼,语带阴狠:“放着好好的丫头不当,非得往窄路里走,谁拦得了她?” 屋里一直没吭气的简婆子盯了红霞一眼,过来给霍小环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低声劝慰道: “奶奶倒和那个下贱坯子置什么气,平白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能生出个儿子,却又如何?她一个七房姨娘院里出来的三等丫头,出身在那摆着,还能翻出大天去?且孩子要养在奶奶房里,往后的十几年,还不是一样要看奶奶的脸色讨生活?” 这一下才正正说到了霍小环的心窝子里。不只她,估计其他房里的奶奶若是听了这番话也得拍着手叫起好来,这真真是说出了正房奶奶们的心声。 霍小环尤甚,她生有一个女儿,房里养着的瑞哥儿是小妾柳氏所出。柳氏现今虽待遇上好些,可如今还不是规规矩矩做个妾? 霍小环的脸色缓了缓:“我才懒得跟她计较。只不过她既入了三房的门,就总要懂三房的规矩。” 简妈妈一笑:“那是自然,自古奶奶管束小妾是应当应份的。”她顿了一顿,复又接上:“只是现今老爷才回府,估计正搁心里较量着几位爷,咱们不宜在这个时候给三爷招什么话把儿呀。” 霍小环垂眸想了一瞬,终是对红霞吩咐:“暂且让人留心盯着就是,过阵子再看。” 西厢的洪姨娘也就是以前的钏儿丫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带着耳根子发烧,心话儿这不定是谁又在心里骂她了。 --当然比她喷嚏打得更甚的是才生产完得宛姨娘。 因为此时六奶奶宋媛也没闲着。 上午听了消息时她正给她家六爷缝制一件裘氅,之后一脸羡慕,语气煞是诚恳的说:“真好。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宛姨娘也是有福气的。我倒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偏就生了儿子出来。” ....这话若是被此刻的宛姨娘听见怕是要呕的先吐二斤血。 沈芳菲面上则平静的多,毕竟七房和长房感情上要亲些,但她仍旧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了沉。她这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黄昏众人来请安时仍没回过闷儿来,草草说了几句便让三人走了。 出得芳华阁,楚宁拉住白锦笑道:“这秋都过了,花儿也开了一季,妹妹却还没到白姐姐那好好道谢呢。姐姐可未怪妹妹懒怠吧。” 白锦好看的下巴往回一收,晃着楚宁的手,略带嗔怪地道:“咱们姐妹之间哪用这么客气。妹妹如是因那不值当提的小事还一直记挂着,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了。” 楚宁莞尔,白锦看向一旁的叶蓁蓁:“叶妹妹也一起去坐坐?” 叶蓁蓁瞅了楚宁一眼,楚宁不变色的笑着。 “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扫白姐姐和楚妹妹的兴了。两位闲了也到我那儿走动走动妹妹就求之不得了。”说罢悄无声息的走了。 自上次的事后,叶蓁蓁低调了不少,见了楚宁大多也面无表情,像打击过大失忆了似的。 白锦也不管她,自与楚宁携着手往她的素锦轩去。 楚宁是头一次来,但见院子里种满各种花草,虽已入冬,但里屋的两盆刺梅和蟹爪莲却是开的正盛,让人错以是季节已变。 楚宁接过青歌抱着的两个蕉叶纹青花直口小罐,道:“妹妹不似姐姐雅致,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自己用白果做了点吃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口味的,便甜的、咸的各取了些,姐姐不嫌弃的话就赏脸尝尝。” 白锦命百喜取了两个白瓷的小蝶来,各尝了一个,笑道:“妹妹手巧,心思也巧。我却不知这白果还有这许多种做法,今儿可长见识了。” 楚宁摇摇头:“妹妹不过事后聊表谢意,怎及得上姐姐送那花的情意。” 白锦起身站到楚宁跟前:“你我姐妹诚心相交,不说这个。” —————————— 回到梧桐院,青歌问:“小姐不是说白姨娘当初未必是真心提醒吗,今儿为何不挑明了?” 楚宁往软榻上一歪:“人家既愿意拿咱当傻子哄着,咱就配合着糊涂一下。她是否真心,日子久了自会见分晓。此刻何必急着将她面皮撕下来。这种寒碜了别人也沾自己一手血的活儿,还是让给别人就好。我一个小妾,顾好自己就行了。” 青歌点点头,给楚宁烫了个汤婆子来暖着脚。楚宁又问:“寒丫教得如何了?” 说到这事,青歌扑哧一笑:“那小丫头是个一根筋,手脚倒是顶勤快,只是小小年纪却比刘妈妈还要唠叨。昨个跟我说了几遍天凉了怕小姐胃不好,让我记得给小姐烤几个山芋吃,说那东西暖胃,她娘在时天凉了都会给她烤上几个热乎乎的山芋,好吃又暖和。” 楚宁垂着头没吭声,心里却暖了一丝。 她将寒丫买进府本就是想放一个真正自己的人在身边。那日回来的路上,她曾对寒丫说过“既跟了自己,以后便只能听她一个人的,只认她这一个主子”。此刻被人记挂关心,于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 楚宁抬起头时面色已无异,她摸摸肚子,笑道:“你不提还罢了,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吃了。你去侍弄吧,我想给瑶儿做几件衣裳,你把刘妈妈叫来,我想让她给我绣几个以前的花样。” 青歌抿着嘴笑:“小姐也被那丫头把馋虫勾起来了,吃什么不好,偏想吃这个。” 楚宁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快去快去,一会儿我口水都出来了。” 青歌挽挽袖子:“罢了,小姐想吃,奴婢这就去收拾。” 刘妈妈惦着小脚进来时,楚宁正对着各色绣样做痛苦斗争,见她来赶忙招手:“妈妈快来给我看看,我这花样绣得对不对。” 刘妈妈眯着眼细细看过,咂然一笑:“小姐这针走错了。”说着详详的给楚宁讲起针法来。楚宁“极其认真”地听着,——恩,真乃天书也。 刘婆子讲完,楚宁笑道:“还是妈妈懂得多,这些老花样我和青歌都不晓得呢。” “小姐这是在说老奴年岁大了吧”,刘婆子自己打趣儿着自己“青歌那丫头虽是能干,但到底没有老奴跟小姐的时间长,要说这绣活还是得数咱们夫人哩,那时在祁县可是人人皆知的哟。” 楚宁听刘婆子提到了自己压根没见过面的老娘,面上伤感的笑笑,赶紧往正题上扯:“妈妈说的正是呢,我倒要看看妈妈到底是不是年岁大了,妈妈可还记得青歌跟着咱们几年了?” 刘婆子一错小脚,微胖的身子扭了一下: “当然记得,青歌是小姐出嫁半年前才进的府,原来的丫头珠儿得了急症去了,青歌是她堂妹,顶了进来的。小姐那会子伤心了好一阵儿呢。现今算下来青歌跟着小姐也近两年的功夫了。小姐说老奴倒记得对不对?” “对”,楚宁起身挽了刘婆子的手,一脸亲昵:“妈妈的记性儿可比我还好呢,若再说自己老了的话我可不依。” “老奴确是老了”刘妈妈却略显伤感,“以前不放心青歌那丫头,怕时间短她不晓得小姐的性子,现今看这丫头将小姐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帖帖,小姐也跟她亲近,老奴也就放心了。也算不辜负了夫人的恩情。” ——怪不得总觉得刘婆子对青歌有些小情绪,原来根在这儿。 “妈妈”楚宁撒了个娇“青歌是妥帖,可毕竟不似妈妈周全。再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自小由妈妈带,这十几年的感情自然更重些呢。” 刘婆子吃了个定心丸,又被带了个高帽,顿时眉开眼笑:“小姐还想要什么花样,老奴都绣出来。” 楚宁无力的一指:“妈妈把觉得好的都绣了吧,我闲了再好好选选。”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9章 七房之喜 一进腊月,便离年关不远了。 燕老爷思量着这应是在通州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因此置办的比往年都隆重细致。加之历来节庆期间是各方官员间沟通感情巩固关系的最佳时机,而今年燕府尤甚。 年前年后燕府均是迎来送往,几未得了一日闲。 几房奶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理顺房里的事,一边还要成日里帮着丈夫应付礼尚往来,摘对人情世故。此刻能稍加偷闲的反倒是各房里的小妾们了,不过偷闲的理由却不那么好听--她们是妾室,上不得台面。 楚宁才不管是因了什么,她正乐得清静,冬季本就犯懒,这一个多月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吃睡睡的。 几位小姐也没闲着,女客们来访的时候,难免会将她们请出来,然后暗地里将她们放在一块平头论足一番。燕夫人有时回礼也会带上她们长长眼界。 正巧腊月二十二是通州宣抚使庞大人老母六十六大寿。庞家与燕家交情深厚,除了一些贵重的礼品之外,令要未出阁的小姐们亲手绣些东西,一则见得两家感情亲近,二则也在各府女眷中露了脸,博个好名。 四小姐燕盈和八小姐燕敏擅长的都是绣活,燕盈的平针绣,燕敏的盘金绣尤其出众。燕婧耐性差些,便拉着姐姐燕盈一块儿绣了幅万寿图。 之所以要拉着燕盈一起,是因为燕盈绣她在一边玩就行了,唯一要做的工作就是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名字,如此这便是她和燕盈“共同”完成的绣品了。 这会儿,燕婧便拿着这幅绣好的万寿图给燕夫人过目,一早请安的几房奶奶也都在。 霍小环啧啧出声:“咱们府里的小姐们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瞧瞧这手艺,怕是千人中也难寻一个。” 沈芳菲笑道:“如今看了四姐和九妹的活计,咱们的以后可都不好拿出手了。” 燕夫人坐在炕上,穿了一件靛青色锦缎云纹大袄,围了张墨绿团花大条褥,闻话笑道:“你们可别夸,这两个可不像敏儿谦和,禁不得人夸的。” 燕婧俏皮一笑,冲着燕敏道:“八姐的可也绣好了吗?” 燕夫人也笑着看向燕敏,燕敏忙站起来向燕夫人回:“女儿手脚慢一些,今儿晚上赶一赶,明儿个应该就得了。” 燕夫人招招手待她上前才关切的问:“前几日你着了风寒,今儿可好些了?药都吃着吗?” 燕敏福了个身:“好多了,药也都吃着呢。是女儿这身子不争气,耽误了两天功夫,也叫母亲劳心挂念。” 燕夫人看了炕边站着的潘氏一眼,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首当身子要紧才是。即便赶不及了,有盈儿与婧儿绣得万寿图,咱们也不算失礼。” 一旁的潘氏心里一跳。她何尝不知贺礼只是一方面,庞家老太太的大寿,通州及临城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都会去贺寿,各家有适婚男孩的女眷也均趁这个时候替自己儿子物色可心的姑娘。因此这是一个各家展现女儿的好机会。 燕敏自己也知道,所以才会在绣品上费尽心思,力求完美,以致速度稍稍慢了些。可燕夫人眼下这话......,潘氏不由心中一急,绞着帕子给燕敏使眼色,可燕敏却没抬头看她。 也只一瞬,燕敏便对着燕夫人回道:“女儿谢母亲体谅。只是取个好意头,好事成双,一件总单薄了些。况且姐姐妹妹们都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敏儿怎好偷懒?也只是差了最后几针,明儿个再取来请母亲过过眼,即便绣得不好,也总算尽了女儿一片心。” 燕夫人点头,目光深邃:“恩,好事成双。敏儿是个懂事理的好姑娘。” 潘氏一颗心将将放下,却见顾妈妈正拿眼瞅着她,心里一惊,赶忙后退了几步。 几房奶奶又跟燕夫人各自回禀了府内的一些物项进出,新年事杂,几人坐了好一会,得了燕夫人一一批示后才各自散了。 庞府老太太大寿这天,燕夫人带了两幅绣图,一副平针绣“万寿图”,一副盘金绣“麻姑献寿”。 ———————— 甫一过了年,在一片喜庆与忙碌中,燕夫人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消息——七奶奶沈芳菲有了身孕。 燕府里一片和乐,燕夫人一高兴给了特赦令:“怀了孕的人都贪睡些,天寒地冻的,不必日日来请安了,隔天来就行了。” 沈芳菲这一胎来的不容易,又是期盼已久,自然是万分的高兴又万分的小心。不过还没等她高兴几天,七房里又传出消息:白姨娘也有了身孕,并且已两个多月了。 据说是先前没在意,这两日白锦总觉身子不舒坦,请了大夫一把脉才知道是有了。 这下沈芳菲又小小郁闷了一把。 一时七房里的一应供给俱都先紧着两个孕妇来,楚宁和叶蓁蓁被当成了小透明。 叶蓁蓁还好些,毕竟娘家富有,她嫁过来时光嫁妆就五六箱子,因此手上松泛,倒也没什么。楚宁就比较惨,她统共一箱来的嫁妆,翻了翻,还尽是些面料衣服类,没啥值钱的。 ——现下既缺着用的东西又得看人脸色,日子委实不好受。 刘婆子一边挑这炭炉里的碳一边抱怨:“这也太欺负人些,去年这会儿咱们姨娘怀孕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紧着,现今孩子一生,更是被撇一边了。别的咱也忍了,可这冷的天,这种碳怎么能用啊!”一面说一面便咳嗽起来。 楚宁也被呛得嗓子发痒,眼泪直流。她用帕子捂着嘴道:“妈妈就是这张嘴得罪人。我一个妾室怎可与正房奶奶比,以后可别说这话了,传出去不定又惹什么是非。” 刘妈妈叹口气:“我这是心疼姨娘啊。”楚宁声音有些闷:“妈妈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这话不敢乱说。罢了,这炭炉生着呛人得很还不如不生,叫人抬出去吧。”刘妈妈眼圈泛红,灭了炭炉,叫桂枝儿和寒丫抬了出去。 楚宁起来走了两步,她现在这个身体有一个让她肝疼的毛病,天一冷手脚都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般,冰凉冰凉的,搓不暖捂不热。 一到晚上青歌就得给楚宁暖两个汤婆子在被窝里,一个暖手一个暖着脚。大多时候楚宁吃了饭便早早进了被窝,前半夜还好,汤婆子暖着,楚宁一会儿也就睡着了。后半夜就没那么舒服了,汤婆子一凉,被窝也跟着凉起来,长夜如斯,楚宁身上压了两床被子仍是冷的打颤。 ——前半夜一张小脸儿暖的发红,后半夜一张脸冷的发白。 这天吃了晚饭稍歇了歇楚宁照例早早蜷缩到床上,今儿个份外的困。被窝里暖气一轰,楚宁很快就睡着了。 燕瑾进屋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情景:一个脸红扑扑人儿的抱成一团的缩在被窝里,眼睛以下都埋在鸭卵青的团花锦被里,长长的眼睫毛垂着,时而不安的颤动一下,像欲飞的蝴蝶的翅。 燕瑾轻轻皱了皱眉问后面的青歌:“怎么也不生个炭炉?” 青歌看了看床上的楚宁,半晌没吭声。 楚宁睡得半梦半醒间听见似乎有人说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窗前站了两人,呆呆注视了好一会儿冲口问道:“天亮了么?” ....青歌一头黑线,赶忙上前扶她:“姨娘,七爷来了。” 楚宁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忙披了衣服下地。乍一受冷,身子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哆哆嗦嗦行了个礼:“这么冷的天,七爷怎么到妾身这来了?” 燕瑾脸黑了黑:“怎么,我来不得吗?这不是我七房的院子?” 楚宁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七房之中莫非七爷之土,哪有你燕小七不能到的地方。她想着又狠狠打了个冷颤。 燕瑾眉头皱的更紧:“你也知道天冷,怎的不把炭炉生上?” 楚宁笑笑:“今儿有些乏,睡得早,倒忘了。青歌快去把炭炉抬进来。” 哎,正愁找不着人告状...... 一盏茶后,燕小七明白楚宁为何不生炭炉了。 他眨着两只被呛的兔子一样的眼睛对着梧桐院里的几个婆子丫头怒道:“都是死的么,连个炭也不会去取!?” 几个丫头和婆子瑟瑟的站在一旁,不敢吭声。楚宁忙劝道:“七爷别气了,今儿个太晚,明儿我再让她们去找奶奶身边的方妈妈领。” 话音刚落,刘婆子便往前了一步,微微哽着声说:“姨娘能忍着这份罪,可老奴实在心疼。今儿七爷在这,姨娘就是回头罚老奴不懂规矩,老奴也要跟七爷求这个情。” 楚宁踱踱脚:“妈妈!” 燕瑾侧身瞅了楚宁一眼,沉声吐出一个字:“说”。 刘妈妈道:“自奶奶与白姨娘有了身孕,咱们梧桐院里的待遇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原也是应当的,只要要紧的东西能用,姨娘一向也不计较这个。可...七爷这会子看见只是这取暖的炭,其他没看见的...”。 院子里的青歌和寒丫也已红了眼,啪嗒啪嗒的掉着泪替自己的主子委屈。 “妈妈,住嘴!”楚宁上前一步,斥道。 燕瑾一听刘婆子说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拉着一张脸转身进了屋。 楚宁又叫人将炭炉搬出去,这来回一折腾楚宁觉得腰愈发酸了,强忍着绽了个笑:“都是妾身不是,七爷可别往心里去。下人没规矩,妾身明日定要好好罚她们。” 燕瑾看她脸色发白,似更冷了几分,心里一动便拉了楚宁的手道:“今儿晚了,先歇着吧”。不拉手还好,一拉之下只觉触手之处似块寒冰,连他这个不怕冷的人也内里颤了一下。 燕瑾心里忽地便有些不舒服,语气有些别扭的问:“手怎么这么凉?” 楚宁由他拉着坐到床边回道:“妾身的老毛病了,天一冷就这样,七爷无需担心。”她想了想,又结结巴巴的说:“这个时辰几位姐姐应该都还没睡,妾身这里湿寒,若害七爷着了凉那可不好,不若七爷...”。 燕小七听明白了,这话翻译成白话就是:我要睡觉了,你快滚蛋吧! “炭火的事为什么不早说?”燕瑾盯着楚宁的眸子不紧不慢的问,人自然也坐在床边没动。 早说?那我也得找见告状的对象呀。一个年里这还是楚宁第二次见着燕瑾。 楚宁垂下头:“并非什么大事,如今咱们七房里有了喜事,下人们都紧着那边,一时顾不全也是正常。奶奶和白姐姐现今正怀着身孕,是一点冷也不能受的,这点妾身有体会,怎能为这点琐事去劳奶奶的神。再说又不是一年到头都这般冷,眼见着就过去了。” 楚宁说罢不受控制的又抖了抖。这下抖一方面是冷,一方面是肚子疼。 燕瑾并不知道,只以为她是冻的。伸手往被子里摸了摸,还好,被窝里是暖的。 “歇息吧”。燕瑾再次说了一遍。之后起身往净房去了,这回很好心的没让楚宁跟去伺候。 楚宁心里来回掂量半晌,眼见燕小七同学洗漱完毕一副要睡在这里的模样,赶紧开口:“七爷...” “明一早儿让人到梓墨那去,都缺少什么尽都跟她说就是。”燕瑾看了眼还站在床边不知所措的楚宁,略有不悦:“还不上床?” 呃,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怪异。 楚宁陪着笑:“我伺候七爷更衣。”这话说完,她愣了下,因为燕小七同学已经迅速更衣完毕,只着了件亵衣向她走过来,并且一手拉了她的手腕往床上带。 楚宁下意识的沉了下身子,力道相悖。 就在两相较劲儿的时候,楚宁腹下一痛,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自□流出......楚宁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腾地红了。 紧接着她满脸苦逼的想:眼下这个情况...真真是愁死个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等更的妹子们... 正文 第20章 两不知(捉虫) 自从那天的事后,梧桐院的供应逐渐正常起来,甚至还比以前好了几分,银炭的供应尤其充足。可楚宁再见燕小七时就难免有些不自在。 ——那日...那情形怎一个囧字了得。 沈芳菲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在妾室们来请安的时候便问楚宁:“听说七爷那日到你房里歇着时着了凉?”她语气很淡,只字不提克扣供应的事。 楚宁面上十分惶恐:“是妾身照顾不周,害七爷受了寒,让奶奶劳心了。” 沈芳菲俏脸一摆,眼珠在站着的三人身上扫来扫去,主母架势十足的道: “你既知道以后便细心些。如今我、白姨娘都有着身孕,不便伺候。就辛苦你与叶姨娘了。七爷身上一针一线都马虎不得,身子更加不能有什么差池。” 楚宁与叶蓁蓁忙福了个身,低头应是。 说话间,沈芳菲由罗衣扶着下了地,身孕还不到两个月,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楚宁看沈芳菲扶着腰那小心谨慎模样,像生怕打个喷嚏也能小产似的。她立马悄悄往后移了两步,离得远些以免被人赖上。 沈芳菲由罗衣搀着来回走了几步,在白锦跟前停下:“白姨娘最近身子还舒坦吗?可还吐的厉害?” 白锦忙回道:“妾身还好,过了那阵子如今倒不怎么吐了。奶奶可是害喜的厉害?” 沈芳菲笑着摆摆手:“别提了,折腾的我吃什么吐什么。” 白锦一脸立即关切:“那奶奶可得好生注意身子,不吃东西是不行的,瞧您都瘦了,回头七爷要心疼的。” ......楚宁站在最后面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表关心,心说不就怀个孩子么?谁没怀过呀。突地一想还真是有一个人没怀过,那人此刻正站在她身前——叶蓁蓁。 楚宁在叶蓁蓁身后看不着她脸上的表情,可是低下头便瞧见她裙边的手使劲儿的捏着。 ——恩,快要有好戏看了。 --------------------- 再待到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的日子,泯州穆家请来提亲的人就踏进了燕府大门。 燕夫人还是不甚放心,细细打听了那穆家长子穆冬亭的为人以及家里人口关系等等。在得知其父母性情平和,穆冬亭下面只有一弟一妹,婆家关系尚属简单,这才定下了来。 接着又过了纳采礼,男方便又遣媒人来询问燕盈的姓名及生辰八字,行问名礼。 这一点上燕老爷与燕夫人还是略略有些忧心的,担心卜吉合八字的时候真爆出“命硬克夫”之类的,索性一切顺利,还卜出了个天作之和的八字。这让燕夫人狠狠怀疑了下占卜八字的道士的专业性。 燕盈本人对这桩婚事表现出惯有的沉默。她无谓愿意或不愿意,说实话,鉴于前两次的教训,她心里对于现在这穆家的长子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此时被同情的某人正接受着父母的教导。 泯州知州穆宣与夫人赵氏一左一右坐在前厅的水楠木方椅上,穆宣端起淡青色浅口小盏喝了口茶侧头对着自家夫人道:“咱家冬亭的亲事这便算初步定下来了。前几日请人合了燕家四小姐与冬亭的八字,竟是顶相合的,真乃天赐良缘。” 赵氏闻言微蹙的眉头一舒,长出了一口气,立下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话音儿一顿,继而续道:“那咱就挑个好日子,去把定下了吧。” 穆宣点头,“此事宜速不宜缓,我已叫人查了黄历,最近便到六月初九了。夫人要好生操办,切切不可失礼了人家。” 赵氏笑得眉眼生出纹路,紧着声道:“老爷放心,这个我还是晓得的,如今老爷在官场行走,不比当初。” 穆宣横了赵氏一眼,明显有些不爱听。赵氏讪讪一笑,心里计量着小定要下的礼。 穆宣心里略带郁闷的瞅了瞅厅上立着的儿子,声音一沉: “为父听媒人回来说那燕小姐端庄娴静,颇有大家之风。燕老爷为人高情远致,他嫡出的女儿定也错不了。成亲后。你切要收敛着些你那疯性儿。” 穆冬亭还没来得及吱声,赵氏一听话茬却忙接了口:“冬儿不过性子倔些,现下已收敛多了。以后成了亲,自然就会好的。” 穆宣一听便有些来气。 赵氏是普通农家女儿出身,两人结亲时穆宣还只是一介穷书生,后借由岳父资助考取了功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穆宣感念赵氏一家的恩情,再没纳妾。赵氏为人也和善,只是眼皮子有些浅,除了行事上有些过于小气之外,于儿女教育一事上更是扮演十足的‘慈母'角色。 穆宣心火一窜腾地站起身指着穆冬亭道:“他如今这疯性儿还不是你护着来的。人生一世,怎可尽由着自己个性子来,他幼时顽劣与孩童打架你便护着,不潜心读书被先生罚你也护着!如今怎样?军中是个军令如山的地儿,他若犯了性儿,惹下事谁都护不了!” 赵氏一看丈夫脸色沉郁,言辞渐厉,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了。 这时厅中一直默站着的黑衣少年开了口:“父亲莫要动气。孩儿过往顽劣,以后定多加收敛,不会再任着性子来了。” 穆宣哼出一口气,斜了他一眼,心里对儿子这话十分怀疑。 初春里穆冬亭一身常服躬身而立,饱满的额际一缕碎发垂下,隐隐遮住他左额并不甚明显的浅色伤疤,却遮不住眉宇间的桀骜之气。 穆宣正待要再训斥几句,就听一个柔柔细细的声音道:“父亲母亲这么急着给哥哥把婚事定下,可打听清楚了那燕小姐的底细了?听娘说这燕小姐也一十有九了,怎的迟迟未嫁,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说话的是个身穿桃红襦裙的女孩,长发未束,柔柔垂在肩上,明显还未及竿。穆宣一看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穆月玲。刚刚她一直站在穆冬亭身后,不声不响的,穆宣倒没注意。 穆月玲的话成功的转移了穆宣的注意力,他踱了两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倒懂什么。你哥哥今年也双十了,不也没娶呢么?燕府是个大家,对嫡女心疼些,挑来挑去反而耽搁了也是有的。” 穆月玲提着裙摆,小碎步往穆冬亭跟前挪了两步,掩着嘴说:“哥哥未娶是因为...”——他命中犯煞,没人敢嫁。 后半句在穆宣的瞪视下没敢说出来。穆宣滞了滞,一时也是无话。 穆冬亭自幼便比一般的孩子淘上几倍,光教书先生便气走了六个,最后一个还是爱惜老二穆北亭的聪慧才勉强留了下来,将穆冬亭捎带着教上。 十二岁时一个云游的道士偶然看见了穆冬亭,批下命中带煞的箴言;十六岁时给穆冬亭定了门亲合八字的时候人家就黑着一张脸退了回来,自此不再与穆家往来。 眼见老二穆北亭今年也已十六,最小的女儿穆月玲也一十有三,穆家一对父母心焦异常,所以去岁燕老爷提及时穆宣才如此心喜,并未做太多想。 要说也并非没有女子敢嫁,普通清贫农家的、商贾的女儿也未必全然不乐意攀这门亲。只是穆宣吃了赵氏的教训,又现今自己也是一介从五品的知州,便一心想给儿子寻一户官宦人家的小姐,一则说出去体面,二则也是为后代打算。 经穆月玲这一提,赵氏也有些拿不准:“老爷,该不会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吧?” 穆宣剜她一眼沉默着思量一晌后拍了板:“能有什么隐情?!都别在那拿着自己的小心思猜度了。两人既然八字极和,我看就是好的。我也打听了,那燕家的姑娘也只是父母偏疼,性子可能娇些,也没旁的。真正半点不是也挑不出来的,也轮不到咱们穆家。” 一句话,堵得几人都没了声。 穆冬亭机不可见的挑了挑浓眉,心下对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略略好奇而又外加同情。 作为这场婚姻的另一主角,只知同情别人却不知自己也被同情了的燕盈自然也免不了被好好交代一番。这日几位小姐请过安,燕夫人便将燕盈单独留了下来。 “咱们嫡出的两位小姐里四小姐端秀,九小姐娇美,如今一眨眼都堪堪这么大了,要嫁人了。”顾妈妈煽情的说道。 “顾妈妈,五妹妹都成亲快半年了,我这还早么。”燕盈十分不给面子。 燕夫人看顾婆子一眼:“她打小你便偏疼些,现下知道她这张利嘴的坏处了吧。” 顾婆子随随一笑,上前将燕盈往燕夫人跟前儿虚扶了两步,仍是一脸不舍:“泯州啊,这隔的如此远,以后想见一面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燕盈没说话,但眼神也暗了暗。 燕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坐在炕沿,话里是少有的语重心长: “这些年,娘知道你心里苦。你性子随了我,刚强却也有韧劲儿。这两次的事若是搁一般人家的姑娘怕早被吐沫星子淹的死几回了。你硬是熬着,却也由此落下了个瘀症。往后药仍得记得吃,身子要紧。” 燕盈被说到痛处,心下动容,不由垂了头。 燕夫人搂搂女儿的肩又道:“这穆知州你父亲也是共过事的,他与夫人其都是和善好相处的长辈,介时你只需遵着婆媳之礼,他家也不会怠慢与你。 长子穆冬亭你父亲见了也说是个有担当的儿郎,现今房里也没什么人,你过去了便是独大的,无需遭妾室们什么闲气。他下面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还小你忍让些就是,姑娘家过两年总是要嫁人的,你犯不上与她计较什么。” 燕夫人话说到这,燕盈已垂下泪来。 燕盈确实随了燕夫人,性子是内敛的。她出生时是首位嫡女,燕夫人要求她格外严苛些,后来出了“克夫”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忌讳,便连燕夫人也心里不安。虽然心疼女儿,这么多年来母女俩却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坐一起好好说说话。 “回头府里会请个嬷嬷来教些规矩,连带着你两个妹妹,你也潜下心来把该绣的物件绣了。往后便是你的好日子,从前的便都忘了吧。 你需记得,待你出了这燕府大门往后的日子好坏就都由了你自己个了,娘家虽能在面上帮衬些,但这夫妻间的日子想真正过的舒心,还得看你怎么拿捏。” 燕夫人说着捏了捏女儿的手腕,示意她定要把这话记在心里。燕盈重重点了点头,又坐了会方回去了。 顾妈妈也红着眼圈,笑道:“这还得些日子呢,看夫人这模样像是明儿小姐就要出门子似的。以四小姐的心性,夫人不必担心的。” 燕夫人拾起桌上的檀木佛珠,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 “婆媳、小姑、妯娌这些我都不担心,盈儿比婧儿稳重,她若愿意下那个心,自不在话下。我担心的是...盈儿这丫头经了头两次的事,心有些弃了啊。” 顾婆子心里也一提,瞬时一脸愁容:“哎...这可别成了四小姐心里的一道坎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1章 猜测 春装春/色浓,绽红泻绿。 不过燕府的一干下人们却无心欣赏这春日美景,因为她们都在密切关注着当下最劲爆的头条新闻——四小姐的婚事。 燕盈的婚事已成为丫头婆子私下里最火热的八卦,甚至有人偷偷设局赌这个穆家的长子穆冬亭会否成为第三个短命鬼,赌资不多每人二文钱,但胜在参与者众。 中午休息的空儿,厨房后的柳树根下,婆子A手拿两个铜板,往写有‘不成’的圈里一放,眯着一双小眼贼兮兮的道:“我看四小姐邪乎的紧,头两次男方的公子哥儿都没的利索,这次八成也是不成的。”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的嘀嘀咕咕一番,有些赶紧把铜钱往‘不成’里挪; 另有一个婆子B啐道:“呸,事不过三!我听说这次四小姐和那穆家公子的八字是顶相合的,说不准便是等这一遭呢。”说罢往‘成’的圈里放了两枚铜钱,立刻又有几个跟着挪了过去。 这时后头挤上来一个健壮的丫鬟C,在‘成’和‘不成’的圈里各丢一枚铜钱。 众人不解,求因由。 丫鬟C扬起傲娇的雀斑脸,十分牛X的道:“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是俺烧了两年火、提了三年菜总结出的道理!”众人顿时一脸膜拜,都去学样分帮自己的赌资。 “你们一个个都闲的发慌,在这碎嘴嚼舌根!等我明儿回了夫人将你且都发回家去,有的是闲功夫扯嘴!”随着顾妈妈一声暴喝,一干人等赶紧做鸟兽散,各自干活去了。 楚宁自然也听下人们说了,她一面佩服穆家人的胆量一面祈祷那个穆冬亭莫要像前两个倒霉催的一般,半路被他家祖先叫去喝茶。 当然,比楚宁虔诚百倍的大有人在。侧房潘氏从燕敏的院子回来后净脸洗手给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各上了一炷香,口中直念“求佛祖保佑求佛祖保佑”。至于两方佛祖都吃了香火会不会在施恩的时候互相推诿,从而导致最终都撒手不管这就不得而知了。 潘氏的心情楚宁完全能够理解,作为压在燕敏头顶的一块大山,燕盈估计已经被人嫌弃很久了。据说二小姐出嫁的早还好,可五小姐当时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如今眼看燕敏即将及竿,燕盈若此次不成,无疑会拖累了剩下的两个,尤其燕敏还是个庶出,前景不容乐观。燕敏自己也提着一颗心,只盼这穆冬亭命够硬才好,哪怕坚持个一两年,等到她出了嫁再呜呼也是可以的。 --人们心中各种猜测只等日后。 此时被八卦的当事人燕盈正站在自己的澜苑中看着当庭怒放的一枝榴花,心下苦笑:枝枝叶叶绿暗,重重密密红滋。芳心是否应恨赏春迟,不会春工著意? 一阵春风拂过,榴花又绽几朵。 梧桐院里也在进行于此有关的对话。 “寒丫,你是不是也偷偷去参赌四小姐的婚事了?” “...啊?奴婢没有啊。”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一脸惶恐双手连连摇着。 哼哼,楚宁一看奸计得逞快速夹起一块炸年糕往嘴里送。 “小姐,已经是第四块了哦。”寒丫关键时刻从楚宁的奸计中回过神来,十分适时的提醒道。 楚宁一撇嘴,夹着炸年糕的筷子十分不情愿的停下。 寒丫现在已可以近身伺候了,也学了青歌在没人的时候“小姐小姐”的唤。话说这寒丫确实什么都好,就是小小年纪太过唠叨。 楚宁去冬里有些受寒,这身体的胃本便不好。容易饿,不能不吃,可也不能多吃,因为吃多了也难受。这让前世身为一个吃货的楚宁相当郁闷。 大夫也来看过,说胃病重养不重治。--关键是要管得住一张嘴。寒丫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将大夫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执行起来更是高标准严要求。每当楚宁嘴馋想吃点辣的、黏的、生的、冷的时,她便瞪着一双水水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楚宁,用一句她娘的名言以不变应万变:“我娘说吃药不忌口,坏了大夫的手。” 好吧,楚宁承认——俺怕了你娘。 “吃饱了吃饱了,撤下去吧。”楚宁努努鼻子一脸郁卒的冲着寒丫道。寒丫颠颠的过来收拾,将碎碎念进行到底:“小姐先不要和喝清茶啊,奴婢沏好了桂花蜜水,小姐若渴了可以先喝着,大夫说要茶水要饭后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喝的。” ......楚宁看了眼在一边侧着头低笑的青歌,捏了捏寒丫的小脸蛋拖着长音道:“青歌,咱们端上寒丫备的桂花蜜水到里屋去,不然我要被唠叨出茧子来了。” 寒丫眨着眼无辜的看看楚宁,继而一脸严肃的对青歌道:“青歌姐姐你要记得将桂花蜜水温着。” 青歌:....... “青歌是和我同年的吧?”楚宁往床上一倒随口问道。 “是,奴婢有幸。” 楚宁笑着挑挑眉:“生辰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呢?” 青歌从柜子里取了个勾金丝的大枕出来,让楚宁能斜靠在床头,事毕轻声回:“奴婢虚长小姐两月。” 楚宁长长叹出一口气幽幽道:“也是到了该许人的年纪呢。” 青歌似没想到楚宁说这个,神色一顿朝楚宁看去,但见楚宁目光似真似假,她心里一惊口中不由回说:“小姐,奴婢二十才可以出府的。” “恩,”楚宁一手托腮,“那你想不想以后留在府里?”这话...青歌转了几转,不确定楚宁的意思,聪明的没有接口,只询问的看着楚宁。 楚宁笑笑,看着青歌的眼睛淡淡出声:“七爷有这个意思呢。” 青歌的神色忽地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后退两步跪在地上,低着头似乎心里经历了一番激烈纠结,良久才抬起头神色凄然的道:“奴婢只是一个低等的丫头,从没想过要当主子。况且奴婢福薄怕承受不得七爷怜悯,还请小姐帮奴婢周全。” 楚宁没有动,也没有叫起。她面上带笑,眼中却冷,看得青歌心里一颤。楚宁这个姿势保持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坐直身体对着地上跪着的青歌问:“那三爷...也是这个意思吗?” 这段时间楚宁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按刘婆子的说法来看,青歌并非是自己真正的贴身丫头,而是“三爷”换进来的人。固然是打得协助的幌子,也定是有监视之意的。若是这样是不是将青歌从自己身边支开更好呢,而且...谁说青歌不是那“三爷”的第二方案呢? 青歌一怔,有些吃惊的看着楚宁,随即垂下眼睑:“这个...奴婢不知。” 不知?恩,这个答案好。那看来就是有这个意思了。 可青歌为何又不愿呢?楚宁突然有些烦躁。 上次珠花里的纸条上画了个图案,楚宁研究半天才看出似乎是个私章。可那繁体字她可不认识。这年头,间谍不可怕,就怕间谍没文化。 楚宁后来暗自合计,她可不认得这个“三爷”是哪根葱。他姓甚名谁、身份如何、能否保得了自己和女儿的平安,这些楚宁都不知道。连老板是哪个都没弄明白,怎么能稀里糊涂就给人打工呢? --站错队的下场一般都很惨的。 楚宁决定先不理他,慢慢看着再说,却又担心青歌这过不去,因此想若是真将青歌推上去未尝不是个好法子。可此刻青歌一脸的拒绝也不像是假的。楚宁又想起燕小七来时除非自己唤她,青歌从不主动上前。之前是觉得她忠心,现在看来从一开始青歌就是有所避忌的。 楚宁站起身,喝了一小杯桂花蜜汁,走至青歌面前俯下身:“七爷此人你也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怕是不好更改。更何况,我一个姨娘若如此善妒,怕要遭人斥责。” 青歌一双眼微红,隐有乞求之色,低声道:“七爷许只是一时兴起玩笑罢了,奴婢无盐,怎担得起七爷的垂怜。还求小姐看在奴婢伺候的还顺心的份上,多留奴婢些日子吧。” 楚宁心里一动,又叹了两声才将青歌扶起来:“你可算过你跟我多久了?”青歌想了想,实话道:“奴婢跟着小姐两年了。” “两年”,楚宁到桌边坐下,仰头盯着青歌:“寒丫不过跟了我半年左右,可今天如是她说出这番不愿的话我亦会尽力周旋,何况是你,青歌。” 青歌心下松了松,大大福了个身:“谢小姐。” “罢了,你既真心不愿我便顶着善妒的帽子试他一试,总不辜负咱们一场情意。”楚宁说完疲累的摆摆手“你去看看寒丫收拾好了没。” 青歌顿了一顿,转身往外间去。走了两步,只听楚宁在身后道:“我今日为的是跟了我两年的贴身丫头青歌,是对我忠心顺遂的青歌,可不是别的谁。” ———————————————— 忽忽又过了一个多月,泯州穆家在六月初九来下了小定。燕老爷虽说也怕中途生变,想早点将这桩婚事办妥,可又惦记着入京的事,怕两相里顾不过来,只好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事实证明,燕老爷是明智的。上面的旨意在近六月底的时候到了燕府,中心思想便是——调燕老爷入上京。因时已入夏,上头念路途遥远,燕府家眷众多,特允其入秋后启程。燕老爷自是叩头千恩万谢了一番,直赞今上圣明无比,体恤下臣。 在此之前,除燕夫人外,燕老爷并未向子女们透漏任何消息。此时一闻,燕府里的八卦头条立即以爆炸速度从四小姐燕盈的婚事变为燕家进京事宜。 燕老爷一颗心既定,此时与燕夫人端坐正厅,将四个儿子俱叫到跟前一排而站,肃整脸色进行家国教育。 “上面的旨意你们也都听了,一入秋咱们便要进京去。” 四个儿子点点头,燕朗往前一步,略有迟疑的道:“父亲是四品都御史,入京也是早晚的事。只是京中不比通州,父亲可是早有计较?“ 燕老爷瞅他一眼,眉毛微微皱起:“京中水混,贵胄遍地,各路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为父虽混迹官场多年,但此去仍是心中忐忑。” 燕老爷一开场先点出了忧心所在,随即看几个儿子面容沉静,虽有忧色却并无畏缩之态,心中略感满意。他轻嗽一声端起白底竹叶纹的茶盏静静喝了两口碧螺春才继续:“朗儿、展儿先前领的都非什么要紧的差事,如今便一同进京。不论新差高低,你们恪守本职便是,至于日后如何便要看你们自己的人情练达。” 燕朗、燕展对看一眼,齐齐躬身:“儿子记住了。” 燕老爷点点头,看向燕瑾与燕希:“你们二人俱在军中谋职,倒要暂时留一个下来。我已与京营袁大人见过,但谁调入京中还要看袁大人安排。不过为父有一句话要交代你们:我燕家多年关系大都在此,无论你兄弟二人谁暂时留守通州都要细心打点。人情世故在于平常积累,切不可用时才烧香。”这番话说得郑重,听得燕希、燕瑾都觉肩上沉了沉。 燕老爷把重要的说完,最后起身做了总结陈词:“为父自幼教导你们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人者则莫明于礼义。你们日后或将参庙堂之上,或入帷幄之中,行事都定当遵纪守礼,莫给人落了口实才好。” 几个儿子很配合的齐齐应是,这让燕老爷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此时燕夫人也起了身,目光在四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补充道:“你们如今都已娶妻生子,各有家室。但行事前仍要记得自己是燕家的儿子,事事当以燕家为先。” 燕朗燕瑾不必说,燕展燕希却都是心头一凛。 燕老爷觉得自家夫人说得很对,两人互看一眼,目光对在一起。燕夫人叹息:要做一个官老爷背后的女人,我容易么?要做一个嫡母,我容易么? 燕老爷心想:恩,领导果然都是最后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收藏啊萌妹子们! 正文 第22章 热闹(改错字) 盛夏的黄昏里,日间的余温不减。燕府的各房中更是热闹一片。 燕朗和燕展差事已定,文书也已下达。燕朗房中只有两个妾室,如今都各顾各的倒算是此时最安静的地界儿。 燕展房里忙的除了进京这件事,还另有一件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事——芙西厢里的洪钏儿姨娘日前很给力的生了个大胖小子。 --现今那边正一片喜乐,相反的三奶奶霍小环这正一片愁云惨淡。 红霞连连给霍小环斟了三杯祛火的荷叶凉茶,看着她家主子肿着个腮帮子眼睛冒火,赶紧求救似的看着一旁的简妈妈。 简妈妈将外间侯着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又闭了门,才上前取了红霞手里的荷叶纹银壶,道:“三爷往后也是京官了,听说那里人多嘴杂的,文官们最重官声了。” 霍小环皱皱眉:“妈妈想说什么?当初你劝我暂且忍忍,怕三房里有个什么惹老爷子对三爷不满。我听了你的,如今可倒好,真被你说中了那小贱货果然生了个儿子出来!我怀欣姐儿那会子怎么没见你说的准?!你看三爷这两天高兴的,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揣怀里!” 简妈妈额上掉下几条黑线,这是我说的准么?我说的那会儿孩子已经在人家肚子里了,难不成本来是个女娃,被我一说突然变成了儿子? 简妈妈过去给她换了杯提神醒脑的薄荷凉茶,悠悠的说:“ 老奴是想说那边也就这几天的乐呵劲儿了。虽然生的是个哥儿,以她的出身,三爷还能叫她自己养着不成?过阵子入了京,三爷自要博个好名,这内宅自然不能乱了。往后她再得宠样样也都得按照规矩来,以前不好说,往后有这哥儿在奶奶手里捏着,她不得处处陪着小心。 孩子生下来不是本事,养的大、养成才这方叫本事。我的奶奶啊,日子还长,您可有的合计呢!” “妈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果然是低等丫头出身,心小眼浅的,不过生个儿子而已倒值当美成那样!”霍小环敲着茶杯一脸不愤。 其实霍小环心里也自知道简妈妈说的在理,只是这钏儿本就是使了手段凑过来的,自打她进了门,燕展便偏宠着,又因她有孕在身,安也不叫按日子请。正打算施点手段的时候恰赶上燕老爷回府,不得不忍耐着。如今让她平平安安生了个儿子出来,霍小环心里这口气委实憋得火大。 简妈妈也不急,只等她稍稍静下来些,才续道:“她张狂些有什么不好,人一张狂才容易出错啊。” 霍小环定了定听简妈妈往下说:“不过眼下三爷心往那边偏着,奶奶若一派不容人的样子反给了洪姨娘机会。她定会趁机在三爷枕头边儿吹风,说奶奶多容不下她,次数多了,难保三爷不往心里去。那会儿若是洪姨娘再说担心奶奶容不下孩子,那....” 霍小环心里一骇,攥着银盏的手紧了紧,仰头又是一杯入口。 良久,她磨磨后槽牙:“红霞,去挑几样上好的补品来,咱们去芙西厢看看洪姨娘。” 慕云斋。 六奶奶宋媛也正提着一颗心。自打太阳一下山,她就让大丫头银屏站在院门口看她家六爷回来了没。待燕希一进门宋媛便屏退了所有的丫鬟婆子,她伺候燕希净了手,亲自盛了碗冬瓜江瑶柱煲的老鸭汤递过去,轻着声问: “父亲...怎么说?” 燕希喝了口汤,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宋媛又续问:“父亲可是有意让我们留守通州,让七弟入京?” 燕希低头继续喝着汤还是没吭声。宋媛往外看了两眼再接再厉的低声道:“爷可要找父亲说一说?爷与七弟可都是父亲的儿子,应是要一碗水端平的。虽说...虽说...” 她虽说了半天终是没敢把“嫡庶有别”四个字说出来,只愤愤的接口道:“可向来也有长幼有序之说,此次京中的差事理应先安排六爷这个当哥哥的才是。” 燕希皱皱眉终于忍不住,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沉声道:“妇人之见!” 宋媛张张嘴低低挤出一句:“我本来就是妇人嘛。” 燕希刚要给她分析两句,忽而想到什么腾地站起身黑着脸问道:“这话你可在请安时跟母亲稍露过口风?” 宋媛看燕希脸色阴沉异常,一吓之下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还没那么糊涂。这等话儿我当然是只能与夫君你说的。” 燕希脸色稍缓,连连瞪了宋媛好几眼在桌边来回踱步,继而语气凝重的道: “以后此等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面上更是一丝一毫也不可在人前显露。父亲最重我们兄弟间的和睦,你这话若是让人听去,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宋媛本是一腔热热的鸡血,当头被浇了一盆炉灰下来,委屈半晌乖乖坐那对手指去了。 ..... 七房里操心的虽和宋媛不是同一件事,但却与宋媛所说的一句话有着莫大关系--长幼有序。 沈芳菲这段日子过得有些郁闷,根源于白锦这一胎比她早了一个多月,若真是个儿子以后便是七房里的长子,尽管是庶出,日后也定少不了麻烦。 而她派到素锦轩的丫头迟迟没有动静不说,竟在前几日燕小七去看望白锦时“恰巧”被发现偷了主子的首饰,并意图对燕小七那啥那啥。结果让百喜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白锦被气得不轻,燕小七一心疼,叫人把那丫头狠打了一顿然后赶出了燕府。沈芳菲听了后一猛劲连摔了两只斗彩茶盏,直气得肚子痛。 其次不爽的是她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服侍她家七爷,自然便宜了楚宁和叶蓁蓁那两个货。 --咳咳,尽管这种便宜楚宁并不怎么愿意占,但叶姨娘还是很高兴的。 现今叶蓁蓁同学改变了风格,改走楚楚可怜的路线。衣饰大多已素色为主,话也少了,一见燕小七就是水濛濛的一双眼,一副“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的表情,直教人心生怜惜呐怜惜。 如此相较之下入京的事倒是沈芳菲最不担心的了,反正她相信燕夫人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儿子的。 做奶奶的心里不痛快,受罪的当然是那些看人脸色的妾室了。 此刻楚宁正抱了一本三字经起身准备到芳华阁请安。这是沈芳菲近来的新“爱好”――日里请过安后便有她和叶蓁蓁轮流着念,美其名曰养胎静心。 楚宁仰天长叹:沈同学你的胎教比国外早了几千年哇。 一开始是让两个人念《诗经》,叶蓁蓁字认得不全,楚宁有心藏拙,因此在听了三天的“关关雌鸟,在可之川”之后沈芳菲果断的给她俩换了本比较简单的三字经来读。不过...效果依旧差强人意。 当然除了念这些,很多时候我们的七奶奶会很疲累。这时罗衣变会适时端来一盅银耳竹笙汤,伺候她家主子喝下,然后罗衣妹纸理所应当的腾不出手来,所以,类似给她家奶奶捶腿捏脚的光荣工作便落在了恰在一旁的楚宁和叶蓁蓁身上。 --如此这般的近一个月下来,楚宁直觉自己手下功夫见长。 “青歌姐姐,把雨具备着吧。这天儿沉的要滴水似的,怕一会儿有场急雨呢。”寒丫见楚宁要出门,忙递了把油纸伞过来。 “就你这丫头细心,倒显得我们多不顶事儿似的”青歌一边笑一边拿了把绘有桃花枝的油纸伞出来,“我早已经备下了。” 楚宁拍拍寒丫的头:“寒丫,我想喝冰镇的绿豆汤哎,你给我备着吧,我回来喝。” 寒丫嘴一撇:“绿豆汤可以,冰镇的可不行。那些冰块留着放在小姐屋子里降暑气呢。” ...楚宁眉毛一挑,作势要去掐寒丫的脸,青歌忙道:“小姐快走吧,耽误了时辰可不好。”随即又低低在楚宁耳边补充了一句:“如今奶奶可金贵着,禁不起一点不遂心,咱们可别这会子叫她抓出一丁点不是。” 楚宁暗暗叹了口气,抬脚快步出了梧桐院。叶蓁蓁几乎同时到了芳华阁,二人对看一眼,手中俱傻傻拿着一本三字经。 进了屋,沈芳菲正一手由罗衣扶着一手撑在腰后慢慢散着歩。 楚宁与叶蓁蓁见了礼稍站了片刻白锦也进了门。白锦的身子略略发福,肚子看起来被沈芳菲的大一些,也没用百喜搀着,脚下倒灵便的很。她恭敬而稍显笨拙的给沈芳菲福了个身:“妾身请奶奶安。” 沈芳菲撇着八字步慢慢走到炕边坐好,用帕子细细拭了拭额际的薄汗,柔柔道:“妹妹快起来,你身子不便就免了吧。” 说罢瞪了旁边罗衣一眼:“白姨娘五六个月的身子了,见她行礼你也不说赶紧去扶一把,怎的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是奴婢疏忽了”罗衣说着忙去扶白锦。 白锦一笑,嘴中说道:“谢奶奶体谅。”身子便就着罗衣的搀扶起来,可不知是蹲久了腿麻还是怀着孕身子太重,一起之下腿一软,竟朝着罗衣斜斜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到了个很偏的地方,一直进不去jj后台,这章让基友代发,不知亲们能看到么... 正文 第23章 细碎 见此情形屋里几个人一惊,忙扑过去扶。百喜速度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白锦腋下,可白锦还是结结实实的坐在了罗衣的肚子上。 白锦自己似乎也吓了一大跳,犹自抚胸喘息,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沈芳菲皱了皱眉,嘴里还是关心的道:“妹妹没事吧,怎的这么不小心。可有摔着哪里?要不要传个大夫来看看?” 白锦脸上惊魂未定,声音微有发颤:“妾身刚刚腿麻了。这会儿...这会子肚子有些疼...” 丫头百喜闻言脸色一变:“姨娘您可别吓奴婢啊,您可不能有个好歹,您这肚子里可还怀着七爷的骨肉呢。” 叶蓁蓁和楚宁也是一脸关怀,沈芳菲忙道:“罗衣,快去吩咐人请大夫来。” ——这一叫众人才发现罗衣还生生的被白锦坐在地上当人肉垫子呢,脸被白锦宽大的衣袖挡着,只露了头顶上一个尖尖的发髻出来。 这下楚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又不得不佩服的看着白锦一脸很痛很无辜的表情。那个,金马奖什么的,实在都弱爆了! 白锦口里叫着疼,众人也不敢大幅度移她,百喜并另一个丫头将她慢慢搀至就近的软榻上躺好。一众的眼睛盯着,沈芳菲咬咬牙忙叫了个腿脚利索的婆子去前院唤了个小厮,一溜烟去请大夫来。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请来了距离燕府最近的也是一直给白锦和沈芳菲问脉的何老大夫。老头捋着稀疏的胡须两指搭在覆了丝帕的腕上沉默半晌,点点头又摇摇头,弄得几人跟着他心里忽高忽低的。最后他把眼一眯,抬笔唰唰写了张方子道: “脉象略显虚浮细软,纵有白姨娘刚刚受惊之故,也有气血不足之因。此时胎气虽比头三个月稳固,但仍要小心为上。姨娘生产前不宜再多做走动,还需好好静养才是。此方补血凝气,按时服用并多加休息,应是无大碍的。” 沈芳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心里一紧,面色有些复杂;叶蓁蓁一脸关切,心中不知作何想法;白锦一脸劫后余生似的庆幸,断断续续的对沈芳菲道:“都是妾身不小心。” “妹妹不必自责,头一胎一时大意总是难免。好在这一下没伤了胎,妹妹以后可要注意些,否则我可如何跟七爷交代?” 沈芳菲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如今大夫既然说了,你便好生养着,身子好之前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 白锦一脸感动,却用眼梢瞥了叶蓁蓁和楚宁一眼,挣扎着要起来:“那妾身多谢姐姐,姐姐如此仁心真是妾身们的福气。” 沈芳菲扯扯嘴角,百喜回去叫了两个健壮的婆子来,将白锦连搀带扶的送回了素锦轩。楚宁看看沈芳菲阴晴不定的脸色,默默给她配上那句经典的台词――你丫贱人就是矫情! 白锦回到素锦轩,百喜忙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无碍之后才吐出一口气:“主子刚才吓坏奴婢了,您怎么也没提前给奴婢交代一声啊。这要是真摔了可怎生是好?!” 白锦摆摆手,扬起秀眉笑道:“我脚下有轻重的,况且也问过何大夫。现今又不是头三个月那会儿,不妨事,再说那不是有罗衣在底下呢么。” 说到这百喜掩着嘴笑了起来:“姨娘倒是胆子大,一旦罗衣趁势做个什么怎么办?” “她不敢。” 白锦接过百喜递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手续道:“若是换个别的丫头也许还有这个可能,出了事奶奶推到下人身上也还勉强能把自己个摘对出来。但罗衣是她的贴身丫头,我若真摔出好歹,罗衣定是跑不了不说,介时她主子也会被牵扯进来。 何况当时叶姨娘和楚姨娘都在,又是在芳华阁里,我倒怕她什么?!便是如今这情况,我明儿见了七爷还得好好说上一说呢。” 百喜点点头,仍旧有些不放心:“那咱们能一直静养到生产吗?” 白锦叹口气,给了百喜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随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身孕比她早些,本就是遭她忌讳的。 上次安排进来的丫头非但没成事反叫七爷赶出了府,她心里早憋着这口气。我今儿就巴不得她不叫我起呢,不来这么一下,以后这几个月不得有多少细碎的法儿往我身上使。哼,她那点折磨人的手段当初在楚姨娘身上不使了个遍? 她怀了身孕,夫人那头早免了每日的请安,只隔两日去上一回便可。可我有孕至今,可允了一天不去请安的?请安的时候有可又一回是让坐的?眼下她也怀着身子,真有过分一点要求恐怕七爷也不会责她。倒时怕我就要如楚姨娘当初一般了......。” 百喜想到楚宁当时差点难产而死的情形也唏嘘了一下,忙去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 素锦轩那位暂且如了愿,可楚宁和叶蓁蓁还苦逼的在芳华阁里候着。经刚才的一顿热闹此刻屋子里显得尤其安静。楚宁估计沈芳菲正堵了一口气找不着出口,当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得比大学军训时都认真。 叶蓁蓁暗里偷偷瞧了沈芳菲一眼,忽然道:“奶奶,今儿的三字经还没读,不若让楚妹妹服侍奶奶歇歇,妾身给奶奶读一段吧。” 楚宁心里啐了一口,丫的,你倒是会挑活计。 楚宁想了想往前两步打开手中的三字经指着其中的一篇问道:“叶姐姐端的好心性,还记得读这三字经呢。正巧妹妹有几个字不识,想请教姐姐这句怎么读啊?” 叶蓁蓁眨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正经的念道:“白子弟,欠见耳。知木米,识木文。” 炕边刚端起蜂蜜水噙了一口的沈芳菲立时有一半呛在嗓子眼,咳得眼圈发红的看着叶蓁蓁,楚宁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叫“膜拜”的东东。 她忙快走两步一边给沈芳菲轻轻拍背一边道:“叶姐姐好学问。妹妹就认不全上面的字,但刚刚听姐姐一读想起这一段曾听父亲念过多遍,倒还有点印象,可与姐姐刚念的不大相同。妾身记得当时父亲念得似乎是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今儿看来原是妹妹一直记错了呀。” 叶蓁蓁瞬间脸色涨红,扭了两下胳膊没吭声。沈芳菲咳的嗓子微哑,喃喃道:“还是楚姨娘去读吧。” 如此两人一个读错词少字版的三字经荼毒未出世的娃娃,一个给沈芳菲轻捶着微肿的小腿。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听得外面风声呼啸,紧接着是啪啪啪雨打窗棂的声音。整理过的罗衣才进来道:“这会子突然来雨了呢,风疾雨大的。” 沈芳菲一看赶紧吩咐:“快去前院让黄二驾了车驾去迎一迎七爷,别把七爷淋着了。”    “是,奴婢这就去。”罗衣一转身忙快步去传话了。 又稍等了片刻,听得外面雨势微有见小沈芳菲终于发了话:“天色不早了,两位妹妹回去歇着吧”。 楚宁跟叶蓁蓁拖着站得发酸的两腿退出来,却见两家的丫鬟都一脸愁容的看着外面。 楚宁问青歌:“看什么呢?走吧。” 青歌却一脸犯难道:“这会儿雨正大。” “不是带着雨具吗?” “刚罗衣姐姐出来说要派人去迎七爷,恰巧房里的雨具被婆子刚刚用去了,便拿了奴婢的。”楚宁心里摇摇头,这借口委实拙劣。再侧身一看,叶蓁蓁的丫头妙珠也正连连点头,显然情况相同。 “主子且等一等,奴婢回去再取一把来。”青歌说罢便急急要往雨里冲。 “算了”楚宁忙一把拉住她,看了眼身后作势要关门的两个婆子,心里奔腾过一万只草泥马,嘴上却道:“反正不远,咱们走快些也就是了。”说完拉着青歌进了雨里。叶蓁蓁在后面眯着眼睛看了看也学了她的样子。 燕瑾当晚却并没有回府,直至两日后方回来。 房里有两个孕妇自然都要慰问一番。然而酉时自素锦轩回来后便黑了一张脸,将沈芳菲屋里的婆子丫头通通训斥了一遍。大意是:她们奶奶如今有孕在身,有些事可能顾不到,然做下人的却不可欺瞒着主子,背地里做些阴损之事! 沈芳菲暗暗思度,一众奴仆被骂的战战兢兢,燕小七同学一却拂袖跑到了梧桐院。 楚宁自那天淋淋了雨之后便有些微烧,此刻正晕乎乎的由着寒丫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寒丫手里端着碗药汤狠呔呔的看着她,那架势明明白白的告诉楚宁——不好好喝的话我随时准备帮你...吓得楚宁一闭眼不停歇的将一碗苦药灌进了肚。 青歌忙取了几颗蜜饯过来,好笑的道:“寒丫你把小姐裹得跟个蚕蛹似的,小姐都一头的汗了。” 蚕蛹...楚宁想想这个比喻一阵恶寒。呃,青歌,你果然是重口味的。 寒丫左左右右的看了几眼,认真的点点头:“恩,被子若是棕黑色的就更像了。” 楚宁:... “七爷”,三人正说话间听见桂枝儿在门外脆脆喊了一声。青歌和寒丫对看一眼,燕瑾就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4章 盟友 闷热的夏夜里,跳动的烛火将室内的两条影子拉的老长。 一个在进,一个在退。 “病了?”燕瑾见楚宁脸色发红,大手不由自主的向她额间探去。 楚宁已经从包裹的一塌糊涂的“蛹壳”中挣扎出来,见状忙一面连连后退一面摆手道:“七爷快别过来,妾身染了风寒,怕是会传染的。” 燕瑾觑她一眼:“我身强体健,不怕。” “....” “妾身怕。”楚宁忍着对自己的鄙视,掩着嘴低下头去声如蝇呐的道:“若是害七爷过了病气,妾身是要受责罚的。” 燕小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懒得再废话,一把拉过她手腕。 ——果然,有些发热。 “你这身子不是比以前好些了,怎的大热的天,还着了寒?” “前,前两日去请安时淋了雨。” 楚宁说罢便迅速抽回手,急急转过身去——打喷嚏。 燕瑾看了下楚宁眼泪与鼻涕齐流的狼狈样,忍了忍,终是到床边取了块帕子递过去。 楚宁连连两个喷嚏打得鼻子发堵,大脑缺氧,实在没了应付燕瑾的心情。她用帕子掩住口鼻,脸上摆出一副“求你了,快在我眼前消失吧”的哀怨情状。 ——此表情很有效果的起到了反作用。 燕瑾将床上的被子往里一推,大跨步坐下,十分主人翁的吩咐:“受了寒还往地上跑什么,快些到床上躺着去”。 楚宁原地翻翻白眼,心说你要不来我犯得着往地上跑么,这会子都会周公去了!她在心里用刺刀将燕瑾凌迟一百遍,随即任命的爬上床钻回被窝里。 药里面有助睡眠的茯苓皮,楚宁躺倒床上很快就睡实了,直到第二日她脑子才后知后觉的灵光起来——她发现,燕小七这人实在是有些反骨的。 燕瑾自幼虽被燕家二老严厉管教,但毕竟还是个未逾双十的少年,纵然早熟些,骨子里却仍有这个年纪特有的逆性。况且其上有姊兄疼爱,下有奴仆恭顺,房中妻子小妾也都极尽讨好。 所以当楚宁第一次以一种平静而审视的目光和他对视时,燕瑾心里便隐隐不太舒服起来。当时只以楚宁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且他不愿往后宅花太多心思,故而并未在意。及至这一年来他发现楚宁表面上虽不刻意抗拒,实际则处处疏离的态度,他才觉察楚宁是真的不愿亲近他。认清事实后,燕瑾心中真正不爽起来。 可是这种不爽,是只出于一种好胜的心里还是其他什么,他却不愿深究了。他现在只想要她如其他妻妾一般,见了他温柔顺遂,不见他心中记挂。 ——他想,那应该是件不错的事情。 眼下这种情形……燕瑾磨磨牙,且攒到楚宁好了一块算! 一处好,不能处处好。 只过了一晚,沈芳菲便就此事十分心疼十分郑重的劝诫了自己的夫君,内容不外如下: 七爷近来公务甚忙,要多多休息才是,府内府外有一大票的事情等着您。楚姨娘着了风寒,七爷应该少亲近,既能让她好好休息,也可免被过了病气。 楚宁提她提炼了一下,重点应该在“少亲近”三个字上。 不过沈芳菲的劝说显然并没起到什么作用,燕瑾第二日丢下一句“她既然病着,便不要来请安了。我倒不要紧,你怀着孕,却是要小心被过了病气的。”这之后,他照样又到了梧桐院。 当然,他也默默的给自己找了很正当的理由——看到楚宁不好受的时候他就很好受。不过这晚从他去到一早离开,楚宁都蜷在被子里沉睡着,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就是了。 第三晚,楚宁觉得沈芳菲还是相当有先见之明的。 她此刻看着喷嚏不断的某人,身心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恩恩…看来感冒病毒果然是要传染出去的。 看燕瑾黑着一张脸又打喷嚏又咳嗽的折腾了半晌,楚宁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赶紧端了药狗腿的道:“七爷将这药喝了吧,药效还是不错的,您看妾身就好多了。” 燕瑾横她一眼,盯着那药沉默了半会子,才一脸嫌弃的端起碗三两下解决了。楚宁看他微抽的嘴角在心里大笑三声:加了料的果然味道正! 燕小七看她眼含狡黠,心里动了动,也不去想那药为何苦涩异常了。他长腿一伸,十分大爷的指指自己的肩膀。 楚宁快速转动她才供了养的脑子,试探着转到身后替他轻轻捏了两下肩膀,看燕瑾未作否定知道自己接受到了正确信号,心怀不满的使劲儿捏了几下。 “手上倒有些力道。”燕瑾闭着眼,模样享受。 “七爷时候赶得巧”,楚宁笑笑继续道:“若是两个月前,妾身手上可是没这功夫的。” 燕瑾不解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何?” “奶奶自有了身孕以来身子便容易乏,妾身请安时便帮罗衣伺候一二。初时可是没有现在这般知道轻重的,好在奶奶不嫌弃,反复调、教多次,这才渐渐有些长进。 今儿七爷这一说,妾身应该好好谢谢奶奶才对。只是从那日白姐姐摔了一跤,妾身和叶姐姐也都淋了雨,身上带着病,这几日请安都只在帘外,不敢到近前伺候了,不知姐姐可还习惯。” 哎……告状也是会上瘾的呀。 燕小七如何不知沈芳菲的性子,恐又在变着法的示威了。那日白锦的事在前,随后楚宁和叶蓁蓁就都着了风寒,怕是一口气尽撒在了她们身上。燕瑾之前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妻妾之争自古不休,他只求内宅安稳便可,这些琐碎之事他更是没心思过问。 可今儿个听在心里却突的涩了一下,看楚宁浅笑淡语,一脸关切,燕瑾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他起身净了把脸,继而拉着她鼻音极重的道:“我看你这病估计得些日子才好了。” ———————————— 两日后,罗衣突然带着乳母并孩子来了梧桐院。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说: “七奶奶吩咐了,她如今怀着身孕,不胜吵闹,也顾不上佳瑶小小姐。这几月便先养在楚姨娘身边,等奶奶生产完了再说。”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不知在看什么。临走时却又道:“楚姨娘既病着,便也不用来请安了。奶奶这几日也怕闹,正静养着,不宜人多。” 寒丫在旁边一听,差点高兴的拍手。 楚宁也自纳罕,她不知燕瑾是如何跟沈芳菲说的,但结果还是十分如她的意,果然她又可以“病”一段时间了,而且燕佳瑶能在自己跟前养一段日子实是意外之喜。 楚宁立刻意识到她那天真是选了个好日子——宜进言,宜告状。 当然了其中固然有她诉苦的成分,但也必然少不了白锦之前的一番添砖加瓦。 此时楚宁一边逗弄着燕佳瑶一边想:战争还是需要盟友的。 .......... 在各房都忙于处理内部矛盾的时候,燕府的几位小姐们也没得闲。三日前,燕夫人托人自京中请的教养嬷嬷到了燕府。 嬷嬷姓邹,据说在宫里教养过四批小主。前年身子不适请辞出宫养病,期间又被勇义侯府和平郡王府请去给族中的一众儿女教规矩,也是近来才妥了空。 其实要七横八错的算起来,邹嬷嬷与燕夫人一家还沾了点亲,她是燕夫人的表叔父的连襟儿的姐姐的女儿...两人幼时还曾见过两次。虽这亲攀得实在不算近,但两人性子相合,尽管这些年不曾得见,但都留心着相互的消息。 是以这次燕夫人一提邹嬷嬷便答应的十分痛快。一方面为着燕夫人所托之事,一方面也为老姊妹两个能叙叙旧。 燕夫人想虽是为着燕盈出嫁,但如今入京在即,日后燕敏、燕婧怕是少不了被京中女眷所知,更应该教些规矩。并连带着京中女眷间的来往忌讳,暗里牵系,一应央了邹嬷嬷细细盘数。 邹嬷嬷比燕夫人年长些,此时穿了件棕绿色素面绸缎褙子,只在袖口勾着金丝,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只如意银簪。衣饰素净,眉目慈善。 燕夫人笑着一指下首端坐着的三个女儿:“老姐姐勿要客气,这便是府上三个不成器的女儿,现今我就都交与你了。她们有什么不对的,你该打便打该罚便罚,不必有什么顾忌。” 燕盈神情无变,淡笑着听着两人说话。燕敏燕婧却都绷直的身子,似在说:娘说的是,您老可千万别手下留情,俺们姐俩受的住。 邹嬷嬷浅浅一笑,眼波往坐着的三个姑娘身上一扫:“看夫人说的。夫人出身虎门又随燕大人一路由北到南,经风历雨,见识岂是我这一辈子只绕着宫墙打转的人能比的。况且燕大人为官严正,几个儿子更是独挡一面,这些我在京中亦有耳闻,试问这样的人家里出来的姑娘能差到哪去?” 她说罢眼神往燕盈身上静静一落:“这位是四姑娘吧?” 燕夫人点点头:“这便是要出嫁的盈儿,你可给严加教养着。” 燕盈站起来恭恭敬敬福了个身,邹嬷嬷目中带笑:“夫人好福气,如今少爷们前程锦绣,各位小姐端秀可人,夫人倒可享享儿孙福了。” 燕夫人笑笑,儿孙福呀...七房里这回应该会有一个孙儿吧。 —————————— 当晚用过饭后邹嬷嬷与燕夫人便在堂屋的灯下说着话。 “老姐姐这些年可还好?”燕夫人拉着邹嬷嬷的手,想到经年旧事,眼神悠远。 “嗨,我都已这把年纪了,好与不好的也都过去了,如今便求个清静的晚年罢。” “老姐姐不若在府里住下,朗儿瑾儿定当如孝敬我一般孝敬你。” “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邹嬷嬷拍拍燕夫人手背:“我在京里呆得太久了,如今只想趁着还能动,四下里走一走看一看,最后再回莲儿乡去。人老了,总是想着要归根的。” 燕夫人叹口气,想着邹嬷嬷并无子嗣,心中感慨:“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定得托人说与我。” “一定”,邹嬷嬷有心抛开这个略带伤感的话题,转问道:“我今儿日里见四姑娘性子明慧沉稳,不外露张扬,倒随极了你。” 燕夫人听了这话长吁一口气,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性子是极好的,只是这心里却似有着什么似的,有些拒人。”邹嬷嬷一语中的。 燕夫人目光一亮:“老姐姐看出来了。” 邹嬷嬷微一颔首,不再说话,等着燕夫人自己述说因由。 燕夫人默了一阵,慢慢将燕盈自一出生体带异香被预为祥兆,至定了两门亲事均未果反落了个“克夫”的名声一应事与邹嬷嬷略略说了,末了道:“我如今便是担心这孩子心有所弃,反耽误了往后的日子。” 邹嬷嬷蹙眉想了半会儿,正色道:“倒不晓得四姑娘小小年纪竟历了这许多事!这如是一般的姑娘怕就早寻了短,四姑娘能熬发的住便可见其心性坚韧了。” 邹嬷嬷大半辈子游走宫院内宅,见多了高门大户的小姐们,或温婉隐忍或锋芒毕露,却无一不怕流言中伤,在这个女子名声重愈性命的时代,燕盈实在是个另类。邹嬷嬷心里不由也升起几分赞赏。 她停了停又发自内心的接口道:“不过心性坚韧之人虽能抵住外间流言,却也最难启自己心墙。万望她将来的夫婿是个有心人,懂得此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5章 吃软饭? 大清早,燕盈的澜苑中便齐刷刷的站了三位水灵灵的姑娘。 燕盈如常的穿了件水蓝印花的长儒下配白色褶裙,一根白玉簪挽发,清爽宜人;燕敏是银朱色的襦裙外罩一件奶白的半臂衫,别了一只镶珠的银钗,乖巧的站在燕盈稍后的位置;燕婧上身着渐变粉的对襟小比甲,下边是海棠红的广裙,戴一只嵌宝石点翠钗,娇俏之极。 邹嬷嬷看一眼三位小姐的打扮和姿态,心里清明八分。燕盈不为外事轻扰,穿戴也如寻常无二。燕敏谨慎守拙,有心保留,将自己庶女的身份把握的极好;燕婧虽不失伶俐,可这略显张扬的性子怕是早晚要吃些苦头。 “夫人既请了我来教几位姑娘规矩,那老身便有几句话要啰嗦在前头。所谓规矩礼数包含甚广,往大了说有管家理事、待人接物,往小了说姑娘们日常行礼请安、说话走路等等俱是要循着规矩来。 姑娘们系出名门,日常耳濡目染便已学了个七八分,是故未必觉得老身教的 规矩有什么新鲜紧要。 不过姑娘们未出阁之前人品德行往往靠得是外府女眷间口口相传,所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女子的人品德行多显于姑娘们表现出的礼数教养,姑娘们慧心巧思,老身想这其中关系姑娘们心中自是分明不过的。” 邹嬷嬷言语从容舒缓,娓娓而道,一番话将学规矩和找婆家直接挂了钩,几位小姐听得又紧张又害羞。 邹嬷嬷头一天教得是座次和席次的规矩礼数。 “我朝的房舍多为堂室构造,前堂后室,在堂上,南向为尊......” 燕盈同学是主力选手,邹嬷嬷又比较有针对性,因此她学得很快。燕敏在一旁并不吭声,只暗暗留心跟着记,之后表现出的效果一般。 燕婧对这些兴趣不大,她本来是报着听京中大院里的八卦的目的来凑热闹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但刚经邹嬷嬷一说,她倒不敢掉以轻心了,加之她事事要争个优秀,虽不能强了燕盈去,但也决不能让燕敏落在后头。 她心里有个十分清晰的认知——我是嫡女,怎么能比庶女差呢?是以也迫着算学了个模样。 教了三四天后,邹嬷嬷便跟燕夫人笑道:“依我看着八小姐也不一般呢。” “老姐姐好毒的眼睛”,燕夫人望了邹嬷嬷一眼捋着佛珠慢慢道:“敏儿这丫头性子比盈儿圆润些,且又不似婧儿那般捺不住,也算不易。” 邹嬷嬷点头:“这两日下来我见她听的十分用心,应该回去也自暗暗下了功夫的。可考校的时候,却总表现的比四小姐和九小姐差一些。“ 她说着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我看八小姐将九小姐的性子揣摩的倒很透。任何事上从不抢在九小姐前面。” 燕夫人看向邹嬷嬷的眼神带了些许无奈:“婧儿是个争强好胜的骄纵性子,也与我及一种姊兄的疼宠脱不开干系。” “争强好胜倒不怕,可若她自己不醒着神,日后被人利用了这一点倒就不好了。”邹嬷嬷喝了口清茶,看着燕夫人的眼睛慢慢的说。 燕夫人默了一阵儿,分外诚心的道:“老姐姐说的极是,婧儿的性子是该好好约束约束了。” 其实燕婧之前被娇养着除了她是老幺和“女儿家富养”的意识深入燕夫人心里之外,很大一部分也与燕盈有关。燕盈的诡异情状让燕夫人一颗充满母爱的心没处使力,只好后来全用在了燕婧身上。这带有补偿性的宠爱才让燕婧有了极骄纵的性格。 现在经邹嬷嬷如此严肃的提醒,燕夫人心里也悔了悔。不过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经决定马上嘱着邹嬷嬷对燕婧要求严苛起来。期间燕婧受罚,哭着跑过来两回,都让顾婆子给狠心挡了回去。 潘氏的屋里,燕敏正帮着她分着五彩丝线。潘氏屏退了下人悄声问:“那邹嬷嬷可有为难了你?” 燕敏摇摇头:“不曾。邹嬷嬷为人和气,除去对四姐稍严一些外,对我和九妹还略略松泛些。” “那就好,那就好”。潘氏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什么呀。”燕敏轻叹一声,放下手中丝线,起身将支起的窗棂落了下来。 “我倒愿她如待四姐那般严苛,往后女儿也能更稳妥些。日后入了京,才不会因身份让人小觑了。这些日子,邹嬷嬷对九妹虽说也不甚严厉,但紧要的地方却不容她错上一点的。” 潘氏皱皱眉,拉过燕敏嗫喏着劝慰道:“我们毕竟身份不同,你也不必和四小姐比,咱们小心的守着本分,等你父亲入了京,我求他给你许一门子好亲事。” “好亲事?”燕敏冷笑:“以我的身份能有什么好亲事落在头上,不过如二姐一般嫁个差不多的庶子罢了。娘做小伏低大半辈子,我也一味隐忍退让,不过是求个安生而已。” 潘氏脸色暗了暗:“都是为娘的不好,害得你也受连累。” 燕敏话一出口也自觉说的有些过了,这十来年潘氏若不是怯懦无为,燕夫人也不会容她至今,怕早如那早年间的浣姨娘般年纪轻轻就折了小命,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哪像现今潘氏有儿有女,日后老了也有个盼头。 “娘快别这么说,这些年您的苦我岂能不知?您事事不敢有半点忤逆夫人的意思,还不是为了我们几个儿女,刚刚是女儿口不择言了。” 燕敏坐到潘氏身边,抱住她的胳膊,随即低声安慰道:“娘也无须太担心,毕竟我底下还有九妹妹,若是我嫁的人家实在不堪,也会拉低了她,所以就为这点,父亲和夫人也不会太草率的。” “是是”潘氏听的连连点头,随即又想到燕盈那邪货,又忙道:“希望四小姐这次嫁的顺顺利利。哎,这日子怎么过的这么慢啊,离明年三月可还有半年,那个穆冬亭可要长脸些,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 远在泯州的穆冬亭一阵喷嚏,竟不知除了亲人外还有一个人如此担心他害怕他挂掉。 燕老爷调任京城的事穆宣自也早早得了消息,他腰杆瞬间又硬了硬,直佩服自己有眼光!以后咱也是京官的亲戚了,而且听说燕老爷的小儿子也被调进了京营当差,以后应该能照应穆冬亭一些,那可是他未来儿媳妇的嫡亲弟弟呢。 不过穆宣的这番想法正主穆冬亭十分不能认同。 首先他对于这种官宦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儿印象并不怎么好。两年前,他科举不中父亲曾托人给他寻了个泯州仓副使的闲差,可穆小哥干了几天发现那实在不是自己的心口/活儿,一下狠撂挑子跑路了。 --后来为这事回去被他老爹一顿狠K,对他进行了良久的“士大夫”教育,当然效果几乎为等同于无。 穆冬亭在外跑了大半年江湖,期间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也见了不少,有蒙祖荫游手好闲的、有不问外事只爱吟诗作对的、还有仗势欺人流连花柳的,穆冬亭领教过几个后对这些公子哥失望起来。 后来误打误撞救了一伙押运赈灾梁的兵士,那领队见他武艺不俗,为人也甚是爽利,便起了爱才之心将他招入军中,穆冬亭至此才终于找到了组织,一路从巡检爬到了六品云骑尉,可以说全靠他自己打拼。 军中也有不少来自世家的公子,大多混个时日而已,到时间自然有门路高升。由此穆冬亭在多方参考之下,得出结论——除非出身虎门,否则那些文官世家里的少爷在军中大多是草包。 第二个让穆同学尤其不爽的重要原因是:他觉得他老爹的话让他油然生出一种他将要靠女人上位的蛋疼赶脚! 对于这个他是没办法容忍的,因此他决定--媳妇嫁过来后他要占据主动权,坚决不能被压制。 此时穆小哥将一腔忧郁尽数抛洒在了较武场上——他伙同底下的将士们正进行一场激烈的群殴战。 ——所谓群殴,便是一群人殴他一个。 儿郎们素知穆冬亭骁勇,所以此时一群人单挑一个...他们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欺负人,反倒有些发憷――因为今天的穆冬亭看起来尤为火大,明显在找出气筒。 一众儿郎们端着长矛不禁心中暗下思量:听说他们的穆大大才订了亲呀,怎的这般暴躁呢?难道是娶媳妇太晚,那、那啥憋坏了?! “一起上!”穆冬亭一声猛喝,人已迅速朝半圈状围聚的兵娃们袭去。 乒乒乓乓,乓乓乒乒。 ...... 约一盏茶后...... 被打倒在地的的儿郎们望天感叹: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快来收了这个□难耐的汉子! 作者有话要说: PS:下午估计还有一更,若是5点前还没见更新的话,就是在明天一早。 正文 第26章 入京 又苒苒过了几日,京营中的调令到了通州,调任燕瑾为京营副骁骑参领。如此燕希便只得暂时留在通州。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燕老爷燕夫人也是有所预料的。燕希燕瑾同为都骑尉,若是两人均为嫡子那调谁上京也就是袁大人猜个公鸡头母鸡头然后看心情的事儿,但毕竟两人身份有别,袁大人估计也考虑燕老爷还是将嫡子带在身边更放心些。 六奶奶宋媛噘着一张嘴,表示对这个结果的不甚满意。燕希瞪她一眼:“你不是老想着独个料理家事么?现今没人碍着你了,你怎的倒不高兴了?” 宋媛看看偌大的宅子,心里有些空,颓然低了头。 余人早做了准备,其时最难过的当属燕希的生母陈氏了,她絮絮的跟媳妇宋媛叮嘱再三,又拉着儿子的手垂了好一会子的泪,才期期艾艾的跟着燕老爷进京去了。 走之前,燕夫人将燕府的下人们做了从新调配。加在通州不愿跟着入京的、到了时间许人的、不甚得力的都或结了工钱遣出府去或调到燕希处统一安排。 刘婆子看着院里的桂枝儿和阿黛脸色阴郁的道:“姨娘既觉得她们二人不得力,不如索性趁了这个当口,将她们打发出去了省心。” 楚宁坐在桌边和寒丫翻着花绳,闻言笑了笑看向青歌。 青歌对着刘婆子摇头:“我且问妈妈这桂枝儿和阿黛是自哪分派过来?” “是奶奶身边的于婆子统一分派的呀。”刘妈妈迅速回答。 “那就是了”,青歌眼波一横,“既然是那边分来的,咱们撵了这个还有那个,难保不会来个更毒性的。况且现今咱们心里既然明白,便是她在明我们在暗,倘使再重新指派几个过来,咱们还要花时间花心思再分辨,那时可又成了咱们在明人家在暗,一个不小心怕是去被人暗害了去。” 青歌说完脸上带了两分薄怒,看了楚宁一下又低低的说:“况且,哪能这么便宜便放了她们出去!那小妮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刘妈妈一听立时点头如捣蒜,将心放了回去。 申庚年农历八月初三,天晴气爽。黄历指示——宜出行、宜迁居。 燕老爷燕夫人于这日大早带燕瑾一房并三位小姐浩浩荡荡起程。 之所以只有七房和几位小姐,是因考虑此行实在人多物重,为避免太过招摇,燕老爷将人马分了两批。由燕朗和燕展带了各自家眷及两队家仆先行两日进京,也方便提前打点宅院。 尽管已经让燕朗燕展先行带了部分行李辎重去,可余下的仍是装了五六马车。此去京中正常的话大概需四日左右,可燕府女眷众多,尤其还有着孕妇和孩童,行程便被拖慢了近一倍。这天早上便行了大半日,方登上通州驶离的船只。 楚宁前世是北方人,除了出去旅游时做过一次二十分钟的游船外,见水的时候都甚少。所以当她看到滚滚的江水之时,她便不争气的晕菜了,一上船更是吐了个七荤八素,直到第三日才堪堪好些。 另外吐的厉害的还有沈芳菲和白锦,两人虽然早过了孕期反应那阵儿,可也架不住连着几日的水上作业。此时不得不提及一下,沈芳菲在走之前,很是娴淑了一阵子。不摆谱不挑事,做足了温厚纯良的圣母状。 楚宁以为她是突然间迸发了母爱的光辉,殊不知实际的事实是——沈芳菲在走前半个月觉得身子时常不适,这可把她吓了好一吓。忙传了大夫来仔细问诊,大夫对着脉门号了半晌,给出的结论是:长时间思虑太过,而至胎像不稳。 这话直白的翻译过来就是——奶奶你闲心操的太多了,肚子里的娃都不乐意了。沈芳菲听了一阵后怕,这才消停下来,老老实实静心养胎了。 此时这一路怕是颠簸不断,沈芳菲谨遵着遗嘱一顿药也不敢落,眼睛更是一刻也不离自己的肚子,哪还有功夫管其他的。 燕老爷这些年里已经了三次升迁,燕府里的小姐们都跟着爹妈迁了两次家,此次便显得尤为淡定,楚宁甚至能听见前头船里飘来的琴音。 寒丫没出过门,却不见晕船。一到江边,她脸上显现出一种奇特的神采,这丫头甚至能够细细的给楚宁讲胡罗鱼和铜罗鱼的区别。楚宁略一寻思也就明白,通州的农家的里多以捕鱼为生,寒丫怕是从小便是在水里混大的。 这期间燕小七来过三次,第一次他将楚宁的晕船状好好鄙视了一通;第二次黑着一张脸送了壶酸梅子汁过来;第三次,楚宁看他一副无语的模样也没话说,两人大小眼的瞪了一会儿,燕瑾一脸郁卒的离开了。 在船上晃晃悠悠过了四日,终于上了岸,楚宁也总算活了过来。在陆路上又行了近三日,折腾的一众奶奶姨娘灰头土脸要断气的时候,马车总算驶到了京城。 彼时早有燕朗燕展带着一众小厮迎着,一行人一面瞻仰着京中景色的不同,一面尘扑扑的进了京城。 世间风土数大元,三千繁华在帝都。 大元在这片大陆的三个国家中是谓占地最广、人数最多的,物产也极为富饶。上 京地处大元南北方的分界线,既有南方盛产的吃食瓜果又有北方的粮食皮革。加之其本为政治中心,各地名流、商贾俱在此来往结交、通利互市,使得上京看上去更是整日的车马不息。车中的女眷们也都忍不住偷偷向外打量,入眼处皆是一片物阜民丰的景象,瞬时将她们连日来的劳顿减轻不少。 马车在一处大街上行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楚宁正和寒丫瞧得起劲儿,不由便探头往前望去。 前方,燕小七下了马车,正抱拳和两个男子打着招呼。其中一个着黛蓝锦袍,玉带束腰,体格修长。另一人却是素色常服,身量偏瘦。距离太远,楚宁看不清两人面容,却不知为何隐有眼熟之感。 光火之间,那素衣男子似有感应,蓦地侧身往后面马车处望了一眼,随即神色如常的转过身去。 楚宁忽忽心里一跳,便似被那目光扎了一下。片刻,她稳了稳神后开始嘲笑自己――那人与自己又相识,不过是随随扫了一眼,隔着好几辆马车的距离,怎么会看见她呢。 这时蓝袍男子上前亲热的拍拍燕瑾的臂膀笑道:“兄弟,几年不见,越发英气了。” 燕瑾一抱拳,也笑了:“孟大哥还是清隽如斯。孟伯父,孟伯母一向可好?” “都好。我一早听父亲说燕世叔即将入京,想着要来接迎,奈何俗务缠身,今儿一早才回京。先去了见了燕朗兄,听说你们今日即到,这才忙赶来。刚在前方匆匆见了燕世叔一面,他老人家依旧是达人雅志之姿。” “托孟伯父的福。”燕瑾微微躬身。孟姓男子忙虚扶了下,挑挑眉佯怒道:“如见兄弟年岁涨了,倒也跟我客气起来。” 原来这蓝袍男子姓孟,名谷阳。是国子监祭酒孟公冉长子,现在翰林院任职。燕孟两家老人的父亲系为同乡,并先后在通州任过职,交情非同一般。此次燕朗与燕展的差事孟家帮了不少忙。 “这位是?”燕瑾笑着看向向孟谷阳身后一尺的男子。 孟谷阳哈哈一笑,侧身指着那素衣的男子道:“我都忘了介绍,这位是润之兄。” 燕瑾早注意到孟谷阳身边这男子。见他一身简单茶白长衫,质地极普通,发冠中插着一根墨竹簪。若他说身无长物吧,偏腰间又挂了只极润的碧玉短萧,让人心生纳罕。 燕瑾暗自打量半晌,此时听孟谷阳并未介绍其身份,也没有说其名字。燕瑾也只好抱拳道:“在下燕瑾,见过润之兄。” 男子一笑,回了一礼:“燕公子好。” 他并未如燕瑾一般报自己的名字,虽是笑着,眼睛却淡如水。燕瑾明显的感到了那是一种礼貌的疏离。他看向孟谷阳,却见他并不甚在意。 燕瑾暗忖,看这人风度极可能是京中文人才子,孟谷阳素来爱才,倒喜与有风骨的文人相交。 ———这些人的脾性一般是颇怪异的。 “我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润之兄,便一道过来。”孟谷阳笑说,“兄弟一路劳顿,我便不在此耽误,等兄弟一切安顿好了后,明日我与家父再与燕世叔接风。” 燕瑾看了一眼,现下还在街上,他们一行又人数众多,实不易停留时间过长招人眼,便忙道:“家父也惦记着燕伯父呢。” 两人又略略说了几句,孟谷阳眼神往前头的马车中一瞄,笑着应了声好。燕瑾笑笑只装作没见,辞别了孟谷阳和“润之兄”,一行人便往京中燕府宅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俺今天竟然双更了!!这对我介个隔日更的人来说绝对是爆表的存在啊!吼吼...好吧其实俺是记得答应某个妹子出差回来12号要双更的,所以,哼哼...婷宝妹纸,俺有遵守诺言哦,乃速速到我碗里来让俺调戏一下嘛!嗷嗷~~~ 伊伊:那个,不是渣楠竹,俺都可以接受啦。。。 blacksheed: 坐看调戏~~~ 家家: 调戏的进度太慢了! 婷宝:你们这帮坏人!!! 咳咳....感谢以上出境的读者妹纸哟~~~ 正文 第27章 燕府新宅位于上京的弗林大街。倘若将上京分为四环的话,新燕府则是在三环边上。 这几日燕家的三个儿子俱已到新单位报了到,府内也安排妥当,孟谷阳便再次来串门了。 孟父亲一辈兄弟众多,到孟樊这却只有这一个儿子,孟谷阳下面三个都是妹妹。因此孟燕两家都在通州时孟谷阳便爱往燕家钻,和几个孩子都相熟的很。 这会儿几人摒退了奴仆,正坐在燕朗的小院里一面喝酒一面说着幼时趣事。 孟公子本是海量,可今天经燕家三兄弟一通猛灌,也微微醉了。多年没见,燕家三个兄弟也喝了不少,燕展摇摇晃晃的,先由下人扶去休息了。留着燕朗燕瑾两人听着孟谷阳大着舌头念诗:“西风吹得闲云去,飞出烂银盘。桐阴淡淡,荷香冉冉,桂影团团。” 燕朗是个爱诗文的,听了立即举杯给他轻轻碰了一下,接口道:“鸿都人远,霓裳露冷,鹤羽天宽。文生何处,琼台夜永,谁驾青鸾?” 燕瑾目光有些深远,小口小口的酌着。 孟谷阳仰头和燕朗又干了一盏,忽地拍拍燕瑾的胳膊,凑过头来口齿不清的问道:“小七,嘿嘿,你就不想问问你谷哥哥我那表妹可好?其实...你,你很想问是不是?” 燕瑾端杯的动作一停,眸光迅速闪了闪,保持这个动作良久良久,才一扬杯咂下一口竹叶青。酒香澄芳,甜绵微苦。 孟谷阳眼梢略带涩意,嘿嘿坏笑着拍了他两下,“她现在很好,恩,很好。” 燕瑾沉默一阵,突然凑近他,淡淡的说:“四姐定了亲了,婚期就在明年三月,孟大哥记得来喝杯喜酒。”孟谷阳果然瞬时变了脸色,目光中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痛楚来。燕朗想起亡妻,不禁摇摇头,不过都是伤心人罢了。一边的孟谷阳喝的越发狠了,一杯接一杯,后来索性拿了酒壶对着嘴倒。 这边三个伤心人各自黯然,那边后院里却是一片静谧惬意。 楚宁所分的小院叫浣秋斋,离沈芳菲的揽月阁距离最远,这点让楚宁很满意。 阳光和暖的下午,楚宁抱着女儿歪在院里槐花树荫下的藤椅上。 小家伙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呀语了,却爱动的很。一双胖胖的小爪子此时正扯着楚宁的头发和耳坠,劲道十足。楚宁正在愣神儿,被她一扯之下痛的“哎呦”一声,寒丫赶忙上前帮忙,想将小丫头的胖爪子掰开,谁知这妮子暴躁的很,一挥小手呲的一下便在寒丫手背上留了几条冒血的印子。 楚宁瞪瞪眼,作势要凶她,还没张嘴,一米外的乳母就赶紧跑了过来。她一边从楚宁怀里抱走孩子一边笑道:“楚姨娘莫要生气,小小姐比一般的孩子要认生些。现今才抱过来个把月,日子短,她跟姨娘不亲也是有的。” 楚宁暗里皱眉,青歌上前不冷不热的道:“妈妈这叫什么话?孩子这个时刻正是好奇爱动的,见什么都想拿手里掰扯掰扯,倒和认生有哪门子关系?再说,我们姨娘与小小姐血脉相连,便是认生也断不会与我们姨娘生分了。” 乳母眼皮一耷拉讪讪的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小姐在奶奶处养着时都是极乖巧的,也爱在奶奶怀里腻着,倒不如近日这般...这般...。”她说着又带笑的抬起头:“不过也就这几个月,姨娘便将就将就,等奶奶生养完了小小姐也便不扰着姨娘了。” ......这话说的!青歌和寒丫在一旁便要再顶两句,楚宁递了个眼色,两人只好气鼓鼓的退开了。 楚宁过去摸摸女儿的头,燕佳瑶冲她咧嘴一笑,张着小胳膊便往过扑。楚宁乐了,睨了乳母一眼,又将孩子抱回怀里,语调拉的稍长: “孩子才刚满周岁,她们此时做什么是只凭内心喜好而来,是半点儿没有拐弯的。刚妈妈说小小姐爱腻着奶奶,那定是因为奶奶平素里待她极好,我这里自是感激不尽的。这些日子里我见她跟在妈妈身边也是极乖的,可见妈妈疼她。” 乳母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奴婢是小小姐的乳母,都是应当应份的。” 楚宁点头,复又抱着燕佳瑶坐回藤椅上:“听说妈妈是我们奶奶专从娘家那要来的极有经验的乳母呢,佳瑶可真有福气。” 乳母诧异的看了楚宁一眼,随即倒也没否定,只说:“七奶奶夸赞了。” “妈妈谦虚。奶奶既专门将将妈妈从丰州要过来,想必是十分信任的。奶奶现今怀着身孕,妈妈回头想还有的辛苦呢。“ 乳母忙抬起头,见楚宁一脸笑意,不禁心思活乏了些:若七奶奶这胎生的是个儿子,便是七房的嫡长子,如果当真让她做了乳母,那她十年后的地位岂不是同顾妈妈一般? 恩,乳母越想越觉得自己有这个潜力。 一旁楚宁续道:“看妈妈胸有成竹想必奶奶也有这个打算,我这里可要先恭喜妈妈了。” “没有没有”,乳母忙摆摆手。沈芳菲暂时还露这个音儿,但...她此时转圈一向,七奶奶虽没说定了她,但也没见定了别人。那八成还是会让她去的。 楚宁等了片刻,估计她憧憬的差不多了,将睡着的孩子往她手里一交,又拿好话架她两句才让她下去了。 寒丫气还没消,等人走了不禁悄悄喊道:“小姐...” 楚宁看她一眼,起身对青歌道:“才到这没几天,还没好好看看这院子里的景物呢,跟我到别处转转吧。” ——得给燕佳瑶换个乳母,楚宁便往外走边思量着。 ———————————————— 楚宁跟着百喜进屋时白锦正挺着大肚子在给一盆紫菊剪枝。 自从上次白锦和楚宁一前一后的告了沈芳菲一状后,两人间隐隐有了份默契。 楚宁快走两步过去,拿过白锦手中的剪刀:”姐姐这个时候怎么还劳心这些花花草草呢?这剪子锋利一个不慎伤了自己可怎生是好?”说着,将剪刀递给百喜,笑道:“你也不劝着些,由着姐姐胡闹。” 百喜一副无奈的模样:“奴婢劝了主子也得听才行呀。好在楚姨娘今儿个来了,不然奴婢还要去请了您来劝劝呢。” 白锦笑笑:“我哪就那么娇贵了,一把剪刀难道还拿不稳了?” 转而又对楚宁道:“妹妹也知道,我平时除了爱侍弄个花草也没别消遣了。从通州走时大部分的花草都留在了那,只拣了几盆方便带的,这阵子都由百喜来打理了。不过这花是八小姐前几日送来的,这盆紫菊品种实在难得,我瞧着喜欢,才禁不住自己动手打理一二。” 宁扶着白锦边往塌边走边说:“姐姐是爱花之人,见不得花草窜枝绕蔓,可也得当心着,眼下可是都八个月了呢。”白锦温柔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否怀孕的女人显得格外柔和些,楚宁觉得那笑容倒真实了几分。 “眼下小小姐正养在妹妹处,你倒舍得功夫来看我,可见妹妹是记挂着我的。” “白姐姐这般温柔体贴的人,记挂的可不知我一个”,楚宁嘻嘻一笑,凑到白锦耳边玩笑道:“想必七爷也记挂的紧呢。” 白锦脸一红,捏捏了楚宁的手。楚宁扶着她在塌边坐下,幽幽叹了口气。 “妹妹刚还好好的,这下叹哪门子气呀?” 楚宁努努嘴:“我说了,姐姐可不许笑我。” “好,不笑”白锦掩着嘴:“妹妹快说吧。” 楚宁又叹了一口气,才惆怅的轻声道:“这一个多月来,孩子虽然养在我身边,可总不爱与我亲近,我抱上一抱她便要哭闹一阵儿,跟乳母倒比与我都亲。气得我这两日索性不抱了,真是没劲的很。” 说罢烦躁的绞着帕子。 白锦眼神微微一黯,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笑道:“妹妹当真小孩儿心性,跟个才满周岁的孩子计较呢。” “也是”楚宁稍带苦涩的说道:“兴许大一些,懂事也便好了。” 白锦笑笑却没说话,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失神。 楚宁见白锦神色,知道已经勾起她的担心了。便说了声“罢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转而聊起新宅的景致来。 闲闲说了几句,百喜进来报:“叶姨娘来了”。 白锦与楚宁对看一眼,无声的笑了。白锦吩咐百喜:“快请进来。” 叶蓁蓁穿了件橘色的对襟长比甲,脚步有些焦急。进屋看见楚宁的时候脸色微变,随即略显局促的说:“妹妹想着白姐姐快八个月的身子了,特地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知道楚妹妹也在,没打扰二位吧?不然我改日再来好了。” 说完便要往外退。 白锦笑得眼睛弯弯,半倚在塌边招手:“叶妹妹这话听起来真见外,都是自家姐妹,常来常往的才是平常,若一年到头都不见咱们在一起坐坐那才奇怪。” 叶蓁蓁不太自然的一笑:“白姐姐说的是,以后妹妹也应常来走动才是,只是到时候姐姐可别嫌我烦。” 楚宁咯咯一笑,静静看叶蓁蓁一眼,见她神色有些不宁,又听她半天来来回回说些没意义的车轱辘话,想是找白锦有事,她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又坐了好一会子,直至叶蓁蓁一张脸快憋成猪肝色才起身道:“我想起院里子还有些事,就不打扰白姐姐了,叶姐姐慢慢坐啊。” 叶蓁蓁牵牵嘴角,挤出一丝笑目送楚宁出了暮春轩的院门,转身一提裙摆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8章 醉 叶蓁蓁眼见楚宁离了暮春轩一提裙摆双膝跪地。 白锦被她这动作唬的一惊,皱着眉头坐直了身子,百喜忙上前去扶叶蓁蓁。然而叶童鞋跪在那动也不动,一双眼蕴着泪水,转瞬间便簌簌滚落下来。 “叶妹妹,你这是做什么?”白锦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惊着声问道。 “求白姐姐救救妹妹一家。”叶蓁蓁一开口眼泪掉的更加厉害,一弯腰头伏在了地上。 白锦眉头皱的越发紧,示意百喜扶了她过去。她费力的拉起叶蓁蓁的手,问:“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哎,快起来说话,我可受不得妹妹如此的大礼。”她手上用劲,叶蓁蓁顾忌着她的身孕,只好顺势起身。 白锦自袖里取出帕子给她拭了两下泪,牵着她坐到楠木椅子上,百喜给叶蓁蓁端了盏热茶来,白锦看着她喝了一口,才道:“妹妹刚才那话听的我甚是糊涂,我与你同为妾室,有何本事能帮到妹妹呢?” “白姐姐...”叶蓁蓁又红了眼圈“妹妹也是走头无路了,而且此事非白姐姐不能啊。” 白锦拍拍她的手:“妹妹别急,你我姐妹一场,能帮的白锦定当尽力。妹妹还是将事情的始末说上一说,我虽有心,却不知有没有这份力呀。” 叶蓁蓁点点头,说:“姐姐知道的,我出身商贾之家,家里做的是皮革和药材生意。” 她见白锦轻轻点头,才接着说: “四个月前,大哥在收药材的途中遇见三个外地人,他们运了一批顶好的皮子正在找买家,大哥细细的验了货,东西确是顶好的。可当时铺里购了一批药材在手压住了大部分货款,只好先让那几个外地人等上两天,将手里的药材买出去后回笼回笼银钱。不想第三日那几人便通知大哥有人出得价钱比他高现在就要提了货去,大哥一急,又确实看上那一批货,便将三间铺子压了贷了钱出来将那几车皮子买下。 上上个月大哥押了这批货去大鲜卖,途中却赶上祁县接连的暴雨,那几车皮子一受了潮,全部腐烂,大哥再一看发现,那皮子竟都是假的。如今买家那边闹着要赔钱,压铺子的钱庄只限了三个月,现今也要将铺子收了。乌州的那三间铺子是祖父起家时的三家老铺,父亲一知此事便病倒了,至今还昏睡着....” 白锦大概弄明白了,原是叶蓁蓁的大哥做生意一不小心让人给下了套,障了眼。如今钱也赔进去、铺子也压进去,叶家此次怕是要挨不过。 叶蓁蓁这大哥白锦倒听娘家人说过,是个急功急利之人,此次怕是被人盯上了。 “可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白锦略显疑惑的问,“我能帮妹妹什么忙呢?” 叶蓁蓁乞求的看了白锦一眼:“....那乌州钱庄是昆家钱庄,是、是白姐姐的表亲。” ...... 白锦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结果祖父当年因一件无头案被牵涉其中,被罢了官,她才入了燕家为妾。这些年,家中族亲也都该为经商,昆家钱庄的掌柜是她表叔父。 白锦往椅背上靠了靠,默不作声。叶蓁蓁一脸忐忑的的看着她,也不敢再说话。 百喜这时端了碗褐色的汤药过来:“姨娘该喝安胎药了。”白锦端过碗,磨蹭半天才捏着鼻子喝了,百喜又给她取了几个蜜枣来。白锦含了一颗在嘴里,幽幽吐出一口气,似乎纠结的很。 百喜看了不忍,退开两步对着叶蓁蓁道:“叶姨娘,按说这是没有奴婢说话的份儿,可您如今也看到了,我们姨娘正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她就是有那份心怕也禁不起这个操劳啊。何况您说的那方买家是我们姨娘的表亲,呵,我们姨娘和表亲那边一向不怎么来往的,就算...” “百喜”,白锦出声打断了她。叶蓁蓁面色发红,却站起福了个身道:“百喜说的我都知道,可是白姐姐,我真的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姐姐这次帮了我,我以后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姐姐的!” 说到最后两句,叶蓁蓁脸上已是一片决然之色。 白锦盯着她看了看,随即笑了,终于开口说话:“妹妹言重了。按理说妹妹有事能想到找我帮忙,就是将我当自家姐妹看待,我断无不帮之理。只是...” 白锦摸摸肚子,见叶蓁蓁已被百喜扶起后才又说:“只是百喜这丫头虽是多嘴,但有一点倒是被她说着了的——我与那表叔父家是没什么来往的,我心里替妹妹着急,却怕帮不上忙啊。” “白...”叶蓁蓁一脸凄色,白锦却一抬手打断了她:“唉,不过妹妹既求到我头上,我总要尽力帮一把的。这样吧,我明儿先给表叔修书一封,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看看表叔的意思。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可是...能不能起到作用这个我实在不敢给妹妹打保票。” 话说到这,叶蓁蓁知道白锦总算稍稍松了口,至于最后能不能成...那,得看她叶蓁蓁对白锦有没有用了。 她作势还要跪谢一番,却被百喜一把搀住了。白锦一副乏的不行的模样,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先回去等消息了。 “小姐当真要帮她?”百喜字外面回来问。 白锦摇摇头,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明个给表叔父去封信,先问问情况再看。”今天事情太多,她需要理理头绪。 ———————————————————— 浣秋斋。 楚宁回来后便一直在想叶蓁蓁今日到白锦处是为的什么事情。叶蓁蓁一向跟白锦没什么来往,今儿个主动去难不成是投诚的?可投诚的话应该去沈芳菲处以后更有保障些吧。 正不解间,青歌进来低声道:“七爷来了。” 楚宁已经洗漱上了床,此时长发散着,只穿了身薄绸的亵衣亵裤,闻话在心里将燕小七在心里蹂躏了一遍,十分不情愿的下床了。她对燕瑾这种偶尔的晚间突袭十分不满,因此脸上的笑便显得不那么真诚了。 燕瑾一进屋便大手一挥,将青歌和寒丫都挥出去了。楚宁远远的就闻见了燕瑾身上的酒气,忙去给他到了杯浓茶过来。 许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燕瑾眸色有些深,不似平日里那么清冷,他就站在门内一米处静静的看着楚宁端了杯茶过来,既不上前一步也不退后一步。 燕瑾想他应该是喝醉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妮子行走间身段风流,两颊笑容含羞带怯,让他本就醉的有些发热的身体燥动了一下。 楚宁端着茶盏皮笑肉不笑递过去,她隐隐觉得今晚的燕小七有些不同,她估计是喝多了。有些人一喝多便会展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像是要证实她所想一般,燕瑾一手接过茶一手便揽过了她的腰。浓重的呼吸带着酒气猛地喷薄到楚宁的脸上,让她的脸温度迅速升高,一下子红的跟苹果一样。燕瑾大口含了两口茶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楚宁,一瞬不瞬。 楚宁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毛骨悚然,再见他咽了两口茶的喉结一动一动,有茶水顺着留下,楚宁无意识的抬起衣袖给他擦了擦,心说燕小七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是的,这是你在勾引我。——燕瑾心里如此想。 当热热的唇压下来的时候,楚宁才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么蠢事,她手一抖,胡乱挣扎起来。燕瑾端着茶盏的手被她胡乱打到,***的茶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燕瑾一惊,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些,楚宁趁他缓神的功夫用力一推,两人同时蹬蹬后退了几步。 楚宁背过身去犹自气愤,燕瑾第一次在她房里过夜是那冷情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今天这反常的举动让她实在措手不及。 燕瑾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人拒绝了,有那么一瞬一丝类似挫败的感觉划过他心头。 楚宁深呼吸了两次,又去冲了碗蜂蜜水,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平:“七爷酒喝多了,喝几口蜂蜜水醒醒酒吧。”说完将碗往他手里一塞,跑去给他摆帕子了。 别看楚宁伺候的这么殷勤,她现在想法可只有一个——赶紧让他醒酒,否则今晚自己怕是躲不过去了。 其实若不是这一年来燕小七在府里的时间屈指可数,来她这的时候又总是赶上这事那事,也许早便...刚才看燕瑾的眼神,楚宁估计这小受又到了一年爆发一次的时候了。 燕瑾喝了一碗蜂蜜水后觉得胃里好受多了,他脱了外衣斜倚在床头等着刚刚落跑的人过来伺候,哼~~~醉或是没醉应该是他这个喝了酒的人说了算吧。 ——恩,酒后乱性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9章 味道 月黑风高。 杀人夜。 秋雨打窗棂,烛火飘摇,来回跳动的光映在此刻床边男人的脸上一片......心怀叵测。 室内两人成对恃状,楚宁手里拿着冷水里浸过的帕子要伺候燕同学擦脸,燕瑾一手抓着她的右腕一手作势要去搂她的腰。两相用力,楚宁有心躲避,弓着腰往后急退,床边拉着她手腕的燕瑾被她一扯索性顺势随着站了起来,倒在楚宁身上。 “那个,妾身伺候七爷擦擦脸吧,也舒服些。”楚宁往后仰着身说的咬牙切齿。 “恩”燕瑾晃了两下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仰头闭着眼含糊不清的嘟哝:“取了热帕子来。” ......!楚宁转身挥挥拳头,巴巴的跑去换了块热热的帕子。 “七爷”,楚宁把帕子往前一递,意思您老自己来吧,姑娘我懒得伺候了。 燕瑾依旧闭着眼,听见声音将头往前伸了伸,一副我是大爷的欠揍样。楚宁磨磨牙,往前微微倾身将帕子覆到燕小七脸上。 冒着热气的帕子极好舒缓了燕瑾的神经,他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楚宁看着手下帕子冒出的缕缕白气,却想到了电视上将纸贴在人脸上将人憋死的刑罚,她当时觉得这个死法好残忍,死之前要折腾好久,一点一点的感觉自己即将窒息...恩,好痛苦。 ——不过,现在楚宁觉得有的人是“配得上”那种死法的。哼哼,楚宁一边奸笑一边骄傲的发现她的思维真的很好很发散。 “想、什、么、呢?我的脸快被你擦下一层皮了。”燕瑾皱着眉抓着楚宁的手一字一句的问到。 “没、没想什么”,楚宁垂着头掩饰。燕瑾手下一个用力,楚宁本就往前弯着身子,被燕瑾这么一拽立时重心不稳的往前扑去。 .......... 手下衣料丝滑,甚至能感觉到男子有力的心跳,纵使紧闭着眼睛,楚宁的老脸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燕瑾眯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红着脸装死的女人,忽地心生愉悦。他的酒还没醒吧?以前明明很厌恶别人这样的亲近,几房妻妾对他来说也是传宗接代的意义更甚,便如母亲所说,内宅安宁,子嗣绕膝也就够了,哪里需要分更多的心思呢? 可此刻烛光摇曳佳人在怀,燕瑾心中突然便生出了几分柔软。 楚宁并不知身下这人的想法,她睁开一只眼往上偷瞄,却不想被燕瑾抓了正着,登时不好再装,只得假笑着道:“呵呵,妾身压着七爷了吧...” 说完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暧昧,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说,不,妾身是说...” “说什么?”燕瑾扬起眉毛好整以暇的问。 ——算了,越解释越乱。楚宁哀叹一记垂头撞在燕瑾胸口,直撞的燕瑾一声闷哼。 楚宁乍着手想起,却被燕瑾抱的动弹不得,她又不敢乱动,眼见这么下去不行,楚宁忙岔出个话题分散燕瑾的注意力:“妾身今日去看白姐姐了。” 燕同学没有回应。 “白姐姐身子还好,就是这几日没见七爷了记挂的很。” 燕同学仍旧没有回应。 呃,楚宁忧郁了。 “你喜欢喝蜂蜜雪梨水?”燕小七不知打哪蹦出一句。 “啊?恩。”楚宁被这人跳跃的思维问的一愣,反应过来顺着点了点头。其实她原来不喜欢喝,觉得太甜了。后来寒丫说蜂蜜对身体好,具体对哪好她也说不清,但坚持配上雪梨煮了让楚宁每天都喝,几个月下来,楚宁倒喝习惯了。 “恩,那再给我倒一碗。”燕瑾抬抬下巴,意味深长:“我也觉得味道还行”。 好嘞,楚宁终于得了个能起身的理由,立马豪不拖泥带水的蹦起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去倒水了。 ——然后,楚宁发现自己被骗了。 燕瑾含下一口后猛地将楚宁箍在怀里,低头准确的覆上她的唇。楚宁瞪着眼愣神儿间,燕瑾已趁机将一口水哺近她嘴里,随即唇舌放肆的吮吻扫荡着她。 你妹!楚宁两手抵着燕瑾的胸口,死命的推拒着,慌乱间却不知摸到哪里惹得燕瑾微微颤了一下,吻得越发用力起来。 楚宁气急,半天才想到可以用牙去咬,然而燕瑾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舌头灵活的在她嘴里一扫退了出来。 “味道如何?” 楚宁也顾不得装柔顺的,狠狠瞪他一眼,大口的喘息。刚刚挣扎的气息不稳,她胸口迅速的起伏,看在此刻燕瑾的眼里眸色登时又深了几分。 他摸摸自己的唇,心下想:这味道,好像...确实不错。要不,再来一次试试?或者可以有点其他的... 军营里出身的燕瑾行动与思想保持高度一致,当这个想法一出他已横抱着楚宁滚到了床上。 这一次目的明确,燕瑾三两下便将楚宁的上衣扒了下来,瞬间只剩鹅黄色肚兜。 圆润的肩膀,漂亮的锁骨...燕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点,血液的流动也快了一点,他不禁抬头去看楚宁,然而这一看却让他震了一震。 身下的女子紧紧咬着牙,闭着眼,睫毛有着的微微颤动。 不知怎的燕小七心里断定那颤动是因着恐惧或不安而产生的而绝非激动,他的手情不自禁的便抚上她的脸,想给她一些慰藉,可下一瞬他看见两行清泪顺着楚宁的眼角滚滚滑落,女子的面上已带了些悲哀。 是的,悲哀,楚宁深深的为自己悲哀。穿越过来一年多,这是她第一次流泪。可是又哭什么呢?身为一个卑贱的妾室,有多少女子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这如此时一般的宠爱?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心里却人就空的发冷,那是一具来自现代灵魂的无力和不甘。 对这个时代的无力,对这个身份的无力。 燕瑾被这样的神色所触动,竟莫名的烦躁和慌乱起来。 尽管此时他还不明白这样的烦躁和慌乱意味着什么,他仍是拉过被子将楚宁盖上,略带狠厉的问:“你不愿意?你竟然不愿意!” 楚宁睁开眼,眼里还噙着泪,诧异的看了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她平静的开口:“是的,七爷,现在我不愿意。” “现在?”燕瑾很聪明的抓到了重点,可随即却又嗤道:“别和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爷不吃那一套。进府那晚你不是挺愿意的吗?” “那晚,那晚七爷也喝醉了。”其实楚宁也是猜测,以刚开始的冷淡来说,那一晚除非燕瑾醉得比今天还要厉害,否则... 燕瑾面色立时变得有些难看,发狠的盯着她。 楚宁深吸一口气,有些感激的看他一眼:“七爷若做此想妾身也没办法,不过七爷今日没有、没有强迫妾身,妾身心中十分感激,七爷是个君子。” 楚宁的真实想法:眼下还没完全脱离险境,先给他戴个高帽再说。 燕瑾的真实想法: 君子?哼!我只是不屑强迫一个女人,何况她还是我的妾,我不过想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反正又逃不掉! 谈话至此,燕瑾心里烦躁更甚,捎带的还有那么点酸酸的感觉,本来就是他的人,可怎么有种强扭的瓜的感觉。 他郁闷得跳下床,黑着脸穿好衣服,匆忙甚至有些狼狈的离开了浣秋斋。 这一晚,也许成了燕瑾后来数次痛苦的根源。 这一晚,书房的灯亮了许久,直至近五更才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恩,好吧,本来是要写楚宁被....写到后来发现她着实委屈,所以让燕小七再等等吧。希望下一次楠竹能赶得及.... 正文 第30章 祈福 天蓝云白,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楚宁伸个懒腰,深深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她觉得这几天真是自穿越以来最美好的早晨了,因为她此时——不在燕府。 前两日里沈芳菲面色不济,据说连着几个晚上睡不好觉。请了几个大夫来都查不出毛病,最后经“高人”指点说是子星不利,致使母体缠绵病榻。需房中亲近之人去到兰安寺里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为母子二人祈福,方能平安。 罗衣替她家主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断瞟着楚宁。眼下七房里能动弹的就只有楚宁和叶蓁蓁,楚宁想了想,沈芳菲自打到了上京一直安安静静,如今闹这一出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看她神色倒似乎真是憔悴了些。 楚宁心思急转:燕瑾这几日虽一直没到浣秋斋,却每日让丫头梓墨送些上好的东西来。今儿个是盒燕窝,昨日是几间上好的首饰,前儿个又是两批难寻的料子。虽然梓墨都是轻轻地来悄悄地走,但沈芳菲耳聪目明应是早听闻了。 罢了,沈芳菲既有心安排,自己怕也妥不过。更何况,在府外自由些时日总好过被闷死在这府里。 想到这楚宁立即上前两步十分担忧的道:“妾室虽不敢说是奶奶身边最亲近之人,但如是奶奶不嫌弃,妾身愿前往兰安寺为奶奶诵经祈福,只盼奶奶与腹中孩子平安顺遂。” 叶蓁蓁一听,立马也上前两步:“妾身也十分愿意的。”说罢便用帕子掩着轻轻嗽了两声。 沈芳菲立即一脸怜惜:“叶姨娘身子不适,还是留在府中吧,没的在把自己折腾病了。” 叶蓁蓁当下表示十分遗憾,楚宁表示十分心诚,沈芳菲很高兴,当次请安以皆大欢喜收场。 这两日燕瑾不在府中,沈芳菲当然要楚宁速速成行。楚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由于燕佳瑶还在楚宁院里养着,这次出来楚宁不太放心,便将青歌留下照看着,又细细将刘妈妈叮嘱一番,就只带了寒丫出来。 车子一早走,近黄昏了才到寺中。兰安寺是个静修的禅院,偶尔也会有大户人家里的女眷来给家人祈福,所以后面专门有院落是留给女眷的,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 ——当然,凡事总爱有个美中不足。 楚宁这次出来的美中不足发生在约三四日之后。 那日天色如常,静安寺一直静谧的后院却稍稍热闹起来,因为又住进来一位女眷,而且住处与楚宁毗邻,人也与楚宁相识——九小姐燕婧。 这姑娘不知用什么法子央了燕夫人,说是她七嫂嫂如今这胎来不得半点马虎,身为小姑的她也十分关心,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嫂嫂祈福。这做法直感动的沈芳菲泪眼婆娑,当下送了燕婧一对镶宝石的金钗。 燕夫人不知是被她说中了心事还是脑子一时进水,在她央了半日后竟准了。于是这位九小姐便带了大堆的丫鬟婆子,由陆生带人护送着来兰安寺“祈福”了。 白天颠了大半日马车,燕婧估计也累了,到寺里随随跟楚宁打了个招呼早早就歇下了。 今儿早晨楚宁望见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才想起燕婧就在隔壁。 她看看桌上摆好的早饭笑了笑,寒丫估计又去采露水了。果然,等楚宁洗漱完要用早饭的时候,寒丫一脸兴奋的抱了个小口白瓷罐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这寺里有好多好东西呀。有青松的晨露可以收,有大个的秋李子摘,我刚看见竟还有几株月橘花呢。明儿个我去给小姐采几枝回来,放在屋子里养着,可香可香哩!”寒丫两眼放光的说。 楚宁刚要取笑她两句,一转头见燕婧提了裙摆站在门口。楚宁看她精神还不错,忙站起来笑着问:“九小姐用过早饭了吗?可需要寒丫去准备?” 燕婧皱着一张脸,冲寒丫斥道:“我说谁一早就这么吵,原来是你这丫头。”说罢她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捻起一块红枣软糕放进嘴里,半会子忽又高兴起来拍拍手道:“楚姨娘,咱们现在就去佛堂给七嫂嫂诵经祈福吧。” 咦?这姑娘今日怎么这般积极?难道人家本来就是一颗虔诚心,楚宁想多了才会以为她是借机出来玩的? 楚宁看着桌上的饭,“这会子还早,前院佛堂里怕是还没准备妥当。” “山里的鸟儿叫得早,师傅们更是早就起来了,楚姨娘以为她们都似你一样惫懒么?” ......好吧,楚宁抬头望房顶,看在太阳公公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不过,从后院到佛堂的一路上楚宁很快就知道了,以这样走走停停看花看鸟的速度到了前院佛堂确实早已准备停当。 ——看来这姑娘是叫自己给她当幌子来的。 果不其然,时间过半的时候,楚宁抬头朝前方一看,那里的九小姐已经换成了燕婧身边的丫头屏儿。 楚宁垂头默了一阵,想燕婧应该就是溜出去玩了,她身边跟着几个丫头婆子,况且寺周围有陆生派的人在应该没什么事,便也闭着眼当不知道了。 燕婧倒也还记着有诵经这回事,总算玩了一阵儿在快结束的时候又换了回来,装模作样的念了半盏茶的时间,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念的是什么。 如此过了三天,燕小姑娘对楚宁的“没发现”表示很满意,早上也不再来催了,反正中间她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溜出去玩。 在第四天诵完经的时候燕婧却没有将屏儿换过来。楚宁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便问屏儿她家主子去哪了,小摇头晃着脑袋一问三不知。楚宁只好郁闷得问寒丫这几日发现寺里哪处比较好玩的。她想寒丫按年记比燕婧小两岁,除去身份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喜好的东西应该差不多。 寒丫认真一想:“好玩的去处还是有几个的,咱们后院的东面有一小片白果林的,这会子果子正熟了呢;再往东还有一条小河的,里面也不知有鱼没有;恩,西边有青松林,我上次取露水就是在那,对了还有月橘花也是在那边采的。” 呃...楚宁扶额,燕婧是个好奇的性子,楚宁怕她一时耍了小姐脾气,真淘出个好歹来,叹口气只好带着寒丫挨个地方去寻。 西边的松林处没有,采月橘花的地方也没有。楚宁与寒丫忙往东边白果林走。 ——要到那片白果林需要下一段台阶再绕过去。 楚宁主仆二人脚步本就略有些急,不想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冲上来一人,台阶本就窄些,只能容两人并行,这人冲的又急又猛,堪堪从楚宁和寒丫中间撞过去。 楚宁被撞得肩膀生疼,急速向后仰倒,头上插的一根青玉簪脱飞出去都没发现。须臾之间她天外一笔的想这青石路这么硬,没准能穿回去了,只是这次这死相估计不好看。 不过她没能如愿,在即将挨地的刹那,被人十分狗血地被人自身后一把扶住。楚宁松下一口气,猛然意识到那人还扶着自己的胳膊,忙挣出来去看寒丫。 寒丫正正惊魂未定一屁股摔在台阶上,呲牙咧嘴。见楚宁没事,立下挣扎着站起来找寻刚才的肇事者。 楚宁也回身,看向刚刚伸出援手的恩人。 一看之下,楚宁怔了一怔,她几乎立即认出这人——两人在通州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已隔了近一年的时间,但那男子清俊的面容和独有的气质还是让楚宁印象深刻。 ——当然,这也是因为楚宁自穿过来见得男人实在不多,尤其是燕家以外的男人。 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她,竟勾唇淡笑起来,看的楚宁一阵心惊。 楚宁往四周看了下,这静安寺后院里一向只有女眷出入,怎的突然冒了男人出来? 她心中生疑,立即往下台阶退了两步。福了个身,刚准备道谢离开,却听见寒丫指着这男子身后的小厮怒道:“哎,你怎么走路的?一味的横冲直撞,没见我家主子在吗!刚刚若是将我家主子摔了可如何是好!” 那小厮忙走前一步,一脸歉意连连作揖口中念叨:“这位夫人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一时着急,没注意前方有人,撞到了夫人是小人的错。” 楚宁摇摇头:“罢了,小哥儿下次注意些就是了。况且我也没摔着。” 她看这小厮的情状,想起来上次似乎就是他跟在这公子身边。做奴才的撞了她,做主子的又及时扶住她,楚宁想,她也不用道谢了。 她点了点头,拉了寒丫就走,这要是等下被人看见,还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刚转身,便听后面的公子道:“这位夫人请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31章 借口 甫一转身,便听那男子道:“这位夫人且等一等。” 楚宁脚步一顿,却并未回身。 “下人鲁莽,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楚宁微微颔首,还是没吭声。 “在下季桓,因此刻有事在身,无法立即请大夫看看夫人是否有伤到,不过夫人之后若有任何不适,可差人将此物送至昝东街季府,季某会承担一应费用。” 说话间,刚刚撞人的小厮已快步将一枚芭蕉叶形状的扇坠交到了寒丫手中。恩,这话若放现代来说,那是肇事者对受害者的负责处理,是理所应当的,可放这时候楚宁怎么觉得这话听着别扭的很呢? 寒丫掂掂手里的扇坠,眼睛一瞪刚要转身顶两句,被楚宁轻轻拽住。 她拿起那枚白玉扇坠扫了一眼,微微矮身将它放在青石阶上,淡淡道:“公子既知下人鲁莽,回去好好教训才是。不然,像今日这般的赔偿,日后不知要有多少。” 话音儿一落,楚宁再不停留,下阶而去,徒留白玉扇坠在青石阶上泛着柔柔的白光。 “公、公子”,小四蹦蹦哒哒的跑去将扇坠捡了起来,面色古怪的道:“她好像...好像...” “说”季桓斜他一眼,脸色微微发黑。 “她怎生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而且似乎…不记得公子了呢。” “恩?”季桓皱着眉头,拖出长长一声鼻音。 小四看自家公子脸色不善,缩缩脖子不敢再说,只心想他家公子刚刚的借口找的实在不怎么高明,这女子是嫁了人的,她如何自有夫家管着呢。 季桓垂眸不语,心中也是疑惑丛生。小四说得不无道理,实际上次在通州他就隐有所觉,女子那无波澜的眼神,从容的性子,好似真的不太一样。 小四看他家主子神情专注,低着头在草皮上寻觅,不知在找什么,他也跟在身后,嘴里闲不住的又没话找话问:“主子,刚刚奴才那下撞得如何?”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季桓立即眼中飞刀子:“让你轻轻撞一下,你却差点把人伤到了。” “我那不是...看见公子在后面呢么,再说,轻轻撞一下公子怎么说给她找大夫…”不过鉴于季桓的眼神,小四后半句话越发小了声。 一株衫树旁季桓弯腰捡起一物,小四一看是一支已摔成两截的青玉簪。 —————————— 且说楚宁与寒丫下了这一段台阶右转至平地上,楚宁忙拢发髻整理衣衫,寒丫帮她顺顺略显凌乱的长发忽地惊道:“小姐,你头上的玉簪不见了。” 楚宁一抚发髻,确实不在,估计是刚刚那一幢给撞掉了。那青玉簪子是前几日燕瑾刚让梓墨送来的,楚宁不喜耀眼的金饰,便只带了这个。楚宁暗骂一声,心说还是先别去找燕婧了,先寻簪子吧。 两人又停了一会儿,楚宁让寒丫看看刚刚的两人走了没,寒丫招招手,表示早没人了,楚宁才又跑回刚才的地方寻了起来。 ——唉,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可怎么有种做贼的感觉。 两人找遍了周围的草丛,一无所获。寒丫不禁气愤起来,“都怪...” “好了”,楚宁摆手:“刚才的事不许和人提起,没的平白惹出闲话来。”寒丫吐吐舌头,自然也知道轻重。二人对看一眼,都担心那簪子要被刚刚的男子捡去可不好,一旦被人看了去平楚宁就是有十张嘴怕也说不清。 主仆俩哀叹一声心中忐忑的回了后院,她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见燕婧回来了。楚宁上前刚要打招呼,却见燕婧红着一张小脸神情有丝恍惚,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婆子都离的远远。经过楚宁身边时,燕婧像没看见一般,径直回了自己屋子。楚宁见她人回来也就放心了,本来担心被燕婧看出什么,这下赶忙不声不响的先进屋收拾自己了。 奇怪的是第二日起燕婧竟改了性子似的,走路时由雄赳赳气昂昂转为低头娇羞状,说话也温婉了不少,晚饭的时候竟跑到了楚宁这。楚宁觉得她今天这状态甚是诡异,可燕婧在这她便只有站着的份,当下只好起了身。 燕婧夹起一块浇了桂花蜂蜜的藕粉海红糕吃了两口,皱眉指着桌上的剩余的问寒丫:“这个是你做的?” 寒丫看了楚宁一眼老老实实的点头:“是奴婢做的。可是做的不好,不合九小姐胃口?” 燕婧捻起一块端详了半晌:“你跟我说说这藕粉海红糕是怎做的,细细的说。” 寒丫眼睛瞪了瞪,估计不明白一向只管吃的燕婧怎么关心起点心了做法来了,她想了片刻,清晰的回答:“先将海红果洗净去核儿去底,用小火煮约莫两盏茶的功夫…” 等寒丫说完,燕婧问向贴身丫头棠儿:“可都记下了?”棠儿点头:“记下了,小姐。” 楚宁不知燕婧到底要做什么,笑道:“九小姐若喜欢这藕粉海红糕,明日让寒丫多做一份就好,不必如此麻烦的。” 燕婧还真就顺着楚宁的话对寒丫吩咐:“你明儿一早给我这送一份,要做的精致些的。” 楚宁叹口气,这姑娘有好几个丫头跟着,非支使起自己的来,当真饭也是别人的丫头做的香么? 她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这日下午楚宁诵完经便在院子里听娴淑的九小姐弹琴,燕婧弹得是一曲《云水禅心》: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兮,潺潺清泉濯我心,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彼时夕阳西下,琴声悠悠,佳人窈窕,确有几分意境。 一曲终了,楚宁正待卯足了劲儿拍爪子,却有人先她笑道:“姑娘端的好琴艺。”小院里众人一看,寺里的元静师太正领了一个身穿棕烟色长襦衫的婆子一脸笑意的进院来。 这婆子穿戴的极素净,面色也是一派和善,楚宁看了眼就确定不是来找自己的,因为自打这二人一进院燕婧的表情便有些不对了。 ——更加的大家闺秀起来。 那婆子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篮,见了燕婧微微一笑,施了个礼开口说:“姑娘好,老婆子有幸听到姑娘如此美妙的琴音,当真有耳福了。只是打扰了姑娘雅兴,还望莫怪。” 燕婧忙上前几步脸上竟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笑道:“看您说的,怎么会呢?我也是闲来无事,日子久了没弹,这手都有些生了呢。” 说罢,往这婆子身后看了看:“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老夫人有事?” 那婆子笑着递过手中的竹篮:“姑娘前两日送的藕粉海红糕我家老夫人吃的很好呢。前几日她老人家胃口一直不怎好,姑娘亲手做的点心酸甜可口,真帮了老婆子的大忙。我们夫人一个劲儿的赞姑娘心灵手巧呢,这不今儿一早家里人送了时下的果子,我们夫人便惦记着叫给姑娘送些来。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姑娘不嫌弃就好。” ——这果子并不贵重,只是作为一盘点心的回礼也是足够的。况且“礼尚往来”,楚宁想这本不在往来送了什么东西,而在于“往来“二字。 只是…藕粉海红糕…燕婧做的?楚宁叹口气,略带同情的瞅了寒丫一眼。 燕婧笑得跟朵芙蓉花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一盘点心而已,能入得夫人的口是我的福气,夫人太客气了。”话虽如此说,燕婧仍是叫棠儿接了托盘。 那婆子往燕婧身后看了看又笑着说:“姑娘谦虚,时下里像姑娘这等年纪便懂体谅父母,能挨得寺中冷清为家人祈福的已不多见,我们夫人说姑娘这心性难得的很呢。” 燕婧也不知是被夸的还是有些心虚,脸上红红的。那婆子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转身去了。 见人一走,楚宁立马低下头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燕婧走过来又恢复了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楚姨娘听见什么了?” 楚宁茫然起身:“妾身刚刚一直在这回味九小姐的琴声,什么也没听见呀。” 燕婧冷哼一声,绕着楚宁转了两圈又上下左右打量几遍,撇着嘴说:“我倒真没看出来楚姨娘有甚么特别,七哥也不知是让你怎的给迷了心窍,竟还不放心你一人在这寺中,让我来照顾着,楚姨娘可晓得我七哥这份心么?” ...燕小七?燕婧话题转的太快,楚宁反应了一下才跟上她的思路。 尽管楚宁猜测燕婧这次能出府来应是有人帮腔求了燕夫人的,不过她将最有可能说话的人想成了燕盈。倒不想竟是燕瑾,要说楚宁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是不可能的,经过那晚后她一直没怎么见过燕瑾,燕瑾回府两次也再没来过浣秋斋,可梓墨的东西却时不时送来,尽管那丫头每次来的时候脸色委实不怎么好。 其实说来燕婧到寺里倒还真是个最好的安排。燕婧是家里最受宠的姑娘,她一来,兰安寺自然多加照料,楚宁便跟着沾些光,一应的供应上都好些,有了燕婧的名义,让陆生派人在寺周围保护也名正言顺。 恩,楚宁想这么说她还真沾了这位九小姐不少光。不过那句燕婧照看她,楚宁觉得还有待商榷。 燕婧见楚宁让自己岔开了神儿,忙对棠儿一招手,端着那位夫人礼尚往来的果子回房了。 这厢里楚宁秀眉微蹙,这兰安寺她甫一住进后院,元静师太便交代过,东把头的院子中住着一位夫人,常年礼佛,喜静,无事不要打扰。看刚刚元静师太的样子,她们说的夫人估计就是这一位。 可燕婧又是如何识得的呢?且看她的样子还有几分讨好的嫌疑。 楚宁蓦地想到前两日碰到的自称叫季桓的男子,她心里略略一动,燕婧明年也该及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连续加了两天班,实在没力气码字了。 正文 第32章 春心 楚宁见到那位夫人是在四日后的上午。 昨日里寒丫烧了条鱼,说是在东边的小河里抓的。楚宁吃着觉得鱼肉鲜嫩的很,就也来了兴致。住进这寺里已二十多日,她天天早晚诵经,往来的地方基本就是佛堂、后院的两点一线,也该在这寺里转上一转。今儿个一早佛堂里有讲修,楚宁刚好偷个懒。 主仆二人提了个小竹楼,迎着朝霞往东边的白果林去了。一到了白果林楚宁才知道寒丫没瞎说,这寺里风光还真是不错。 晨光点点,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身上暖暖的,一片静谧中,甚至能听到下面小溪潺潺的流水声。 楚宁的玩心被勾了起来,寒丫踩着木墩摘了半蓝白果,俩人又在河边嬉闹好一阵儿,寒丫对抓鱼十分在行,还真又逮了两条上来,虽然都是小鱼,俩人也十分满足,这么一折腾,直闹到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才往回走。 经过东把头的小院时,听见里面有少女的笑声。楚宁听这声音便知她们九小姐又来孝敬老人了。她提了裙摆示意寒丫快走,还没过了半面墙,迎面撞见了元静师太。元静师太见楚宁罗裙泛湿,又见寒丫手里提的竹篓,便明白这二人是打哪回来了。 楚宁咬唇笑笑,不好意思的打了个招呼:“...师太好。” 元静展颜一笑,撵着佛珠道:“夫人是性情中人,山中清寂,贫尼却见夫人过的甚有滋味呐。” 楚宁瞄一眼那因为两条鱼乱蹦而犹自摇晃的竹篓,有丝心虚的打着哈哈:“兰安寺中秋色宜人,师太也要多走走方不辜负这满山景色。” 两人说话的功夫,院里已经走出一人来,正是那日给燕婧送东西的婆子。见站在门口说话是元静师太和楚宁,稍显诧异了一下,再看到楚宁情状便笑了,对着元静师太点头打过招呼后就上下打量着楚宁说:“这位是与九姑娘住在同一处的那位夫人吧那日老婆子送东西时见过您。” 楚宁不好装没见过只道:“是,刚刚经过此处遇见了元静师太,闲话几句,不想扰了院里的清净,实在抱歉。” “不妨事。这会子九姑娘也在,夫人既然到了门口,就进来坐上一坐吧。”这婆子说完就将楚宁与元静客气的让进了小院。 第一重门进去后有两株粗壮的枣子树,通红的枣儿随风晃得欢畅。进了第二重月亮门楚宁看见了燕婧,她正坐在一位身量偏瘦,神情淡淡的夫人旁边读着佛经,小脸一派严肃庄重,可若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的痛苦之色。 按着燕婧的性子,让她坐那安安静静读一上午佛经确实够痛苦的。 听见刚刚的婆子领了人进院,二人都向院门处看来。燕婧立时皱起了眉,用眼神问楚宁:你怎么到这来了?! 楚宁垂眸转了一圈眼珠,抬头时回了她一个傻呆呆的表情,表示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让人给领进来了。 那夫人看见二人愣了一下,随即冲元静师太打招呼:“师太来了,请进来坐。” 看到楚宁时表情虽没变,但那眼神却让人不太舒服。 那婆子忙道:“这位夫人是与九姑娘住同一处的,刚刚与元静师太在院前说话,我见九姑娘恰巧在,就一并给请进来了。” 这一说,几人眼神都落到燕婧身上了,燕婧有些别扭的道:“这是我哥哥房里的...楚姨娘。” 元静师太早便知道,却仍是笑得一脸禅意;这院子里的主仆二人似乎也有几分猜到,并未露出什么不屑之色,可见涵养还是不错的。 燕婧这样一介绍,楚宁只得上前几步,规规矩矩的见了个礼:“见过夫人。妾身无意间路过此处,扰了夫人静修。” “楚姨娘言重了。礼佛之人,净土在心,勿需理会这些虚俗之事。既然有缘遇见,楚姨娘就请坐下喝杯粗茶吧。” 这夫人语气平和,说话徐徐道来,从这话音里也听不出任何不高兴,可楚宁就是有一种隔距千里之感。 她还欲再推脱一下,不是她不想陪她们坐着,实在是她折腾了一上午,肚子饿的咕咕叫啊,这会儿只想快些回去扒上两大碗饭,哪有心思听她们讲经论道。 楚宁刚要张嘴,燕婧就狠狠剜了她一眼,楚宁暗暗哀嚎一声冲身后的寒丫使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去,自己挺直了腰杆坐在最下首的木椅上。 “师太尝一尝这薯药蜜豆糕,是九姑娘亲手做的。我们夫人脾胃不太好,却又喜欢吃蜜豆,难为九姑娘心细,将这蜜豆熬的甚是软懦。” 这婆子说完,她家夫人也含笑看了燕婧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楚宁看着那盘薯药蜜豆糕眼角一抽,这...不是寒丫昨晚做的吗? “温妈妈可千万别夸我,我经不得夸的。在家时母亲也喜吃蜜豆,可又怕多吃泛酸,我便将薯药一起蒸了,试着做了一次这蜜豆糕,味道还入得了口,这次便在夫人面前献丑了。” 温妈妈抿嘴一笑,在后面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婧一眼。 楚宁坐在一旁只管低眉顺眼的喝茶,冷不丁的被元静碰了一下,抬头时却见那妇人探寻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打转。 见楚宁看来,也不尴尬,反而十分从容的对她点了点头。 楚宁心里一个警醒,手肘往元静师太身边微靠,元静侧身,一盏茶便泼到了楚宁衣裙上。 楚宁忙顺势起身,提着本就有些湿的裙摆告辞道:“今日有缘见夫人一次,实在有幸。本想与夫人讨教几句,可…妾身还是先回去整理整理,改日在前来拜访。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多见谅。” 那夫人十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楚姨娘不必多礼,请自便就好。” 燕婧看看日头也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便也起身告辞,温妈妈有礼的将她二人送到门口。 她们一走,元静对温妈妈笑问:“夫人的湿症这阵子可好些了?上次季桓上山来,贫尼见又送来不少药材。” 听了这话,温妈妈露出几分骄傲的笑来,转而道:“老身正要跟师太说这事儿呢。公子大老远的将药送上山来,可我们夫人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性,嫌药太苦,吃的时候竟偷偷的减量呢,您说气人不气人?” 元静师太也忍不住取笑说:“咱们都这年岁了,竟然还嫌弃药苦来,你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季夫人一改刚才的淡然,转身往温妈妈身上虚拧了一记:“你们倒笑起我来,那药确是苦的不行,你尝了一口不也吐出来?” 这三人此时说话极是随意,早没了刚才的庄重。 元静将桌上的薯药蜜豆糕往前推了推:“那位九姑娘,有心了。” 季夫人扫了点心一眼没甚感情的道:“高门大户,我季家怕是高攀不起。” “夫人可是对刚刚那楚姨娘......?”温妈妈与元静对看一眼问道。 季夫人摇摇头:“不过看着有丝眼熟罢了。” —————————————— 回去的路上,燕婧都黑着一张脸,楚宁回想燕婧这些天的情形确定了一件事——这丫头定是见过什么人了,而且动了春心。 到小院时,楚宁饿的不行,也懒得理会燕婧的事,径直往自己屋里头扎。 “你跟我进来!”燕婧气哄哄的在楚宁前面喊。 “九小姐是在叫我么?”楚宁正心情郁闷,经她这一喊气往上涌,声音不由便冷了几分。 “不、不然呢?”燕婧被她反问的一怔,不知为何就有些底气不足。 楚宁却笑了,心想自己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九小姐有什么事请吩咐,妾身听着呢。” 燕婧咬咬牙,看楚宁还是没有过来的意思,一跺脚进了楚宁的屋子。寒丫正在摆饭,抬眼见燕婧气冲冲的进来,正要行礼,燕婧一瞪眼:“出去。”寒丫担忧的看着后进来的楚宁,不情愿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楚姨娘今日怎么会到了那里?” 楚宁知道燕婧今日被自己撞见心里不安才会如此大发脾气,她本着看独角戏的态度淡声回道:“妾身路过而已。” “有如此巧的事?” 楚宁笑笑:“确是碰巧了。”嘴上虽这么说,楚宁心里却想你隔三差五的就去送回东西,只被我碰上一次这也不算多巧吧。 燕婧脸色稍缓了缓,硬着声道:“这件事回去不准告诉我七哥。” 她这一句话暴露了自己。按说同在庙里诵经祈福,碰上个别家的女眷也是正常之事,何需对家人有所隐瞒,除非她心里有鬼。 燕婧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她见楚宁不语,心里更有些打鼓,嘴里却囫囵着解释:“我是说,这么小的事,你不必要跟我七哥提起。” 楚宁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乐,点头说:“七爷不问的话,妾身自是不会提的。” 燕婧冷哼一声才反应过来:“那我七哥要是问呢?” “这样么...”楚宁忍住笑:“那还请九小姐明示。” 燕婧翻个白眼:“楚姨娘整日里在佛堂里替七嫂诚心祈福,除去兰安寺的几个姑子,自是没见过什么外人的。” “是,九小姐每日里也在佛堂替奶奶诵经祈福,当然也没见过外人。” ——这还差不多。 燕婧拍拍手,觉得这次楚宁还是蛮上道的。她不知楚宁便也等着她前一句话,前几日丢得那根簪子一直弄得楚宁心神不宁,如今有了燕婧的话到时万一真有什么事也有个说她不在场的证人在。 燕婧一交代完便要出门,到了门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什么,折回楚宁身边怪兮兮地道:“楚姨娘如此明事,七哥宠你倒也有些道理。我这有个七哥的小秘密,楚姨娘要不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33章 刺 楚宁心话儿姑娘我对燕小七那点破事真心不感兴趣。转念一想这丫头估计还是不放心自己,想给她找点事干,而且作为燕瑾的小妾,对自己老板的劲爆八卦不感兴趣是会惹人怀疑的,她心里再次将燕小七蹂躏了上百遍,然后眼睛盯着饭菜,心不在焉的接话: “妾身想听,也得九小姐肯说才行。” “哼,我就知道”,燕婧给了一个‘不出她所料’的表情吊人胃口的问:“楚姨娘可知道你们这几个妾室都是母亲给七哥选得吗?” 楚宁实在懒得说话,只敷衍的摇了摇头。 燕婧眼神中露出了微微的可怜,看的楚宁直想笑:姑娘您还有功夫在这可怜我?您那点荡漾的小心思怕是整个兰安寺的人都快知道了。 “那楚姨娘可知道我七哥为何在你进府的第二日就去了军营?” 楚宁抬头看看房顶,再次无聊摇头。 “那....”听燕婧似乎还要这那的反问下去,楚宁实在忍不住了:“九小姐到底想说什么,不妨一次说完,这样问话妾身听着不累九小姐问得也累了吧。” 燕婧被她一顶,恨恨瞪她一眼,冷笑道:“我不过想提醒一下楚姨娘。你们做妾的最重要的就是宠爱,有了宠爱,若是你们自己也争气,子嗣也就有了,以后便有盼头。不过我七哥这人不像我大哥三哥,他即便再宠谁也就是一时的兴起罢了,我七哥心里早已有人,所以楚姨娘还是小心一些,想要长久得宠,就得不时寻思点新花样。” 呵,这丫头还真是想转移她注意力给她找事做了。楚宁故作不解的问:“既然七爷心里早就有心爱之人,那为何不将她娶进门来,反要受这相思之苦呢?” 燕婧脸色稍变,却很快回道:“这楚姨娘便不用知道了,我那姐姐与七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性情万里挑一,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自是不必说,容貌更是出了名的月里嫦娥一般。” ——嫦娥呀...那命数可不太好,孤独终老哦。 楚宁十分怅然:“妾身原以为众多姊妹里,七爷待九小姐最为亲厚,所以以为九小姐定是知道原因,这才有此一问,看来...” “谁说我不知道?” 燕婧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有不能或不晓之事,被楚宁一激,当下便显摆:“不过是因苏姐姐嫁进了王府,你进府的那天就是她成亲的好日子!” 王府!怪不得燕小七那日会喝多... 楚宁一笑,燕婧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忙掩饰道:“楚姨娘也别得意,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别被我七哥一时的宠爱冲昏了头。” 哦,楚宁大力点头:“妾身觉得九小姐说的极是。” 燕婧一仰头,觉得目的达到,高兴的出门去,到得门边,忽听楚宁又说: “妾身觉得九小姐刚刚说的最对的一句就是“得不到得才是最好的”,所以若九小姐日后遇见为之倾心的男子,切忌不要嫁给他,不然...他可就不知道珍惜了呀。” 燕婧正嘶嘶窃喜的小心脏让楚宁一句话给拍了回去,她顿时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脸色通红的“呸”了一声,忙开门跑出去。 燕婧本是想在楚宁心里种根刺,让她多想想怎么讨好燕瑾,以便没工夫再记得她这档子事。奈何楚宁实在对这已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八卦没什么耐心烦儿,燕婧一走,楚宁只想到一件事——呀呀个呸的!终于能吃饭了,饿死了。 此时被燕婧泄密的某人在营中连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心里有些烦躁,叫过陆生问:“兰安寺那最近如何?” 陆生十分敬业的答道:“九小姐一切安好。” 片刻,他主子抬眼看了他一眼,陆生一个激灵,马上又道:“楚姨娘也一切安好” 。看他主子没什么反应,陆生脑子里透进那么一点光亮,陡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陆生在脑袋里回想一下楚姨娘的样子,不卑不亢,从容有礼,虽然之前府里的丫头们传说七爷宠爱楚姨娘一些,陆生是一点不信的。他打小跟在燕瑾身边,对燕瑾的性子十分清楚,况且又有之前那人...不过眼下看来,他这主子是动了点真心了。 想到这陆生便道:“七爷不若到寺里去上柱香?房里七奶奶与白姨娘都有身孕,七爷也应去上柱香的。况且听我娘说夫人这两日挂念九小姐胃口不怎么好,七爷顺便也能探望下九小姐,让夫人安心。” 燕瑾抬头盯了陆生好一会儿,直看得陆生怀疑自己的判断时,他才慢悠悠的说:“你说的...甚有道理。去安排吧,母亲既然惦念婧儿,我们便尽快去看看。” 陆生心知猜度对了,忙一溜烟的去了。 燕瑾此行只带了几个贴身的小厮,便都是骑马,因此到兰安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进了香,又上一百两的香油钱,元静师太笑着接了,听他说明来意后就领着他往后院去。 一进门,正赶上燕婧和丫头棠儿拎了个食盒往外走。 燕婧吓了一跳,脱口道:“七哥,你怎么来了?” 燕瑾瞪她一眼:“你住进这寺中也已一月有余,母亲惦念,叫我来看看。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燕婧脸色一窘,扭头看着棠儿。 棠儿眼尖,看见了燕瑾与陆生身后跟着的元静师太,忙道:“七爷放心,小姐在寺里承蒙元静师太多多照顾,一切都好。这会子刚是午饭的时辰,小姐准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正要给师太送去,谢师太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拂。既然师太在这,那奴婢便偷个懒,不往师太的院子送去了。” 棠儿说罢笑盈盈的将食盒递到了元静师太跟前。 元静一笑,道了声:“九姑娘客气了,敝寺受各家香火,稍加照料是应该的。”接了食盒又瞅了燕婧一眼便笑着离开了。 燕婧嘟着嘴往院里折返,声音发闷:“七哥来之前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在这好好的,倒有什么可惦念的。” 燕瑾屈指往她脑袋上弹一记:“你这静不下的性子,母亲怕你在寺中呆不住给寺里惹下什么麻烦。” 燕婧被说得十分不乐意,又加之刚刚事情被打断,说话便愈发的没好气:“我好的很,在这也呆的惯,七哥看过了,这便回去回母亲吧。” 她说完,见燕瑾并没怎么注意听她的话,而是扫视着整个小院。燕婧冷笑:“七哥怕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你那宝贝楚姨娘的吧!” “瞎说什么!”燕瑾在院子站了半天,仍没见楚宁迎出来,心里正恨恨,语气不由重了几分。 燕婧心里更委屈,待要再揶揄几句,陆生一看忙上前打圆场:“九小姐莫气,确是夫人近日对您惦念的不行才让七爷来看看。九小姐既安好,那家里也就放心了。只是咱们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到这,又将到了午饭的时辰,总得让七爷吃口饭喝口茶再下山吧。” 看燕婧没吭声他又道:“当然这些不好麻烦九小姐,所以请您告诉七爷楚姨娘是在哪间屋子,由她来伺候就成了。” 燕婧正一口气没处撒,看陆生过来不由在他脚上狠狠的跺了几下,幸灾乐祸的说:“七哥来的不巧,楚姨娘这会子不在院里。哼,她可比我会找乐子,在寺里的这些时日我看她比在府里要悠闲多了。” 看自己哥哥脸色不豫,她又东西的胡乱一指:“楚姨娘说这寺里好玩的地方有很多,那边、那边,都有的。哥哥既然要她伺候用饭喝茶,那就自己找找吧。”说完又冲陆生比了个凶狠的表情,径自回屋去了。 燕瑾花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在西面的松林旁找到了楚宁。 松林的树荫里,一块平圆的石头上摆着一个托盘。里面一壶茶,两小碟点心,对接起来的两条长椅上,一人以书遮面,正悠哉哉的浅寐。寒丫在不远处踩着不知名的花草,不时的往这边看上一眼。 燕瑾心里莫名就窜起一股火,但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每看到楚宁过得舒适他便不高兴了——根源不在于楚宁的自得其乐,而在于这样放松舒适的状态是基于他不在的情况下! 他在时楚宁便自主的形成了一层保护色,或是温柔顺从的、或是卑微谨慎的,但从不是放松自我的。 换句话说,楚宁对他没有丁点儿信任。 他燕瑾在楚宁心里跟一个路人是没什么差别的,甚至还不如路人,她对路人也许没都有那么强的防备性。 燕瑾心里生出几分挫败和...惭愧,因此他的脚步放轻、动作放轻、甚至说话也有了丝轻柔的意味:“怎么睡在这里?秋风生寒,这样容易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34章 熟人 楚宁正迷迷糊糊,今儿早饭吃的有些多,中午没什么胃口,又不想在院子里对着燕婧,便叫寒丫端了两盘点心,泡了壶菊花茶跑到这松林边躲清静。 正要睡着只觉眼前一亮,脸上遮着的书被人拿起。她眼睛睁了条缝去看,见身前站了一人,楚宁也没在意,起身先去寻寒丫。 直到看见寒丫正向她这边跑来,显然也是发现有人过来,楚宁这才叮的一声清醒,她看着凭空出现的燕瑾冒出一句和燕婧一样的话:“七爷怎么到这来了?” 燕瑾右手微微握起,复又张开,不过月余未见,他竟觉得自己的心跳怦怦加快,说话也慢了下来:“我来看看...燕婧,免得母亲担心。” 楚宁无所谓的点点头,此时寒丫也已跑到近前,先上上下下将楚宁看了一遍,确认无事之后才想起要给燕瑾行礼。燕瑾看她主仆两个间十分亲昵,心想自己竟还不如一个丫头的分量。 楚宁清清嗓子问道:“七爷还没用过午饭吧?妾身这就带寒丫回去准备。” 燕瑾一把将她拉住,看向不远处的陆生:“你带这丫头回去,好了来叫我。” 陆生当然明白他主子的心思,当下将不甘不愿的小寒丫一手拎走。寒丫在路上挣扎:“七爷和姨娘身边没人,我得回去伺候。” 陆生在她头上的小鬏一拍:“亏得你跟了楚姨娘这么久,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七爷和楚姨娘多时未见,自然有些话要说,你在那碍什么眼,麻利回去做你的饭去。” 寒丫抬头瞪了他一眼,嘴里不知嘟囔句什么,陆生待要再拍她发鬏,寒丫一扭头往小院方向跑了。 “在这寺里住的可还习惯?”楚宁两只手臂都被燕瑾拉着,觉得距离过近,脚下悄悄往后挪了挪答道:“还好,寺里安静无人打扰,妾身得以在此安心为姐姐诵经祈福。” 燕瑾瞥一眼一旁的茶水和点心,再想想楚宁刚刚的闲适姿态,真如燕婧所说她在这里倒真比在府中过的自在。 楚宁顺着燕瑾的眼神一看,会错了意,忙指着茶点说:“妾身没有偷懒,一早一晚都有去给姐姐诵经祈福的,今日也是诵完经才过来的。” 燕瑾看她略显紧张的样子一笑,牵了她的手径自在大圆石旁边一块小石头上坐下,低声道:“偷懒也没关系。” 楚宁压根没听清燕瑾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只被燕瑾牵着的手上。 好不容易见燕瑾坐那了,她忙欲抽出手去给他倒茶,谁成想燕瑾手抓的死紧,坐下后也不用她伺候,自己倒了杯茶喝,又捻起块桂花糕送到楚宁嘴边,在楚宁犹豫吃还是不吃的时候,燕瑾转了圈又送回到自己嘴里了。 楚宁被他这略微孩子气的小动作着实雷了一下...燕瑾腕上用力,长腿屈起,楚宁跌跌撞撞的就坐在了他怀里。 秋风拂过松林,飒飒作响,佳人在怀,宜喜宜嗔。燕瑾此刻也觉得这寺里的景致确实比府里要好上许多。 “这茶有一股特有的清冽之气,可是用这松针上的晨露泡制的?” 楚宁往茶盏里看了一眼,扯出个笑:“妾身只管偷懒了,这晨露都是寒丫采的。” 燕瑾也没说话,腾出一只手来又到了一杯,这回没喝下,噙了一口在嘴里,楚宁看他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上次的事在她脑力迅速打了个转,在燕瑾碰到她以前,狠狠推了燕瑾一把,一边推还一边说:“佛门乃清净之地,请七爷清心静思。” 燕瑾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而已,还真没想亲她。 不料楚宁因上次的事心里有防备,这一推就用上了十成力,燕瑾一时不查,立下被推了个四仰八扎,身后小石头铬的他后背一阵生疼,慌乱间袖子一扫,圆石上的茶壶点心立即滑落下去,滚热的茶水泼在燕瑾腿上,虽不太痛,却是狼狈之极。 楚宁也被这意外弄楞了,待想起来要将燕瑾扶起的时候,陆生不早不晚的赶到,在丈余外底气十足的禀报:“七爷,楚姨娘,可以用饭了。” 本来按燕瑾今日的心情,也知道楚宁是无心之过,摔了冷脸子吓她几句也就罢了,可偏巧陆生这会儿赶来,虽然他可能什么都没看到,但燕瑾仍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他拉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咬牙站起来,将手中的小盏往石头上狠狠一摔,盯着楚宁的眼睛似要冒火,最后一甩袖子气哼哼的下山走人了。 陆生被他主子这煞气下了一跳,遥遥见楚宁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更是摸不着头脑,跟在燕瑾身后往寺外走。 到了山下,竟意外的遇见了熟人。 其实也算不上熟,因为燕瑾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 “润之兄。”燕瑾抱拳,面色稍霁:“润之兄这是到寺里上香?” 男子一笑:“家母礼佛,我今日刚巧路过此地,便替她老人家添几两香油钱。燕兄这是?” “家中有人在此诵经祈福。” 两人相视一笑,不过,相视半晌都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盘。 ——笑过之后便向两个不同方向而去。 “七爷,咱们怎么...”上了马,陆生在后面低声问。 燕瑾回头横他一眼,马鞭甩的啪啪响,陆生几个苦逼的跟在后面吃了一嘴的灰。 燕瑾在颠簸的马背上郁闷得想:哼,才在寺里呆了几天,倒会说“佛家清净地”了,在呆上些日子岂不是要“四大皆空”? 不行,前几日沈芳菲提说自楚姨娘去给她祈福后她这老做噩梦的症状好多了,言下之意想叫楚宁再于兰安寺呆些时日。燕瑾一琢磨也就明白沈芳菲那点小心思,当下虽未点破,但也并未点头。今日去看见楚宁乐得逍遥自在,心想她既高兴,愿意在呆些日子也就随她,可眼下看是不行了。 ——再呆下去估计忘了是他燕瑾的妾了。 这么想着,燕瑾到了揽月阁的脚步便转向白锦的暮春轩了。 白锦最近精神不太好,比前些日子还嗜睡,燕瑾来时她已经歇下了。 “七爷不必这么晚了还要来看妾身一眼的,秋夜里露重,七爷又忙了一天,要早些歇息才是。”白锦靠在床头轻轻地说。 燕瑾点点头,看她眼下乌青,脸上也是疲惫之色尽显,不由皱眉道:“你这阵子总显得疲累非常,可又找大夫瞧了?” 白锦摸着浑圆的肚子柔柔一笑:“看过了。大夫说秋日里容易生乏,也是平常的,吃些补药就是了。” 燕瑾点点头,起身坐到桌边喝起茶来。 白锦察言观色半晌,心知燕瑾应是有事,她想了一圈,记起前两日听百喜说沈芳菲似乎想让楚宁在兰安寺多住上些时日,眼前燕瑾这一身风尘仆仆... 她心里不敢确定只试探道:“楚妹妹到兰安寺祈福也有些日子啦,算算也快回来了,妾身都有些想她了呢。” 燕瑾果然放下茶盏,朝她看了一眼,貌似不经意的说:“恩,你倒记挂她。” 白锦看情形想是说对了,便幽幽叹出一口气:“七爷也知道,妾身自有了身孕便少出去走动了,先前楚妹妹在时还不时的过来陪妾身说说话,妾身倒还没那么闷。这月余来楚妹妹不在,妾身还不习惯的紧。” 燕瑾静静听着,直至慢条斯理的将一盏茶喝完才英眉一舒:“你也便再闷个几日,到了日子她也就回来了,有她陪你说说话,你的精神没准比现在好些。” 白锦笑笑:“妾身多谢七爷体谅。妾身想奶奶是最会疼人的,定也是做此想法。” 于是第二天一早,白姨娘拖着个大肚子来请安了,这时“刚巧”燕瑾也从书房过来。 白姨娘便高兴的提到楚宁诵经祈福的七七四十九日也快到了,她这几日里精神不济,一想楚姨娘就快回来,倒时多个人与七奶奶说话,她也沾些光兴许就好些。 沈芳菲看她一脸的诚恳之色,再看燕瑾凝思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只好成了: “我也盼着楚妹妹早些回来呢,她不在,如今能伺候七爷就叶妹妹一个,难免有不周全的时候,楚妹妹回来我便放心多了。” 如此,楚宁想再过些清闲日子的愿望便泡汤了。 然而,在她哀叹自己的时候,却传来一个消息——白姨娘早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35章 疑 白锦早产,时间是在楚宁到回燕府的前三天。 因此即便楚宁是一回府就风闻到这个消息,可早错过了现场直播。 对于这件事,七房里流传的官方说法是:白姨娘在自己的暮春轩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早产。 楚宁对这一说法当然是持怀疑态度,她知道,白锦不是毛躁的性子,她表面上没有沈芳菲那么小心谨慎,实则是外松内紧,想她一个妾室与正房奶奶一前一后紧跟着有了身孕,自己暗地里怎会不严加防范,步步谨小慎微,偏还能在自己院子里摔了跤? ——心中虽百般猜测,可楚宁当时毕竟不在场,只好先到暮春轩看看白锦的情况。 一进院,楚宁便觉得院子里飘着一丝紧张的气氛,百喜红着眼将楚宁带了进去。楚宁看到床上的人时吓了一跳,她走时白锦还是丰腴富态的很,不过才一个半月的时间,怎的瘦了这许多。 “姐姐怎的如此憔悴?现今感觉如何?”楚宁接过百喜手中的药碗亲自给白锦喂了两口。 白锦摇摇头,牵出一丝苦笑,声音轻的像随时会断掉:“孩子怎么样了?” 百喜扭头拭了下眼泪:“小少爷还好,主子别担心。” 楚宁看着情景也不禁心中难过,白锦这一胎很给力,生了个儿子,可也不知是因早产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孩子出生时便身子发青,还有些淤记,至今还怕哪一口气上不来便夭折了去,下人们更是连走路都不敢大声。 楚宁本想问问白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看她眼下这虚弱的样子只好暂时作罢,白锦却好像知道她所想,轻轻握了下她的手,道:“妹妹过两日晚些来。” 楚宁心想也是,自己昨儿才回府,今日过来探望一下是应该,但还是不要留太久为好,她想了想,将青歌带过来的东西一并交与百喜,又与白锦稍稍说了几句宽心的话,便先回了浣秋斋。 青歌与刘妈妈这一个多月未见楚宁,担心的很,当下便细细问起在庙中的日子。楚宁笑说寺里的生活有趣的紧,只是日子久了没吃肉,馋得慌,刘妈妈一听,当晚就做了个香酥闷肉和糖醋鸡圆上来,直吃的楚宁满嘴流油。 过了五六日,楚宁在一个暮色将至的时候悄悄来到暮春轩,百喜将其他人都支去干活了,只留了两个心腹的丫头。 白锦的气色稍稍好一些,说话好歹有些力气,见楚宁进来招手叫她坐到床边。 楚宁看着她苍白的脸问一旁的百喜:“姐姐素来不是急性儿的,怎会那般不小心摔了一跤呢?” 百喜秀眉轻皱:“楚姨娘问的是,是奴婢照顾不周。可这事奴婢也觉得怪的很,那日奴婢扶着主子如往日一般在院里散步,到了凉亭,主子嘴里发干说想吃雪梨羹,便叫奴婢去取了来,奴婢离开不过半盏茶得功夫,回来主子就摔了。 当时并未有旁的丫头在,凉亭那也是日日散步的去处,主子和奴婢都能记得那有多少块石头了,主子更是每每小心记着台阶,可那日也不知怎么了...” 这倒奇怪了,按百喜说的白锦确是在自己院子里摔的跤,而且当时也并没有旁人,当真只是不小心而已? 楚宁不由疑惑的看着白锦,白锦点点头,却又忽然摇摇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茫然: “我知妹妹关怀,自这个月来,我总觉疲累的很,晚间也睡不踏实,兴是没歇息好的缘故,我那日心里烦乱,一时恍惚便踏空了,摔下去的时候竟也没感到疼,直到百喜赶过来才惊觉...” 白锦说到这眼神微微飘远,似是在回忆那天的情形,半晌后却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不小心摔一跤也就罢了,只可怜了我那孩子。” 这下倒出了楚宁的预料,她略一沉吟:“姐姐身子一直好好的,可请大夫又看了?” “恩,大夫说秋日里易乏也属平常,只多歇歇就是了。” 楚宁坐在床边,看着白锦敛眸叹息,不由想到刚穿来时的自己,估计也是这般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吧。 出了暮春轩青歌低低道:“小姐觉得白姨娘说的可是真话?” 楚宁仰头望了望天,心想白锦虽说平时总是一副温柔柔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个吃亏的主,若真是让人暗算了去断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会是如今这个安安静静的情形。 正想着,冷不防看到不远处有人影往这边走来,此时天色已然黑下来,燕府里已点了灯。那人站在逆光处,不知是不是看见了楚宁,人影停在那徘徊了两步,楚宁此刻迎着光,已看了个大概,上前几步福了个身:“见过八小姐。” 燕敏抬头温温一笑:“原来是楚姨娘,打从楚姨娘自兰安寺为七嫂祈福回来,我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楚宁心话我总共回来也没几天,咱俩又不怎么熟... 心里虽这般想,嘴上还是道:“妾身懒怠,回府后只管在院里窝了几日,还未及到八小姐处打扰。” 燕敏笑笑,往楚宁身后瞧了瞧:“楚姨娘可是自白姨娘处回来?” 楚宁坦然的点头:“妾身回来几日,小小姐一直不大好,直到今儿才顾得上去看望白姐姐,幸好白姐姐未怪。只是赶得不巧,去时白姐姐正睡着,妾身只好先回来,八小姐可也是要往白姐姐处去的?” 燕敏目光闪了闪,很快道:“是呢。” 燕敏说了这么一句就低头在地上寻摸起来,楚宁见她的丫头彬儿在一旁俯身踢踏草坪,便问:“八小姐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燕敏点点头:“我想着白姨娘这两日精神许是好些了,便也过去看看,不想走得急了,掉了只银镯子。” 楚宁一听,忙说:“青歌,快帮着找找。” 青歌答应一声,跟彬儿那丫头猫着腰寻摸半晌,总算“咦”了一声,捡了只银镯子过来递到燕敏跟前:“八小姐看看,可是这只吗?” 燕敏就着灯细细看了,笑道:“是了,得亏碰见楚姨娘,不然我指不定得在这耽误多会儿功夫呢。” 楚宁笑么样儿的没吱声。 燕敏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看看白姨娘,楚姨娘若得空儿,也到敏儿那坐坐。” “八小姐若不嫌妾身笨嘴笨舌的无趣,妾身定会去打扰的。” 燕敏给了她一个十分欢迎的微笑,带着彬儿往暮春轩的方向而去。 楚宁想起之前在白锦那见过燕敏送的一盆花,心想这两人都是爱侍弄花草的人,看来性子也合得来。 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走了几步觉得心里隐隐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又走了一会儿,楚宁猛然转身往回返,青歌在后面不明所以的问:“小姐,咱们要去哪啊?” 楚宁蹙着眉头只管走,到了刚刚碰见燕敏的地方她看了半天,吐出一口气,这条路是从燕敏的院子过来的必经之路,再往前走几步是一个岔口,往右方是白锦的暮春轩,往左前方却是沈芳菲的揽月阁。 ——换句话说,燕敏说的是去暮春轩,可若是没碰上楚宁,那她到底是要是白锦那还是沈芳菲那还真难说。 ———————————————— 此时,与楚宁同样生疑还大有人在。 燕夫人盘腿坐在炕上,手肘搭着红木小几,端着青花小盏轻轻敝着漂浮起来的茶叶,听下首站着的顾婆子回禀:“老奴细细问了,听来还真是白姨娘自己个儿不小心,现下也正自责的跟什么似的。” 燕夫人徐徐喝了口茶,抬眼看顾婆子一眼,顾婆子立马道:“小少爷比出生时稍稍好些,乳母是老奴亲自选的,叮嘱过她们一千一万个加小心,暂且倒是无大碍的。” 燕夫人略微点头,将茶盏盖儿啪的一盖:“罢了,白姨娘的事也不必查了,横竖已经如此,明个儿再请个大夫来,其他一概不论,只一条,孩子万不能有个什么闪失。” 顾婆子点点头:“老奴省得。” ——白姨娘如何不要紧,小少爷才是命根啊。 顾婆子叹口气:“如今就等着七奶奶这胎,若也是个哥儿,夫人这心也就能放下了。” 燕夫人哼得一声:“何止我能放心了,老七怕是才松了一口气,自此我便不能以此事来逼的他到沈氏那去了。他房里的妾室还不乐开了花。” 顾婆子随着她这话一笑: “夫人当真斗气,这男儿成家后,有多少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可夫人福气,几个儿子都是孝字当先,从未悖了夫人的意思。若七奶奶这胎如了愿,夫人便随随七少爷的心也好,不然这有的人哪,事事都可了心,怕就要打起别的心思来。” 燕夫人自然知道这几房媳妇的心思,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半晌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36章 妯娌 只隔了一天,楚宁便又去了暮春轩。 她心里的猜测在肯定与否定间来回摆,搅得心神不宁。 虽说那日楚宁的一时惊觉让她模模糊糊有了那么一个想法,可昨日又细细想来,燕敏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可能轻易来趟这趟浑水的,若真被人揭穿了,传出去无疑对她的名声是个致命的抹黑,而且燕敏应该也没那么傻... ——可直觉又告诉楚宁此事不可能跟燕敏一丁点儿关系也无,纵使她有可能是无心。 楚宁一进屋先往窗边扫了一眼,她记得,有次她来,白锦正打理一株野菊,说是燕敏送她的。 便是这一看,楚宁暗道了一声“不好”——那花不见了。 白锦见楚宁进屋时略显匆忙,以为有什么事,便省去了见面的客套话,拉着她问:“看妹妹神色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宁忙稳稳心神,神色恢复平静,道:“也没什么,前日里来见姐姐身子似乎虚的厉害,今儿在房里找见个方子,是妹妹当时吃的,姐姐若信得过,可以服来试试。” 白锦亲眼见过楚宁当时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况也知道当初叶蓁蓁那档子事,后来对于楚宁能恢复成现今这个生龙活虎的样子也暗暗诧异了一回,看来原是有偏方的。 两人了然的一笑,白锦没再多说什么就叫百喜收下了。 楚宁状似不太经意的环视了下屋子,笑道:“我记得姐姐窗边有盆挺好看的花来着,我有次来还正赶上姐姐宝贝疙瘩似的修剪呢,怎生不见了?” “妹妹说的是八小姐送的那盆紫花野菊?” “应该是吧”,楚宁不太好意思的说,“还是姐姐懂这些花草,我可是连名字都记不住呢,只是上次见了,也觉得芬芳异常,才有些印象。” 白锦笑笑也不以为意,回说:“近两个月来,我身子不舒坦,也没腾出空儿来打理它,前儿晚上正赶上八小姐来,见形状有些发野,本想给修修的,后来一看说那花也该培些土加些肥料了,便搬了过去,打理好再送来。” 楚宁心里一沉,这事...怕有些难了。 白锦又道:“前儿个妹妹才走不久八小姐就到了,还说在路上遇见了妹妹呢。” 楚宁点点头:“是遇见了,八小姐掉了只镯子,妹妹在哪帮她寻来着。八小姐平日里也爱侍弄个花草,和姐姐倒能说到一块呢。” 楚宁本是想侧面问问白锦可觉得那花有什么不妥,转念一想白锦是爱花之人,若真发现不妥定不会放在屋子里。况且,楚宁也不知白锦与燕敏到底交情如何,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次来晚了一步,只能等过两日燕敏把花送回来再看,——当然是在没掉包的情况下。 楚宁也没久坐,说了会儿话就告辞了。到得小院时,寒丫忽地在后面叫了声:“咦?苦梭草?” 楚宁回头作势瞪她一眼,轻斥:“乱喊什么。” 寒丫一低头:“奴婢只是看它像是山里罕见的苦梭草,一时高兴便喊出声了。” 百喜似乎有些诧异,随即有些不大自然的笑道:“这丫头倒是好眼力呢。前阵子家里人不知在哪采了一株,知道姨娘有孕,听说这草的香气可以凝神,特特送来的。” 楚宁看了一眼,心说既可以凝神,为何不放堂屋里去,却撇在院子里。当下却什么也没说,领着寒丫出了暮春轩。 今日来楚宁是想着自己对花草一窍不通,青歌似乎也不怎么懂,想起在寺里时寒丫倒对野花野草知道一些,便特地带了她来,还真起了点作用。 ——只是这事,怕还未完。 不知是否因为白锦那事的缘故,沈芳菲这几日连安都甚少叫请了,每每楚宁和叶蓁蓁站在门外,罗衣来传个话就算完事,偶尔见上一面,也是片刻功夫,就将楚宁和叶蓁蓁打发走了。 楚宁心想,沈芳菲怕是得了白锦的教训,这是在减少一切可能接近自己的人和物,便是三奶奶霍小环来了几次沈芳菲都以身子不舒服速速送客了。 不过霍小环这人还是有股子执着劲的。 尽管十次里有八次都“正巧”我们七奶奶都是头晕恶心的,但下一回她便立即提着治头晕恶心的药来了,笑眯眯的递给罗衣,甚至为了表明她们妯娌间感情不是一般的瓷实,三奶奶表示愿意给沈芳菲亲自煎药喂药,并且传授一系列有关生孩子的经验,直听的沈芳菲脸色发青,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芳菲也只好僵着一张脸对她森森表示的“感谢”。 如这天一早,楚宁和叶蓁蓁到了揽月阁时被罗衣告知沈芳菲才起呢,让她俩候一会儿。 楚宁早有经验,现今已到了十月下旬,上京不似通州,昼夜温差较大,一早的风嗖嗖往脖颈的钻。楚宁出门是青歌特意在里面给她围条小巾,楚宁又本是北方人,倒也不觉得什么。 她斜一眼这几日跟碉堡似异常默然的叶蓁蓁,觉得这姑娘的性子转的着实快。 昨日燕瑾在她那吃了晚饭,她估摸今儿请安时就得站上一会儿。回来近半个月时间,燕瑾只要是回府便会黑着脸来浣秋斋转上一圈,当然,人家说是来看女儿的与楚宁无关,楚宁乐得装傻。 好在燕瑾回来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基本不在府里过夜,因为今秋怀县暴雨,整个县都着了灾,怀县与上京邻近,所以大批灾民开始往京中涌,京营里忙碌异常,便连燕老爷也难见上一面。 两人等了一会儿,沈芳菲里边没动静,外边却有人领着两个丫头进来了,楚宁一看顿时就想乐,可不正是让沈芳菲头疼的三奶奶。 “你们奶奶还没收拾停当?”霍小环见楚宁和叶蓁蓁俩站在院里微微有丝诧异。 她们俩还没答话,罗衣听见动静打屋里挑帘出来了,她一见是霍小环,眼角抽了抽,干巴巴扯出一丝笑:“三奶奶怎生这么早就来看我们奶奶了,晨起风大,若是把三奶奶冻着了可怎生是好,我们奶奶可要自责一阵子了。” 啧啧,楚宁十分想给罗衣这丫头鼓个掌,小嘴吧吧的。 霍小环掩嘴一笑,语气里竟带了几分亲昵的说: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怪不得你们奶奶疼你!赶明儿我跟你们奶奶说说,让你到我们三房里当几日差,也不干别的,只教教我房里那几个笨嘴拙舌的丫头就成,省得她们一个个成日里木呆呆的,忒不灵透。” 说罢还点了点身后的红霞。 罗衣一噎,干笑道:“三奶奶夸奖了,奴婢可担不起。” 完了侧身往屋里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的说: “奴婢看我们奶奶估计还得功夫才能收拾妥,这凉凉的天实在不好老三奶奶在外头等,不若您有什么话儿或东西都交代给奴婢,过会儿奴婢铁定一字不落的转给我们奶奶,三奶奶这份情,我们奶奶一直搁心里头记着呐。” 霍小环摆摆手,十分大度的道:“不碍事,有身子的人是这样的,早上总爱贪个觉,我怀莲姐儿那会子比你们奶奶还贪睡。眼下天凉了,更是不愿起,况且你们奶奶现今九个多月了,确实不方便。” 说着便将罗衣往屋里撵:“快进去伺候你们奶奶吧,这京里的早上虽说冷些,却也舒爽的很,我便等一等,且不是还有楚姨娘和叶姨娘,我与她们说说话,不妨的。” 话说到这份上,罗衣无奈的很,只得福了个身进去给沈芳菲回话。 楚宁对着霍小环的背影做着总结:第一回合,以罗衣的伶牙俐齿Vs霍小环的热情执着,霍小环胜。 这下没等太久,罗衣说“她们奶奶一听三奶奶来了,便匆匆收拾了一下”。 楚宁深感这次沾了霍小环的光,本来估计的是将她俩冻上半天就让罗衣传个话走人的,这回因着霍小环在倒还捎带着接见了她和小叶同学。 一进屋,沈芳菲身上盖了条姜黄的暗花条褥,半躺半坐的偎在炕上。还没动上一动,霍小环不知从哪窜了过去:“快别动,快别动,小心身子。” 楚宁立时觉得这么冷的天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芳菲笑着扶了霍小环的手,道:“瞧三嫂说的,我哪就那般娇贵了,连动上一动也不能?” 霍小环“哎”的一声:“弟妹可别不当回事,回头真像白姨娘那般不小心有个什么就不好了。” 眼见沈芳菲的脸僵了僵,她又忙补充道:“呸呸呸,你看我这张嘴,这说的是什么混话,弟妹福泽深厚,这一胎定会顺顺当当,平安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好想快点写到大转折,愁死我了... 正文 第37章 香 沈芳菲估摸霍小环是当着的楚宁和叶蓁蓁的面有心试探,她瞥了眼一旁站着二人当下面露惋惜的道:“当日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我也着实吓了一跳。想白姨娘这一胎已近九个月了,当初为了能让她好生安胎,我连请安都是免了的。这突然就摔了一下,我也担心了几日,好在现在母子都算平安,我总能松下一口气,不然纵使七爷不怪我照看不力,我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说完也不给霍小环再接话茬的机会,直接转了话题:“三嫂今儿怎的这般早就过来看我,倒叫我过意不去。” 霍小环招手让丫头红霞将手中的食盒送过来,小心翼翼的端出里面的斗彩小碗:“这不今儿一早起来似比平常冷了许多,我惦记着你孕中怕寒,便让人熬了乌鸡汤来,油我都盯着人去过两遍的,丁点儿都不腻,弟妹尝尝。” 精致的小碗被轻轻放在沈芳菲面前,还冒着缕缕热气,应是一直温着的。 沈芳菲好看的嘴角翘了翘,扶着胸口说:“三嫂的好意我晓得,只是这会子实在没什么胃口,先放一放,我待会儿再喝。” 霍小环看着她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房里现在是什么都不缺的,哎,这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是我那时怀身子喝着甚好,眼下见你就一直记挂着。” 这两句话说的当真是情真意切,楚宁暗暗将霍小环佩服了一下,这女人虽然有时略略沉不住气,但论起做表面功夫,还真是一流的。就这几句话说的,再配上她略微涩然的语气,楚宁都错觉她和沈芳菲是不是亲姐妹。 “三嫂的心意我都记心里了”,沈芳菲也显得有些感动。 “可弟妹也实在不忍三嫂这么折腾,况且还是在这么寒凉的早晨,这要是因为我使得三嫂着了凉三哥可便要怪我了。往后三嫂有什么遣人来说一声就行,便是取个什么物件,罗衣跑一趟也就是了。” 罗衣赶紧大力点头,表示十分赞同的主子说法,她跑一跑是没关系的,劳不得三奶奶。 霍小环笑意未变,抬手一句话便给挡了回去:“咱们妯娌间不说这些外道话。” 好么,沈芳菲哽了一口气在肚子,出不来下不去,偏又不能发作,只好噙着嘴角笑得苦闷。 第二回合,霍小环Vs沈芳菲,平手。 楚宁听这二人一来一回的拉锯,低头看地面,冷不丁一旁的叶蓁蓁出了声:“妾身看奶奶有些不支,想是说了这会子话有些乏了。妾身请过安,也便好再扰奶奶歇息了。” 沈芳菲赶忙顺着她的话接口:“恩,眼下是有些乏了呢,我要躺一躺,两位妹妹且回吧。” ——这既是明明白白的在送客了。 霍小环定定瞅了叶蓁蓁一眼,笑道:“还是弟妹有福气,七弟疼着宠着自不必说,便连底下的几个姨娘也都是可心妥帖知道心疼人的,哪像我那厢里的一个二个成天没个眼色,拨拉三两回能会意一次便是不错了。” 好吧,这下将楚宁也挂啦上了,这屋里的人都知道三房里的洪姨娘是楚宁院里的丫头出身,这事让霍小环一直诟病到现在。 楚宁本来注意力就不再她们的对话上,见霍小环扫她一眼猜着说道钏儿那丫头了,可她不想掺和进来,便幽幽冲着霍小环笑了下,反倒将霍小环弄了个莫名奇妙。 沈芳菲话已至此,霍小环人也看了,东西也送了,没什么理由再留下去,也只好就着话离开,走前又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弟妹’郁闷得沈芳菲直翻白眼。 然一回到自己屋里霍小环立即对红霞吩咐:“先打盆水来,让我净净手。” 随即又道:“今儿起的太早了,我要补个回笼觉,你让外面的丫头都离远些,莫吵了我。”红霞乖巧的答应一声,看了一旁侍立的简妈妈一眼,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霍小环听着红霞将丫头们都支使到外院干活,才双臂一展对简婆子道:“妈妈快将这见衣裳给我脱下来,好在这香味极淡,去了这些回倒也没人闻出什么来。” 简婆子这才停了手里的活计,过来小心翼翼的霍小环身上这件如意云纹襦袄帮她换下,又轻轻折了,放在远一些的地方,说: “只是一方面,令是因为奶奶每次去都或是送吃的,或是送用的,那边的心思都在奶奶送的东西上,当然未曾留心这香味。” 霍小环笑笑,坐上炕喝了口热茶说:“妈妈这话说得也对,只是可惜了,我送的可都是好东西呢,那边必是一件也不敢用的。哎,这香味估摸着洗不去的,妈妈用那香连熏了好多日,这衣服的线眼儿里都是香的。” 简婆子往衣服处瞅了一眼,声音发凉:“这龙楼蜜香前后有二十几种香料,研在一起其香气闻起来虽是极淡的,可也最易渗入体内,平常人少用些倒也无妨,只是这香用料极杂,窜在一起,有的人却是闻不得。” 霍小环往炕里挪一挪:“倒也不知是否会如妈妈所说那般,这两三个月来我往那边跑的腿都细了,我见沈氏的功夫估计比老七都多。” 简妈妈只笑笑,也不说什么。 “这味道洗不掉便像上次那件一般,烧了吧,也免得日后留什么后患。”霍小环说完不由叹一声:“真真可惜我这件锦衣,可都第三件了呢。” ———————— 这边楚宁出来后也颇有些郁闷,因为叶蓁蓁今日里和她走了同一路。 本来两人的住处一东一西成丫字的两边,是不同路的,是以当叶蓁蓁跟在她后面往这边来时楚宁立即拉响了警铃。可人家也没说也要去楚宁那,只是在后面不声不响的走路,楚宁也不能拦着。 一直到了浣秋斋门口,楚宁看她竟然有要进来的架势,这才一转身拦在了外面:“叶姐姐这是要倒哪去?” 叶蓁蓁竟一低头略显腼腆的说:“都到门口了,楚妹妹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如果不是叶蓁蓁的表情太过无辜,楚宁都要笑出来了!难道这姑娘忘了当初给楚宁下药的是谁了?就算了她忘了这个总不会忘了那一块挨的十板子吧,貌似桃儿那丫头还翻供说是楚宁陷害叶蓁蓁来着... 现在叶同学这一脸亲近是为哪般?楚宁自问没那么好的心性,她怕真让叶蓁蓁进了院自己会忍不住关起门来抽她一顿。 “呵呵,叶姐姐这话说的稀罕了。若妾身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多来姐姐甚少到妹妹这走动,你我之间数得过来的几次来往,叶姐姐应该也还记得是为着什么事吧?” 楚宁的言下之意,咱俩只交过恶更别提什么交情了,因此也没什么话好说。 原以为叶蓁蓁即便不会羞愧也会小小的面色不济一下,可楚宁后来发现自己明显低估了这小妞的心里承受力。 叶蓁蓁听了楚宁的话十分诚恳的说:“我也觉得以前到妹妹这的走动少了,所以今日才特地想来妹妹这坐坐。至于之前的事,咱们姐妹各执一词,也论不出到底如何,且也一同受了罚,楚妹妹是个大度之人,难道事情过了这许久,妹妹还不肯让它淡了?” 楚宁板着脸,平平的甩出一句话:“呵呵,我没叶姐姐的那么淡然,我是个很小气的人。” 叶蓁蓁似乎料到楚宁回如此说,也不在意,往后退了两步,道:“我今日原本就是来给妹妹赔不是的,原想进屋与妹妹斟茶告罪,既然妹妹不许那我便在这给妹妹赔礼了,当初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那等错事,现下妹妹要打要骂都是应当。”说着便要弯身行礼。 这下当真把楚宁唬了一跳,她一个妾室如何当得了这样的礼,刚想转身避开,身后的青歌已脚下一个踉跄朝着叶蓁蓁身侧的丫头冬儿扑去,冬儿冷不防被青歌撞得往左侧倒去,正撞上她家要福身的主子,三人登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青歌忙一叠声的告罪,话还没说完,便听有人问:“你们这是在作甚?” 一听这声音,几人立马转过身来齐齐见礼:“七爷”。 秋末的晨光里,燕瑾一身藏青锦袍,眼中血丝未退,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你怎么在这?”他眼稍扫到叶蓁蓁时微微蹙起了眉。 “妾身,妾身...”叶蓁蓁一句话没说完便挑了眼角看燕瑾。她本就生的娇美,这微带羞怯的一眼倒真是有几分流转的风情。 楚宁本没心情搭理燕瑾,待看到叶蓁蓁这幅神情时却又换了想法。 见燕瑾身上还带些许晨露的潮气,眼睛红红,显是一夜未睡。楚宁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也尽量放的温柔:“七爷是来找妾身的么,怎的看来这般疲累,先进去歇一歇吧。” 燕瑾听她语带关切,又是少有的温柔之色,尽管知道是因有叶氏在场之故仍不由握了她的手,转身往院中去。 这二人说走边走,直把叶蓁蓁晾在原地,片刻才见青歌跑出来道:“真是不巧,我们姨娘说既然七爷来了,便不好留叶姨娘说话了,改日得了空,再去您那坐坐。” 叶蓁蓁咬咬唇,眉间显出一丝阴鸷,这个楚氏,还真是软硬不吃。 “七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等下可还是要走?”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人握着抽不出来后,楚宁决定先问清这厮来意。 “恩,回来取个物什,便过来...看看你。” 燕瑾拉着楚宁坐下,自怀里掏了个锦盒出来,“给你的”。 楚宁也不矫情,腾出一只手将盒子打开,是一颗玉坠。 楚宁拿起来在手心里细看,燕瑾看着她莹润白皙的颈项挑眉道:“恩,很好,和我上次给你的青玉簪恰好相配。” 楚宁的小心肝顿时一颤,青、青玉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切菜时不小心把手切了...于是,单手打字,快抽筋鸟~~~ so,妹子们发现错字多得话,我改天再该,今天实在不行了 正文 第38章 季桓其人 楚宁心肝肝一颤,那个青、青玉簪么.... 燕瑾却忽地来了兴致,拍拍她的背脊:“带上来给我看看。” “......” 有什么好看的...楚宁一步三挪的到镜前将坠子带上,侧过身来给他看。 燕瑾眯着眼睛微一扬下巴:“将我上次赏得那支玉簪,也戴上。” 楚宁背地里喊了一声娘喂,转身在梳妆盒里翻了几下,取出一支玉簪轻轻的插在发髻,却不上前,站在原地转脸对着燕瑾娇俏的一笑。 正应了那句话: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大约是楚宁少有这么笑意温婉的时候,大约今日的天气太好,秋香太浓,燕瑾心里猛然一动,然后柔柔暖化开来。 见他有起身上前的趋势,楚宁忙摘了簪子和玉坠迅速放到匣子里,几步过来扯了燕瑾的袖子低低的说:“七爷多日未回府了,又是一夜未合眼,现下趁着这功夫在妾身这眯上一会儿吧。妾身给您看着,时辰到了叫您。” 燕瑾本来还有丝奇怪她怎么戴了一下又摘了,看楚宁此刻略微小女儿的情状却笑了笑,心道果然女人都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这妮子的表现很有些拿人手短的嫌疑。 一想到这燕瑾自动将楚宁刚刚的行为理解成了不好意思,他心下暗暗得意,双臂一展,示意楚宁伺候自己更衣。 楚宁松下一口气,殷勤的替他将外衫去了:“七爷睡吧,妾身就在一旁守着。” 谁知燕瑾挑挑眉道:“外面好几个丫头在,让她们一个时辰后来叫就是了,你陪我躺一会儿。” 楚宁汗滴滴:“可是,可是妾身才刚起来不久啊。” 燕瑾瞪她一眼,冲外面吩咐了声一个时辰后叫醒他,便拉着楚宁上了床。在楚宁不停的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的时候,燕瑾已经抱着她睡着了。 好吧,必须承认这次是她想多了,燕小七不过是拿她当个抱枕而已。 楚宁撇撇嘴,往梳妆盒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说好险,亏得自己怕燕瑾哪天犯病突然想起了这根簪子,楚宁在回来的时候让寒丫花了专门花了几两银子买了支假的,刚刚离得远,不细看倒是看不来。 ——作为前世里坚决打假的人来说,楚宁森森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分割线—————————————— 十一月十八,燕府七房里的揽月阁里一派紧张忙碌,婆子丫头不停的进进出出,看的原本一脸淡漠的燕瑾也有些烦躁起来。 直至过了未时,一声婴儿啼哭才将一票人吊着的心放下来,随即是稳婆喜庆的声音:“恭喜七爷、七奶奶,是位小少爷!” 满脸汗水的沈芳菲听到这句觉得刚刚所有的疼痛都值了,腰杆似乎顺势也粗了一圈。她徐徐吐出一口气,面带微笑的闭上了眼。 各厢密切注意这边动静的人们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首先是燕夫人。 碧青一回来报信,顾婆子立时笑得老脸生花:“七爷房里一下出了两位哥儿,眼下这胎还是嫡出,夫人可算能放心了哟。” 燕夫人脸上也显出几分发自内心的高兴,嘴上却是道:“老七房里的这回总算争了口气,回头得叮嘱老七这两个孩子得好好管教,万不能太宠溺了去。” 顾婆子给她换了盏茶,笑说:“这才刚落地呢,夫人就担心起这个来了,可得几年功夫长呢。” 燕夫人咂了口微苦的红褐色普洱,目光定在屋内的一处虚物上,忽地说:“明个儿去叫了朗儿到这里来一趟,老七这些日子忙得几日不见影,他怎生也没个动静。” 顾婆子悄悄看她一眼,暗想燕朗房里的孙氏也走了一年有余,该考虑考虑娶个继室了。 除了燕夫人,“特别关心”七奶奶的自然就是几个妾了。 七房的三个妾室白锦是最紧张的,听到是个儿子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用力,生生断了两片指甲;叶蓁蓁脸上一阵晴一阵阴,分不清是何心思;楚宁虽说之前不怎么在意,可还是觉得心里沉了沉——沈芳菲是嫡妻,一朝得子,她们这些妾室以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难过了。 这府里表现最淡定的倒是三房了,外人只以为是霍小环假装平静,却不知她与简妈妈对看一眼,想的是——愚蠢的人啊,你们高兴的都太早了...... 七房里的好消息一出,想要聊点别的事情的人们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燕老爷的侧房潘氏便是其中一位。 这晚燕老爷在她房中过夜时,她便在大环境良好的情况下一边给燕老爷揉捏肩膀一边低低的说:“眼见进了腊月敏儿就及竿了,婚事却还没个着落,老爷忙完了这阵子,可是腾出空儿来定一定这事?” 燕老爷闭着眼“恩”了一声,实际老八老九两个女儿的婚事他早就在考虑了,只是这大半年来忙着入京的事,没顾得上细掂量。现今事情稍稍理顺了些,两个女儿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是该操心操心婚事。 潘氏见他应声,便又试探着说:“妾身听夫人提过,通州庞家老太太侄子家次子的人品端正,身份也于敏儿相当,其父亲唐大人也是与老爷有几分交情的.....” 燕老爷听她说着,心里便想了一想,忽而侧转身问:“你说的是通州提举唐大人家的次子唐茂?” 潘氏低着头回答:“是,去岁庞府的老太太过六十大寿时,府里的几位小姐都送了绣品去,四小姐和九小姐和绣一副万寿图,颇得赞赏,敏儿的麻姑献寿图倒也还入得了庞家老太太的眼,夫人高兴,回来提过一嘴,说是那孩子一表人才的。” ——不过后来再没说过就是了。 燕老爷思度一阵,略微点头:“说起来那唐家和老七媳妇沈氏一家还有些沾亲带故,其次子虽是庶出,如今也已是正六品的理问了,后年他任期一到,估计会再升上一升。他上面只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又有庞家相靠着,人也是上进的,倒算良配。只是当初在通州还好,现如今进了京城,敏儿若嫁过去离的可就远些。” 潘氏早托人将这些打听清楚,闻言一顿:“倒也不算远,况妾身想有六少爷在通州,多少能照应些,逢年过节也是能见的。” 燕老爷想了想,如今京里各路关系还未摸清,也不敢贸贸然和哪家联了亲。 真个儿从一个当爹的角度来说,若将燕敏嫁于京中哪户人家,因他是外官来的,嫁过去必定受些轻视;反倒是通州的唐家,本就有交情在,两家官职又相当,现今他是京官,燕敏嫁进去别人却要重视几分的,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去。 况且,对于两方关系也是最好的稳固。 他心虽这样想着,嘴中也只道:“回头我与夫人再商量商量。” 潘氏听这话知道有门儿,也不再多说,手上力道愈发适中,她这门技艺练习了十几年,燕老爷十分受用,身体松泛了也慢慢想起潘氏的好来,连带着燕敏。 想潘氏这些年在燕夫人眼皮底下讨生活,却从未跟他抱怨过一句,也未告过一次黑状。这里纵有燕夫人的铁腕威力在,也因她性情和顺。他这个女儿的性子和潘氏一样,都是温顺一些的,在几个姊妹里也乖巧懂事,不曾有什么让人不顺心之事。 于是,几日后燕老爷便真与燕夫人提了这事。 他选了一个夜深人静,适于夫妻间“聊聊过往”的时候说:“早前夫人便跟我提过两个女儿的婚事,当时正忙着调任京中之事,尚未有闲暇,现今确是该思计一番了。” 燕夫人脑中打了个转,笑道:“老爷今日真是与我想到一处了,我也正想与老爷提这事呢。” “呵呵,看来夫人已经思虑过了,可是已有了什么人选?且与为夫说一说。” 燕夫人看了丈夫一眼:“敏儿这我倒是细细考虑了一番,有两个还算合适的,也正要老爷拿个主意。” 燕老爷点头,示意她说来听听。 “一个是凉州通判钱大人的四子,这钱大人与老爷也曾共过一阵子事,算是相熟。他家四子虽是庶出,听说倒也颇得钱大人重视,现今领了个州同的职位,也算体面。且凉州与京城邻近,省亲也方便。” 见燕老爷蹙了蹙眉,燕夫人又接口道: “还有一个人选是通州庞家的亲戚,提举唐大人家的次子。这一方的家里不用我多说,想老爷也是了解的,说起来与老七房里的沈氏还有些沾亲,月前沈氏曾提过一次,男方倒是有这个意思的。” 燕老爷听她也提了唐家,知道她是真做过一番考虑的,心下一宽,握了她的手道:“夫人真是费了一番心思,敏儿也会感念你这个母亲的。” “老爷这话说得,敏儿既喊我一声母亲,我自会尽力为她谋划,感念不感念的倒是不紧要,只倒时别怨我这嫡母就行了。” 燕老爷将脸一板:“敏儿怎敢呢?” 燕夫人笑笑:“那依老爷看这二家里倒哪家好些?” 燕老爷佯作思索状,半晌道:“我还是觉得唐家好些,毕竟知根知底,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礼数周全不轻浮的,约么与敏儿的性子也和的来。” 燕夫人猜想也是这个结果,早在两个月前沈芳菲便跟她提过,也猜着前两日潘氏跟燕老爷吹过风,燕夫人此时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虽是如此,她嘴上还是说:“那钱家的男儿听说也是不错,最主要离京城近些。” 燕老爷摆摆手:“毕竟多年未曾见过,不如唐家的知根底好些。” 燕夫人一笑,干脆的道:“那就听老爷的。” 燕老爷不想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下十分高兴,主动提说:“夫人放心,敏儿的婚事夫人如此用心,婧儿那为夫必定给她选一门最合意的。” 燕夫人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此时正好顺着他的话说:“婧儿只比敏儿小了不到半年,这回头把敏儿的事一定,转个眼就轮到婧儿了。老爷既想过敏儿的,那婧儿老爷心里可有合意的?” 说到这,燕老爷还真难为了一下,他道:“婧儿是家里最小的,自小哥哥疼姐姐爱,性子难免娇气些,需的寻一家家中关系简单的,方能少些事情。再者嫁的远了,夫人怕也挂心。” 说着略显揶揄的瞅了燕夫人一眼,续道:“也是因着这些,我迟迟未与你定下此事,不是未曾细想,实是没有太满意的人选。” 燕老爷这番话真真点到了自己夫人心里! 她之所以那么痛快的同意燕敏的婚事也是因为她思虑这大半年,通州不必说,适龄的儿郎几乎都让她对比了一遍,不是家里兄弟较多,姑嫂婆婆难处的,就是身份上与燕婧不相配的。 好容易在邻郡挑出两个来,现今燕家一入京,地理上又远了太多,想燕婧的性子,若是没娘家人在一旁帮衬着,怕被人算计了去,这才是高不得低不得。 如今想要不远嫁,便只得在京中寻一户人家,可燕家入京时间不长,对高门子弟的了解也不甚深,又担心燕婧嫁进这样人家受委屈,燕夫人一颗心真真是左右为难,只好征询丈夫意见,想燕敏的婚事便听了他的话,好让他将精力往燕婧的婚事上多放放。 燕夫人此时听了丈夫这话,心里愈加发急:“朗儿、展儿、瑾儿现今都在京中任职,他们的同僚中可有合适的?” 燕老爷摇头:“朗儿、展儿挂的都是闲职,暂且与他们一起的职位也都相当,年纪也相仿,多是娶了妻的。瑾儿在军中,这些人里凡是官职差不多的多半是有各路关系,咱们现在初来乍到还不好乱攀亲。” “难不成这许多未成家世的男儿里竟没有一个能嫁的?”燕夫人听的有些丧气,口中略显抱怨的说。 燕老爷睨了妻子一眼,也有点不满:“有愿意的,也得夫人点头同意不是。婧儿的性子还不是夫人宠出来的,如今担心她这担心她那,当时便像盈儿一般待才好,省得现今操碎了心。” 这话说得燕夫人心里一痛,半晌没吱声。 燕老爷也知道自己话重了,默了一阵子面色有些纠结的道:“倒也还有一人是符合夫人这些条件的。” 燕夫人眼睛登时一亮:“老爷快说说是谁家的子弟。” 燕老爷似乎很有些犹豫,半天才道:“这人姓季,单名一个桓字,现是正五品大理寺正,看上面的意思,很可能过了年就会提成四品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那可是掌实权的地方,绝对是有强制力的。 燕夫人两眼放光:“老爷且详细说说,他家中如何?有几个兄弟姊妹,可好相处?家世可相当?” 不想燕老爷却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 “这季桓出身可说一般,祖上虽也算殷实,且出过举子,但到得他太爷那一辈时已潦倒贫苦,他父亲那时也曾中过乡试,但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早在几年前便病故了。不想到了季桓这里却出了人才,上一届的科举他是由今上钦点的探花。据说一开始并未指派官职,只领了个御书房行走的差事,前年才被放到了大理寺,就如今来看仕途怕远不只此。” 燕夫人听完也沉默了,她对靠自己奋斗出头的男儿一向青眼有加,可若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就不免有所担心了,——毕竟没有家族庇护,怕根基不稳,难得长久。 “老爷可与此人打过交道,为人如何?” 燕老爷笑笑:“为人倒是谦和有礼,矜持端方。” “那老爷可是担心他为官不久,根基不稳,将来......” 燕老爷思虑了一会儿摇头: “他没有强有力的家世背景,反倒令今上对他更为放心,否则也不会如此加以重用。季桓在朝中素以无私而称,从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从这点上看,他将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得相当正确,必也是将其中厉害关系想得十分透彻。如此纵使...将来皇子继位,他也不会受到波及,反而会成为中邸之才。” 燕夫人有些不懂了:“老爷既然如此看好此人,却又顾虑什么?难道他已娶亲?或是家中人口复杂、或是担心其家境不够殷实使得婧儿受苦?” 燕老爷苦笑一下,实在不忍直接说他怕季桓瞧不上他这个骄纵的女儿,只反问:“你可知京中有多少人家想将女儿嫁于他?京中不缺富贵之门更不少有权之家。” ——言下之意他家并非季桓的上选。 燕夫人也笑了:“老爷既说此人从不参与派系纷争,那他定也不会选权贵之女,否则何以到现在还未成婚。” 燕老爷摆手:“夫人说的或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因他父亲亡故,他要为父守孝三年。” “......” 燕夫人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深觉此事靠谱,心里便涌起一个想法来:“老爷将人说的比自己几个儿子都出色,我倒也想见见。不如.....便趁着七房这事,办满月酒的时候将人请到家里来,与家里的几个儿子也走动走动。” 燕老爷本就看好季桓,被妻子这一说也动了心:“季桓与孟家的长子孟谷阳私交像是还过得去,到可以让他一请,刚好孟家长子与几个孩子都相熟,他们年轻人之间倒也说得来。” 燕夫人眉眼生笑:“那便如此定了。” ———————————— 此时,昝东街季府的书房里正有一人在灯下暗思,季桓自己还不知道此刻已经又有一户人家将他列为了女婿的重点人选。 他只是摩挲着手里的物件,轻轻勾起了唇角。 室内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看不清眼底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单手打了一下午,请妹子们暂时忽略错字。。。。 好吧,我知道你们又要说这章女主戏份好少~~~~~ 不过,这不是俺的原因哦。 ——是小季筒子忍不住了,要来个正面出场,所以偶只好给他铺个路先... 话说这章字数还是蛮多的,不要打击偶说都是废话 最近偶有些玻璃心~~~~ 正文 第39章 惦记 上京的冬天进了腊月已是寒风冽冽,这日甚至阴沉沉的飘起了雪花。然而这寒峭的天气却一点也不影响燕府里的热闹。 ——今日是燕家嫡孙的满月宴。 请的多是几个儿子的同僚,年纪相仿,大家倒也不拘束,闲谈间不时传出朗朗笑声。 孟谷阳来得稍晚,燕瑾迎出来的时候略微怔楞了一下。 父亲提前交代过,今日与孟谷阳一同前来的是时任大理寺正的季桓季大人。关于此人,燕瑾早前便听父亲提过,也知道今日有给九妹选亲得意思,他确想好好认识一下是怎样一个青年才俊。此刻一见,燕瑾好个呆了一呆,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原来自己早已见过真人。 燕瑾快步迎出去:“孟大哥,润之兄。” 孟谷阳掸掸肩上并不存在的雪花,笑着给了燕瑾一拳:“还是你小子好福气。” 燕瑾随他一笑,转而看着季桓拱手道:“久闻季大人之名,一直想请人引荐,殊不知便是润之兄,倒叫在下冒犯了。”说罢瞅了孟谷阳一眼,示意一开始怎没与他说清楚。 孟谷阳看看季桓,又看看燕瑾,有些委屈的说:“这个可不能怪我,是我们季大人平日里不喜表露身份,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季桓在旁边淡淡一笑,也未反驳孟谷阳的话,只对着燕瑾抱拳道:“是在下的不是,还望燕兄弟莫怪。今日是为祝贺而来,我虚长一些,燕参领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季兄或润之就好。” 燕参领.....燕瑾暗想自己不知道人家身份,人家却早清楚自己的...他心里隐隐有几分不舒服,像是下棋被人先走了一步。 三人一路往前厅去,先见过燕老爷燕夫人。 燕夫人细细打量,只见随着孟谷阳进来一人,身姿挺拔,年纪与燕瑾相仿,身穿雪青色锦袍,系着同色锦带,头发以一根竹簪束起,眉目极是清隽,见礼时周到谦和,谈吐间不卑不亢。 燕夫人暗暗点头,本着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又将人上下细究一番。 若要非得挑出点什么,那便是那双眼睛——太淡了。似乎时时在笑着,又似乎从未染过笑意。 ——淡如水,却深如渊。 不过这并不影响燕夫人对季桓本人的满意程度,她暗里悄悄看了丈夫一眼,示意单就这孩子本身来说真真是十分靠谱。 燕老爷回看一眼示意她先不要多说,免得这么多人在让人说了闲话去。 许是季桓的气质看起来温润的很,便连站在燕夫人身后的丫头都脸色微红的偷偷看了季桓好几眼,好在后来让燕瑾一记眼刀给吓得退了出去。 这丫头一出前厅拔腿就往九小姐燕婧的怡心阁跑,到了怡心阁门口,却差点撞上正要进院子的四小姐燕盈。 燕盈打眼一看是燕婧的贴身丫头屏儿,见她一脸兴奋之色,估计上刚从前厅回来。今日前院宴请外客,燕盈也知父母的心思,正要来看看燕婧。 她这个妹妹一早就耍性子,燕夫人无奈,便让屏儿跟着碧青,给她家小姐看看这些京中的公子。 眼见屏儿跑的气喘嘘嘘,燕盈不由轻斥道:“这般急匆匆地作甚,倒像你家小姐多急着嫁人一般。” 屏儿心里有私,当下也不敢在燕盈面前有所表露,忙整整衣襟福身道:“奴婢一时跑得急了,下次不敢了。” 燕盈刚要再说,燕婧已经自屋里跑了出来,见自己姐姐与屏儿都在门口,燕婧过来挽了燕盈的胳膊嘟着嘴道:“姐姐明个儿与母亲说说,我才不想嫁人。我前面还有八姐呢,倒着哪门子急。” 燕盈一边点着她的脑袋一边说:“成日里把嫁不嫁人的挂在嘴边成什么体统。父亲母亲不过是提前物色着,到时能给你选一家更合心的。勿要再说什么你前面还有八妹这类的话,叫人听去了倒说母亲净顾着你反不够操心八妹的婚事了。” 燕婧撇撇嘴,不情愿的哼了一声。燕盈也不管她,径自问刚打前院回来的屏儿:“你倒去帮你家主子瞧得如何,可有特别出挑的?” 屏儿瞧了自己主子一眼,低低的道:“奴婢见有一位姓季的公子......”。 刚说到这燕婧猛地起身:“姓什么?” “姓季...”屏儿冲着燕婧直眨眼。 燕婧看屏儿神色紧张兴奋,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在心中形成,高兴的她差点蹦起来!要不是看燕盈在一旁疑惑的看她,她估计的跑到院子里转上三圈。 她们姐妹在这谈论的功夫,前院里酒席已经开始。 燕瑾是主角,自然要挨桌的敬酒,孟谷阳与季桓算是较为相熟的,被安排坐在靠里的一桌,估计最后才会被敬到。 这里不少人与孟谷阳都是相识的,所以不停有人过来与他喝两杯,季桓在一旁静静坐着,嘴角噙着丝笑,右手轻转着酒盏。过来的很多人中许多也是识得他的,却都像是深知他的脾性,遥遥一敬也不多说什么。 喝了一会儿孟谷阳就感叹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同是坐在一个桌子上,他就是被灌酒的货,季桓就是灌别人的主儿。 他心里不平衡的正想发几句牢骚,却见季桓眯眼看着邻桌一个跑腿的丫头微微出神。孟谷阳立时如同见了什么令人惊异的事情一般,双眼大睁。他与季桓相识三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对除了他娘和他妹妹以外的雌性动物多看上两眼,孟谷阳立时来了八卦的兴致。 可是细看之下孟谷阳觉得郁闷了,因为那丫头明明还是个十二三岁的还没长开的小毛丫好不好。他不由怪异的打量了季桓一眼,感情这家伙喜欢这种的? 季桓也感到了孟同学赤果果的质疑目光,他十分淡定的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然后冲着邻桌那丫头招招手:“给这位公子重新取只深些的酒盏来。” 寒丫本是去找百喜取丝线的,结果碰上送酒的丫头闹肚子,便被临时抓来替她一会儿。这下看见有人冲自己招手,不禁左看右看,确定是叫自己无疑时才一脸迷茫的跑过去取了只超大号的酒盏,一边走一边想,这位公子好面熟啊,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到了近前,孟谷阳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盯着季桓,季桓斜他一眼,亲自捋着袖子给他斟了满满一盏酒,孟谷阳赶紧转过脸去装什么都没看见。 季桓这一斟酒的当儿,袖里便露出一物来,纵是只是露出了碧绿色的一截,寒丫还是一个激灵,那是她家主子的东西。 她瞪大眼睛看着季桓,猛然想起了这人就是她与楚宁在兰安寺遇见的那个撞人小厮的主子,貌似是...姓季? 寒丫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回身看看燕瑾有没有过来,待看到七爷和她们还隔着两张桌子的时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再回过来看季桓时,发现他已经将簪子收进了袖里,似是刚刚只是不小心。 可寒丫知道他不是,因为他一面已袖子半遮口鼻喝酒一面用口型无声的对寒丫说:“代在下问你家夫人好。” 须臾后,看寒丫惊悚着转身而去,季桓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浮了上来。 ——不知那人知道了要心惊成何种样子?最起码要时时的惦记着吧... 寒丫几乎是被季桓吓回浣秋斋的,见了楚宁掩饰不住的一脸担忧。 楚宁也被她吓了一跳,大腊月的,寒丫额头竟起了层薄汗。待将人都打发出去,楚宁让寒丫歇歇,喝了口水,才问:“怎的一脸惊慌?前院不是在宴客吗,什么事倒把你惊成这个样子?” 寒丫往外看了又看,还是附到楚宁耳边小声道:“小姐,我知道那簪子让谁给捡取了。” 楚宁心里也是一紧,她心里晓得最可能的便是上次撞到她的那对主仆,此刻寒丫既如此说,是不是表明她见到了拾簪子的人? 楚宁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你见到人了?可是我们在寺的遇见的?” 寒丫使劲儿点点头,然后怯怯的又附到楚宁耳边道:“那人就在前院,还说、说让我代问小姐好。” “...........”楚宁忍住要吐血的冲动,仍抱着一丝希望的问:“他没把簪子还回来?” 寒丫默默摇头。 楚宁也默默摇头,随即在心里把拾到簪子的主仆俩从上辈子到下辈子狠狠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她的小心脏开始提起来了:这人竟在今天的宾客里!估计和燕瑾也是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经过今天也认识了...那簪子是燕瑾送的...若是被燕瑾看见了...这人捡了不还竟还故意向寒丫示意...这、这是她要死的节奏么?! 楚同学有些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脑袋昏昏沉沉。。。这几日天天40多度,姑娘们要注意防暑。 正文 第40章 撞 寒丫再回到前院的时候,宴席正进行的到高、潮部分。 一些人已经喝的原形毕露,燕家的三个兄弟也染了些许醉意,寒丫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瞅着,准备寻个机会去将楚宁交代的话说与姓季的。 眼下不行,燕瑾正端了杯子敬到孟谷阳和季桓这桌,当然这已经是第二圈了。寒丫眼睛都直了,使劲儿盯着季桓的袖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约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燕瑾的眼睛有些发红,但神思依然清明。最里面这桌此刻除了孟谷阳和季桓剩余两个已经趴在桌子上,另有几人跑去别桌咋呼了。 孟谷阳也有些歪歪斜斜,看燕瑾过来倒还知道给自己换了个小杯,可惜酒还没到,便让一旁的季桓一挡,换了三只大杯过来。 孟谷阳拍拍季桓的肩膀大着舌头嘿嘿发笑:“季桓呐季桓,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过哪次喝酒你是如此爽快的,好,兄弟陪你喝。” 季桓一手扶住他腋下,以免孟谷阳靠倒在自己身上,嘴上笑道:“今日是来贺燕参领得子之喜,当然要尽兴。” 说罢给燕瑾和孟谷阳各斟了满满一杯酒,孟谷阳眯着眼咧开嘴:“俗话说茶要到浅、酒要到满,小桓桓,你这倒酒的功夫练的真不错。” 燕瑾端着酒杯的手一抖,立时撒了大半出来。 小桓桓...... 他以另一手掩唇轻嗽两声,正想说两句啥化解一下他满身的鸡皮疙瘩,却见一旁的“小桓桓”已经一脸淡定又帮他将酒盏蓄满了,满而不溢。 燕瑾暗暗摇头,这厢里孟谷阳已经又哈哈笑道:“今儿是来给我燕七弟贺喜的,当然要喝个痛快!”说完自顾自跟燕瑾一轻轻碰,仰头干了。 燕瑾看着手里大号的浮纹青瓷酒盏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见季桓坦然的注视这自己,只好也是一杯下肚。 季桓松了孟谷阳,抬手又满了两杯,一杯自己端着一杯递与燕瑾:“这杯季某敬燕兄弟,祝燕兄弟在军中一路踏歌绣地,小少爷聪睿健达。” 燕瑾朗朗一笑,又干下一杯:“燕某早听家父赞季兄高才,一直想求一见,今日才知竟是润之兄,实是幸事。季兄若不嫌弃,闲时与孟大哥常到府中痛饮一番才好。” 燕瑾这话虽听着像客套话,实则是确有此意。燕父燕母正想多了解了解此人。 季桓听了燕瑾这话,眼中浮上一抹奇特的神采,半晌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一定一定,只望到时燕兄弟勿要嫌季某来的太过频繁才好。” “呵呵,怎么会?燕某求之不得。” ...... 两人心思各异,却都笑得随心顺意,直将角落里的寒丫看的战战兢兢。 这时已经趴在椅背上孟谷阳又插话:“燕七弟你如今前程似锦,又喜得麟儿,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要多喝几杯!” 燕瑾见他已然喝的有些多了,怕他犯了酒后胡言的毛病,转头去寻孟谷阳的小厮画岭。 这时孟同学忽又站起身,点着季桓说:“呵呵,季兄也不必羡慕他,你若是想,京中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愿与你共结连理。”。 说完拽住燕瑾的袖子一拍脑门两眼放光的道:“哎呀,我倒想起一起好事,府里的九妹妹可是今年及竿?” 燕瑾没成想孟谷阳此刻将话提了出来,当下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还没醉到家,便顺着他的话答道:“明年五月才及竿,不过也是转眼的事情。” 说完瞄了下季桓,见他已经淡淡坐在一旁正端了盏热茶来喝。 刚刚还跟他谈笑愉快,此刻一屋子的热闹却好似和他没了半分干系,听见他们的对话,眼都没抬一下,似乎被那茶分去了注意力。 不过偏有人不长眼,孟谷阳冲季桓醉醺醺招手:“嘿嘿,小桓桓,我和你说,他家九妹我幼时见过的,可是有鱼沉雁落之貌,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贤淑,你若......” 孟小哥这话说到一半燕瑾忍不住掐了他一下,他幼时...那会儿燕婧还只是个五六岁只会哭闹的小屁孩,从哪看出贤良淑德来了......孟谷阳你夸人也要有个谱哇。 不过他这并话未说完,季桓轻飘飘地斜他一眼,抬手去拿酒壶,孟谷阳咽咽口水,低头嘟囔:“我这不是为你好么,你也不小了。” 在看到季桓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孟谷阳赶紧住嘴,一般这个表情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事实证明小孟同学还是很了解季桓的,因为这一次多嘴他后来被“举荐”修撰了大半年的《大元山海志》,当然这是后话了。 看孟谷阳不再吱声,燕瑾便笑着接话:“孟大哥有些醉了,以季兄的龙章凤姿,哪里是小妹配的上的。” 季桓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孟兄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醉酒之言,唐突了令妹,还望见谅。在下也有些不胜酒力,这便与孟兄一同告辞了,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燕瑾心想今日本就是将此事稍点一下即可,季桓若是有心,日后自会知晓。若是无心,这话本就是由孟谷阳一时醉酒提及,当不得真,也不伤两相面子。想到这,他便手下用力拍了拍孟谷阳的胳膊。 孟谷阳闭着眼睛,看样醉得一塌糊涂。 燕瑾回头看看已经趴下的三哥和满面通红的大哥,便要相送。季桓却将他拦下了,叫了小四和孟谷阳的贴身小厮前来,扶着这醉货,出了前厅。 寒丫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此时见人要走,忙放下手里的茶,趁乱钻了出来。等季桓将燕瑾派出的一个相扶的小厮和前院总管事打发走,她便想上前。 ——她主子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只消将那根簪子弄回来就行。 寒丫摩拳擦掌,心想实在不行自己也撞一下,将那簪子撞出来。不过她这想法还没实施,就发现斜刺刺里已经有人比她快一步的撞过去了。 让寒丫失望的是,那人没装上季桓。 让她惊奇的是,撞人的也是个丫头,而且她还认识——九小姐燕婧身边的屏儿。 明明见着已经到了季桓跟前,却不知他怎么一闪,屏儿便撞到了孟谷阳和小四那一边。孟谷阳本来就被俩人搀着走的歪歪斜斜,被屏儿一撞,忽悠悠晃了两下,连带着小四和画岭一起倒在地上。 屏儿没料想是这个效果,一时怔住。倒地的小四这会儿爬起身来忙去扶孟谷阳,一扭头看见屏儿,使劲皱了下眉,然后突然“啊”的一声,扭身看着他家公子。 屏儿忙连连告罪,可眼睛却不住的往季桓身上瞟去。 这功夫,刚刚被季桓打发走的一个管事听到动静,忙跑过来查看。见此情景,一边道歉一边对着丫头劈头一顿训斥,教训几句才看出惹事的丫头竟是九小姐最贴身的屏儿。 ——这九小姐的身份和性子管事的自是晓得,当即骂的也没那么厉声了。 还是季桓及时的解了围,他摆摆手,温声道:“罢了,今日府内人多事忙,一个不注意也是有的,陆管事无需如此责怪。我看孟兄也无碍,陆管事自去忙吧。” 若客人不怪,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主子怪罪下来难免说失了府里的体面,陆管事不敢怠慢,往里去交代两句,忙跑出来亲自相送。 这空挡,季桓突然指着脚下的一物叫住屏儿:“姑娘,你掉东西了。” 屏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快步走过去将东西捡起来,声音又低又急:“公子,您不记得.....” 季桓往后退了两步,略微茫然的看她一眼。 屏儿有些急了,小姐交代的事情没完成,她不由往前上了一步,攒着手里的东西便要往季桓怀里塞:“公子不记得兰安寺我家九姑娘.....” 季桓随意的侧身掸了掸衣襟,恰将屏儿让过去。眼见陆管事已然过来,他才冷淡的开口:“我想姑娘认错人了。” 屏儿跺跺脚,无奈陆管事已到近前,她只好咬牙转身快步离去。 寒丫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的目瞪口呆,这、这...九小姐这是让屏儿来帮她“私相授受”?难道两人是相识的?可看姓季的态度又不像那么回事... 小寒丫热血沸腾了,沸腾完了又有些迷茫。 这不经意发现的秘密严重影响了她的情绪,以至于她都没看季桓走时有意无意的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41章 各思量 季桓与孟谷阳出了燕府,画岭便欲扶着自家大醉的公子速速上车回去,他十分清楚自己主子喝醉后语出惊人的毛病,未免他明早起来因提醒某人失言而被骂,还是赶紧让他家公子回家发疯比较靠谱。 季桓不声不响的自后面上前,一手拎了孟谷阳的领子往车里塞,一面声音带笑地吩咐:“你家公子喝的着实不少,我送你们一程。” 画岭张张嘴,小四已经跳上车辕瞪着眼叫他:“怎么着啊画岭,我家公子好意送你们一程,还不乐意呀?” “小的不敢。”画岭暗暗看了车里一眼十分识趣的爬上马车。 ——主子,不是奴才不救你,实在是每次和季公子打交道您都是吃亏的那个,以至于连奴才在小四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车里,孟谷阳趴到在小塌上,甚至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季桓瞥他一眼,径自倒了杯茶,却是不喝,端在手里往他那个方向比划着,似是在研究从哪个角度泼过去最好。最后他得出结论——将凉茶从脖子倒进去最好。 他刚才研究的时间很长,现下执行起来却尤其迅速。 孟谷阳只觉一股冰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淌进来,正是冷的手脚都发凉的腊月天,他一个哆嗦,不由“嗷”的一声窜坐起来。 对面的季桓懒懒倚着车壁,晃了下手里的杯子,冷笑道:“孟公子酒醒的倒快。” 孟谷阳被戳穿,当下讪讪一笑强装着揉了揉眼:“咦?咱们这是到哪了?” 季桓哼出一口气,又倒了一杯冷茶,抬眼看他。 孟谷阳自知心虚,忙道:“别,哎,你别生气,呵呵,为兄这不也是为你好嘛。虽说没事先说与你是我的不对,但燕家九妹真是一等一的姑娘,确实不失为良配啊。” 这话说完,孟谷阳本是等着季桓发火的,不成想半天没动静。他抬眼一看,见季桓似乎真的在思考他的话,他没高兴先懵了一下,心说这人终于动了男人该有的心思了?老天,果然还是得他拉这个线才行! 季桓思虑半晌,然后笑了笑,道:“你既对燕家众人如此了解,便细细与我说说。” 孟谷阳一听当即来了精神,心想难道真有门?哼哼,不好意思直接打听人家姑娘,便将一家子都拉上了。也对,他们若联亲摸个底也是必要的。 当下将他所知道的一股脑说与了季桓,包括自己小时与燕家几个儿子淘在一处的趣事,其中还专拣燕婧说了一说,可后来孟同学自己也发现他实际上不太记得燕婧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很爱哭..... 好在季桓没计较,而且听得十分认真,只在末了的时候淡淡说了句:“燕参领好福气,年纪最轻,子嗣倒是不少。” 孟谷阳嘿嘿一笑:“他妻妾多嘛。” “所以我说他有福气。”这句话季桓说的极慢,听来有几分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不过孟哥哥自动将其理解为某人对于娶妻生子的强烈向往,他冲季桓眨眨眼:“我说了你不用......” 话未说完,看见对面的季桓已经轻轻靠着车厢 闭上了眼睛,孟谷阳知道,他这样就是不想再谈了,于是也顺势闭了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看来可以给燕家回一个好消息了。 不过不高兴的也大有人在。 最难过的怕首当属燕婧了。 本来好容易将姐姐打发走了,燕婧一心想用个什么法子能去前院见季桓一面,屏儿好说歹说将她劝住了,可她心里长了草一般。 一会儿想当日在兰安寺匆匆一见,她虽说报了家门,可怕人家没记住,忘了当日援手之事;一会儿又想万一那人记得但不敢确定是她,岂不是要生生错过去?想到这,她也顾不得什么私相授受了,让屏儿带了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香囊去。 ——那香囊在那日她差点落水被救时曾掉在地上,那位公子还捡了还她,燕婧想他一定会记得的。 可此刻看屏儿怯怯的一张脸,说“那位公子说奴婢认错了人”,燕婧一颗心沉到了湖底,她静默片刻,猛地将一个茶盅朝地上掷去。 “不长眼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屏儿瑟瑟的,回来的路上便知是要挨一顿好骂的,因此提前想好了说辞。此刻见她家小姐盛怒至此,也不敢出声,只等燕婧又摔了两只茶盅才跪在地上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办好,小姐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啊。只是依奴婢想......因去的是奴婢,那公子刚刚又喝了酒,一时没认出来也是可能。” 这话总算让燕婧消停下来,她将屏儿的话来回想了两遍,又细细看了屏儿两眼,忽又笑开了。 也是,屏儿一个丫头,姿色平平,当日虽也在场,可毕竟有自己在,那公子没太注意也是应该。今儿又喝了酒,倒真有可能没认出来了。 恩,一定是如此。 燕婧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突然扭头对跪着的屏儿吩咐:“去把七哥房里的楚姨娘给我叫来。” 楚宁这边刚心不在焉的听完寒丫的爆炸性秘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屏儿就进门了。 这丫头也不废话,进门后施了一礼便直挺挺的道:“我们小姐请楚姨娘过去一趟。” 楚宁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屏儿当时也看见了寒丫,现在要封口? 不然除此之外楚宁想不到自己还和这位九小姐有什么瓜葛了。总不会叫她过去喝喝茶赏赏梅,谈谈心事聊聊天吧? 哦对,还除了在兰安寺共同呆过一个月时间。 楚宁进门时屋里一切已收拾妥当,虽然地上还有浅浅的水痕,但燕婧脸上太过灿烂的笑容已将其他一切都晃瞎了。 楚宁远远的站着,标准的福了个身:“九小姐叫妾身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燕婧走到她跟前笑笑:“楚姨娘不必太过拘束,我今儿叫你来就是喝喝茶聊聊天的。” “.......” “七哥最近很忙么,我到七嫂那里几次都没见着他?” 楚宁笑了:“九小姐这话若是问妾身的话就是说笑了。奶奶刚刚生产完,七爷再忙定也会抽空回来看望的,若是九小姐在我们奶奶处都未见到七爷,那就更遑论妾身了。” 燕婧撇撇嘴,明显对楚宁说的不满:“他不是最宠你么!” 楚宁叹的一声:“那都是丫头们胡乱传的。七爷与我们奶奶情意深厚,不过是去岁是我们奶奶与白姐姐都有孕在身,不方便伺候,七爷才偶到妾身那去过一两次,倒被碎嘴的丫头们传的走样了,九小姐可别听了丫头们的混话。” “哼,行了,七哥的心思我自知道的比你清楚”。燕婧被楚宁一说一堆的话绕的头疼,赶紧出言打断。 楚宁挑挑秀眉,心说知道你还问我。 燕婧也不想再跟她绕了,索性直接问:“楚姨娘可还记得你我在兰安寺遇见的那位夫人?” 楚宁做苦思状,然后断然回答:“妾身记性不好,不记得遇见过什么夫人。” 燕婧被她一噎,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楚宁暗说不是你丫在兰安寺威胁不叫我说的么,这会儿怎的又自己巴巴的提起了。 燕婧知她有心装傻,这当也不跟她计较,只有些期待地续问道:“那依楚姨娘看那位夫人可喜欢我?” 这、这是什么问题? 楚宁深吸一口气:“九小姐貌美如花,端庄大方,性子又温柔贤淑,任谁都会喜欢的。” 恩,这话不错。燕婧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楚宁还是有点眼光的。 楚宁也点头,看来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若是我七哥或别人问起楚姨娘知道该怎么说了?” 咦?楚宁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之前不是怕被知道不让她说吗,现在怎么改策略了? 楚宁脑袋感紧搜寻信息,她心里本就存了个影,现下立马将在兰安寺的事情与今日的事情一串,得出了一个让她十分激动而又十分郁闷的大八卦。 ——燕婧在兰安寺动了春心,有意讨好人家长辈。 ——燕婧与那姓季的相识,貌似还看上的那厮。 由此推出,燕婧在兰安寺碰到的就是这个季同学,而讨好的极有可能是他母亲。 ——燕家的满月宴请了不少年轻公子,本就有选准女婿的心思,而姓季的就在其中。 ——燕婧东西没有送出去,恼羞之下想要走长辈路线,怕楚宁乱说话。 由此再推出,燕婧这丫头是真看上人家了,准备跟她爹娘透漏在兰安寺“偶遇”季老夫人一事,并且要楚宁在燕瑾提及时给予必要的锦上添花。 呃......总结完毕后,楚宁森森地忧伤了。 按说燕婧看上谁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但为何编编是姓季的那厮,这之后那人还不知要来往燕府多少回...想到这楚宁不争气的小心肝又颤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42章 变故 自那日后,楚宁老是吊着一颗心,生怕哪天燕小七拿了真簪子跑来质问。 ——话说她想想自己委实也没做什么亏心事,这种感觉真叫一个...蛋疼。 寒丫因为主子交给自己的任务没完成,最近一直在自责,当然她每每自责的同时也没忘将季某人画个圈圈诅咒上一番,这个居心叵测的、捡人家东西不还的坏人! 担心归担心,日子还是一样得过。不过燕瑾也忙得很,楚宁一直到新年的时候才又见到人,不过也就片刻功夫。 这是燕家在京中过的头一个新年,虽说准备的与往年并无太大差别,但人们的心境不同,却是觉得格外喜庆。新年的时候老六燕希带着宋媛也到了京中,自然又免不了热闹一番。 楚宁也高兴,因为沈芳菲才满了月子,全部精力都在自己儿子身上,根本没闲心管另外两个娃,也就由着他们在亲娘身边再呆些日子,所以这个年楚宁和白锦大概是除沈氏外最欢喜的了。 沈芳菲的宝贝儿子楚宁在新年期间有幸的见过一次,孩子还太小,也看不出什么,可楚宁老觉得那娃娃没什么精气神,病怏怏的。不过这个时候里里外外都是一水恭维的话,楚宁当然也笑呵呵的说“好”。 直至出了正月,人们的目光才终于转向了另外的事情。一件是四小姐燕盈即将出嫁;一件是通州唐家的人上门提了亲,对象当然是八小姐燕敏。 楚宁听刘婆子说这消息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唐家与沈芳菲沾亲,但后宅就是这么一个地方,随时流淌着很多你想知道的或不想知道的八卦。 楚宁对燕敏的怀疑从未祛除过,虽然后来她带寒丫又去了两次暮春轩,寒丫说那花并没有什么怪异,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楚宁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现今知道这个消息她无声的笑了,想最初白锦送了自己两盆黄莺花提醒她叶蓁蓁一事时,还是由燕敏貌似“不经意”的点醒了她,楚宁以为燕敏和白锦在那时就已经“很有共同话题了”,现今看来,沈芳菲比白锦下手更早的多......楚宁心中微微后怕,这若搁自己身上怕也想不那么早。 不过白锦那边最近一直安静如常,倒不知是否也想到这一点了。 明厢院里,也有人担心着这件事。 雯儿拿着手炉站在自己小姐身后,有些担忧的低声开口:“小姐,唐家与七奶奶沾亲眼下很多下人都知道了,白姨娘那必也是晓得的。现今亲事一定,怕是她早晚会往...小姐身上想的。” 燕敏穿着一件丁香色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正弯腰打理一盆长得过快的水仙,芬芳的花香中,显得她分外淡雅。可说出的话却平静中透着几分冷漠: “晓得又如何?我不过是看白姨娘喜爱送了盆野菊过去,单单那花本无任何不妥。况且我送花在前,谁知道后来有人又送了株苦梭草过去。我一个养在闺阁的女子,怎懂得那两物的香气是不能一起闻的?哎...要怪怕也是该怪那后来送苦梭草之人吧,干咱们什么事呢?” 雯儿听了自己主子这话心里一定,笑道:“是啊,那花也是白姨娘自己看中的,小姐也舍不得呢,可也是念着情意,才割爱送人的。” 燕敏直起身来冲着她轻轻一笑,真正的事实是一回事,而人们能看见的事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 楚宁并没有来的及在这件事上花太多心思,刘妈妈便急匆匆地跑来说:“门房那来人说有淄县的人来找姨娘,老奴去看了,是邓昆家的。” ......邓昆家的?那又是谁? 见楚宁稍显迷茫的看着自己,刘婆子这才想起她家主子自生孩子时难产后,很多不亲近的人都记不太清了。忙瘪着嘴续道:“这邓昆家的是大夫人的陪房,这次却说是二夫人让她来的,说是、说是老爷出事了!” 大夫人便是她爹的大老婆了,二夫人是刘婆子在楚宁面前对她亲娘的尊称,实际便是她爹的妾室。 弄清了来人,楚宁还被刘婆子这话说得好个愣了一愣。 和大多数的穿越女一醒来就见着爹妈不同,楚宁醒来时就已经在燕府了,根本没见过正主的父母,现在她听刘婆子一说,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这爹妈是自己的......这感觉委实不大舒服。 她看了哭丧着脸的刘婆子眼一眼,吩咐:“妈妈且先喘口气,咱们先别要自己吓自己了,便是天塌了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你去立整立整去把人带来,待我问清楚了再说。” 刘婆子看楚宁很是镇定,不由也稳了心神,整整衣衫去带邓昆家的了。 来得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体型偏瘦,身上一件棕黄色的长襦衫,质地虽远不如府里的婆子,但干净合身。脸庞很柔和,让人无端有一种亲近之感,只是面色不太好,想是急着赶路没怎么休息的缘故。 楚宁张了张嘴,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邓昆家的显然也有些激动,见了楚宁眼圈一红,几度落下泪来。楚宁最怕看人哭,尤其还是一个年纪与自己母亲相仿的人看着自己哭,登时有些忙乱。 “邓妈妈....”说完楚宁才想起还不知这婆子姓甚么,好在按她夫家的姓氏叫也算说得过去。 那婆子擦了两把泪略微点头,随即扑通跪在地上,凄声道:“求小姐救救老爷。” 楚宁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去扶她:“妈妈快起来说话。” 邓昆家的在几人搀扶下起身,楚宁让青歌给她倒了杯热茶,想了想还是先问道:“母亲与...二姨娘现在可好?” 楚宁本意是要问自己亲娘的,话一出口才想起这声母亲是要叫嫡母的,只好在后面又加了二姨娘。 “哎,本来还好,如今老爷这事一出.....这两日都急火攻心身子就不如从前了。” 楚宁皱皱眉,心想既然是我母亲派来的为何不安排她自己身边的人来,看来这大夫人还是对她们母女不放心呐。 因这楚宁脸上不由抚上了几分或真或假的忧心之色:“妈妈现下与我详细说说父亲到底出了何事?” 邓昆家的不动声色的看了楚宁一眼,心说果然进了高门大户这人便淘洗出来了么?这丫头比在家时颇了多几分从容稳重。这样一想,脸上的表情更是凝重了几分,当下将事情原委详详叙述了一遍。 这中间包含了很多妇人式的抱怨和哀叹,楚宁将这些全部滤去,大概提炼出了事情的粗略。 原是年前怀县着灾时大批灾民往京里涌,京中不敢放入,便将灾民分批往就近的州县安置。然而过年前后正是银粮都紧张的时刻,京中一时哪里有那许多粮食赈灾,因便在各地方征粮。 淄县县令是个倒霉催的,本县的粮食本已征够上缴,而临县的运粮车却在即将出淄县的时候被劫了!正是非常时刻,朝廷哪里容得出丁点纰漏,淄县县令立即便被扣了顶监管不力,托赈灾后腿的帽子。可怜楚宁老爹,一个没任何实权的从七品县丞,就这样整个给牵了进去。 弄清事情,楚宁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事若放在平时未必是什么大事,可在赈灾的关键时刻那就是枪口了。眼下灾情未完全解除,这事还在风口上,谁敢顶风上? 退一万步说即使此事有缓和余地,凭她一个后宅的贱妾又能如何?大夫人派人来当然是要她求燕瑾,可这人又怎会为了一个妾室的事情上心。 邓昆家的见楚宁眉头紧锁,半晌不说话,便自随身的小包袱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姨太太给您的信,怕您念着她,这次来特特让老奴捎来的。” 楚宁心里一动,接了信也没打开,便听邓昆家的又道:“老奴知道此事难,不然夫人也不会派老奴大老远得求到您这里。哎,其实说句老奴心里话,小姐未嫁之前老爷夫人对小姐都是疼爱有加的,小姐也极为孝顺。后来嫁了人,老爷夫人也时常念着,老奴想以小姐的孝顺定是不会袖手的。况且娘家也终是小姐的倚靠嘛,既便是小姐如今得了孩子,又有人宠爱,可事事谁料得准呢?老爷无事小姐自然会更好,二姨太太自然也得以享享清福。” 这几句半请求半威胁的话说的楚宁心里一阵冷笑,庶女出嫁后与娘家离德离心的事并不少,况且她虽为妾,毕竟与娘家比是进了高门的,她那嫡母想是有几分忌惮。 她低头轻轻摩挲着桌边,良久抬头客气的一笑:“邓妈妈说的极是,我又怎会忘了父亲母亲的恩情。且父亲如若有个什么,我在这府中怕也是要受人指点的,所以妈妈放心,事情我定当尽力。 只是你也知当下这事还在劲头上,我身为一个妾室,我家爷虽赏两份脸面,但此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否则没的让人抓了把柄去。且让我思量个法子,先跟我们也打听打听,看如今是到哪一步了。” 邓昆家的见楚宁口风松动,稍稍点头,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您说的是,老奴也晓得这里头的深浅。” “妈妈果然是明理之人”,楚宁过来虚扶她一下:“这事妈妈说的明白我也听得明白了,我自也会放到心尖上。今日妈妈赶路也累了,便在这歇下吧,明儿一早再赶回去。” 这、这就要打发自己走了?邓昆家的心中不豫,大夫人交代要等个准信的。 楚宁瞥了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道:“妈妈还是先回去,省得没个信儿母亲那边一直记挂着。” 说罢又别有意味的看了邓昆家的一眼:“况且我这也有封家书要劳邓妈妈你捎带回去。二姨娘身子不好,我也不想她太过挂念。” 邓昆家的一怔,这是明晃晃的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43章 偏 这几句半请求半威胁的话说的楚宁心里一阵冷笑,庶女出嫁后与娘家离德离心的事并不少,况且她虽为妾,毕竟与娘家比是进了高门的,她那嫡母想是有几分忌惮。 她低头轻轻摩挲着桌边,良久抬头客气的一笑:“邓妈妈说的极是,我又怎会忘了父亲母亲的恩情。且父亲如若有个什么,我在这府中怕也是要受人指点的,所以妈妈放心,事情我定当尽力。只是你也知当下这事还在劲头上,我身为一个妾室,我家爷虽赏两份脸面,但此事哪有我说话的份,否则没的让人抓了把柄去。且让我思量个法子,先跟我们也打听打听,看如今是到哪一步了。” 邓昆家的见楚宁口风松动,稍稍点头,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您说的是,老奴也晓得这里头的深浅。” “妈妈果然是明理之人”,楚宁过来虚扶她一下:“这事妈妈说的明白我也听得明白了,我自也会放到心尖上。今日妈妈赶路也累了,便在这歇下吧,明儿一早再赶回去。” 这、这就要打发自己走了?邓昆家的心中不豫,大夫人交代要等个准信的。 楚宁瞥了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道:“妈妈还是先回去,省得没个信儿母亲那边一直记挂着。况且我这也有封家书要劳邓妈妈你捎带回去。二姨娘身子不好,我也不想她太过挂念。” 这是明晃晃的提醒和警告,对她亲娘好一点;这也是暗示她自可安心,为了我娘,我也会尽力而为。 —————————————————————————————— 第二日打发走邓昆家的后,楚宁认真想了想,这事还的确要燕瑾帮帮忙的。 无论妻妾,其娘家的状况也直接关乎到她们在这府里的地位。那邓婆子话虽难听但说的也是实情,她老爹若真就这么玩完了,过后还落个罪臣之名那她在这府里的日子以后也没任何指望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事几乎在第二日便已经被府里一些常年专注八卦的长舌妇们悄悄传开了。 楚宁日里一出门,立即就接收到N多饱含同情、不屑、幸灾乐祸等多种内容的眼神。楚宁早被这些练得心里强大不少,她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常请安照常吃饭,只不过在别人眼里都认为她是强颜欢笑罢了。 沈芳菲没太多说什么,只对着她叹息说:“妹妹也别太难过了,事情兴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说完用一种十分可怜的眼神看着她,扎的楚宁浑身难受。 白锦倒是来浣秋斋专门看了她一回,许是因她切身体会过这种滋味,关切的话还真让楚宁听出一两分真心来。 在这各色眼光里,楚宁见到燕瑾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 “前几日你家中有人来过?”用了饭燕瑾接过楚宁端来的茶抬眼问道。 实际这事一出他便得到了消息,只是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未顾得上回府问一句。 楚宁低头轻轻绞着手指,回答的声音显得很低很闷:“是”。 燕瑾轻吹着茶啖了两口,等着楚宁开口求他帮忙。 等了半天,没任何动静,燕瑾有些绷不住的瞅了楚宁一眼,却见她在一旁垂着头,肩膀有些一耸一耸的,似是在哭。 他稍微有些怔楞,这许久了他还没见过楚宁哭,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些微的烦躁、无措、竟还有丝不知来由的刺痛。 “哭什么。”燕瑾左手微握成全,皱着眉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将人拉到跟前。 楚宁抬起一张脸,上面已是梨花带雨,略带哽咽的说道:“七爷都知道了吧,妾身定是给七爷添麻烦了。”一面说一面簌簌的落泪,那倔强的小脸上偏还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楚,看得人心里一抽。 燕瑾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半晌抿唇自怀中掏了块帕子出来,僵着手臂在楚宁脸上胡乱揉了揉。 楚宁立时被雷了一下,随后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阵白眼。——这位少爷,这是我的脸啊不是什么让你随便擦拭的武器,您这么大力做什么,鼻子都快被你揉掉了...... 燕瑾丝毫不以为自己手法粗鲁,他嫌弃的擦完然后嫌弃的将帕子往旁边一扔道:“行了,别哭了,先说说倒是怎么一回事。” 楚宁抽噎两下忙将她老爹的事情说了一遍,因她所知的皆是自邓昆家的口中得知,她怕邓昆家的跟她所说本就添油加醋,当下也不敢再额外添加什么,尽量简略的将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燕瑾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手指不时轻敲一下桌面。事情他已听人大概说了一遍,楚宁所说的倒也不差到哪去,只是此时眼下确实不好办。 楚宁一面说一面悄悄观察他的神色,如今只能在燕瑾这里下功夫,她心里实际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燕家刚入京半年,暂不说是否有各方关系,便是有,这个时候怕是避嫌都来不及,凭什么为一个奴婢费力。 楚宁叹口气,情况委实不容乐观。 燕瑾也锁了眉头,此事他原是不想理的。燕老爷身为都御使,极重官声,此时避嫌还来不及,怎会为此给人留了话把儿去?而眼下人已先被关了起来,那便会按程序往下走,要有个结果怕是要且等上一阵子。 燕瑾本想若是楚宁一上来便寻死觅活的求他,他便将大道理一摆然后作势训斥几句。纵使她父亲获罪,等这事过去了,他还是会好好待她,不叫她受了什么委屈。 可楚宁自他进门到现在并未主动提过一句,反是担心因此而使燕家受嫌,燕瑾心里闷闷的,然后这闷便缓缓扩散开来,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直难受的有些喘不过起来。 ——这时的燕瑾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心疼。 心疼楚宁的小心翼翼,心疼她的委屈求全。 有些事情已经悄悄偏离了。 “恩,此事我知道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过些日子等我问过情形再说。”这话不知怎的就出了口。 楚宁一听,微微吁出一口气,燕瑾从不轻易说什么,一般答应的事情都会放在心上,如今能这般说,就代表他最起码是会找人打探这事情的,这已经很好了,其他的楚宁也只能等着。 过了两日燕瑾还真悄悄托人像刑部那边打听了,可燕家虽在刑部有些关系,那些人却都是与燕老爷相熟的。此前父亲早已告诉过他不准过问此事,因此燕瑾不能太过声张,所得到的消息也无非是那种“人如今在刑部大牢等候发落”的官方回话。 燕瑾有些头疼的将人又想了一遍,如今只能找与自己相熟的人。 想了一圈,蓦地想到了季桓。 季桓是大理寺正,与刑部、都察院管稽查同为三司法,说白了,他们这三部的官员在暗里都是极相熟的。 只是.....季桓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还真不知是否会卖他这个情面,燕瑾有几分拿不准。 或许是老天也站在楚宁这边,在燕瑾犹豫着要不要寻季桓打探一下的时候季桓倒自己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44章 想 与季桓一起来的当然还有一张脸扭曲的跟菊花似的孟小哥。他的表情十分莫测,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他是想哭。 据季同学自己说他是在去踏春的路上偶遇了孟小哥,然后孟小哥十分、特别热情地劝说他不要去踏青啦,外面的枯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呀,还是一起倒燕府喝喝酒谈谈人生比较有前途呵。 燕瑾轻咳两声,左右各扫了一眼,——上京二月里刚刚立春,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除了长青的柏树外燕府的外院里都是光秃秃的,想必郊外更甚,这时候出去踏青..... 季大人果然异于常人! 燕瑾眯起眼睛暗含一分怀疑的看了季桓一眼,却见这人从容的那叫一个坦然,直教燕瑾怀疑是不是自己品味不够高,以致理解不了这等雅致。 燕瑾也不想再探寻,上次宴请之后孟谷阳跟他略微透漏过,季桓对他佯装醉酒而“随口”提出的连亲之事虽未明确表示愿意,但也未明确的拒绝,燕瑾猜测他能与孟谷阳再次到府里,是否意味着这门亲事真有戏? ——若如此,眼下的事情倒好办些了。 外面虽春风带寒,室内却暖意融融。不过,这舒适的散着浅浅檀香的屋子跟这三人没什么关系。 因为,此刻,三人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小酌。 孟谷阳裹紧宝蓝色广袖锦衫,十分哀怨的盯了季桓一眼:这货放着暖呼呼的厅室不坐,非得拉着人坐在这喝酒,说什么不辜负春意! 孟谷阳狠狠翻了半晌白眼,神知道这天有多冷、风有多凉!院子啥都没有,他们在这看个毛!孟公子抖着冻的冰冰的手忧伤的先连连喝了三杯温酒,身子才算暖和了些。 燕瑾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孟谷阳要耐冻的多。倒是季桓,不比孟小哥的锦衣护体,他只着了件天青色的常衫,却真如坐在四月花红柳绿的春风里,一派舒心惬意,丝毫不见畏寒。 燕瑾浅泯了一口清酒,心下起疑。 ——这人若不是身上也有着功夫,便是个狠的下心的主儿。 “季兄今日似乎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这二人说是来喝酒的,还真是只管喝酒。孟谷阳也还罢了,燕瑾看他一口一杯猛喝的模样,估计他是冷的够呛,赶紧先喝点酒暖身子。季桓倒是不冷的样子,却也一句话不说,从进门到现在都是一脸浅淡笑意。燕瑾有些郁闷,只好做为主人先开了口。 季桓转脸盯着燕瑾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燕瑾想摸摸脸上是否有东西时才开了口:“大好□,最适与三五好友小聚,当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咳咳.....孟谷阳一口酒呛在嗓子,春、色啊,你在哪里? 燕瑾也有些讶于季桓的睁眼说瞎话,这之前虽听过季桓之名,也已见过三两次,可燕瑾心底一直有些固执的认为他不过是个有点点小才,又恰好比某些人幸运一点的文官,行事见也许还带有一些文官们特有的清高,和他们这些从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怎生可比? 这一刻,燕瑾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将季桓想的过于简单了。 一个在皇帝身边行走,现又身居大理寺的人,见过的血腥未必比他少。 他突然想,也许燕婧真的嫁给季桓也未必是件好事,以燕婧的性子,势必抓不住季桓。 燕瑾心里毫无来由生出一丝不安,他想了想,却又嘲自己多虑了。燕婧若嫁过去自是嫡妻,除非婆婆太过刻薄,其他人又谁敢给她气受? 便如当初他并不愿娶沈芳菲,但为燕家计,他仍是遵从了父母,也与沈芳菲有了孩子。无论两人感情如何,沈芳菲在后宅里终是主母,并未受过什么委屈,反倒是...... 一念到此,他又想到了楚宁,心里钝钝一软,嘴上便道:“季兄说的极是,只可惜春景虽好,却也短暂。眼下灾情还未全解,由此而发的案子也一桩接连一桩,季兄怕是没多少工夫如今日这般偷闲了。” 季桓端起酒盅与燕瑾轻轻一碰,眉目微挑,却不做声。 一旁的孟谷阳终于缓过劲儿来,凑过来笑嘻嘻的道:“我们季大人一向辛苦,来来,为兄敬你一杯。” 季桓这下喝的极是痛快。 燕瑾见季桓没有接之前的话,索性直接说:“前几日小弟听闻又有赈灾粮在淄县被劫,牵的淄县一众官员都入了刑部大牢,上面对此也尤为重视。” 季桓停下杯似乎十分诧异的看了燕瑾一眼,却听身边的孟谷阳先开了口:“我也听说了此事,那淄县县令也是倒霉,粮食已经运到了淄县的临边,再迟上一会会儿便到琨州地界了,呵,偏生这当儿被劫了,那淄县县令连带着手底下几人估计都想吐血了!” 他说完这话,脑子立即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燕瑾:“你怎的突然提起这事来了,莫不是这些人中有与你相识的?” 孟谷阳虽知道燕瑾有一妻三妾,但具体的却是不晓得,是以也并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能与燕瑾有上牵扯。 孟谷阳这话一出,燕瑾立即站起,冲着季桓抱拳躬身:“不敢有瞒于两位兄长,其淄县县丞楚明昉确实与小弟有些关系。今日若非季兄碰巧来了敝舍,小弟原是要上门拜请的。” 话说至此,已经很明白,这是相求于季桓了。 正主还没说话,旁边的孟谷阳脸色立整起身一拍石桌,沉声道:“燕小七你脑子没事吧!眼下是什么形势你岂非不知?那小小的从七品淄县县丞与你燕家能有多亲近的关系,要你在这当口搅和进来!” 燕瑾长身直立,默然不语。 季桓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一样,进了刑部大牢,他们身边千丝万缕的关系早被挖的一清二楚。更何况那楚明昉一进去就想买通狱卒往外传话,生怕人不知道他有个女儿在燕府为妾。 此时,燕家确实避之不及。而燕瑾竟未在这个时候撂手,这略微有些出乎季桓的预料。 ——看来这燕瑾对那人还动了几分真心......季桓心中悠悠一沉,陡然不舒服起来。 心里不豫,面上便也不好看。 季桓自打进门,脸上一直挂着薄薄笑意,这人笑得时候当真让人有风光霁月之感,此刻笑意一敛,却似换了一人,周身冷凝。 孟谷阳心里一惊,他知季桓不爱在朝堂之外谈论此类事情,偶尔想让他说几句也是点到为止。他只以为是燕瑾今日有些唐突了,惹的季桓不快,心想小季同学一怒再起了反作用可是不妙,当下忙拍着燕瑾的肩膀玩笑说:“嘿,你小子不知道我们季大人铁面无私么,这人情可忒大了啊。” 燕瑾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小弟一时心急,唐突了季兄,还望季兄莫怪。只是小弟到京中时日尚短,对各处也不甚熟悉,又恐此事立即严办,才不得已打扰季兄。日后季兄若有用的着在下之处,燕瑾定当竭尽全力。” ——这一刻,燕瑾身上的骄傲骤然敛去。 孟谷阳饱含惊诧的将燕瑾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小子还铁了心! 季桓面无表情的院子里望了一眼,下人们都站得远远的,小四和画岭也退到了亭外。 他忽而又笑了,只是这笑与先刚比起来多了分苦苦的意味。 上前虚扶了燕瑾小臂一下:“燕参领此时的心境季某完全能够理解,只是此特殊时期,燕参领实在不宜有所动作。况且此案尚在刑部审议,卷宗未至大理寺,季某区区寺正,怕是有心也无力。” ——这是十分官方的拒绝。 燕瑾手指握拳,脚下一滞,却听季桓又开了口:“季某或许在案情上不能帮燕参领,请刑部的朋友让楚县丞呆的舒服些还是可以的。 实际在今日之前我已托朋友照看,且刑部已一早查得楚县丞与燕家有丝关系,也未过多为难。楚县丞自己也曾说有一亲人在燕府之中,但时久未见,想念非常。 其入狱前身上带有一物,本是要派人送至燕府给他的亲属,以道思念。不想半路出了这事物什便被刑部扣下。季某日前听闻,便同人讨了个人情,将其物带来。若楚县丞之后被定罪处罚,便也算留个念想吧。” 燕瑾一愣,不想季桓已然暗中相帮了。 这时又见季桓子袖中取出短短一柄卷轴递与他:“季某虽不知楚明昉的亲人是谁人,但请燕参领转告楚明昉在狱中身体尚好,不必过于惦念。” 燕瑾的第一反应是季桓与刑部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第二反应才是这人怎生变化如此之快?他随身带着东西,很可能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可进府半晌却又只字未提,若自己也不提此事,是否他也不说? 孟谷阳心中却相当纳罕,季桓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稀奇、当真稀奇! 孟小哥如此想着便冲燕瑾眨了眨眼。 燕瑾收到孟同学这讯号自动翻译成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知道,季桓今日能如此已经是卖了莫大的情面了,凭自己的几面之交怕是不足以让人家出手相帮,这里想必是看了孟谷阳的情分。 然人情归人情,该到的礼却还是要有,这亘存的规矩燕瑾十分熟知。 ——送礼最重要是送到人心坎儿里。 因此燕瑾严肃的思索起应该送什么才能送到季桓的心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可能没时间码字,妹子们不用刷,周二一定有更。 这文因为木子各种经验不足,导致更新速度过慢,在这里跟所有追文的妹子说声抱歉。感谢你们的理解与支持!以后俺一定吸取教训,争取越来越好。 正文 第45章 错 三个人各怀心思,这酒便愈喝愈淡了。 孟谷阳在一旁及时插科打诨的换了话题,说起今年五月准备开科的武举。 这是大元朝首次开考武举,考生不论身份地位,只要有真才实学都可参考。 这消息一出立即振奋了大批武有所成、却出身寒微的子弟,他们中很多人已在军中,但因无门无路,多数只能慢慢熬着,有些到老怕也熬不出什么名堂。 而于此时开考武举朝臣们猜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今圣上自去岁一场大病之后一直龙体欠安,太子虽立,却一直未独自理过什么朝政。而今圣上有四子,虽面上和睦,但皇家之事大臣心里都清楚,最易兄弟倪墙。老皇在这时开科,怕是要为太子培养出自己的一只兵力,以防万一。 这些大家当然不会拿到面上说,只拣些新鲜传闻来叹一叹乐一乐。这中间燕瑾还提了泯州知州穆大人之子穆冬亭一嘴,只听得孟谷阳连连呛了好几口酒。 三人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季孟二人方告辞。 回程的马车里,季桓半躺在小塌上,眯着眼问孟谷阳:“倘若今日是你的妾室家人被牵连入狱,你可会如燕公子一般顶着家人告诫欠下别人一份人情?” 孟谷阳嘿嘿一笑,晃着脑袋想了想却颇认真的回道:“不会。” 季桓微微睁眼看了他一下,幽幽续问:“恩,若那人...换做燕四小姐呢?” 话音一落孟谷阳像头被激起的猛兽,“呀”的一声冲过去,作势要将季桓一顿痛扁。 上次给季桓这厮阐述燕家众人的时候,小孟同学特意将燕盈简略了,没想到季桓还是自他的语气和眼神中推断出他对燕盈的心思,孟小哥觉得很受打击。 他一个劲子扑到近前,季桓挑眉盯了他一眼,孟谷阳声势陡然又弱下来,他跌坐在一旁,阖眼嘲讽的哼笑一声,其音涩涩:“不会是我了...以后为她出头、为她欢喜的人,再不会是我了。” ——自他孟公子没能坚持将燕盈娶进门之后,燕盈日后的一切,他再没资格参与半分。 不知是否被他这话所敢,季桓亦没没出声。 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 暂不说他二人心情敞亮不起来,楚宁此时也好不到哪去。 燕瑾原意是想等上几天再与楚宁说,那样她心里总归一直有丝希望便会好些。不过现下....燕瑾掂掂手里的卷轴,——这是她父亲的东西,她见了会安慰些吧。 楚宁听燕瑾说完大致情形时便有些呆了。 当然这呆也得分原因,楚姑娘一方面是没成想这么快就有了消息,虽然不是好消息,但足以说明燕瑾并非敷衍她,而是真的托了关系去打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欠钱容易,欠人情难。燕瑾今日这般,楚宁确从心里感激了几分。 第二方面原因,是楚宁听的明白——她老爹这次估计要够呛。尽管燕瑾说的比较隐晦,并表示之后等灾情完全过去,事情压一压,或许还有转机。但楚宁知道那希望是微乎其微了。 按正常来说,做女儿的此时应该是伤心非常,然后情不自禁的痛哭出声,不然至少也应该静静流下两行清泪...奈何楚宁本不是爱哭是人,且虽说是她亲爹,可真是连面都没见过。 联系到那邓昆家的之前一番话,楚宁便知这身体的正主未出嫁之前的日子定也不好过。况虽说她一个从七品县丞庶女的身份不怎么样,但当时嫁一个与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再不济嫁一个平民男子,总归是妻。宁当穷人、妻不当富人妾这种道理她爹应该还是晓得的,若真心疼惜她,又怎会将她送入燕府做妾,并在此之前包括她难产将死的时候,未听她爹派人来问上一句?! 因此眼下一瞬楚宁心里虽也不是滋味,但哭还真有些哭不出来,一时间杵在桌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以致有些呆愣了。 燕瑾看在眼里,还当她伤心过度,忙拉着她坐到桌边,将卷轴放至跟前:“这是托一位朋友带来的,这事之前你父亲经久未见你,心里想念,本就想派人送来给你的。” “我父亲?给我?”楚宁有点弄不明白,一下冲口问道。 燕瑾点点头,略带安慰的说:“你也别想太多,事情还未最终盖棺定论。他暂时在刑部身体还好,没受什么刁难。这物件也只是他念及女儿一时所感,不是什么......” 楚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是什么?.....最后的留作纪念的东西? 眼见楚宁的脸又垮了垮,燕瑾赶紧端起茶盏咂了口茶,这安慰人的活儿果然不是他所擅长的。 “打开看看。”燕同学忙着转移楚宁的注意力。 楚宁轻轻解开绑着卷轴的绸条,缓缓展开。——是一幅画。画中女子虽只勾勒出侧脸,但熟悉的人还是一下就能看出楚宁的模样。 楚宁蹙眉看了半晌,觉得那画中的景物似乎有点熟悉。 她老爹这是什么意思? 蓦地,楚宁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带着画卷也被碰到了地上。 ——这画中不正是那日在兰安寺的情景...... “怎么了?”燕瑾被她吓了一跳,一面俯身捡起那画一面将楚宁拉至身旁。楚宁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父亲亲笔的东西了,有些.....” 燕瑾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将画摊开。 画中是一个女子,侧身站在青石阶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头微微上扬,应是与阶上之人在说话。女子身姿秀美,依稀便是楚宁,只是那丫头的面庞勾勒的略显模糊,燕瑾看了一眼,不像是青歌。 “这可是你家乡什么地方?”燕瑾觉得画中景致看来很幽静,似还有丁点眼熟。 “咳咳.....”楚宁这回真的眼泛泪光了。——当然,是咳的。 “那是、是家乡的...青峦山,妾身及竿之前曾跟父亲母亲去过一次,景色很美,不想父亲还一直记着。” 楚宁说完抚摸着画轴长长叹出一口气,端的是哀伤婉转,最主要的,是顺手将画卷合上。 燕瑾皱皱眉,似乎想着什么挣扎了一会儿,忽而扭转头,略显生硬的道:“你放心吧,即使你父亲有了什么事,我待你...也会一如往常,不叫你受了什么委屈。” 第一次跟人说这样的话,燕瑾显然很不习惯,脸别过去半天也不好意思转过来。 可这位同学很明显没有看过琼瑶奶奶的大作,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语调温柔,目光深情,直直的望进对方的眸子里,这样人家才会动心的嘛! 如燕瑾这般语气生涩、声音发闷、头也扭着不知在看哪里,楚宁一颗心本就正被那画扰的风中凌乱,根本就没注意到燕瑾到底说了什么。 她有点茫然地“啊?”了一声,又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日后的燕瑾曾想过,若他当时细心一点、明白的早一点,后来这路是不是便不同? ——不过总会有那么些事情,在这一点一点的错过中,慢慢便走了样儿。 ******* 燕瑾离开浣秋斋后,青歌与寒丫双双跑了进来。寒丫见楚宁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倒是青歌在一旁欲言又止半晌,楚宁道:“什么事?说。” 青歌低低道:“奴婢记得....老爷似乎是不怎么做画的。” 楚宁直直看了她半天,一字一字的说:“我父亲当然是喜作画的,你进府晚,不晓得罢了。现在可知道了?” 青歌当日并未跟着去兰安寺,自然不知其中有何事,她只是觉得今儿这画有些蹊跷。现今见楚宁目光冷冷,忙道:“奴婢知道了。” 楚宁将画死死拿在手里,心中恨恨。 这会儿她若还想着人家能好心还她的簪子,那她就蠢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今天是七夕哟~~ 据说是单身的妹子今天都要出去狂欢哟~~ 所以,祝妹子们七夕快乐!乃们都快点去狂欢吧! 巴嘎,这文自后天15号开始,除去周日,基本就都是日更了,咳咳咳..... 正文 第46章 相帮? 是夜。浣秋斋。 楚宁躺在床上翻烙饼似的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霍地坐起身拾过那乳白色的卷轴。白日里因着燕瑾在,楚宁惊着一颗心忙着将东西收了,此刻却忽地想起下午看画时瞄见那画卷的下方似乎还写着两行字。 在心中将季某人凌迟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楚宁下床去拨小油灯。 外间的寒丫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楚宁冲她招招手,寒丫忙过来将小油灯挑亮,又取了件外衣给楚宁披上。 乳白卷轴展开,寒丫在身后随楚宁看了半晌,低低“咦”了一声,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瞪眼睛指着那画:“这不是、这不是...那天在...”说到半路捂了嘴巴,有些歉意的看着楚宁。 楚宁扯她一把,让她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自己对着画卷右下角的两句题词皱眉: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研究半天,得出两个字,——不懂。 寒丫坐在一旁小声道:“小姐你看这画画的好细致,那会儿小姐的头上就没有那玉簪子了。” 楚宁一看,还真是。心中不由又恨了几分。 “明个去前院打听打听,日里七爷请了什么人来府上。”楚宁深吸一口气,跟寒丫吩咐。 寒丫咬着嘴唇点头,有些担忧的嘟囔:“八成又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到底想做什么呀。” 楚宁心里点头,寒丫说的对,的确不知所谓。 她起身寻了几绺上好的丝线,又在梳妆匣里取了两只不甚显眼却精致的花钿交给寒丫,正色嘱咐:“重点要打听清白日里客人的身份。” 沉吟了一下,补充到:“若真有上次你在满月宴上碰见的那人,便悄悄问问期间可有九小姐身边的丫头过去?” 小寒丫一脸郑重的接受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第二日晚饭的时候,小丫头满怀忧伤的回来了。楚宁一看她肝疼的表情就知道,燕瑾所说的“朋友”八成就是那个姓季的了。 果然,等楚宁将人都支出去后,寒丫就垮着小脸道:“奴婢打听清楚了,昨个来了两位公子。一位是常来与几位少爷喝酒的孟公子,还有一位是上次与孟公子一起来赴宴的季公子。” 孟谷阳楚宁是常听的,知道这位爷与燕家几个儿子幼时曾在一处玩耍,交情是不错的,而且上次寒丫在满月宴也看见过,当时便是与姓季的一起。如此,怕是不会错了。 “可有打听清楚身份?”这人既能与孟谷阳燕瑾等人来往,身份应该也不低,况且这次能帮了燕瑾的忙,怕是有几分关系的。 寒丫点点头:“奴婢听陆管家手底下的阿良说是在大、大理寺任职的,具体的职位便不知道了。”这大理寺是干嘛的寒丫自然不懂,天知道她回来一路上光念着这三个字了,生怕一个转身忘了去。 楚宁却是心中一凛,这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现今直属皇帝。既如此,她老爹的案子势必最终要由大理寺来结了.....楚宁心中立即凉了半截。 ——这人定是故意的。 寒丫又继续回禀:“奴婢打听了,昨儿没见九小姐身边的丫头去。也不知七爷他们是起了什么兴致,昨日里在外院的凉亭里吃了一中午的酒,一旁伺候的姐姐小哥儿们都是陆管家特指的,没有旁的什么人。” 楚宁这下有点纳闷,难道燕婧那丫头不知道心上人来了?总不会是上次东西没送成,受了打击,真绝了那份儿心思吧。 这次还真被楚宁蒙对了。季桓当日来的很是突然,燕婧又在后宅,等听下人说起时季桓与孟谷阳早离去多时了。 当然,她就是知道了,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点什么怕也是个技术活。 为此,燕婧寒着脸将她院里的丫头们连连骂了三天,第四天见到楚宁的时候尤未解气。 “楚姨娘?”燕婧的声音意外的有点离谱,左左右右看了一圈,没好气的问:“楚姨娘没走错地方吧?!” 楚宁也随着她看了一圈,然后问:“这难道不是九小姐的缇缃居?” 燕婧被她一噎,立即跳起来喊:“当然是我自己的院子,楚姨娘又不瞎,院门口那么大的缇缃居三个字难道不认识么!” 楚宁比她平静的多:“那就是了,婢妾就是来找九小姐的。” 燕婧看她一眼,复又坐回到楠木小桌旁边,语气不无揶揄:“哟,楚姨娘找我作甚,你有事不是应该寻我七哥的么?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帮上你爹的事,没的像七哥一般,被爹爹骂个半死,还要如幼时一般受罚。” 这话让楚宁微微一愣,她昨日里见过梓墨,那丫头奉她主子之名送了两盒点心过来,楚宁只当燕小七忙着,没忘心里去。梓墨也对燕瑾挨骂受罚一事只字未提,这会儿想想那丫头昨儿态度十分冷淡,楚宁一早习惯了,压根没注意。 ——如今心里稍显愧疚,毕竟人家是因自己受的罚,她怎么也该问一句的。 “楚姨娘还有什么事?”燕婧近日一直为再一次的错失良机气恼不已,心里正一千一万个不耐烦。 楚宁看看一旁垂头受训的四个丫头,幽幽开口:“婢妾来找九小姐是想说去年秋天在兰安寺.....” 事实证明,这招很是管用,燕婧的脸色明显的变了变,一边抬手制止她一边冲罚站的几个丫头喊:“都滚出去吧!没见我这来了客人,一个个的还杵在这碍什么眼!” 几个小丫头被骂的一缩,不过总算得了赦,立马低眉顺目的退了出去。 看屏儿去将门关了,燕婧才转过来看着楚宁冷笑:“楚姨娘到底有何事现在赶紧说吧。” 楚宁叹口气,忸怩半天才有些为难的说:“九小姐误会了,其实婢妾今日来只是偶然想到一事,特来告知九小姐一声。” 燕婧上下剜了她两眼:“说”。 “妾身听说七爷前几日请了两位客人到府上,一位是孟公子,还有一位,是季公子。” 楚宁将“季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并特特看了燕婧一眼,见她面上一红,才续道:“妾身今儿一早起来忽地想起当日九小姐曾在兰安寺“偶遇”一位礼佛的老夫人,婢妾隐约记得静安师太便是称其为季夫人的。呵呵,不知这位老夫人与七爷请的这位季公子可是凑巧正是一家?” 其实如果燕婧冷静的想想,静安师太是根本没有提过那位夫人的夫家姓氏的,不过是楚宁私下猜测而已。况且姓季的又非只有一家,她厚着脸不认也就罢了。 可她心中有鬼,又是个容不得别人说的性子,是以一听楚宁这话便急的恼羞成怒:“是又怎样?你打算告诉我七哥么。哼,母亲早有意让我嫁于季家,不过早晚罢了。” 屏儿在身后忙拽了拽她家小姐的袖子,燕婧一愣陡然发现自己失言,忙立整脸色走到楚宁身边:“你敢说与旁人,我就叫七哥把你身边的小丫头卖出府去!” 楚宁皱皱眉,随即倒笑了,她深深向下一福身:“婢妾说过九小姐误会了。婢妾今儿过来只是想与九小姐说四小姐的婚期便在下个月了,向八小姐提亲的人听说也来问了名。而九小姐您的婚事老爷夫人必会重之又重,人也会选了再选。 当日里婢妾看出那位季老夫人对九小姐是十分喜爱的,况且夫人也是敬佛的,春来日暖,过阵子九小姐何不与夫人一起到兰安寺踏青上香?两位夫人都是礼佛之人,若“碰巧”遇见,定会十分投缘。” 说白了,你燕婧看上人家没用,人家不上门提亲你总不好上杆子去找,那我便教你走另一条路。 燕婧本就一直想着找个什么机会给母亲透透口风,现今听楚宁说的眼睛一亮,这样不但自然了,日后也少了多少麻烦。 她心里早乐开了花,嘴上却还是问道::“楚姨娘作甚么如此好心,说吧,可是有事要求我?” 楚宁心里吐了口血,面上期期艾艾:“婢妾父亲的事九小姐定也是知道的,如今情形,婢妾也不求父亲能安然无恙,此事若成,只求九小姐能美言几句,望季大人看您一丝情面,能给个从轻。” 燕婧笑了,她最享受这种别人求她的时候,尊崇感和存在感得到了极大满足。 “你脸面那么大,七哥不是都找过人家了么?我与那公子又不相识,怎的帮你?”语气明显有些羞涩,却又带着一丝欢愉。 “婢妾知道,也自是十分感念七爷的。只是朋友之义有时毕竟不如....来的亲近。”如意的看见燕婧脸上又是一红,楚宁直起了腰背。 ...... 走出缇缃居的时候楚宁拍了拍手:姓季的,你既扰的我不好过,那姑娘我也给你找点事做。哎,她这也算是成人之美啦。 此时此刻楚同学还不知道,她今日这不知聪明还是蠢的举动给她往后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新一般在晚上10点以前。所以若是哪天有什么特殊情况没来的及在文下提前说,妹子们10点后就不必再等。 正文 第47章 技术活儿 天夔年三月十九,春风暖窗,玉兰初绽。燕府里红绸高挂,红灯高悬,喜庆的气氛直蔓延到府内每一个角落。 ——今儿是四小姐燕盈出嫁的日子。 锣鼓喧天声中,迎亲的队伍已至。和煦的春光里,穆冬亭身着新郎装一马当先,那勃勃英姿让人们的眼睛都跟着晃了晃。 这就是那穆家公子哟! 这就是与燕家四小姐定了亲还能坚强的活到现在并暂时看不出有什么要嗝屁迹象的倒霉蛋哟! 燕府中一票婆子丫鬟开始在心里偷偷乐开了花,另一票人却肉疼的摸摸自己的荷包...失策呀,赌输了。 楚宁此时是属于心里偷乐那一票人里的,寒丫和青歌是属于肉疼的.....某无良主子看着两个丫头皱成一团的小脸,阴霾了大半月的小心肝总算透了一丝亮,寒丫与青歌对看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 自那日燕瑾送来一幅据说是楚宁老爹的画后,她们主子日日沉着一张脸。有时露出莫名奸诈的晓,有时又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寒丫更是不止一次的瞧见楚宁将画卷拿出来狠狠蹂躏,就差吐几口唾沫再踩两脚了,还好最终想必碍于那毕竟是“自己亲爹”所赠,那画卷才得以幸存。 青歌看一眼楚宁垂着的眼睛,轻声说:“小姐累了不若去躺一躺吧,今儿起的早,这会子后院里想是在给四小姐摆姊妹宴呢,奶奶们都也聚到那去,小姐难得不用跟着,落得自在。趁着这会子小小姐也睡着,您歇歇。” 楚宁想想也是,院子里除了青歌与寒丫两个另外的丫头婆子楚宁都支去前面凑热闹了。嫡女出嫁这等喜事下人们也都是有赏的,一般的丫头婆子们虽近不了前,但都想沾沾喜气,楚宁乐的清净,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随她们去了。 楚宁刚站起身,就听院里有人道:“我可直接进来了,妹妹在么?” 楚宁扭头顺小窗往外一看,竟是白锦。 “白姐姐快进屋里坐”,楚宁迎到门口,白锦正也踏进来。 “妹妹这儿倒是安静,底下的丫头可是都偷跑到前院看热闹去了?” “难得有这个热闹凑,我也不想拘着她们。” 白锦笑笑:“妹妹倒是宽和。” 楚宁拉着她坐了,青歌给两人泡了壶白片,白锦笑道:“七爷果然是偏心的,这白片是最清香的,怕是都赏到妹妹这了吧。” 顿了顿却又自顾自地道:“妹妹性子温厚,带人也和气,七爷是该偏着的。” 楚宁笑笑,淡淡说了句:“白姐姐便只管取笑我吧。” 白锦看着她没吭声,楚宁也不再说话。 事实上楚宁与白锦二人自白锦有了身子后,二人间一直隐隐有种默契,一种隶属同种身份关键时刻唱红白脸的默契。当然,这种默契的前提是沈芳菲打压她俩每一个人。这种打压在白锦怀孩子是尤甚,因此那时二人的统一战线建立的水到渠成。 至于眼下嘛,楚宁想想白锦那至今仍不知能活多久的孩子,心中渐明。要说孩子现今也五、六个月了,可是不是便喘的厉害,尤其现在初春,更是容易闹毛病,前些日子楚宁去时,发现暮春轩里竟都不再养花草了。 二人就这么静静将一盏茶吃了约两刻钟的功夫,白锦才开了口,她似乎也了解楚宁的性子,便不再兜来兜去,直接问:“妹妹可还记得当初‘仙草’一事?” 楚宁心说我怎么会忘,嘴里却叹了口气回:“事情已然过去许久,姐姐今儿怎的忽提起来了?” 白锦脸上有些歉然:“实不瞒妹妹说,当初之事我也是隐约知道的,可毕竟无凭无据,只能给妹妹送花示警,可还是晚了一步,倒叫那丫头反咬妹妹一口,累得妹妹受罚,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姐姐万莫如此,是我自己愚钝,未能早些明白姐姐的示意。若不是后来八小姐点明,我怕是现在还不知姐姐曾有心相帮。” 说道燕敏,白锦目光闪了闪,但很快恢复如初:“时日虽久,我这个旁观之人仍是记得清楚,更何况妹妹深受其害。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七爷既如此宠爱妹妹,妹妹为何不.....难道你能容了她对你所做之事?” 楚宁看她一眼,用杯盖避着茶叶,漫不经心的说:“不然还能如何,姐姐那般聪慧,当知道她不过是个卒子而已。” 这话点进了白锦心里,她冷冷一笑:“是啊,当日之事便是我都得了消息,更何况是那人,不过有心纵使罢了,端的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姐姐既知,想这其中的滋味便也是明白的,身为贱妾,不过求个平安度日罢了。” 白锦手上一顿,眼眶发红,面有绝色:“我自入得门来一味做小伏低,不就是图个安身。可有人容不得.....” 楚宁看一眼窗外:“姐姐这话可说的有凭有据才好,不然没的被旁人听去,又是一场麻烦。” “妹妹当日差点难产致命,难道也只是巧合?加之后来种种,妹妹心中便不恨么?” 楚宁皱皱眉笑着反问:“姐姐今日难不成是来揭我旧日伤疤的?” 白锦平静的摇头:“不,我是来问妹妹想不想让自己过得更舒心些,最起码,...孩子能养在自己身边。” ...... “蚂蚁撼树”,楚宁沉默一阵轻轻说。 “能晃掉些枝杈,脱它一层树皮,也是好的。”白锦目光定定。 楚宁暗想,这枝杈说的是叶蓁蓁?可她明明记得有次叶蓁蓁一脸焦急的跑到暮春轩,当是有求于白锦才对,白锦若帮她也指定是有条件的,怎会..... 到这里,白锦此来目的已经说得明白,——咱俩需要联合起来,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楚宁半晌没说话,白锦也不急,她起身道:“我知道妹妹需要想想,不急,我等妹妹消息。” “白姐姐便不怕我一回头将姐姐卖了?” 白锦绽出个多日不见的灿烂笑容:“我信得过妹妹”。 她早将楚宁的境地来来回回想了许多遍,在这种自古便存的身份等级前尽管楚宁不帮她,也不能站到沈芳菲那边去。更何况她们都领教了那人的手段,吃过她的亏。 前院迎来送往,贺新喜;后宅心思暗生,缔同盟。 ******* 燕瑾进到浣秋斋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分,天际的最后一丝亮色在他身后沉沉隐去,随即完全黑了下来。 由于燕盈嫁得远,从京城至泯州路上便要折腾近三日时间,无法回门,燕府上午便早早摆好了酒席,招待穆冬亭一众人,权作回门宴了。 燕瑾同几个哥哥折腾了大半日,既高兴有有些怅然。在这些兄弟姊妹中,实际燕盈与他在感情上是最亲近的,虽平日里两人因性格颇像少有一般姐弟间的亲昵,但燕盈可说是最明白他的。今日这个姐姐终得以安然出嫁,燕瑾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他站在门口处,看着楚宁略显惊讶的过来扶她,燕瑾突然就笑了,心里那一点点怅然也被抚平,分外宁静起来。 经了这么长时间,楚宁也算对燕瑾的习惯摸出个大概。知道今儿日子不同,这位爷势必要多饮几杯的,本以为他肯定是歇在沈芳菲那,毕竟自上次据说被燕老爷罚了之后,楚宁一直都没见着他。 楚宁熟门熟路的去摆了条热热的帕子给燕瑾敷脸,微烫的帕子盖到脸上燕瑾“恩”了声而后嗤嗤一笑:“有长进”。 楚宁暗里悄悄撇嘴,知道这人嫌甜不爱喝蜂蜜水便吩咐青歌去煮碗醒酒汤来,话音儿一落,燕瑾抖掉脸上的帕子拉住她:“罢了,就沏杯...蜜水给我,你、你不是说那东西解酒。” 楚宁扭头十分怀疑的看他,这人怎么不大对劲?那根弦搭错了?欲要张口询问,燕瑾却一手扶着额,道:“让她们都出去吧,来来回回晃得我头疼,你去给我弄。” 若是在之前,楚宁怕是要找这那的借口的,近来却因她老爹一事心里对燕瑾存了几分内疚和感激。她想了想,便也摆手让青歌与寒丫都出去了,自己去调了杯蜂蜜水给他。 到了近前,燕瑾又犯了病,他有气无力的说:“日里酒喝的太紧,如今这后劲才犯上来,我头昏的紧,端不稳。” “.......”。什么是得寸进尺?这就是。 在楚宁炯炯有神的目光里,燕瑾淡定的抖了抖手,表示他现在真的很晕,真的端不稳杯盏。 经过长达半分钟的对视后,楚宁无奈的妥协,燕瑾成功。 不过,片刻后,他便知道,——任何微小的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低头看着湿哒哒的印着糖痕的前襟好个呆怔了一下,某人偷笑的眼神更是让他想到了未满周岁的娃娃流在前襟的.....哈喇子.... 对此楚宁无辜的表示,这绝对不是她技术问题。着实这位小爷太难伺候,浅一点吧他皱眉说喝不到,深一点吧....呃,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哎,这尺度真是好难把握哟。 眼见燕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楚宁忙收敛暗笑屁颠颠的找个帕子来帮他擦。可惜这水是兑了蜂蜜的,一旦撒到衣服上便会发粘,楚宁努力的蹭、努力的擦,直将燕瑾胸前擦得黏糊糊一片。 看这厮脸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不对,楚宁抖着舌头说了一句:“七爷,把衣服脱了吧。” 正文 第48章 君子 楚宁发誓,她说这句话只是想让他将衣服脱下来洗洗,绝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然而燕瑾听到这话之后竟然颇为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护了护衣领。是的,这厮竟然还护了护衣领!再然后他的声音也有点磕巴:“你今日怎的这、这般主动?” 楚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在燕瑾身上。 燕瑾立即扶住她胳膊:“这么急吗?我衣服还没换。” “.......”。好吧,沟通出现严重偏差。 “我明日要去京营值守,估计半月不能回府。”燕瑾此时已将外衫褪下,结果里衣竟也被浸湿,只好再脱,如此便只着了亵衣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单手揽住了楚宁的腰。 微糙的掌心很热,瞬间环绕的男性气息让楚宁稍有些不适。她动了动,发现腰间的手掌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便也只好配合的点头:“那七爷要多注意身子。白日里虽是暖了,夜里可还凉的紧,这时节冷冷热热最易惹病。” 燕瑾心里一暖,想她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他忽然牵住楚宁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声音低沉却十分清晰的说:“我今日喝了酒。” 楚宁浑身僵硬,一只手隔着薄薄滑滑的衣料贴在他紧绷的胸膛一动也不敢动,听见燕瑾这话怔了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废话么。 “可我也喝了你的蜂蜜水,你说,那东西是解酒的。”燕瑾已经单手揽腰变为双手..... “所以....?”楚宁听的糊里糊涂,搞不清楚这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废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现在,十分清醒。”燕瑾一字一句的说。 楚宁抬眼看他,此刻的燕瑾神色狡黠,眸光清明的甚至还透着亮,确未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以他的酒量,本来就不算什么,不过是心中欢喜,由着自己而已。 ——楚宁还是不明白。 燕瑾将她又圈近了些,觑楚宁一眼,脸却微微别开:“上次你不是说我是喝了酒才........” 楚宁脑子转了半晌,才忽地想起上次他喝了酒在这发生的事。敢情这人饶了一圈只是想告诉她自己今日虽喝了酒却并没醉,就算稍稍有些微醺也让她刚才的蜂蜜水解了。 ——呵,还真是个记事儿的人。 这茬一提,楚宁立即意识到眼下这情形可不适合将话题继续下去,遂顾左右儿言他:“七爷若是醒了酒,便给妾身讲讲外面的趣事吧,我这两日正闷得紧,这会儿再去给您泡壶茶来。” 二人离得极近,说话间萦萦气息丝丝缕缕呵在燕瑾脖颈,痒痒的。他心里乃至身体某处同时一动,这时刻,哪里还有心思说话喝茶,把人放倒才是正经。 “说是可以,不过....眼下得换个地方。”燕瑾臂上用力,半夹半抱的带着人便往床上走。 楚宁心里一慌,推着他的胸口:“妾身今儿身子有些不爽利。” 燕瑾挑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腾出一只手来解她的衣服:“是么,那让我看看身子哪块不爽利。” 这人! 楚宁扭腰往后退,然燕瑾手臂箍的死紧,丁点儿不松,他甚至还轻笑了声,说:“别扭了,一看你这腰上便没什么毛病,让我再看看别的地方。” .......这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战斗,楚宁不敢硬磕,只好再度开口:“妾身说过七爷是君子,也最重君子。” 燕瑾似乎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君子那得分在什么时候,跟自己的女人上床睡觉这种事还讲什么君子不君子。” 楚宁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随即悲哀的发现,燕瑾今儿似乎是铁了心,她怕是躲不过了。 这次她猜得对,燕瑾今晚的确是抱着必定要睡了她的心思的。 他觉得自己给楚宁的适应时间已经太长了,况且本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但事实已如此。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便会一直在这府里,自己现在也顺了父母的心意有了两个儿子,往后便多往楚宁这分些心思,好好对她就是了。时日一久,她自然会自己转过弯来。可倘若一直这么由着她,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燕瑾今晚是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的,不论她说什么,脸皮厚些就是了。 在这七房里,他是绝对的权威。那次并非他不敢,只是他不想而已,如今既一门心思楚宁再怎么躲避也没用。 其实以楚宁的身份,若非燕瑾这么久以来在府中日子着实不多,不然再如何她也不可能妥到现在的。楚宁闭着眼想,以后可能都要在这府里过,她难道还能躲一辈子?不过早晚而已....且她眼下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个孩子,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这孩子想想。 本就是个庶女,她若再真将燕瑾惹急了,孩子将来还不得如何辛苦?想到这,她心里疼了疼。 其实之前孩子没养在自己身边还好些,楚宁虽也心疼,但一时还适应不了一下当了别人妈的事实,尤其她现在还是个十七岁的身体,有时感觉上难免模糊些。 如今这半年来,日日相处,让楚宁这个角色代入感极慢的人也开始真的入了戏。 眼下情势如此,楚宁告诉只能默默自己她试图逃避过,鸵鸟过,可是这些之后她终究得面对。罢了,就当被狗啃了一回,只望女儿日后能不像她这般身不由己。 燕瑾看她虽闭眼皱着眉头,却不似上次那般决然,以为这女子终于有了良心,这些日子里对她的好也算没白费,他心中一软,手下的动作也不由轻柔起来...... 暗夜生寒,帐中却生春。 青歌和寒丫在门外对看了一眼,远处不知哪个院子里养的猫在这微凉的春夜里呜呜叫了几声,随即没了声响。 ******* 上京城入了四月,正是草绿花红,春、色如许的时候。燕家九小姐对母亲说这时节应该出去踏踏春,并给燕夫人指了一处极好的去处——兰安寺。 据她说,兰安寺里香火卿然、景色独幽、师太们更是有慧根大智。燕夫人似笑非笑的看女儿一眼,将下人们都支出去,关起门好好跟女儿探讨了一下兰安寺的好处,然后.....细细选了个日子,带着女儿去寺里上香了,顺便赏一赏上京城的春日景致。 许是因为这日子是细细选过的,是个好日子,所以那天去上香踏青的并不只燕夫人一行,如此的春、色中,人的心情也是极好的,最易攀谈结交。 燕府里的女眷们并不知道兰安寺景色到底如何,但显然燕夫人是极为喜欢的,因为隔了不久她便又去了一次。 府内另一个去过兰安寺的人就是楚宁了,不过她没心思管寺中此刻的风景到底好不好,因为燕瑾不在的这十来天里七房中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七奶奶让楚宁与白锦将孩子送回她的揽月阁; 还有一件是白锦屋里的荀哥儿在抱到沈芳菲的揽月阁第二天夜里就犯起了毛病,连燕夫人也惊动了。 那天已近子时,燕夫人赶到时荀哥儿一张小脸已经憋得发紫,眼看一口气喘不上来孩子就要断气,沈芳菲在惊呆在一旁,白锦更是急得满脸是泪,那情状估计孩子要是断了气她也就跟着走了。 燕夫人也给吓了一跳,好在是经过事的,立即命人取了针来,绑住孩子中指,狠狠扎了一下,荀哥儿受了疼,哇一声哭了出来,这才稍稍缓过劲儿来。等大夫匆匆赶来一看,原是沈芳菲房里放了盆水仙,开的正盛,花粉被荀哥儿吸进气道,差点致命。 燕夫人一听脸便沉了,荀哥儿自打出身便是有气喘的毛病的,这别说在七房里,便是燕府中也都是晓得的,沈芳菲怎还能如此大意! 当时有人不好发作,第二日便将沈芳菲叫去单独谈了谈话。众人虽不知内容,但见其出来后发白的脸色便也猜个大概。 沈芳菲当然不会说是自己的过失,所以当下被罚的还有据说送花的叶姨娘。 楚宁最挂心是第三件事:昨日刚匆匆回府却未作停留的燕瑾告诉她,现今灾民已分批在各地安置分了田,慢慢便会安定下来,而她父亲的案子也已过了稽查院交到大理寺,预计快的话下个月便会有结果。 楚宁虽知道结果不会好,但事情一日未定,人心里总还是会抱有一丝丝希望,她听丫头们说起燕夫人去上香的事,心里只恨恨的想燕婧与姓季的快点搭上关系。 此时,晷东街季府里也有一个人正忧虑这燕家九小姐的事情——季夫人。 她手里拿着一封帖子,不过这帖子上拜的名并不是她,而是季家二小姐季馨月。 燕夫人看着帖子眉头微蹙,对着一旁的温妈妈道:“我本想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那位夫人,在兰安寺里见了两次,本以为是有缘之人,看来倒是我想的简单了。” 温妈妈笑了笑:“夫人倒不必担心二小姐,二小姐今年才满十二,还未及竿,况且老奴打听了燕家几个儿子都已成婚。” 季夫人瞪她一眼:“这时候还拿馨儿跟我打趣儿,馨儿那个让人操心的性子,燕府若打得是她的心思,我才没什么担心。” “女儿夫人都不担心,少爷的心性您更不用担心了。”温妈妈慢慢说道。 “我是不担心,可就怕他自己还不知道人家那头的心思”,季夫人叹了一句,转脸问房里的丫头:“去看看,这个时辰了,桓儿还没回来么?” 话音刚落,便听一串咯咯笑声,紧跟着蹦蹦哒哒进来一个圆润的小少女,她上身穿了件乳白绣海棠的短襦,下面是妃色襦裙,圆乎乎的脸上印着两个梨涡,很有让人揉搓一下的冲动。 这少女一见季夫人便马马虎虎行了个礼然后蹭到跟前仰头笑道:“母亲又在说哥哥的坏话么,那我可要去告状啦。” 正文 第49章 季家 温妈妈一见这小姑娘立即抿嘴笑起来,逗她说:“二小姐的耳朵也忒灵了,夫人这里才说了一句您就听见了,可见真是母女连心。” 这小少女正是季家的二小姐——季馨月。 她听了温妈妈的话又嘻嘻笑起来,本就圆乎乎的包子脸立即堆在一起,眼睛更是成了一条缝,“母亲还说了我性子顽劣呢,我可都听见了。” 季夫人点点女儿的脑门:“你本来就是,还怕人说么。”季馨月听了这话也不恼,竟似愈发高兴,咯咯咯笑个不停。 她提着裙摆挤上炕坐到母亲身边,笑眯眯的八卦:“是不是又有哪家的姑娘看上哥哥了,母亲快跟我说说,长得好不好看? 哎呀,可千万别像上次那个什么公府家的三小姐,一脸大麻子,会把哥哥吓到的,再连累以后我的小侄子也是一脸麻子可怎么办,要不母亲带上我一块去看看?唉...哥哥今年不小了,他的婚事可真让我操碎了心!”说到这个季馨月如大人般叹了口气,小脸颇显出几分惆怅来。 屋里几人看她这般模样,立即忍不住要笑。温妈妈扭曲着一张脸,端茶过来的丫头素心更是憋笑憋的肩膀发颤,手中的青花茶盏都微抖起来。 唯门边另一个小丫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季馨月,恩,上次的那个姑娘脸上是长了几颗雀斑,可依她看来还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呀,却原来根本入不了她家小姐的眼哦,那看来她的审美水平还有待提高,要争取早日向她家小姐看齐。 季夫人在女儿的胖手爪上轻轻拍打一记,也笑出了声:“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口没遮拦的,在外人面前可不准这样。” 季馨月眨眨眼,小脸变得十分严肃:“娘放心吧,哥哥教过的,与外人打交道要谨言慎行。您问小瓜,和那些小姐们在一起我都是很少说话的。” 门口正对她家小姐盲目崇拜的小瓜闻言大力点头,这一点她可以证明,她们小姐从来都是等大家都说完了然后做总结式发言,前面真的是很少说话的。 她们说笑间,刚刚出去的丫头素容便打帘子进来回道:“夫人,少爷刚进门,说是换身衣裳就来。” 季夫人点点头,儿子上个月刚刚提了职,近来常忙的见不着人,今儿还算早的了。 季馨月这厢垂眼看见母亲面前反放着的帖子,疑惑的问:“是哪家的女眷给母亲递的帖子吗?偶有走动的几家不是都知道母亲素来喜静,又常年礼佛,不爱人多么。” 燕夫人心里一动,将帖子递给女儿半笑道:“是别家女眷递来的帖子,不过却是递给你的。” 上京城中的闺阁小姐间多有走动,时不时的还开个诗会啊什么的,有女眷给季馨月递帖子到也属正常。小姑娘将帖子接在手里刚要打开,墨蓝的缎面门帘一挑,季桓便进来了。 他这会儿已经换下官服,着了件缥色的长衫,束起的头发也是由一根淡蓝锦带绑着,显得温润极了,进门躬身一礼:“母亲。” 季夫人抬抬手,季馨月就窜下了地,跑到季桓跟前挤眉弄眼:“哥哥你回来啦,母亲正找你呢。” 季桓用扇子敲敲她的脑袋,在一旁的楠木方椅上坐下。季夫人看儿子略显消瘦的面容有些心疼,开口道:“虽说你事务忙,可也要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小四儿虽打小跟着你,但伺候起来毕竟不如丫头们心细,起先也就罢了,现今得给你调一个去,我也放心些。” 季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梢扫了扫素心素容两个丫头,正赶上素容低着头给季桓上茶,季馨月在一旁掩嘴笑得欢畅,一边笑一边还说:“母亲也别费心思挑了,就素容或素心指派过一个去得了,她俩跟着母亲的时间长,伺候人也周到细致,端看哥哥喜欢哪一个。” 素容、素心的脸腾的一红,头埋的更低了。季桓斜自己妹妹一眼,缓慢的牵牵嘴角,季馨月立马不笑了,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季桓表情未变,瞥也没瞥两个丫头一眼,只淡淡道:“母亲身边好不容易能有两个用的顺手的人,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儿子身边小四儿就足够了,来个生人也用不惯。” 季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他这人固执的很,这事得慢慢来,遂也不再多提,温婆子一个眼神素心素容便退到外间了。 季桓啖口茶,看向季夫人:“母亲可是有事要与儿子说?” 季夫人点点头,示意季馨月将帖子递到季桓手上,等了半天看儿子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先开口问:“这帖子落款的燕府你可知道吗?” “儿子知道,与孟家公子一同去过两次。” 季夫人哼了一声,语气有些怒意:“去岁我自兰安寺回来时便问过你,那日去探望我时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你说不曾,那燕家这姑娘是怎么回事?我一个老太婆与她素不相识,她倒有那个耐心烦天天去听我读经书,还会亲手做吃食,难不成真是与佛结了缘!若如此,她也该寻静安师太才对!” 季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眼温婆子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及说于你,前几日我去兰安寺时还碰巧遇见了燕夫人,之前我见过的那位九姑娘也在,今儿人家又给馨儿递来了帖子,邀她过几日去府上,你别跟娘说人家做的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季桓微微蹙了下眉:“这件事母亲倒未与儿子说起。现在儿子记起来那日上山似乎是遇见过人,当时儿子自寺西边的河渠经过,见有人要落水,身后一众丫头婆子离得远,赶不及救人,我便扶了一把。那位小姐似乎是报过家门的,不过儿子忘记了,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子并非有意隐瞒母亲,实在是记不得了。” 季夫人冷笑两声,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有那许多未见过面的他都能记得人家祖宗三代的事,现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还是报了家门的他能忘了?哼,除非是压根就丁点没上心。 问到这里,季夫人也明白儿子的态度了,她叹了一口气:“眼下你确实也到了该婚娶的年纪,原先是为你父亲守孝,现今三年孝期已过,着实该好好考虑考虑此事。你不急,可底下还有两个妹妹,明月今年都马上十六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耽搁下去。” 说到这季夫人转头问下首侍立的温婆子:“明月那丫头也快回来了吧?这都快三个月了。” 温婆子回道:“夫人惦念闺女便觉得时间格外长些,大小姐这才去了两个月,估摸得等六月间回来。” 季夫人“哦”了一声转过来对季桓续道:“你既对这门亲事不合意,那明儿便叫馨儿回了,说是近几日身子不舒爽,不去就是。” 她说着稍有些伤感,眼神也变得殷殷切切:“自你父亲不在,家里的担子便在你一人身上。上京城不比别的地方,咱们又没什么根基,娘知道,这近四年来你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比那些有祖荫庇护的不易何止千万倍。朝堂上的事情娘不懂,你的婚事怕也多少人看着,因此娘不给你做这个主,只要你自己思虑清楚,到时有心哪家姑娘,我找人提亲便是。” ——事实上,季夫人自己也不满意燕婧。 她起起伏伏大半辈子过来,那姑娘的心性一眼便看穿了,那般的儿媳妇抬到家里,估摸她也别想安生的过后边的日子了。如今一明白儿子的意思,心里立马敞亮起来。先前看那姑娘的架势,还真怕儿子是承了人家什么。 季馨月这会子大概也弄明白说的是谁了,笑眯眯的在一旁说:“啊,这个燕家的九小姐我见过的,上次去哪个什么公府的,她也在的。” 温妈妈逗她:“那二小姐可还记得人好不好看么,可别又是一脸麻子吧。”季馨月嘟着一张嘴:“长什么样我倒不记得了,只记起似乎鼓噪的很。” 季桓瞅她一眼:“原来还有比你更鼓噪的。” 季夫人和温妈妈知晓他们兄妹感情甚好,都抿着嘴笑了。季桓却突然说:“过两日母亲还是叫二妹去一趟吧,她们闺阁小姐间的来往是常有的,不妨事。” 季夫人一愣,,这个她当然知道。她意思是回了燕家的帖子,那燕家应该也就隐约明白了季夫人的意思,桓儿刚说无意,眼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再去看自己的儿子,却见他低头吹着茶叶,不说话了。 ********* 打季夫人的院子出来,季桓便走的极慢,果然季馨月小跑的跟上来了,在他前后绕了两圈,嘿嘿笑道:“哥哥让我去做什么?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难道你刚刚在母亲面前没说实话,实际上已与那燕家小姐私定终身?”说到这季馨月使劲儿跺了跺脚:“我的哥哥呀.....” 季桓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爆粟:“真是让明月把你带坏了,说的是些什么。算了,不堪大用....”说罢抬脚走人。 季馨月眼睛一亮,立马狗腿追上几步:“哥哥你别走么,什么事你说,馨儿定当不负你所托。”一边说一边伸了三根手指。 丫头小瓜在后面一急,忙踮着脚在她身后悄声说:“小姐呀,你怎么还没听是什么事情就报价钱呀,而且才报三两银子,赔本了怎么办?” 季馨月回头看小瓜一眼:“要不...再加一根?” 季桓斜她一眼,有些了然的道:“算了,你....只会坏事。” 季馨月立即果断的蜷上一根手指,剩下两根在他面前晃:“这个数、这个数总可以了吧,再说,哥哥除了我也没人可用了呀!” 季桓摸摸下巴:“有待考虑。” 季馨月瘪瘪嘴,在后面嘟囔:“可是我真的不怎么喜欢燕家的九小姐,哥哥真要将她娶回来做嫂子么?” 季桓在前面轻轻一笑,眸子在暗夜里一片晶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了...因为季家人以后戏份还多,所以这章几个人物都点了下。 好吧,关于上一张我知道有妹子会有想法。可是依我来看,楚宁的这个身份,想一直保持“清白”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还有个孩子,她不能无所顾虑。所以我只能尽量安排最起码要燕瑾真正动了心之后...这样他以后或甜或痛才会更加真实! 而且,女主本也不是身体和心里分不开的人,季桓也是一开始便知道她这个身份的,若纠结在这上面,那他也就不是楠竹了。 正文 第50章 红娘 春日融融,百花争艳。燕府的缇缃居更是一片人比花娇的场面。 黄金樟的茶海旁,围一圈坐着五个明艳照人的少女,海棠树下穿锦绣双蝶钿花衫配翡翠烟罗绮云裙的是燕婧,紧挨她坐着穿白玉兰散花锦衫,一双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正是季家二小姐季馨月。 另有三位少女其中穿着最为简单,所带配饰最少的是京营袁将军家的幼女袁仪,跟燕婧看起来最熟悉的是孟谷阳的小妹孟莲,还有一位是太仆寺蓝大人家的次女蓝雨菱。 这蓝雨菱是虽是庶出,但很得郎家老太太喜欢,燕夫人有心娶过来给燕朗做继室,遂今儿便叫燕婧一同邀了过来。 燕夫人头头在这坐了一会儿,把几位女孩细细看了一番,又一一问候了其父母,方离了缇缃居,临走特特看了蓝雨菱和季馨月一眼。燕婧知道母亲心思,做个手势让她放心。 长辈一走,女孩们慢慢便热闹起来,挨着个的在那作诗咏春。咏了一阵子,便开始谈论起新听来的八卦趣闻来,这其中有两人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一个是袁仪,她正聚精会神的研究那张黄金樟的茶海,看看用多大的力能把它劈开;还有一个就是季馨月了,这些小道八卦她平时也是好事爱听的,不过今儿显然没什么兴趣,这会子正一面吃着就近的蜜豆糯米糕,一面不住的打量燕婧的院子。 燕婧一直悄悄留意着,她今日这聚会的重点本就在季馨月身上,此时一看正主兴致不高,想了想便过来问:“季妹妹平日在家里都爱做什么消遣,不妨说来让咱们姐妹们都学学。” 季馨月转过脸笑眯眯的看她:“我啊,平日里就是吃吃饭、睡睡觉什么的再或者逗弄逗弄我家的威风和妞妞,再没其他什么了,其实我才真羡慕姐姐们有那些雅致的趣呢。” 几位姑娘都莞尔,吃饭睡觉这爱好从她圆润的脸上和身材上就能看出来。 燕婧有心跟她说话,也是好奇,就跟着问:“威风和妞妞是妹妹养的鸟么?” 季馨月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不是,威风是哥哥院里的幼犬,妞妞是我养的乌龟啊,他们感情很好的,就是太调皮了。” 众人一听都吓得后退了两步,季馨月说完忽又面带愁容:“只是哥哥每个月里要布下作业的,让我写这个抄那个的,无聊极了。” 姑娘们一听她提季桓,有俩人的脸立即红了。 燕婧逮了话茬忙接口道:“那日后妹妹闲了就来我这,若是不想动了让人知会一声,我就到妹妹府上去。左右我整日里也无趣的紧,现今与妹妹这般投缘,正好凑一处解个闷。” 季馨月呵呵两声,在心中给自家哥哥念了个佛,心说这可是你让我来的,回头这姐姐来了咱们府上我可不负责。 她拍拍手站起来饶了一圈,语带兴奋的说:“燕姐姐,我听哥哥说贵府上的景物十分别致,好些花草都是从南面移过来的呢,我们这些长居北方的人怕都没见过的,不若姐姐带我们转转,也好长长见识。” 一听有从南方移至过来的花草,几个姑娘也不作诗了,俱兴致勃勃的看着燕婧。燕婧脸上也有几分骄傲神色,南方草木很多移至北方后难以成活,为此燕老爷费了颇多心思,好在大儿子燕朗对此深有研究想了许多法子出来,才将通州燕府的少许草木移来,她们这些北方的姑娘想必都未见识过,她正好给她们讲讲,也显得自己是有才学的。 燕婧心中得意,率先在前面引路。 季馨月慢腾腾的理理衣衫,带着小瓜跟在最后。转眼到了一个拐弯处,这人便分成两拨了。 ——燕婧与另外三个姑娘一拨,季馨月带着小瓜一拨。 小瓜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干嘛,但以她十年的经验来说跟着主子走总不会错的! 当季馨月领着她第四次在小径路口用“公鸡头,母鸡头”的办法选路时,就听到了一个柔和中带着点清冷的声音:“这位姑娘可是九小姐的客人,您现在....是不是迷了路?” 季馨月转身看见说话之人,立时一愣。 这、这不是就是哥哥画像上的人?便连那淡笑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季馨月心里一乐:这真是过河的碰上摆渡的——赶巧啦。天可怜见呐,要不她这得点多少次鸡头选多少回岔路才能寻见啊! 小姑娘怀着一颗兴奋而又好奇的心将眼前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火热的小心脏‘哗’的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这女子的发髻束起,明明是已经嫁了人的呀!哥哥、哥哥怎么...!? ——一腔热血的小少女迷茫了、惊呆了。 她来之前哥哥给她看了一幅画像,说让她寻见画里的姑娘并问她两句话,哥哥只告诉了她人是在燕婧七哥的院子里,并且反复叮嘱她不准向任何人打听,找见是好,找不见便罢。 季馨月小脑子琢磨了一晚上,想通了。 她觉得哥哥不是没心思的,只是这心思对的不是燕婧,也不是素容素心,而是另有其人。 小姑娘激动了!难不成哥哥去燕家时看上了哪个小丫头?季桓那人在人前从不露一分,自然也不便为一个丫头开口,可既然能让她来,必是真上了心。想她也看过好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那里面势必都要有个红娘的,保不齐今儿这重担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为此,季二小姐一夜都没睡好。她想着若明儿见了人真是个如小瓜一般好的丫头,她就欠燕婧一个人情,将人买过来就是了,虽说银子回头还得哥哥出,但这嘴还得她张不是!她也算踏踏实实给哥哥办了回正事。哥哥身边一直每个人,她顶操心哩! 可眼下这位是咋么一回事....看穿戴打扮应该不是正房奶奶,难道是个妾?又是在燕婧她七哥的院子里....季馨月扭曲着一张小包子脸,望天悲叹:我的亲哥哥哟,您这是让我办得什么差呀!二两银子,我可是亏大发了.... 楚宁站在一旁也正纳闷,她刚自沈芳菲处给女儿送衣物回来,顺便去了趟白锦的暮春轩,出来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带着丫头在岔路口转来转去,估计是不知走那条路好。 她也听说燕婧今儿邀了府外几位小姐来做客,猜着应是其中一位,只是不知怎么跑到这来了。楚宁略一犹豫,转身走了。行了几步回头,却见那主仆俩还在那绕圈圈,尤其是那做主子打扮的,看起来像只胖松鼠。 楚宁没忍住,上前好心问了一句,正想让寒丫将她们带过去,却见小姑娘一脸欣喜的盯着她看。欣喜她理解,迷路的人嘛,终于遇见个指路的自然欢喜,可她转眼又是一脸吃了芥末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楚宁看着小姑娘瞬息万变的圆脸不禁笑起来:“这位小姐要去哪个院子,不若让我的丫头给您引个路吧。” 季馨月听见楚宁说话总算缓过神来,苦兮兮说了句:“这位姐姐好生面善。” ....楚宁差点笑出声来,这话从眼前这小少女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呃,怪异?她做回忆状想了下:“我与小姐从未谋面。” 季馨月瘪瘪嘴,好吧,她承认这不是她的台词。 她往前两步,低低的问:“姐姐可曾丢过什么东西?” 这话问的突然,楚宁有点莫名其妙,蹙着一双秀眉看她。 小少女叹息一句,只好又道:“一尺深红胜曲尘,这位姐姐,是不是‘天生旧物不如新’?” 楚宁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她后退一步福了个身,唇边笑意只增不减:“不知可否请教小姐芳名。” 季馨月一看找对了人,笑眯眯的看看周围摆手道:“我的名字不要紧的,只要你是楚姐姐就行了。” 看来这姑娘不是迷路这般简单,楚宁立即多了份警惕。 季馨月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只说:“楚姐姐莫要多虑,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要问姐姐两句话而已。” 楚宁冷笑一声:“问话倒不必了。我原以为季小姐是迷了路,本是要丫鬟给你带路的,现在看来并不是,季小姐既然能自己回去,那妾身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就走。 季馨月忙拉住她袖子,心里将哥哥念了一通,嘴里却说:“原淄县楚县丞可是姐姐的亲戚么?” 楚宁立下停住。 小人,那人绝对是个小人! 楚宁转过身,笑容可掬:“季小姐想问什么,且管问,只是你我素不相识,耽搁时间太长不好,还请季小姐说的快些。” 季馨月拍着爪子点头,其实她过来时选的路都是捡下人少的走,眼下这条小径倒没什么人,只是她也怕耽搁时间太长燕婧找过来,于是便也不再绕弯子轻声说:“第一件事是关于楚县丞的,那人说让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即便没有、没有燕七爷的请托,他也会尽力。因为这事本不是因着燕七爷。” 说完小姑娘又想了想,确定是一字不落的原原本本转述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楚宁确心里一紧。说实话,楚宁一直弄不太懂那位季公子的用意,之前只当他别有用心。 因为在楚宁算起来两人最多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其中两次没什么太多交涉,第三次在兰安寺时应该也算是不怎么愉快吧,所以她压根没往别的上面想,可这会子眼前这小姑娘说的话味道怎么有点不对呢? “第二句话”季馨月看着楚宁接着道:“要姐姐真心的回一句,你在这燕府里究竟是否真的舒心、甘愿?” 楚宁一怔,这话自穿过来她扪心自问过多次,答案当然是不舒心、不甘愿!可她能如何?她对燕瑾没什么感情,所以不可能用尽手段去争宠;她走的不是复仇路线,所以也不大可能一路披荆斩棘PK掉正房奶奶然后上位,就是沈芳菲真有个什么,那燕家也会给燕瑾另娶进个身份相当的继室,而不是让小妾扶正。 心里作此想,嘴上却说:“妾身很好。” 季馨月不太相信的看她:“楚姐姐应该说真话。” 楚宁这回没再回答,将脸转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季小姐话既问完了,还是快些回九小姐那里吧。” 季馨月有些闷闷的,直觉上来说虽然这位姐姐看起来脾气也不怎么温柔,不过她却是挺喜欢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季小姑娘有些不甘心的转身,走了几步越觉郁闷,她这个红娘当得很不合格。 她扭头看了看,楚宁似乎还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她心里一动,反身跑了回去,踮起脚尖在楚宁耳边道:“其实,我哥哥很好的,姐姐你愿不愿意与我哥哥私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实在没时间码字,今天补上。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但目测会很晚,妹子们别等。 那个...我知道很多妹子习惯网页收藏,可鉴于俺的收藏君已经死了很久了,俺也弱弱地吼一句句:妹子们,求收藏啊...收藏啊...藏啊..啊啊..!! 正文 第51章 红娘(二) 楚宁眼角狠狠一抽,“呵呵”假笑两声,惊悚的看了季馨月一眼,连连后退了两步。 ——感情这丫头才是穿过来的吧? 季馨月掩嘴咯咯一笑,她不过试探下而已,果然哥哥是单相思啊!这下事情难办喽。 “楚姐姐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与...我么?”哥哥二字到了嘴边还是被季馨月咽了下去。 楚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脑袋中冒出的想法竟然是:姓季的那厮一副小人模样,竟然有一个这么二货的妹妹,真是违和。 二货的小少女还等着楚宁说什么劲爆人心的话,半晌没见动静,只好忧伤的道:“我的话都说完了,楚姐姐若是真没什么话对我说,那我、我就走了....”说完又补充道:“姐姐喜欢小动物么,我下次过来玩时可以将我的妞妞带来给姐姐看看。” 呃,季馨月不得不承认她对楚宁其实真的挺好奇,她想研究一下哥哥的眼光到底在什么水平。 楚宁头疼地摆摆手:“承蒙季小姐抬爱,妾身在此先行谢过。不过指个路而已,不必客气。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等下九小姐着急会到处找人的。况且,季小姐是她最重视的客人呢。” “楚姐姐知道?”季馨月两眼放光,虽然她心里明白燕婧是冲着季桓去的,但燕家人应该少有知道,尤其是后宅的人,不然若最后此事没成,燕婧要多丢脸面呐。现在被楚宁点出来,季馨月在心里又给哥哥念了声佛。 她还想再聊两句,却见楚宁目光越过她看向后方。季馨月扭头便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自拱门出走来,明明很远的距离,他却一眨眼便要到近前。季馨月心虚的觑了觑楚宁,只见她平静的看了自己一眼,便坦然的朝那人福了个身:“七爷今儿换值了。” 燕瑾快行两步,趁她还没弯腰下去时一把拉住她。 自上次离府后,本来说值守半个月调成了近一个月,这中间除了匆匆回来与父亲商讨一事时抽了个空看了她一眼,再还没有见着,大半个月里他心里一直跟有个什么拽着一样,痒痒的,慌慌的,只觉得这二十几日倒似大半年一般漫长。 今儿终于换值回来,他忍了又忍,先去母亲那问了个安,话都没说几句,托口累了就往自己院子来。正琢磨着她见了自己是不是也如此挂念不想在路上就碰见了。燕瑾牵着楚宁的手,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先说句什么,已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指着季馨月问:“这是?” “这位小姐是九小姐请来的客人,她们刚逛院子的时候迷了路,恰巧妾身从奶奶那回来碰见了,正说让寒丫去给引个路。”楚宁语气淡淡。 季馨月看见燕瑾的穿戴便已将身份猜了个大概,在听楚宁一开口,小心脏噗噗一凉,脸上倒反映出个严肃的表情来,她退后两步大方得体的见了个礼: “燕七少爷好。我们几个今儿本是应了燕姐姐的邀来府上的,先刚听说府内有从特地从南方移植过来的珍奇草木,姐姐们心下好奇,便请燕姐姐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不想我步子慢,又一路贪看,走着走着便落了后与姐姐们散开了。一时找不到路,便乱走乱撞的闯到这来了,还好刚碰见这位姐姐,不然怕还得乱走好一阵子。” 小姑娘这时板着一张小脸,说的清晰有理,完全不似刚才,倒让楚宁小小诧异了一下。 燕瑾原不知道燕婧邀了外府小姐来游玩一事,只是刚进府时见门口停了几辆马车,顺口问了一句方知晓。他没见过季馨月,这当口也没在意,听此一说立即让寒丫带人去燕婧的缇缃居了。 一出了七房的院子,季馨月立马垮下一张脸,回头看了几眼对一旁的丫头嘀咕:“小瓜呀,我昨儿跟哥哥说的不是二两银子吧,说的是二十两,对吧?是二十两吧?没错吧?” 小瓜:“......” 且说楚宁被燕瑾牵着往浣秋斋走,有一阵儿两人都没吱声。楚宁是在寻思季馨月,有点心不在焉。而燕瑾本没见她时觉得似又一肚子话要说,这会子见了,忽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寒丫不在,燕瑾身边也没跟人,静谧的小径上只有他二人牵着手漫步行来,紫藤花的香气随风幽幽钻入鼻息,让人恨不能就停在这一刻。 不过美好的时刻总是过得异常快些,就在燕瑾还沉浸在这少有的温情中时,偏有人在一旁煞风景的问:“七爷不先去奶奶那看看么?” 燕瑾皱着眉侧身,仔细的分辨她这话里可有一丝吃味的嫌疑。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楚宁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语气也淡的似乎在说饭前不是应该先喝碗汤么。 燕瑾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发闷,过了那一晚,这女人不是应该对他挂心的很么?近一个月没见不先说些小女儿的情话,倒更贤淑起来了! ——这态度真真可恶,也真真冷情。他有些赌气的道:“我这便去!”说罢甩手欲走。 刚转身楚宁又扯住了他的袖子,燕瑾隐在一边的脸不自禁就扬起了嘴角,——原来也是闹闹小性子试探试探自己。 谁知却听楚宁在身后说:“七爷顺便也去看看白姐姐吧,前几日听说岚哥儿不舒坦,她也跟着病下了。” 燕瑾登时一口气憋在胸口,是个爷们儿这时候不走能咋办?当即冷冷丢下一句:“不用你提醒,我原本也是要去的。”用力一甩袖子,气哄哄的走人了。 楚宁站在原地数着一支玉兰花的花瓣暗暗地想,燕瑾刚回府,估摸着只去燕夫人那打了个到,看他刚才的神态,燕夫人应该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荀哥儿的事。虽然晚一些他定也会知道的,但先入为主也很主要。 从这里去沈芳菲的院子势必要先经过白锦的暮春轩,燕瑾只要念着点情分总归要过去看看;即便是不念的,她托了这么长时间,寒丫应该也来得及去通知白锦了吧.....这虽不能一次打击到位,但长久下来,一事积一事,这裂纹迟早会慢慢积成鸿沟。 一朵花数完,楚宁很满意最后一瓣的结果是‘季某人是王八蛋’,当然另一种结果‘万年受’似乎也好不到那里去。她拍拍手看着寒丫一路小跑的过来,临近了朝自己点点头,楚宁突然觉得很困,很有必要回去睡上一觉了。 黄昏的时候燕瑾沉着一张脸来了,跟着她一起的还有一人,怀里还抱了个孩子。燕瑾也没多做解释,只道“这孩子最近闹人的很,沈芳菲那边一时照看不过来”。 楚宁也没多问,孩子自在她这呆了半年就和她格外的亲,一见她便扑过来找,楚宁也难得陪着她闹了一晚上。燕瑾见她少有笑得如此开心,心中高兴,唯一郁闷得是这娘俩太黏糊,最后楚宁索性搂着女儿睡在了一处。 ******** 同是傍晚的季府。 烛光跳跃,映在包子小少女的脸上让她本就忧伤的表情显得更加愁人,此刻她正同情的看着才回府的哥哥。 季桓官服未换,在灯下显得颇有几分威严。 “人,见到了?”他压制着声音问。 小少女眨着眼睛使劲儿点头。 “话可是一字不落的原话带到?”季桓看了妹妹一眼继续问。 少女纠结了一下,自己多问的应该不算他的原话吧?可是他的原话自己也的确都说了呀,而且是一字不差的。于是她顿了一下,再次大力点头。 季桓怀疑的看着她,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期盼:“那她有没有...什么话要你代为转达?” 这下季馨月没有犹豫,果断的摇了摇头。 季桓紧张的神经乍然一松,竟是说不出的失落。 “哥、哥哥....”季馨月看着她哥的样子有些心疼,小脸皱到一起,磕磕巴巴的说:“哥哥你、你别伤心,虽然我也觉得楚姐姐挺好的,可是、可是”,可是她已经是别人的了,咱们有什么办法哟!眼见自己哥哥脸色难看,她把后面遇到燕瑾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个,其实”季馨月还想说什么,被季桓的目光一扫,立时捂住了嘴。 季桓蹙着眉,忽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小少女当然不能承认,猛烈摇头。 季桓了然的笑笑,抬脚就要走。 季馨月最怕她哥这样,这要让他走了,回头她估计得被关一个月都出不了门,她的妞妞还得受威风的欺负。她赶忙拉住季桓,嘿嘿笑道:“我、我是说了一句,真的,就一句。” “说”。季桓有点咬牙切齿。 “呃”,小少女摸摸自己的脑袋,吞吞吐吐的道:“我就是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私奔嘛,可我说了我哥哥很好的哦。” 季桓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看得季馨月一缩,她心想这下完蛋了,哥哥要爆发了...... 然而许久没有声音,季馨月偷偷觑他一眼,却发现她哥哥青白的手指慢慢攥起,又张开,复又攥起。 她摇摇头,以为哥哥不会再说什么了,正准备偷跑的时候,却见季桓微微别开头,声音虽不大自然但仍旧清晰:“她....怎么说?” 哎呀,这个问题! 季馨月努力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很确定的给了哥哥一个答案:“她说——‘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高估了自己,到现在才码完发上来。 正文 第52章 端阳(一) 说了“呵呵'的楚姑娘这两日不太高兴,一则因为自那日见了季小姑娘之后她连连做了好几日偷跑然后被抓再然后被关黑小屋的噩梦,二是因为她正被命令着做一件自己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情——缝制香囊。 这事的起因源于她给女儿缝了两件衣裳,说实话,虽然这近两年来她勤加练习,可有些事情到底要讲天分的不是,楚宁用事实证明她在这方面,天分真的很低。 不过自己女儿身上的东西,总希望是亲力亲为的好,因此楚同学最近都十分敬业,整日里拉着刘婆子和青歌不耻下问。 这天晌午她又在研究新的花样,正赶上燕小七过来。燕瑾盯着她的绣盘看了半晌,然后道:“恩,这个老鼠绣得不错,给爷也绣一个。” 楚宁手一抖,看着他牙疼的道:“七爷,妾身...绣的是兔子。” “......” 燕瑾掩唇轻咳了两声,犹自镇定的说:“那也不妨事,反正爷既不要老鼠也不要兔子,香囊嘛,你看着给爷绣个简单些的就成。” ——关键是有难度的怕她驾驭不了,还是先从简单的来好了。 楚宁皱着眉往他腰间觑了一眼,燕瑾是习武之人,甚少挂这些文气的东西在身上,不过今儿腰间还真挂了一个。黑色的织锦缎面,五彩丝线所绘,绣着一只昂首欲啸的小老虎,香囊的端口用金线锁住,镶着几颗小小的宝石,这一看就是女子精心绣制的,七房里能将香囊做的如此精美又能让燕瑾如此张扬的带出来的也就只有沈芳菲了。 楚宁端详了一阵儿,由衷的赞了声,抬头不解的问:“七爷不是已经带了一个么?” 燕瑾瞪她一眼,脸色发黑:“我想再带一个不成么?” 当然成!楚宁暗下嘀咕,别说再带一两个香囊了,您就是再抬进一两房侍妾来也没什么不行的。 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的青歌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姨娘,过两日是端阳节呢。” 这一提醒楚宁想起来了,过几日就是五月初五的端阳节了,她给女儿准备了无毒香包、七色线和肚兜,倒不记得在这里男人们也是要带香囊的,而且里面还要装上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等配成香料,以驱毒避邪。 楚宁咧咧嘴,不好说她压根没想起来应该给燕瑾准备,只好讪讪的道:“妾身是怕自己这蹩脚的针线活儿上不了台面,没的带出去损了七爷的颜面。” “哼,你既知道那就绣的认真些。” 燕瑾冲她发发狠撂下话就径自走了,只苦了楚宁这几日天天埋头苦干,手腕子都发酸。 楚宁本来想燕瑾可能就是那么个意思,她真绣好了双手奉上,那厮被巴结的心里得到满足也就罢了,未必会真戴,于是便恶作剧的选了个骚包的亮紫色,绣了个荷花的图案,当然以她的水平别人能不能看明白她绣的是荷花那得另说,但楚宁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她心想燕小七要是真敢带就算他厉害,所以当燕瑾板着一张脸一袭深蓝锦衣站在她面前,十分严肃甚至小心的将香囊挂在腰间时,楚宁石化了一分钟.... 作为奖赏,燕瑾允楚宁跟着沈芳菲一起去看竞龙舟,这对楚宁来说倒真的喜欢的,不过她那会还不知道今年的赛龙舟是空前盛大的。 ——竞龙舟,是端阳节一项最热闹最不可少的活动。 因今年开春后灾情总算得以缓解,圣上龙颜大悦,不适了很久的龙体也好了大半。太子有心让他的父皇好好高兴高兴,便提出今年的竞龙舟由他们兄弟几个亲自领赛。 当今圣上有八个儿子,最大的长子今年二十有七,最小的老八才不满十一。太子连翀序齿第二,今年二十有五,他说这话时御书房里除了身有腿疾的老大、抱恙在身的老四,还有年纪最小的老八外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英姿男儿,皇帝捻着胡须微笑,欣然应允。 ——因此这一年上京城的竞龙舟可说是最为精彩热烈的了。 为了达到与民同乐的目的,皇帝并没有禁止百姓前来,只是命人在下面维持秩序,自己与一些陪同官员远远端坐高台之上。 这些人中还有皇帝未能参赛的三个儿子。 皇长子连晟自幼患有腿疾,行动有些不便,此刻坐在皇帝下首面无表情。 坐在他对面是个身着松青色团云暗纹锦衫的安静少年,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微微低垂,看不清正面,然只见其侧面轮廓便要人倒抽一口气,真乃天人之姿! 这少年是皇帝的四子连棭,只是他此时脸色有些苍白,明显伤病未愈。 挨着他坐的不太老实时而还要探个身子朝皇帝笑一笑的是最小的八皇子连暻,这孩子不仅瞅着皇帝笑,还瞅着自己的师傅季桓笑。 皇帝看他一眼,目光中显露出些许慈爱,笑着道:“小八到父皇这里来吧,你再看季卿也不会免了你明儿的课业。” 季桓忙出列回道:“皇上英明,八皇子明儿的课业要加倍。” 皇小八一听立即垮下小肩膀,跑到父皇身边可怜兮兮的眨眼睛,众臣一看都跟着笑了。 皇帝也朗朗一笑,转而对着下首的连棭问:“你的伤病怎的这许久还未好,可是未按太医的叮嘱用药?” 连棭忙起身回禀:“是儿子夜里贪凉,吹了几回风,有些反复了,叫父皇担心,是儿子不对。” 他一说话在座的臣工不禁又悄悄抬眼看去,这声音清冽,宛如一股清泉涓涓而入,让人身心舒畅。 大臣们对这位四皇子了解并不多,实在是这位皇子一年四季基本有三季都病着,平时又低调的紧,没事不出府,见到他的次数着实有限。 皇帝似乎也习惯了,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极轻微的叹了口气。 然而在座的都是什么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大老板的脸色,见皇帝面色有些可惜,立即有人道:“四王爷的身体皇上倒也不必忧心,臣识得一位游医,专治体寒之症,虽未必及得上宫中的御医们,但偏方还是有,四王爷若信得过,下次他云游回来时臣便请他到四王爷府一探。” 此人话一说完,其他人立即附和。 皇帝一看,说话的却是季桓,他立下连连点头,道:“就如季卿所言,老四这病症已有多年了,若是真能治愈,朕重重有赏。” 季桓躬身谢恩,前面的连棭似是笑了下,他慢慢侧转身看向季桓,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定,慢慢回道:“那便有劳季大人。” 季桓刚还了一礼,就听连棭转身对皇帝道:“今日太子哥哥领着几位兄弟竞舟,京中年纪相仿的公子们也都有参加,季大人少年风华,父皇不若也让季大人也去参一队,儿臣听闻这京中不少闺阁少女可都是冲着季大人来的。” 连棭话音儿一落,便有几位年长的大臣连连看了季桓几眼。 今儿这竞龙舟难得一见,皇帝也说让京中女眷们助威,这活动本就是越热闹越有趣,因此在不远处还专门为女眷们辟了观赏之处,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大多在其列。 皇帝哈哈一笑,似是经他一提才想到般,道:“棭儿说的对,朕倒把这茬给忘了,季卿与你们年纪相仿,确也应如你兄弟们一般行些热血之事,朕不能老将人拘在这,白白看着。季卿你自己选一队,也去参赛吧,朕在这里等着看你们谁能抢了这个彩头。” 季桓用眼角扫了连棭一眼,见他又虚弱的扶住椅子了,不由笑笑回道:“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哪队都是平添累赘,还请皇上体谅,收留了臣吧。” 在他说到“手无缚鸡之力”时,连棭低垂的脸上轻轻勾起了唇角,不过这笑容太淡,他又低着头,没人注意到。 皇帝眉眼含笑的领着小八连暻自御座上走下来,众臣忙站起身,他在季桓面前停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翀儿那队刚好少了一人,季卿就去他那吧,你既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那朕将你补过去,也免得别人说朕偏心。” 皇帝话说完众臣忙低头称“英明”,老大连晟也同样附了一句,依旧是面无表情;老四连棭扫了季桓一眼,依旧病弱。 季桓心中明镜一般,赛前人数都是配好的,若是之前他被分到太子一组也还罢了,如今当着这多人的面皇帝明摆着是告诉了众人季桓是谁的人,站的是哪一队。 ——当然,同时皇帝也用这种方式告知季桓,你只能是我的人,也只能是我为太子选的人,辅佐太子同时需要倚仗太子庇护。 他躬身一礼,领旨道:“臣谨遵圣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前天的。。。。。 正文 第53章 端阳(二) 大元惠帝一十九年,端阳节,天湛蓝无云,艳阳高挂。 惠帝连暀立于京郊澄图河北岸观台之上看下面百姓人声鼎沸,不由豪气的一挥手谓一众跟随的大臣道:“今日晴空万里,朕能亲见百姓逸乐尽情,实在是件乐事!” 众臣被皇帝的愉悦所感染,一名臣子不知被身后的谁一挤往前踏了两步,见皇帝回头忙躬身道:“臣听俗语有云,端午日雨,鬼旺人灾;端阳无雨,必是丰年。今日这般晴好,可见是皇上龙泽四方。” 拍马屁自然人人不愿落后,大臣们都紧跟着“龙泽四方”起来。 皇帝转身看了这人一眼,笑道:“燕卿这话说得好,端阳无雨,必是丰年啊。看来今秋百姓们可以安一安心啦。” 说完顿了一下,忽又问道:“朕听闻燕卿也是有福之人,几个儿子也十分出众,朕还未曾见过,今日可也在赛船之列么,在老几的队列里?” 燕老爷心头激灵灵一凛,忙垂首回道:“犬子不才,实难登堂为陛下所见。今日三子与七子俱在竞舟之列,至于在哪位皇子的队列里,因他们都是被统一分派,臣现下倒还不知。” 皇帝一笑,似也是随口一问并未在意,背着手往前两步,见季桓的身影已由他身边的小太监领着径直往太子阵营而去,他抚着稀疏的胡须眸光沉沉。 *********** 帝帐的左侧低处,便是为女眷们单独辟出的看台。 今儿来的人甚多,上至公侯府的夫人小姐,下到京中四品官家的女眷都在一处,不过座次确是严格区分。因此,在楚宁扶着沈芳菲在最下一排坐下时,犹自震撼。今儿燕家来的是沈芳菲和燕婧,按理说燕夫人也是要来的,,但因大元有‘新嫁女躲端午’一说,四小姐燕盈自泯州回了府,因此燕夫人便留在了府里。 楚宁本以为这竞龙舟至多不过是京中一些名门子弟也参与其中而已,可她刚来时往右上方瞄了一眼,那明黄色帐帘,分明是皇家专用!那下面竞舟的....楚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 再看一眼上座的那些绫罗满身面带矜持的女子,楚宁觉得燕瑾这厮胆子还是挺大的,竟然让沈芳菲带着她一个妾室出来,估计沈姑娘心里是老大不乐意。 果然,沈芳菲坐了一会儿便对一边站着的楚宁道:“昨儿我见爷挂了个紫色的香囊,看手艺像是妹妹缝制的?” 楚宁双手握了下,回道:“是妾身缝制的,手艺不精,让奶奶见笑了。” 沈芳菲蹙着柳眉斜她一眼:“我倒不紧要,只是七爷在外头行走,一事一物马虎不得,知道的当是你一番心意,不知道还以为我七房里竟没个拿得出手的针线,没的叫旁人看低了去。” 楚宁深吸一口气正待答应,就听燕婧在一旁对沈芳菲道:“七嫂快看,那是不是七哥?好像是在三王爷那一队。” 沈芳菲被她一岔,没顾上再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楚宁一顿,也转头往岸边看,只见那里停泊着五艘长约四十多米的狭长龙船,龙头分别为明黄、赤红、天蓝、茶白、玄黑五种颜色,除了领赛的几位皇子少年们均是头戴红巾,一身短衣打扮。 这些人里除了皇子们自行挑选的五人外,其余都是自京营中选出,每船配桡手八十八人,光看他们就十分带感。 楚宁觉得自己也受到燕婧了干扰,因为她也看见了燕婧所指的人,——确是燕瑾。 他一身暗红色紧身短打,更显英气利落,此刻正站在那艘赤红色的龙船旁和一人说着什么。 沈芳菲掩嘴笑道:“真是你七哥呢。”楚宁在后面扬扬眉,就见燕婧的小脑袋瓜开始乱转,眼睛开始胡乱瞟,楚宁心思一转,顿时明白她在找谁了。 半晌,见燕婧突然站起来,目光定在明黄龙船的方向,楚宁知道那人应是在太子一队了。她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很快移开。 季桓此时也已换了身苍青色劲装,平日里的温雅之气顿去,人如一颗挺拔青松,端肃傲然。 他径直走到太子一队,上前行礼:“听闻殿下队里还缺一人,陛下便将臣这个无趣之人拨过来了,只是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会给殿下平添拖累了。” 太子连翀洒然一笑,虚扶了他一把,朗声道:“季大人能来便是件让人高兴之事,否则得有多少闺中女子失望而归呀。” 季桓笑着摇头,这才分别给各位王爷见礼。 太子的明黄龙船居中,左侧是赤红龙船的三王连燊和茶白龙船的六王连雬,右侧是天蓝龙船的五王连玠和玄黑龙船的七王连赟。 季桓看了看,燕瑾在老三连燊一队,燕展他也见过在老六连雬一队,还有一个孟谷阳,正在老七连赟的队里冲他嘿嘿笑。季桓略微挑眉,打了个招呼。 这时便听一声嘹亮的号角,是备战号。五位皇子领着各队的儿郎们纷纷等上龙船,做各项准备。岸边围观的百姓们开始呐喊起来,霎时锣鼓喧天,喊声阵阵。 季桓跟在太子身后,一副吃干饭的样子。 ——今儿本就是让太子及各位王爷露脸的,他们听吩咐就好。 上船前季桓看了左侧一身火红劲装的三王爷连燊一眼,这位王爷素有贤德之名,此刻也是备受关注。不过他像是全然没有压力,一副淡然的样子。 两岸的百姓已经分拨喊起来,里面有不少女子,不过她们不似深闺小姐们那般矜持,又是夹杂在人群中,更是没什么顾忌,直与青年、孩童们喊作一团,这里呼声最高的便属太子与三王。 兄弟俩对视一笑,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而后各自将大旗插在船头。 第二遍号声一响,高台上一声唱和:“预备——开始!” 顿时五艘龙船齐头并发,真如翩翩飞龙一般!正是: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很快太子连翀、三王连燊、五王连玠便渐渐领先,太子往左右各扫了一眼,做了个加快的手势,儿郎们便吆喝起来,随着他们的口号,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一致,眼见便在三艘龙船里冒了尖。 岸边“太子党”们一阵欢呼,高台上的皇帝也往前移了两步,女眷这边的闺阁小姐们虽矜持的很,但一个个也难言激动神色,其中也有年纪小的,忍不住便也唧唧喳喳助威。 太子心中一得意,朝季桓投去一眼,却见他微微蹙了眉,然后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连翀一顿,往左侧看,果见如季桓所说老六连雬的船头正往右靠,立下便要撞向老三的船身,他一惊,忙打手势示意桡手急速往右靠。 几乎是同时,老六连雬的船头已撞上三爷连燊的船身,赤红的龙船一摆,也往右撞来。 好在连翀在季桓的提醒下荡的早,他的龙舟又本就比他们领先一些,这当口也不理即将撞来老三和右侧紧迫的老五,一船儿郎猛劲的加速,瞬间只听“铛”一声,连燊与连玠的船猛地撞在一起....而那厢里连翀已如一支离铉的箭在两船相撞的前一刻冲出开去。 两岸一阵抽气声,紧跟是又是一阵阵欢呼声加油声。 楚宁对各位王爷既不识也无感,却也因燕瑾在三王爷一队多了些关注,见此情景不禁一阵惋惜,暗想这位太子果是心细如尘,如若发现的再晚一刻,动作再慢一分,怕这会儿便是被两船夹撞了。 连燊、连玠一幢之下速度骤然减慢,纵然调整的极快,却也早失了时机。反倒让老七连赟后来居上,紧随太子连翀之后。 桡手们一见此情状,立即一鼓作气,转瞬便见标目。两岸喊声空前高涨,太子迎风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季桓斜斜倚着船身,弹了弹衣衫上的水珠。 老七连赟眨着一双大眼睛,冲着太子喊道:“二哥莫要大意,可还有我呢。” 连赟今年十四,一张白净的脸似女孩一般,身法却毫不拖泥带水,他话音落人已在船头一个接力朝着标竿跃去。 连翀哈哈一声朗笑,比他早起一步,胳膊在标竿上一绕,正赶上连赟过来,他在连赟肩膀上一踏,借力猛地上窜,飘着五彩丝带的花球已被他稳稳拿在手中。 瞬时,掌声雷动。 后到的三、五、六也都跟着拍起手,一同往高台望去。 这个结果,就是那人想要的吧。 一众的儿郎们上了岸,该领赏的领赏,腾出地方给百姓们继续尽情比试。 季桓慢走几步,和后上来的燕瑾打了个照面。 三王爷刚刚与五王爷的船撞得猛,儿郎们身上都湿了大半。 燕瑾正倾身拍打,怀中啪嗒掉下一物,亮紫的颜色分外显眼,他立即弯腰去捡,不料...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比他更快的将东西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赶在0点前发上来....这章是补昨天滴..... 正文 第54章 彩头 燕瑾一急,立即起身。 ——却是孟谷阳。 孟小哥一手捏着香囊,一面抖着眉毛嘻嘻笑道:“呀,燕瑾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带这些东西了,还是这么...抢眼的颜色?我看看我看看,哟,还绣的是木瓜海棠,哈哈”。 此话说完燕瑾脸色便是一暗,也不说话,攸地出手去扣他的手腕。 孟谷阳侧身去躲,却被人陡然从后面托住手肘,瞬间一麻,手指松了松,已有人极其自然将香囊自他手中取走。 孟谷阳往后看了眼苦着脸叫道:“我说季大人,您下次能不能先出个声啊,总这样,我早晚会被你吓坏了。”说完还作势拍拍了拍胸口。 ——当然,没人理他。 季桓兀自将香囊放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又略微闻了闻,道:“这香袋中放了川芎、白芷、芩草、排草、山奈、甘松等多种草药,可见缝制的人十分用心。” 孟谷阳在旁边凑上来挤眼睛调侃:“那肯定啊,老季你不晓得,燕小七甚少带这些东西。前几日我见他带了个黑色绣金线的,逗弄他两句他还面不改色。可这下你看他急得那样子,定是家里哪个得宠的小妾送的。那个,虽说这针法看起来....特别了些,这海棠花绣得也...与众不同,但贵在心意嘛。” 两句话说完,孟谷阳莫名觉得这好好的太阳似乎阴了几分,他不明所以,转身却见燕瑾与季桓两人都已往前去了。 季桓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笑表情,没有丝毫不妥。 燕瑾紧盯着他的手,见他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竟未归还那香囊,他只好咳嗽了两声,道:“季兄...”。 季桓脚下一停,似也意识到了,但他没有任何不自然,抬手将香囊往前一递,说的风轻云淡:“对不住,我忘了还。” 燕瑾不想多说,自季桓手中将香囊取回,展颜笑道:“今日殿下拔了头彩,季兄可等着领赏了。” 季桓摇摇头:“我不过跟着凑了个热闹而已,指挥的是殿下,下面卖力的是船上的八十八名儿郎,要说领赏也着实该是他们。” 燕瑾听了这话目光微敛,别人他没太注意,但太子连翀的龙舟就在他们右前方,季桓那浑身闲的蛋疼的模样与当时紧张激烈的情势实在不搭调,燕瑾不由暗暗注意了下,这人看似闲心甚大,但一双清波似的眼睛一直很‘随意’的看着两边动静,燕瑾不相信季桓真只是来凑了个数。可当下他也没点破,只跟着笑了笑。 孟谷阳自后面追上来,拍着季桓的肩膀指指对岸女眷的看台:“今儿京中的女眷来的可也不少,据说很多闺中女子都是冲着季大人来的,季桓你要不要挥手示意一下,季伯母也好替你甄选甄选。” 燕瑾在一旁皱眉横了他一眼,今日燕婧应该也跟着沈芳菲来了,若是季夫人也在,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季桓似笑非笑:“劳孟兄操心,不过五月是毒月,家母前两日便已起身去寺中斋戒礼佛了,是以今日并未前来,来的...是在下小妹。” 孟谷阳立时脸色一变。 看季桓的森笑就知道他说的是他家那个季小二,事实上这小少女孟谷阳只见过两次,然而两次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一次见是在自家妹妹孟莲的院子,当时他看见几个小姑娘正围在水池边看什么,中间的一个似乎在给大家讲解,好奇的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竟然是两只乌龟,其中一个正伸出脑袋来。 孟小哥天不怕地不怕,只对两种东西敬而远之,一种便是随时缩一下的乌龟。 这一见之下立即喊了声:“哪来的这个丑物,快快让人丢出去。”说罢也没看清院子里都是谁,一溜烟跑了。 第二回便是在季府,在季桓的院子偶然被季小少女撞了一下时他也没注意,结果没多会儿那丫头便带了只他害怕的另一物过来——狗。 而且那狗在季小丫头身边时还好好的,然而一见他不知为何忽然狂躁起来,追着他一阵猛吠,直吓得以温文著称的孟公子狼狈逃窜!自此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 后来孟同学才知道那两只‘丑东西’正是季家二小姐带来的,他一面扶着犹自发颤的腿一面想:不亏是季家的人,当真跟她亲哥一般记仇! 这当口被季桓一提,孟小哥心中不由猛打突突。 燕瑾不知其中缘由,看情景一阵疑惑,季桓已敲打着扇子走了。 对岸处,被认为‘极其记仇’的季小二正大口大口的喝着小瓜给她备下的樱桃汁。 刚才这厢里,顶这小丫头喊得最欢,季夫人去了兰安寺,姐姐季明月又不在,作为季家女眷的唯一代表,季馨月来之前是告诫过自己要矜持、矜持再矜持的,她现在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是季家! 不过这告诫显然是有时限的,龙舟赛一开始,这姑娘就兴奋了.....女眷里有几个跟她年纪相仿又相熟的,本来还因着规矩不敢欢腾,结果被她一带,也热闹起来了。 这会子比赛一完,季馨月的激动劲儿才卸下来,不过她还没怎么得闲,就围过来三五个姑娘,有将自己备的水果端来的,有邀她去府上玩的,这里面当然是少不了燕婧的。先刚她只顾盯着季桓看,差点忘了还有季家的女眷在此,这会儿忙过来说话。 其实季馨月这会儿只想快点回家睡一觉,刚在喊得太欢,有点脱力了....她懒懒的应付着,忽然透过缝隙看见左侧一个身影有点眼熟,她再次确认一下,立即又有些兴奋起来。 ——那不是上次见的楚姐姐? 季小少女眼中闪现了幽光,她笑容灿烂的给几个姑娘们一一道了谢,然后拉着燕婧说:“燕姐姐,今儿就你自己来的么?” 燕婧眉开眼笑,往左边一指:“还有我七嫂嫂呢,今儿我七哥也在下面赛龙舟。” 季馨月很自然的同燕婧往过走,过去见过她的七嫂嫂。 楚宁站在沈芳菲的身后,实际早注意到了季馨月,这会儿见她跟着燕婧过来,心里便不舒服了一下,心说这小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呀。 季馨月笑眯眯的给沈芳菲见过礼,忽然转了心思。她本来想借机说个话的,可一转念她又纠结了:这场合好像不太合适,哥哥估计也没猜到这位姐姐今儿会来,没什么特别交代。自己是该做点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做呢? ——上次的因为自己多说了一句话,哥哥将酬劳从二两银子变为了两个铜板....想想她就心疼。 楚宁并不知道她心里纠结,只是在想这姑娘要一抽风说上次见过她,她要怎么说,等了一会儿,却见这小少女跟燕婧她们说着话,却始终没转身看过自己一眼,倒像是压根没看到一般。楚宁心里定了定,暗想这姑娘真跟她哥一般,让人闹不明白。 她们这厢说的热闹,隔壁明黄帐帘里也很是热闹。 太子连翀及几位王爷都已来到帐中,这下,皇帝的八个儿子就齐全了。 一班大臣看着个个不凡的众位皇子,暗下里相互对视两眼,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皇帝在御座上扬手一笑,说道:“朕在比试之前便说过谁赢了是有彩头的,太子今日赢了这场比试,可想好要什么彩头了么?” 连翀出列一礼,朗声道:“儿臣只愿父皇龙体康健,愿我大元国泰民安,其他,别无所求。” 其音朗朗,掷地有声。 一旁立即有大臣出列道:“太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真乃我大元之福。”后面一片附和之声。 皇帝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冲身后的大太监魏徳木一抬手,魏徳木恭敬的高举一物躬身上前,行到太子身边,皇帝笑道:“彩头朕早已备好,只等你们之中竞出胜者。太子,揭开看看吧。” 众人一阵好奇,东西放在翡翠玉盘中,盖着明黄绸布,被魏徳木双手承至太子跟前。 连翀看了自己父皇一眼,皇帝朝他微微点头,他不再犹疑,一手揭掉了明黄绸布。 帐内顿时一阵屏息,有几位皇子更是脸色大变。 季桓在一旁也是微微蹙了眉,那碧色的翡翠玉盘中,静静放着一块冰冷玄铁。 ——竟是兵符! 是压在大鲜边境的十万大军的兵符! 众臣心中心思急转,一时间没人敢先上前说句恭贺的话或是质疑的话。 寂静中,只听一把清冽的声音先行道:“父皇英明,二哥德才兼备,今日这彩头赢的实至名归。” 正文 第55章 隐疾 ——说话的是四皇子连棭。 他躬身垂眸,高瘦的身躯有丝不稳的与三王爷连燊并排站在太子身后两步之处,额间碎发垂下,遮住了他小半边脸,别人未敢直视,御座上的皇帝却几不可见的眯了眯眼睛,这张脸...... 太子连翀闻言侧身冲他略微扬了下唇角,统共三句话,这人中间喘了两次,直听得一票人提心吊胆。 连棭这稍带喘息的声音一落,其他几位皇子立即回过神来。 老三连燊一声轻嗽,脸上已是一片平淡。 他往左侧踏了一步,道:“父皇早在竞舟之前就提过彩头一事,只是儿臣们刚还浸在方才的赛事之中,一时倒有些被这彩头惊着了。” 皇帝目光略沉,轻捋胡须:“你倒老实。” “父皇面前,儿臣不敢妄言。太子殿下自幼便是儿臣们的楷模,今日得父皇如此器重,儿臣心中自是万分欢喜,日后也定当更加严待己身,以求为父皇和殿下分忧。” 连燊说完,眼梢往老大连晟那一扫,见他除了唇线绷了紧了些外,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剩余的五六七一听,立即附议。 臣工们暗下里各瞄几眼,不管是哪一党的,眼下主子们口风一放,他们立即跪成一片,当下“恭贺”与“分忧”之声齐飞。 御座上的皇帝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摩挲:如今老三在户部、老四在吏部领了个虚职,但因三五不时便病上一病吏部之人基本没见过他;老五刚到刑部、老六是个嗜武的,一直想进军中;老七年纪还不到,又是个单纯性子,尚未让他接触朝中之事......这分忧一说,倒是落在了实处。 他往跪着的大臣里看了两眼,忽而笑道:“很好,你们兄弟间能友爱至厮,朕很是欣慰。魏徳木,传朕旨意,今日参赛的儿郎们不论输赢,一应有赏。” 高台之下,四百多名刚刚上阵的桡手们俱是精神抖擞,燕瑾是三王一队的领队,站在最前面,听到旨意时一众儿郎齐刷刷跪身叩拜,声如洪浪:“谢皇上隆恩。” 皇帝在帐内一抬手,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帐中一人说:“朕记得季卿刚刚也在太子一队吧,既然所有人都赏了,总没有独独落了季卿的道理,季卿倒说说,想讨个什么赏啊?” 娘了个喂的! 众臣们还在各皇子的肚皮官司里猜来猜去,冷不丁听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句,大家立时将目光都转向了某季卿。 这位素来深得圣心,大家都想从他的回答里听出点什么,因全部灼灼的看着他。 季桓也不料突然被点了名,他心念电闪,一面揣度皇帝的心思一面提衣上前,皇帝对太子尤为偏爱,今日借机将兵符赐了他,可这兵符只得一半,得与统帅的另一半并在一起才能起到实用,如今太子力单,皇帝有心为他选一只自己的力量。武举在即,兵部中并没有太子得力之人,那些完全无门路的怕是要在前几场就被有心的人拉拢过去或完全剔除,难道皇帝是想将他调至兵部? 季桓心中定了定,刚要开口,却听前面有人古怪的笑了声,然后声音平平的道:“儿臣得闻季大人月前刚提了大理寺少卿一职,人人都知季大人玉面无私,侍君为民,儿臣想季大人定也不会喜欢一般的赏赐。” 众臣抬眼看,说话的竟是一直木着一张脸的老大连晟。 皇帝也有些意外,蹙了眉看他。 连晟又是一笑,只不晓得是否因不常开口的缘故,他的笑总让人觉得难受莫名,似是从齿缝中发出,还带着吱吱的磨牙音,让人很想将浑身上下都搓上一搓。 他笑完又接着道:“儿臣听说今日京中很多闺阁千金都来观赛了,有不少可是专为了一睹季大人风采。呵呵,父皇若真要赏,儿臣看不若给季大人钦赐一门好亲事。” ....... 季桓微微眯眸,脸上神色丝毫未变。 三王爷连燊在一旁接了话续道:“大哥所说确是个好提议,儿臣也替季大人一请,算起来季大人为父守孝三年的孝期也将结,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臣想季老爷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愿季大人因此而耽误了终身大事吧。” ——一句话,将季桓的借口堵死。 太子连翀在一旁张张嘴,他本来也是想跟着附和的,他心里觉得季桓虽深得父皇信任,但毕竟无家族依靠,如今若能得父皇钦赐一门婚事那也是一份莫大的荣耀。不过他开口前习惯性的朝父皇瞥了一眼,却见他嘴角略沉,他虽然不知父皇心中到底作何想法,但知道这并不是高兴的讯号,遂悄悄闭了嘴。 皇帝目光一转,看向下面的季桓,见他面目坦然,无喜无忧,心中不禁赞了声,——确是个可提携之人。 老皇眉目一舒,话中带了笑:“晟儿燊儿说的在理,只是这男女婚事须得讲求你情我愿才好,朕虽为天子,却也不能强人所难。季卿啊,朕问你,这许多闺阁千金之中,可有你心仪之人?” 后面有几个老臣一阵眼泛绿光,眼珠子跐溜溜乱转。燕老爷也在其列,他甚至轻轻咳嗽了两声。 几个皇子笑意隐隐,一副关切模样,实则各怀心思猜度。 不论季桓选了哪家,势必会得罪其他有此意的,如此他们即达到了阻止皇帝另有所赏的目的,又可看出哪家是太子势力,还能趁机拉拢分化另外几家。 ——真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皇帝心中也有丝拿不准,幽幽看着季桓,见他似乎是纠结了一通,而后一掀衣摆声音发闷的跪地回禀:“皇上与众位王爷的好意臣铭感五内,感激万分。只是....臣父亲如今丧期刚过,母亲犹在悲痛之中,臣不想在此时......” 话未说完便被连晟接了口:“哎,季大人此言差矣。正因季夫人犹自悲痛你才更应该借此事让她老人家喜上一喜,分分她老人家的精神,如此也有人尽心侍奉,季大人更可安心为父皇分忧啊。” 立即有人跟着说“大皇子言之有理”,说完还要猛烈点头,然后一副今日若推脱赐婚就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圣上一番栽培的脸色。 季桓挑了挑眉,脸上似乎更加纠结了些,无声了半晌,像是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徐徐吐出一口气,声音艰涩的道:“大皇子好意臣心领了,能得皇上亲指婚事是莫大的殊荣,并非臣不想,实在是......臣身有隐疾,不想害了哪家小姐。” 身有....隐疾?! 静湖投石。 瞬间帐内安静了....在列的都是男人,自然都明白这身有隐疾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各人脸上神色数变,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反观那位季卿也颇有些难为情,向来清隽的脸上也露出丝郁卒的表情。此种事极是私密,对男人来说更是种十分丢脸的事,这季桓今日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了出来,不管是真是假,众人心里都打了鼓,更有几个大臣目瞪口呆。 可惜、庆幸、怀疑.....各种情绪蔓延皇帐。 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咳咳咳,这个,季卿、季卿也不必如此绝望,凡事无绝对,朕明日指派御医给你好好瞧瞧,慢慢来,总是能治好的。” 说道“瞧瞧”皇帝似乎觉得这话不妥,忙喝了口茶,掩饰一下尴尬。 下首坐着的四皇子在季桓回话时正在喝茶,闻言狠狠呛了一下,犹自咳到现在,他吊着剩下的半口气有气无力的问:“先前听季大人说识得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游医,可是就因此事?” 季桓咬咬后槽牙:“回四皇子,正是。” .....又是一片抽气声。 老大和老三皱着眉,却也不吱声了。 皇帝整了下脸色,他今日本想借此让季桓在兵部兼任一职,日后太子才能不掣肘他人,不料被老大横插了这么一杠,心想看来今日也不能一下而就,等等再说,因便道:“如此季卿的赏赐先行记下,这赐婚的旨意仍在,只等爱卿他日....痊愈之后,朕必定为你指一门良缘。” 季桓舒出一口气,立即谢恩。 折腾了大半日,皇帝也乏了,吩咐摆架回宫。 臣工们等皇帝出了帐子方退。 平日里总会有人上前与季桓闲聊两句,今儿却都很有默契的与他保持了距离,季桓笑笑,看见燕瑾在高台之下正往他这边看,眼神微寒,细究之下目光所及的并不是他,季桓稍稍留心,燕瑾的目光却是看向前方几位王爷。 他心里一动,往左侧女眷那边瞥了一眼刚要上前说话,一个小太监却匆匆跑过来道:“季大人,皇上宣您随驾入宫。” ************ 女眷这边并不知道刚刚皇帐内的一番暗涌,她们只在说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楚宁在沈芳菲身后站得有些累,不停的换着脚。一直同燕婧和沈芳菲说话的季二小姐似乎终于看到了她,指着问燕婧:“咦,这位姐姐也是你们一起的么?” 燕婧看了沈芳菲一眼才说:“这是我七哥房里的楚姨娘。” 季二小姐将楚宁认真看了眼,说了一个字:“哦”,随即又转过头去了。 楚宁直翻白眼,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她默了一会儿,见上面的几位女眷已经起身要走,沈芳菲和燕婧也起身福礼相送,随即沈芳菲便道:“咱们也回吧,在马车上等一等七爷。”她见燕婧似乎和这位季小姐十分投缘,虽不知何因,口上仍说:“季小姐不若也到府中坐坐,我看你与我家九妹甚是投缘,做个伴也好。” 季小姑娘一脸正经,摆了摆手:“今儿就不过去了,出来大半日也有些乏了,馨儿改日在到府上叨扰燕姐姐。” 开玩笑,她要赶紧回家和哥哥报告军情啊,没有指示她不敢擅自行动... 燕婧不好勉强,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到了马车旁,沈芳菲突然对楚宁道:“听顾妈妈说,你身边的青歌也不小了,该到了许人的年纪吧?” 楚宁心里一沉,笑说:“才十七,还不到放出去的时候。奶奶平日里事忙,却还记挂着妾身院子里的丫头,妾身真是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今天的。 这章主要是楠竹的戏份,女主出来打了个酱油..... 吼吼!刚看见茶叶蛋妹子又给俺扔了颗雷,好感谢,好开森!妹子破费了,我这一颗破碎的老心脏被你瞬间治愈,原地满血复活!爬走码下一张..... 正文 第56章 后果 “玉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季桓身有隐疾”这一爆炸性新闻迅速在京中传开。 这种消息本就是人们最乐意八卦的,又是在那么多人的场合爆出,一时如着了火般,愈传愈热,光版本就有好几个。 百姓中最为流传的是: 季大人清廉无私,洁身自好,常年不近女色,然而男人嘛,总有需要解决的时候,可我们季大人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他不屑于用女人解决,所以...只能忍着,于是这几年便忍出毛病啦...不行啦.... 京中子弟们流传的版本是: 季大人不是不行,那要看对谁,比如一直和他走的挺近的孟家公子~~嗯嗯~~ 当然,闺中也流传了一个版本,但与外面的比自然要含蓄很多,而且大概是那些千金的老爹们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解释这“隐疾”是怎么一回事,于是闺中的版本意外而又不意外的歪楼了....最终确定版本传成: ——清隽无双的季大人得了不治之症..... 在第二版本中无辜躺枪得孟同学在家忧伤了好几天,最终决定好好宰季桓那厮一顿,已报他的被炮灰的补偿。 不过当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京中的鸿运酒楼时,一票人瞪圆了眼珠子,掌柜的更是一脸纠结又兴奋的跑过来道:“呃,季大人,真爱就是要不在乎世俗的看法,您两位千万不要泄气,那个...若是在家里不方便,小店可以每日给两位留出一间雅间。” “.....” 受伤的小孟同学暴走!掌柜的还在后面哟呵,神呐,这俩要是天天来他这不得天天爆满! 小孟同学很委屈,于是他要季小桓同学给自己一个解释,小季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孟小哥立时心里一慌,抽抽着一张脸磕磕巴巴的说:“那个,我知道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京中也有不少女子暗恋我,可、可是你知道的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呀,咱俩不能.....” 话没说完,被季桓一脚踹了出去,附送威风追着他跑了二里地。 季小姑娘也风闻了这些留言,不过她不太明白,身体有疾找大夫医治就是了,有什么? 作为季家此时唯一在家的家属代表,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关心关心哥哥,于是她嗫嗫的来到了哥哥书房,将哥哥上下打量了一圈,嗫嗫的问道:“哥哥呀,你、你到底身体哪里有隐疾?我见宫里的御医也来看过了,难道他们也治不好么?” 季桓一张俊脸立时暗黑,磨着牙道:“回你的院子去将《女论语》抄上十遍。” 季二小姐很是心痛,看哥哥这样子真是有病了....她苦兮兮一张脸:“御医不行咱们再找别人吧,哥哥你不要灰心,难道就没人能治好么?” 季桓脸色黑如锅底,眼睛呲啦呲啦往外迸火:“难道你是想让母亲回来罚你抄地藏经?” 季小姑娘慌忙连连摆手,天知道那地藏经有多少卷,以她如她家妞妞一般的速度她怕是抄到老也抄不完,季小少女揣着一颗破碎的小心脏逃窜了。 楚宁听到两个不同版本的八卦已经是三四天后,算是消息不太灵通的,燕婧第二天就听说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时刻楚宁正给女儿喂饭,听了寒丫神秘兮兮的新闻后差点叫将勺子喂到女儿的鼻子上,然后她腾出空狠狠笑了一阵子,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报呀! 她笑完了觉得真是身心舒畅,心情一好,脸上也有了笑意,不过那笑意怎么看都有点...猥琐就是了。 燕瑾过来时见她一脸奸笑,却着实可爱的紧,悄声自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什么事,今儿这般高兴?” 楚宁吓了一大跳,推了推他:“七爷就喜欢悄默声儿的站在人后,吓妾身一跳。” 燕瑾看她薄嗔的样子相当有几分小女人的情态,不由捏了捏她脸蛋,板脸说:“这院子里能来的男人也就我一个,你倒吓什么。” 楚宁白了一眼,自他怀中出来,瞄见他腰间还自带着她做的香囊,伸手便去摘,被燕瑾一把握住:“你做什么?” 楚宁撇撇嘴,显得有些委屈和低微:“七爷快别带了,前几日奶奶已经训诫过妾身,妾身也知道错了。这等蹩脚的针线,以后再不敢在给七爷缝制什么东西了。” 燕瑾一皱眉,将香囊自她手中夺回,话音有点冷:“爷愿意带,谁也管不着。” 楚宁哄他:“要不七爷先把这个给我,等妾身的针线拿得出手了,再给七爷重新缝制一个。” 燕瑾盯着她看两眼,似乎在揣度这事的可能性,而后果断的摇头:“不行。” 说罢自顾自牵了楚宁的手进屋,楚宁任他握着,回头对青歌吩咐:“去沏壶茶来。” 青歌答应着还没迈步,却见阿黛快步过来道:“青歌姐姐忙了大半日了,就让奴婢去吧。” 楚宁看她一眼,心中冷笑,阿黛这丫头乖了这许久最近开始注重起打扮来了,看来她主子给了她新活计。罢了,与其让她在背地里倒不如放到明面上,一边看看燕瑾的态度一边也看看这丫头的心思。 茶水很快上来,阿黛今儿穿的是丫头们一顺的水粉衣衫,但楚宁注意到她的妆容要比平时细致的多,而且头上戴了两只蓝紫的小雏菊花钿,耳上也有一对同色小丁,这些虽不是多值钱的首饰,但陪在她身上却正正好,显得整个人娇俏水灵。 楚宁心里打转,阿黛之前是尽可能的低调,从不带这些东西的,如此打扮大概是从沈芳菲说青歌到了许人年纪的前几天开始的..... 茶还是往日里绿茶,却比平时透了股沁香。 燕瑾抿了一口,抬头问楚宁:“这茶里放了什么?” 楚宁还未说话,阿黛便在一旁道:“回七爷的话,这茶还是姨娘这里的绿茶并未有什么特别,是煮茶的水奴婢先用青木香的花瓣泡过,所以独有了一股馨香。” 楚宁挑眉笑笑:“是了,今儿这茶是阿黛泡的,七爷可别问妾身了。” 阿黛闻言微微低头,略显娇羞的样子。 燕瑾却皱起了眉头,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声斥道:“这雀舌要的便是那份清香微苦的原味,你自作聪明加了东西,坏了一壶好茶,滚出去!” 阿黛本是俏脸微红,不料燕瑾突然发怒,立时脸色转白。不过她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腿一软跪下告罪道:“奴婢知罪,奴婢伺候七爷的时候少又粗鄙不懂得这茶,还请七爷饶恕奴婢这次,下次奴婢绝不会再犯这错误了。” 燕瑾有些厌恶的道:“出去。连带这茶一并端走。” 阿黛梨花带雨的上前端了茶盘出去了,临了还怯怯地觑了楚宁一眼。 “妾身再给七爷重新沏一壶吧。”楚宁边说边领取了一套茶具来。 燕瑾在她横她一眼,“这才对。” 楚宁无奈的叹口气,貌似随口说道:“七爷不喜刚刚的香味么,妾身闻着很清香的。之前见奶奶多喝花茶,恩....好像就有这种青木香的,妾身还以为七爷会喜欢呢。” 说完,壶里的茶刚出第一遍,汤色清脆碧绿。 燕瑾嗅了嗅香气啖了一口,往窗外看了眼问:“这丫头一直是你院子里的?” 楚宁摇摇头:“是妾身生产第二日才新拨来的。来上京时,哭着说家里没人了,妾身看她也伺候了一阵子就带上了。” 燕瑾略微点头,没再问,青木香嘛....他觉得这香味真的挺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今天的更上啦 哈哈,好吧,我承认,这张是来搞笑滴。。。嘿嘿 正文 第57章 标题无能... 过了端阳节,京中天气真正热了起来。 不同于南方无时无处不钻人毛孔的潮湿闷热,这热是干烈的,你若在太阳下便觉得那热炙烤的人皮肤发疼,可你若到了树荫下立即会凉快很多,楚宁是北方人,这感受是她十分熟悉,只是愁坏了一众南方来的奶奶小姐,躲在屋子里甚少出门。 好在北方早晚温差较大,白日里日头毒辣,一早一晚就舒服的多,楚宁早起去请安时心情甚是明朗。 前几日燕瑾来说她老爹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原是刑部已将劫灾粮的贼人一并捕了。 在刑部这些人一直不松口,却在大理寺受审时不知被用了什么手段,招供说原本他们劫粮的地点是定在琨州蓟县境内的,可提前一天突然得到消息说琨州蓟县与淄县交接之地原本就是界限不清,之前两边一直就到底是那边地盘扯皮不休,因此两边都有人驻守。 可不知为何琨州蓟县那边前两日突然撤了人,也不再就地盘问题与淄县相争了,而淄县一时不知缘由,还当蓟县那边又耍什么花样,因此也派了一队人回去传报,两边的心思都不在,淄县驻守的人又减了数,他们这才临时改意在那劫了灾粮。 而且,劫来的粮食也并非如他们之前所说高价转卖,而是在第二日一入琨州便再次被劫了。事情牵涉到自身,他们自然不敢声张,也只暗下吃了个哑巴亏。 事情急转,朝廷的视线立即从淄县转移到了琨州蓟县。后面的详情燕瑾并未再细说,楚宁确是心里已定,按如此,淄县一众便成了次要责任,她老爹一条命应是无虞了。 很快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便有了确切结果,中间琨州蓟县什么的弯弯绕绕楚宁并不清楚,燕瑾也并未与她叙说整个案子,带来的消息只是关于淄县一票被牵扯的官员。 虽然他们已从主要责任变成了被坑的次要责任,但事情仍在,淄县县令被撸了官职并罚金,下面的官员酌情不同,被罚降一到两级并罚一年到半年俸禄。这些人本就是芝麻大小的屁官,一降基本上也就没品级了。 楚宁的老爹据说因是积极交代事实,并在灾粮被劫后带人全力追捕而因公负伤,所以从轻被降了两级职,从一个芝麻从七品的县丞变成了渣渣九品的典史,罚半年俸禄。九品典史其实等同只挂了个名,没任何权利,但对楚家来说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了。楚老爹本也快到了致事的年纪,如此到也清闲。 燕瑾给她说完的第四日楚宁就接到了娘家的来信,此事刚完燕家又在京中她老爹不宜亲自上门谢恩,信里信外的意思自然是要楚宁这个做小妾的好好感谢一下燕瑾。 楚宁心中虽不免冷笑但也悄悄放了心,经此一事,楚明昉对这正主的亲娘总归能好一些,正房那里也能有个忌讳。自己虽不能尽孝也算尽了一份心。 这般想着,楚宁也觉得单就此事来说是要谢谢燕瑾的。 季馨月的话楚宁选择了左耳听右耳冒,那一对兄妹,谁知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让寒丫准备了几个拿手的菜,她后退两步端端正正蹲身给燕瑾福了一礼:“妾身谢七爷此次援手,因着要避讳父亲不好在此时亲自上门,今儿便由妾身略备薄酒,谢七爷大恩,日后妾身必定尽心尽力做牛做马的伺候好七爷。” 燕瑾坐在楠木的方桌之后,挑眉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楚宁。 最后一句话他是很满意的,可是她脸上这一副严肃又客气的表情让他心里不是很爽,按说小妾对他感恩戴德然后认真明理的跟他致谢这是一点错也没有的,可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因为那严肃和客气背后隐隐透着的是疏离意味。 他心里一叹扫了眼桌上的菜和酒,唇角一勾温声道:“过来。” 楚姑娘今儿十分听话,起身乖觉的走到他跟前,燕瑾拉了她的手坐下,道:“你既是我房里的人我护你自是应该,以后不必这般外道。今儿你若执意要谢就陪我喝几杯。” 楚宁有丝为难:“妾身不会喝酒。” 燕瑾不说话挑眉看着她,心说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楚宁纠结了一下,端起杯子往前一递:“那妾身敬七爷。” 燕瑾满意的与她一碰,心中暗暗打着小算盘。 七盅酒过后.....楚宁小脸发红,眼睛发亮,丝毫不见醉倒的趋势。 又是七盅酒过后.....楚宁脸色如熟透苹果,眼睛发出幽幽的光,仍是没有任何要醉的趋势..... 于是,燕瑾同学忧伤了....谁能告诉他为毛一个闺中弱质貌似比他还能喝?别的女子都是三五杯下肚便粉面酡红,醉意遐生,真个没醉也会佯装醉了,为何这丫头偏是一副越喝越清醒的模样? 燕瑾无力扶额,心中甚是后悔...是谁说要喝酒的? 又喝了半会,终于在楚宁眼里看到一丝迷蒙的时候燕瑾自己也有些脑袋发沉了,正想说话的时候去见楚宁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燕瑾心中一慌,伸手给她擦了两下:“好好的,怎么倒哭起来了。” 楚宁静静一笑,本就哭着,那笑里看起来竟九分都是苦涩,她喃喃道:“妾身自幼养在嫡母房中,丫头们耍滑,新鲜的果子从来到不了我这,有的也是些快烂掉的,我却不舍得扔,便洗洗将她们腌起来,时间久了反倒琢磨出几种简单的果子酒出来,今儿这酒的味竟有些像那果子酒呢。”说罢又流出泪来。 燕瑾心里一疼,想她必是因接到娘家来信有些惦念母亲了。 庶女养在嫡母房中难免要受些苛待的,大户人家注重名声还好些,小门小户的日子怕是难过的紧。 他心里朦朦一动,意识到时话已脱口:“我不会让瑶儿受这般委屈。” 楚宁似乎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又自给他斟了一杯,一来一回又是几杯下肚,楚宁像是终于不支,醉倒在一旁。 这酒后劲甚大,燕瑾也有些晕,心中无奈半晌叹了口气抱着她沉沉睡去,却没注意楚宁微动的睫毛。 ********** 同一时辰,晷东街季府。 初云阁。 季馨月长长吁出一口气从一桌子的纸张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展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哎呦,第十遍终于抄写完毕,小瓜快来表扬一下你家小姐。” 小瓜颠颠的跑过来,一边收拾一边瞪着眼睛道:“哇,小姐这次写得真快,小姐抄的真认真,小姐的字写得真好看。” 季二小姐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情极好的问:“哥哥可回来了?” 小瓜点头:“奴婢刚才在前院看见地明了,说是少爷刚回来,这会子正在书房忙着呢。” 季馨月走到前面的小几旁,捏了两块枣子糕吃了,在小塌上歪了歪自顾自的说:“那咱们等会儿,也不知哥哥这些天在忙什么,我这几日一早给母亲请安都没见他。” 小瓜眼睛眨了两下,不好说自家小姐多数时候都是起晚了的,她那个时辰过去,少爷早出府了。 季馨月躺了一会儿又起来喝了盏茶,终是坐不住了。今儿如果不能交差,自己不知又要被罚上几天。她拍拍手:“把那些都带上,给哥哥一交差,明儿就能玩了。” 小瓜早收拾好,抱着一沓子纸跟在自家小姐后头。 到了前院,果然见地明守在书房外面。他与小四都是季桓贴身的,不过地明季馨月见到的时候本就很少,而且天色已擦黑书房却并未点灯,不竟有丝意外。 小瓜上前问:“少爷可还在书房里?” 地明瘫着一张脸给季馨月躬了躬身,却并未回话。 小瓜与这货最不对付,不由便上前踩了他一脚:“问你呢,少爷倒是在不在?刚不说回来了吗?” 地明仍是面无表情,半晌答:“在。” 季馨月在一旁看着小瓜使劲儿踩地明的脚,嘴里咯咯一笑,刚要往季桓书房去,地明却在旁边躬身一拦:“对不起二小姐,少爷说不许人打扰。” 季馨月愣了愣,哥哥的书房在前院,平日里没事她也甚少过来,刚才是等了大半晌,又怕明早如前几日一般见不找人这才跑来了,不然她岂非又要被多罚一日,她抄书已经抄了一个月了呀! 刚要再问一句,书房的门啪的一开,季桓已自屋里出来。 “怎么跑到这来了?”季桓睨妹妹一眼,俊眉微蹙。 季馨月忙讨好的笑笑,自小瓜怀中取过那厚厚的一摞纸,塞给季桓:“我抄完了,十遍,一个字都不差,哥哥请检验吧。” 季桓扫了一眼厚厚的纸张,相当怀疑的问:“一个字都不差?” “当然当然,差一个字我重新写。” 话一说完,小瓜就在一旁扯她的袖子。小姐呐,决心不是这样表的啊啊! 果然,季桓立即指着一个字道:“唔,错了,回去重写。” 季二小姐泪流满面,哥呀,我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不是对错的意思,是说一个字都不少啊..... 季馨月很郁闷,慢腾腾的转身欲走,但几乎是同时的直觉令她又转回来,她拉着哥哥往旁边走了两步,眼睛往半敞的书房一瞄,笑嘻嘻的低声道:“哥哥,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人在书房里?谁呀?我识不识得?” 季桓眯起眸子看她一眼,随即给了她一记大爆栗:“再瞎说改抄二十遍。” ....季馨月揉着发痛的额角顿然醒悟:“啊,是不是来给你诊治的名医?哥哥你的病能好了?” 季桓一阵头疼,咬牙:“三十遍。” “.....” 季小姑娘立即暴走,回去的一路上还在想怪不得前阵子哥哥不要素心或素容伺候,原来是身体有疾,呜呜,母亲和她竟然都不知道哥哥的病,真是失职,看来哥哥身边真是要有个心细些的人才行。 季桓看着妹妹走远揉揉太阳穴朝地明使了个颜色,返回书房。 半晌,里面传来一声轻笑。 却并不是季桓。 作者有话要说:出了趟差,今天才回来,先更这一章,后面我慢慢补吧。。。。。 关于剧情,我也知道慢了些,可大纲里的内容又不舍得删...... 不过,再有2、3章第一部分也就是在燕家的部分基本就完了。 第二部分都是跟楠竹的戏,话说我真怕到时全是他俩闷坏了乃们。。。。。。。 正文 第58章 标题再次无能... ——那笑声轻极,恍若错觉。 季桓徐徐拨亮灯盏,眼眸斜睨:“让人察觉出来,您倒得意,果然是与常人不同。” 那人又是一笑,十分自来熟的给自己到了杯茶,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挑眉懒洋洋地道:“我是来给咱们季大人诊病的,恩....隐疾。” 季桓难得的被堵了一下,却不甚在意,他走到那人对面坐下也倒了盏茶,自己也笑了。 书房内静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那人再度开口:“琨州的案子这回牵涉甚广,先前刑部毫无进展将三哥他们都骗了过去,谁知你陡然下手,够他们乱几天的了。” 季桓端着茶盏一脸正气凛然,叹道:“臣职责所在呀。” “咳咳咳....”那人本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瞬时咳的发红,他抑郁的瞪季桓一眼,缓了半天才又接着问:“琨州与上京天高地远,那琨州知府也是个懂得隐藏之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三哥那边的人?” 出乎意料的,季桓摇了摇头:“不,之前我并不知道。确定是,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怔了一怔,那人语带怀疑:“唔,我当你还记得端阳他在圣驾前为你请婚一事,以此答谢呢。” 季桓恍然大悟状:“您不说我还真忘了。经此一提,我方想起确有此事,季某还真未就此谢过三爷。” “......”。 ——装聋卖傻。 “我知你不会办无辜之人,那琨州知府表面虽是为官清明,实则贪利妄为,确是该办。去年琨州修建河道,三哥在户部,这中间怕不知藏了多少猫腻儿。不急,慢慢审,总有人会说话。”那人一展鸦青色衣袖嘴噙冷笑眸光略深。 他与季桓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顿了一顿,他转头将季桓上下打量一圈,有丝玩味的说:“不过能得你季大人‘特殊关照’的琨州知府算一个,那小小的淄县县丞倒也算一个。” 季桓笑笑,自然知道刑部那边的消息这人了如指掌,便也坦然道:“朋友之托,且与他本身干系并不大。” 那人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里带了一丝调笑:“都御使燕家?” 季桓估计楚明昉在刑部透漏女儿在燕家为妾并托人带消息的事早有人报给了这人,便扯了扯嘴角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 “那日父皇说要赐婚之时,我倒见燕安华在一众人后面露期待,听说燕家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待字闺中,想必也是闻名了你的风采呀。”这话调侃味道极浓,可见两人十分熟悉。 季桓复给那人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手指在方桌上轻轻敲击:“燕家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在军中。” 那人眼梢微挑,神色严肃了一些,声音却还透着一丝慵懒,想了一想道:“端阳节竞舟时他们一人在三哥队里,一人在老六队里,不过当时是统一分配还是自主选择也不好说,这近一年倒并未发现燕家是哪一列的,在通州,燕家倒或可一用。 现在嘛,还是等一等,况且燕安华为官多年,官场上这一套已然太过游刃,如同那些老臣一般,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松口的。这些人谨慎有余,却也魄力不足,几个儿子若是谨遵他们父亲这一路虽官职可保却也难成大事。” 啖了一口茶忽而又道:“你近来和燕家也偶有走动,怕是已将燕府的人都查了一遍,可是有什么不妥?” 季桓眉宇间有丝纠结,半晌却摇头:“暂时没有。” 那人也不再问,外面传来几声轻响,他自背光处站起身,微弱的灯火映在脸上,莹如冠玉,隐约便是太子连翀的模样。 不,细细看来,竟是比太子连翀还要俊上不止几分。 他将下摆一抖,轻拍季桓肩膀仍是一副慵懒模样:“季大人的隐疾实非我能治愈,怕是....心有所结呐。不若,我送大人两房侍妾试试,凡事要对症下药才好嘛。” 季桓脚下一个踉跄,脸色爆黑。 ******* 燕府。 楚宁当然不会知道这一个案子里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这一场谈话无形的改变了她日后的路。 当然,即便知道她也顾不上,因为她现在也正日日的小心翼翼。 前日里,燕瑾跟沈芳菲说要让燕佳瑶养在楚宁房里,这一下沈芳菲算是将楚宁盯上了。她嘴里虽未敢明着拒绝,暗下总是不满的,因此楚宁最近的日子着实不怎么好过。 这日正是晌午的时候,罗衣突然来了浣秋斋,眉眼恭顺的说:“前儿个奶奶娘家里来了亲眷,听说姨娘琴弹得极好,想要见识见识,奶奶请姨娘过去一趟。” 楚宁回想了下,沈芳菲的娘家姐姐前日来了这她倒是知道,但自己应是从未在沈芳菲面前显露过会弹琴,最多也不过N久前的中秋宴上霍小环那个挑事精提过一嘴,但楚宁当时谢绝了,今儿怎么突然想起这出了?况且这大中午的,听哪门子琴? 楚宁留了个心,冲罗衣笑笑:“那容我换身衣裳就去,免得失了礼。” “那姨娘烦请快些,奶奶那还等着呢。”罗衣催促道。 趁着换衣服的当儿口,楚宁悄悄跟寒丫交代了两句,这才带着青歌随罗衣去了。 到了揽月阁,丫头却说沈芳菲久等楚宁不来,身子乏了先午睡去了,让楚宁稍等。 楚宁知道这一个稍等怕是没小半个时辰不会醒了。这时候燕瑾不在府,旁人怕也都在午睡,想必也不会有人过来。当然,即使有人来了,心里也都明镜似的,正房奶奶对小妾有绝对管理权,别人也不能插手。 午时才过,正是一天里日头最毒的时候,楚宁很快被炙烤的冒了汗,青歌用袖子给她遮着阳,奈何作用甚微,片刻也是一身的汗。 约莫过了近两刻钟的功夫,楚宁被晒的口感舌燥,正准备装晕了事,罗衣自屋里打帘出来:“奶奶醒了,姨娘快请进屋吧。” 楚宁深呼吸一口,抬脚进屋。 里屋的炕沿处,对坐着两人。左首的是沈芳菲,右首的女子着散花烟罗衫和缕金挑线纱裙,眉眼间与沈芳菲颇有几分相像,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沈芳华。 前日里请安的时候楚宁就见过,这会儿忙上前施礼。 沈芳华笑得灿烂,话也说得好听:“哟,前儿个匆匆一见就觉得楚姨娘容姿过人,这会子细瞧,竟更胜几分。你们奶奶说你性子也是顶温顺的,是这房里最妥帖的人呢。” 温顺......这是说人还是说狗... 楚宁绽出个笑,看了沈芳菲一眼,回说:“那是奶奶抬举妾身了。” 沈芳菲笑笑没吱声。 沈芳华在一边续道:“楚姨娘的院子离这可远么,怎的走了这般久,看着一额上的汗,没的叫人心疼。罗衣,快去把我给你们奶奶带的百果汁端一碗来给楚姨娘解解热。” 中间没给楚宁任何插话的机会,罗衣脆生生答应一句,转身往隔壁去了。 楚宁忙道:“妾身怎么有这等脸面.....” 沈芳华光洁的下巴一点:“一碗果子汁罢了,楚姨娘无需放在心上。” 楚宁还要再说什么,罗衣已经端了三碗冰过的果子汁过来。 往沈芳菲姊妹俩面前各放了一碗,最后一碗直直递到楚宁手上。 正文 第59章 设计 汤汁呈现橙红色,盛在精致的斗彩鱼戏莲叶纹的小碗中,滋味可口诱人,约是冰的太久的缘故,稍一遇热,碗的外壁凝了层薄薄水汽。 楚宁抬头看了看身前的罗衣,见她垂着眼睑瞧不出任何端倪。但这种外物不入口的常识在现代三岁小孩都晓得,楚宁又哪能不知。 她并未立即接过,千恩万谢的福了个身,面带恭顺的道: “妾身先行谢过奶奶与姨奶奶的恩赏。这果汁看起来便沁凉可口,定然十分解暑。 只是旁人不知奶奶却是晓得的,妾身向来又胃寒之症,刺激的东西是不敢沾的,尤其是冷的,大夫特地叮嘱过,夏日里无论如何贪凉也定要忌生冷,奶奶也说过的。不过姨奶奶一番心意,妾身感怀,便带回去等寒气去透了再喝。” 说完方接过来递给了身后的青歌。 沈芳菲让她这话说的面色一恍,这档子情儿她倒还真是知道的。 两年前那会子这楚氏几乎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是病的,楚氏自己也成天白着一张脸,沈芳菲问过大夫也是知道她这个毛病,还曾虚情假意的多次嘱咐她要忌口、多注意身子。 只是并非真心,谁会真往心上搁,反巴不得她一病不起。 当下只好扯扯嘴角:“我见妹妹一头的汗,便光想着让你凉一凉,倒忘了这茬。” 沈芳华也在一旁笑了两声,道:“哟,原来楚姨娘还有这么多要忌口的,也是我没事先跟你们奶奶问清楚。” 说罢一挑秀眉,转脸道:“既然楚姨娘不能喝冷的,罗衣你便去端一碗没冰过的过来。对了,别忘了加两块糖疙瘩,楚姨娘也不能喝太酸的。” 她看着楚宁,笑容愈发晃眼。 楚宁心中略紧,正思索的功夫,罗衣已另端了碗百果汁过来,速度之快让楚宁不禁怀疑是否早有准备。 “楚姨娘尝尝,这下既不冷也不酸了。”沈芳华语带揶揄。 “多谢姨奶奶体谅。” 楚宁说着伸手去接,手拿起碗的时候压了一片衣袖,夏天的衣服多是丝绸,柔滑异常,罗衣将碗往前送了送楚宁就势一个不慎碗便滑出手去,汤汁撒了她半截衣袖。 青歌刚要上前帮楚宁擦拭,罗衣却已自怀中掏出条帕子来,一边在楚宁的衣袖上擦一边道:“奴婢以为姨娘接住了才撒手的,都是奴婢不好,一时粗心弄脏了姨娘的衣服。” 楚宁欲要开口便听沈芳华连连冷笑了几声,语气十分不善: “今儿可真是奇怪,我赏了两回东西都入不了楚姨娘的口,知道的是刚好赶了巧了,不知道的还当是疑心我在这百果汁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楚姨娘不敢喝呢。” 说完,她用羹匙浅浅舀了一勺,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楚宁,启唇喝了一口,似在给她证明一般。 这沈芳华不是沈芳菲,不用做面子上的功夫,况且今天本就是来唱白脸的,自然是咄咄逼人。即便她嘴里说了什么不好听得话,做了什么略微出格的事,也因着是客,谁都不好说。 她看着楚宁,此刻的目光里已不加掩藏的带了些许冷意。 楚宁忙福身:“婢妾怎敢有那个心思。我们奶奶对婢妾一向宽厚有佳,姨奶奶也是疼惜婢妾,是妾身不慎,没这个口福。眼下这副样子是婢妾失礼了,奶奶容妾身回去打理打理,换身干净衣裳再来与姨奶奶弹琴罢。” 楚宁心话儿,这汁水里若真有东西怕是还会有第三碗、第四碗....她刚刚故意往衣袖上洒就是想借机抽身,至于回去的路上有什么意外...比如不慎摔了一跤之类的那谁知道呢。 然而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一直旁观的沈芳菲说话了:“罢了,楚姨娘一向是个稳妥的,今儿个八成有些走神,想她也不是有意,姐姐莫要见怪。” 转脸又对楚宁道:“你也不必回去了,大热的天来回折腾两趟,没的再热出毛病来。反正又没外人,眼下也不拘。姐姐等着听你的琴等了半日了,心急的很。” 沈芳菲难得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倒叫楚宁心中更疑。 心里正寻思,已经有丫头将地上收拾妥当,罗衣也已将七弦琴摆好。 楚宁一笑:“妾身这琴艺可与奶奶是地天之别,等下若是污了姨奶奶的耳,还请您见谅。” 沈芳华笑模样的点点头,没说话。 楚宁坐下拨了拨琴弦,其音透澈。这琴是沈芳菲的,楚宁细细打量,漆底有梅花断纹,可见年代已久,实为上品。 “姨奶奶想听什么曲子?” “不拘什么,楚姨娘尽管挑一曲自己个最拿手的吧。” 楚宁蹙眉想了想,手指微动,音如珠击玉磐,一曲石上流泉缓缓流淌。然而她半首曲子还没弹完,便挑帘进来一个乳母向沈芳菲回道:“奶奶,两位哥儿都醒了呢,这会儿欢实的很。” 沈芳华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她一面摆手示意楚宁暂停,一面冲着乳母笑说:“快都抱过来让我瞧瞧,昨日里这两位小爷贪睡,我都没顾上好好看一看。” 乳母答应一声,转身去抱孩子了。楚宁被打断晾在一边,心说果然不是来听琴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乳母便抱着沈芳菲的昱哥儿和白锦的荀哥儿进来,两个孩子前后相差两月左右,荀哥已有九个月了,俗话说三翻六坐九爬,他因早产小身子弱些,是以虽会坐了却还不怎么会爬;昱哥儿倒是白白胖胖,但也不知是否营养太好亲娘太疼得缘故,七哥多月了还坐不住。 沈芳菲一见了儿子神情立即柔和不少,抱在怀里连连亲了几口。沈芳华在一旁逗弄了两下荀哥儿也是一脸笑意,转而问:“听说还有位小小姐呢,是楚姨娘房里的?” “是”,楚宁答了一声。 “我来了两日还未曾见过,可是这阵子养在姨娘自己的院子里?” 楚宁打了个哈哈:“小小姐近来总爱闹毛病,七爷怕奶奶一时顾不过来,遂让暂且养在妾身那。” 沈芳华挑了她一眼正欲再说,罗衣却领了燕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碧青进屋来。 碧青着了件水绿的短衫,见人三分笑,想必也是知晓沈芳华身份的,当下一一见了礼,看到楚宁时似乎有点意外,不过也就一瞬便笑道:“夫人知道七奶奶的娘家来了人,昨个儿想让您姊妹好好聚聚便没来扰,今儿特地腾了空差奴婢前来请姨奶奶过去坐坐呢。” 沈芳华立即起身:“是呢,前日到府里正赶上夫人不在,昨儿个未得传也没敢去扰,也正想着今日跟妹妹一道去请安呢。” 姊妹俩说着便整衣衫准备去燕夫人处,楚宁也正松下一口气,不过心还没落下,沈芳华就两步走到她跟前,亲近的握了她的手说:“楚姨娘的琴艺果然非凡,我刚刚听了一半还未过瘾,你就在这里稍坐上一坐,我与你们奶奶回来再听楚姨娘的雅音。” 楚宁一怔,沈芳菲也道:“是呢,免得妹妹再跑来跑去,便在这等一等吧。”说完都跟着碧青往燕夫人院子去。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楚宁、青歌和两个乳母并两位少爷。 楚宁站在原处没动,前方的昱哥儿突然哭了起来,乳母抱在怀里哄了几声,对楚宁微微躬身:“小爷怕是饿啦,奴婢带下去喂奶。”说完抱着孩子一转身出了门。 一丝不安快速爬山楚宁心头,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不安的来源之前她下意识的抬脚便想出屋子。 一旁荀哥儿的乳母忽“哎呦”一声,眉头皱的死紧冒着腰便撞过来,她将荀哥儿往楚宁胳膊里一塞,急急道:“姨娘帮奴婢照看一下,奴婢肚子疼得厉害,去去就来。” 这个时候任楚宁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她一把扯住了乳母的袖子,想将人拽住,奈何乳母撒了手,孩子已到她手里,她用不上力,那乳母又是下了劲儿的往外窜,楚宁自然抓她不住,等青歌绕过来去抓,乳母已经出了门往茅房跑了。 青歌一脸犹疑:“她倒真去了茅房。” 楚宁眉头紧锁低声道:“快去看看白姐姐来了没。” 青歌答应一声刚要出门,楚宁已经发现糟糕。 不知为何荀哥儿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小脸也越来越红,小胸口急速起伏,像是呼吸不畅的样子。 楚宁之前细细观察过荀哥儿的病症,似乎是哮喘。 她一惊之下忙喊道:“快,弄点糖水来。” 一面将孩子俯身,她一手手掌赶紧按在荀哥儿的肩胛内侧,来回按摩。 青歌还在傻眼,一转头却见白锦脸色苍白的杵在门口。 楚宁还未来的及和她解释,白锦已三步并两步的扑过来。 几乎是没什么间隔的,楚宁听得脚步声响,顾婆子已带人打帘道:“夫人听说两位小小爷恰好都醒着,让抱过去....” 见此情景,脸色顿变。 正文 第60章 反击(一) 一瞬间的,楚宁想明白了沈芳菲沈芳华这姊妹俩今日所有的设计。 ——无疑的,听琴只是个幌子。为的只是将她带到揽月阁。 果子汁她们本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便是连楚宁会打翻并且洒在衣袖上她们都是算计在内的。现在返回去细想,当时罗衣似乎还往前送了一把,可见便是楚宁自己没有打翻罗衣也是打算帮她一把的。 她刚刚坐下弹琴荀哥儿昱哥儿便醒了并被抱出来,而没说几句话燕夫人又派人来请,从楚宁打翻汤汁到她们跟着碧青离开前后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显然时间也是算计好的,这中间不能拖太长恐怕只一个原因那就是怕荀哥病发。 可荀哥抱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没有咳嗽或其他,楚宁当时还特意看了两眼,并无任何不舒服的迹象。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的就病发,并且在自己怀里愈加严重? ——除非有东西诱发。 楚宁没有用香的习惯,更何况是来沈芳菲这里她当然是越简单越好。自从荀哥儿上次发了一回病之后沈芳菲为了避嫌屋子里没用任何熏香,花草更是没有,那这诱因从何而来... 她心念电闪也不过是瞬时的功夫,白锦已经惨白着一张脸扑到近前来抱孩子。 门口处一票看热闹的人似也突然缓过神来,跟在顾婆子身后一起来的一个丫头叫道: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刚奶奶走的时候小少爷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子成了这般模样,楚姨娘你对小少爷做了什么!?” 楚宁被白锦一把推开,她抬头瞟了一眼,说话的正是罗衣。 心里忽而一动,打翻汤汁的时候这丫头急火火的用帕子帮她擦拭来着....帕子、衣袖!楚宁忽地明白了。 刚跑过来的乳母也一副吃惊状,然后立即哭天抢地的喊:“哎呦我的小少爷,奴婢去趟茅房的功夫让楚姨娘帮忙照看一下您怎么就这样了!” 顾婆子怒喝一声:“行了,都别喊叫了,快去请大夫!” 楚宁对着刚刚的指控只充耳不闻,她后退了两步直直看着荀哥儿口中镇定非常:“白姐姐快把荀哥儿翻过身,用手指替他按摩这里。”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按在脖颈下方正中位置,在两锁骨的中间。 白锦慌忙看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荀哥儿今日的病症竟比上次还要严重,小脸憋得发紫,难受的小腿乱蹬眼见就要翻白眼。 “快,不然来不及了!”楚宁见她犹豫忙催促,她这会儿知道结症在自己身上也不敢贸然向前,声音不觉见厉。 白锦一个激灵顾不得多想立下找准楚宁说的地方用指腹按摩,二十几下之后竟真的稍稍缓解,白锦看了她一眼,楚宁随即道:“沿胸部两边继续按。” 白锦赶紧按着她的吩咐继续,片刻,荀哥儿急促的呼吸稍稍慢下来,终于开始进气。 顾婆子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屋,此刻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看了楚宁一眼。 这个当口,罗衣喊完话已经悄悄跑到燕夫人处将事情按‘她所看到的’回禀了一遍,燕夫人正跟沈芳华闲话家常,一听罗衣的话登时又惊又怒,立马阴沉着脸带着沈芳菲等人来了揽月阁。 眼见着荀哥儿开始慢慢换气,楚宁一直藏在袖子里微微紧握的手才松开。 ——今日若荀哥儿真有个好歹,不论事实如何都没人理会了,她便是只有死路一条。 沈芳菲今日本就是存了把她往死里整的心思,白锦和荀哥儿这根刺在她心里久了也是不拔不快,今儿若不是楚宁碰巧知道一点哮喘的急救方法,等大夫来荀哥儿只怕早送了命! 她做咳嗽状悄悄抬起袖子闻了闻,那被撒了汤汁的地方除了残留的酸味还有股郁郁的香气。 那百果汁以及沈芳华的咄咄逼人果然只是为了转移楚宁的注意力。 这时门口的婆子丫头无声让开,楚宁侧头看去,燕夫人同沈芳菲两姊妹到了。 燕夫人沉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先朝荀哥儿那奔了过去,见孩子总算还没蹬腿不由心下稍松,冲着门口怒道:“都是做什么吃的!这大夫是请到哪里去了,怎的这半会子了还不见人!” 顾婆子给碧青使了个眼色,碧青忙跑去探看。 屋内气氛紧张的静默了一会儿,直到碧青匆匆领了大夫进来才齐齐舒出一口气。 荀哥儿被白锦及顾婆子抱到另一侧的屋里进行诊治,一众无干的丫头婆子也被赶出去。这当口沈芳菲冲燕夫人一福身,面带愧色泫然欲泣的道: “是媳妇的错,媳妇没有管教好七房里的人,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这等事,楚氏平日里虽因得七爷的宠难免骄纵些,与白氏也偶有拌嘴儿媳也只当是姐妹间的小事,不曾太放在心上。但儿媳不料她今日竟能狠辣至厮,对着荀哥儿也能下得去手!是儿媳的疏忽,请母亲责罚。楚氏虽说与我有表亲之名,但此事儿媳定会给荀哥一个交代。” 骄纵...哼,那是谁先刚还说她温顺妥帖来着!? 沈芳华也在一旁痛心棘手:“哎呦,先前我见楚姨娘一直盯着荀哥儿看,还纳闷,原来心里竟早起了这主意。” 燕夫人狠厉的眸光往楚宁身上一扫,楚宁嘴唇咬出了血,面上却十分平静,她没有看沈芳菲或任何一人只跪在地上回道:“婢妾有事回禀,求夫人做主。” 沈芳华冷哼一声:“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你们老夫人心慈,便要哭天抹泪的讨饶么。也不想想你是犯了何等事,乱棍杖毙也是便宜了你。老夫人做主燕家岂容你祸害。” 楚宁扭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噢,原来姨奶奶也知道这内宅之事该是由我们老夫人做主么?” 说罢再不理她,仍是对着燕夫人道:“婢妾另外有事回禀,请夫人做主。” 楚宁知道,今日处境,若是任由沈芳菲处理她怕是活到头了,所以眼下必须请燕夫人为自己做主。 燕夫人眼梢扫了沈芳华一眼,没言语。 半晌,隔间的大夫施过针顾婆子才带着白锦和孩子出来,她附在燕夫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燕夫人心里略微讶异,面上却是未变。 燕夫人又看了看白锦怀中的荀哥儿,约是刚才折腾的太厉害,孩子缓过气来便睡着了,小脸上还显着未退的红色。 白锦拍拍荀哥儿,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她深深看了楚宁一眼,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交给一旁的百喜,忽地转身跪在地上,一面流泪一面道: “今日之事夫人有目共睹,婢妾若是刚刚再晚倒一会会儿,荀哥恐就....这明显是有人要置荀哥儿于死地,好在夫人福泽深厚,护得荀哥儿再次捡了条命回来。可若再有下次....荀哥儿小小年纪实在是禁不起了呀。婢妾斗胆请夫人给荀哥儿做主,也好绝了后患。” “再晚到一会儿荀哥恐就没命”的话明显是将矛头指向了楚宁,沈芳华暗暗与沈芳菲对看了一眼,不由冷笑。 楚宁却是心里一定,白锦这话虽表面是指她有意谋害荀哥儿,实则是给了她一个在燕夫人面前反驳的机会。 ——而这话也只有白锦这荀哥儿的生母来说最合适。看来白锦是冷静下来将事情想了个大概,并没一味相信眼前所见。 果然,燕夫人将屋内几人挨个扫了一眼,不紧不慢的问楚宁:“楚姨娘,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在所以嫌疑都同时指向你的时候,人们反会下意识的去寻找与之相悖的证据。 楚宁静了静,并未按着燕夫人所问回答,她看了下刚刚入睡的孩子突然问道:“夫人可知为何荀哥儿生来便 正文 第61章 反击(二) 这话将所有人问的一愣,燕夫人顿了顿扫了白锦一眼才道:“大夫说是母体不足之故。” 楚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又没说话了。 一旁的白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接了口:“婢妾怀有荀哥儿之时,每月都有大夫诊脉,头八个月里大夫一直说胎像稳固,各项都好,只是到第九个月时不知怎的困乏的很,大夫诊了说是秋天易乏,好生补补歇一歇也就好了。 可补身子的东西吃了一大堆,还是整日里也提不起精神来,不过还要谢谢当时叶妹妹送了株苦梭草来,说那气味是可安眠的,否则我白日里睡了那许多夜里定是睡不着的。只是身子不争气,还是早产了。” 这话一出,沈芳菲的脸色微变,燕夫人心下更是一动,看了顾婆子一眼,问楚宁:“这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干系?” 楚宁侧头往外看了一眼,折腾了半下午,燕瑾应该也快回府了。 她摇摇头,竟自顾将外裳褪了下来。 顾婆子皱眉:“楚姨娘,你这是作甚?” 楚宁指着袖口的一片污渍轻声道:“今儿到奶奶处为姨奶奶弹琴,姨奶奶顾惜婢妾赏了碗果子汁,罗衣却故意将碗打翻了,污了婢妾的衣裳,罗衣可有此事?” 楚宁左一句右一句几人不知她要干嘛,这会儿听着终于往正题上扯了并且一上来就有意歪曲事实,沈芳华没等罗衣开口便在一边冷笑着下意识反驳: “怎么,难道我赏楚姨娘一碗果子汁还赏出错来了?哼,也是,本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楚姨娘瞧不上不肯喝也就罢了,明明是自己打翻的,却为何偏要赖到一个丫头身上。” 楚宁似在回想,罗衣忙出来道:“楚姨娘记错了吧,是您自己亲手打翻,奴婢当时就在您跟前。” 楚宁想起来了忙点头:“是了,是我自己打翻的,你当时就在我跟前,是帮我擦拭来着。” 罗衣隐约觉得不对,还未说话,楚宁将衣衫往前一递对着顾婆子说: “想必刚刚给荀哥儿诊病的大夫还在隔间里未走,他若是还未找到今儿荀哥儿发病的因由,妈妈可将这件衣裳让大夫查一查,恩,尤其是右边衣袖。” 屋里所有人一听齐齐变色。 沈芳菲几个一是不料楚宁这般快便识破,二是她刚刚绕来绕去说了罗衣帮她擦拭衣袖,如此接触过第二人罗衣便有些说不清了。 燕夫人她们是因原以为楚宁要辩解定会从自己是被怨的之类开始说,毕竟荀哥儿本身就是有这个病症的,她若一口咬死只道荀哥是突然犯了病,再无实际证据也不好说,可这下不是明晃晃的将暗害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么! 顾婆子看了看燕夫人,后者一抬手,顾婆子便取了衣裳往外间里寻大夫。 屋子里一阵安静,楚宁回头看了眼罗衣有点疑惑的问:“我记得你先刚穿的是一件水粉的衫子,怎的这会子变成浅蓝的啦?” 楚宁声音虽然不大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奈何屋内静极,人人听得清楚。她说完转头去看碧青,见碧青听见她的话一怔也皱眉看着罗衣。 楚宁记得,在她进了揽月阁一直到碧青来罗衣都是一身粉衫,而随着碧青一块出去再跟着顾婆子回来时便换了衣服,明显在这期间处理过,想是那衣服上也沾染了香气,怕被发觉。 目光一下集中到罗衣身上,罗衣说的有点磕巴:“姨娘、姨娘打翻汤汁的时候也溅到了奴婢身上,所以奴婢去换掉了。” “哦”,楚宁竟笑了,“我想也是,不过,那味道怕是很难洗掉。” 两人这一说话的功夫,燕瑾自外面打帘进来了。 甫一进屋便脸色不豫,他今儿心情不错本是想去楚宁那逗弄逗弄她,不想刚进院子便见寒丫一边打转一边啪嗒啪嗒掉泪珠子,问话也回不清楚,只道:“我们姨娘说了,今儿若没能来的及见着七爷,她下辈子再做牛做马伺候您。” 这话唬了燕瑾一跳,他大踏步便往揽月阁赶,进屋就看见楚宁跪在地上,沈芳菲等人都在,燕夫人竟然也在,他稍一敛神先躬身给燕夫人请安:“母亲。” 燕夫人摆摆手:“你回来的正好,瞧瞧你院子里人,怎的这般不让人不安生。” 燕瑾脸色更冷,沉声问:“怎么一回事?竟将母亲也折腾来了!” 沈芳菲一脸委屈模样,一句话简明扼要:“楚妹妹要害荀哥儿....” 燕瑾一惊,侧头向楚宁看去,见她未罩外裳虽是跪着却将背脊挺得笔直,干涩的唇咬出了血,那嘴角眼梢却隐着丝笑,只是那笑是凉的,是扎人心的。 这被什么死死缚住却又倔强非常的模样正是燕瑾心底最怜爱的,他目光一深,道:“究竟如何,将事情说清楚,夫人在这里,是你所为定不会轻饶,但不是你所为也定不会冤哌了你。” 燕瑾这一来,沈芳华倒是不好说话了,只暗地里给妹妹使眼色。 顾婆子手里捧着衣裳自外间进来,面目肃然的回话: “大夫已经验过,这衣裳右边的衣袖上涂有荆花的花粉,常人便罢了,可若是如咱们荀哥儿一般有喘症的人是万万闻不得的,这荆花花粉会极快的诱发喘症,一旦救治不及,必有性命之忧。” 燕夫人眉心一跳,阴阴盯着楚宁。 燕瑾也有些发急,冲着楚宁皱眉:“说话。” 楚宁却是不慌不忙冲着顾婆子问:“那大夫是否还说这衣裳只有右面的衣袖是涂有花粉的,且恰恰避开了脏污的一处?” 顾婆子略显讶异的点头,看着燕夫人回:“大夫确实说只有右边的衣袖是涂有荆花花粉的,且脏污的那处并没有,只不知是被冲掉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这话,任谁也咂摸出点味儿来。 按常理,楚宁若真是抱定暗害荀哥儿的心思去的,为防万一,不说把花粉洒遍全身至少两袖和前襟是都要洒上的,万无只涂洒一只衣袖的道理。 加之前面沈芳华言外之意是楚宁自己故意打翻了汤汁,试问楚宁若明知只有右面衣袖有花粉,她便是泼也该将汤汁泼在左袖才对,怎会往右边衣袖上泼,并且技术能够高超的恰巧避开了一部分? ——那难度委实大了点。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荆花的花粉是汤汁洒在衣袖之后被涂染到右袖上的。 实际这也是怕楚宁当时疑心,并且她一直往旁边躲,所以罗衣只抓住了她一边袖子擦拭,而稍一沾水又怕花粉有颜色晕开,所以避过了污迹。 燕夫人何等心思,眼风立下便扫了罗衣一记。 心中已然有丝明白,楚宁这是在说,要对荀哥儿下毒手是事实,只不过另有其人。 但楚宁似乎意不在此,她并未做过多纠缠,而是抬头看着燕夫人:“婢妾还有几句有关荀哥儿病情的话想问问大夫,不知夫人可否将人请进来?” 一听是与荀哥儿有关的,燕夫人略一思索便颔首。碧青去寻了见外裳暂且给楚宁穿上,许是怕人前难看,楚宁总算被允许起身,顾婆子片刻便将人带了进来。 大夫是个已六十多岁的老头,但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饱满。 楚宁上前施了一礼,说了句“妇人无知,若有无理之处还请大夫海涵”,之后不再绕弯子,直接问到:“大夫可知苦梭草的功效么?” 老头微微一乐,有丝意外的说:“此草虽不常见,但老夫还是熟悉的。苦梭草的根下取来煎服有活血化瘀、兴奋心脉之效。其气味更有安神功效,可助人睡眠。只是嘛....这草有相忌之物,因此用时须得谨慎。” 下面未等急楚宁开口,白锦已在一旁接着问:“大夫所说的相忌之物...到底为何?” 老头沉吟了下,严肃道: “其一是野菊中香气最为浓郁的紫堇菊,它与苦梭草的香气混在一起,长时间闻之会使人精神恍惚、浑身乏力,重者甚有幻象之感。 “而另一种”,老头挑眉,“就是紫荆花香,两物混合会让紫荆花香发挥至最大,常人会感到喉部产生严重不适,对患有喘症之人来时,更是送命之物。” 老大夫的话说完,沈芳菲满手生汗,脊背生凉,白锦更是连连后退几步。 老头却又道:“今儿贵府的小少爷能捡回一命,全因有人在老夫来之前及时救治,否则等老夫到怕是神仙也难回其魂了。不知是府上哪位给的法子?” 燕夫人瞅瞅楚宁,实际她也是听了顾婆子说当时急救荀哥儿的情景才决定让她辩解。 楚宁对这老头在此时提出心怀感激,知道这也定是个通透世情之人,因而笑说:“偶然得知的民间土方,先生见笑了。” 老头也没说话,眼含赞许的微一点头。 “那依先生之见,若是母体在孕期曾吸入野菊与苦梭草的混合香气,孩子可会出现喘症?” “若时间超过月余便极有可能,并且还可伴有其他病症,不过闻有月余必定早产。按小少爷今日对荆花花粉的反应来看,母体定是吸入过苦梭草的香气,且应是伴有野菊香的。” 老头显然也明白眼下定是涉及后宅之事,因此给的说法十分保守。不过这对于楚宁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夫一走,屋子便又静默下来。半晌,只听见白锦低低的啜泣声。 此刻,人们已将心思从楚宁是否暗害荀哥儿一事上转向了白锦早产一事。 楚宁明白,她今日洗白不是重点,因为此事在前面出头的始终是沈芳华,事情败露,沈芳华一句‘疏忽’怕就掩过去了,她身份在那有毕竟不是燕府的人,燕夫人也不能真把她怎样,顶多是让罗衣当了替罪羊。 可若想牵出沈芳菲来就必须将白锦早产的事情揭开,且两件事本就系同一根源,若将白锦早产之因坐实,她的事也就迎刃而解。 她们不是想闹大么,那正好。 沈芳菲有点沉不住气了,她猛地站起来道:“儿媳这就去将叶氏带来问个清楚。” 然而她脚下还没动,便听燕瑾一声喝:“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呃,看有妹子说这次是不是个出府的契机,偶觉得若是让女主这样被赶出去着实有点憋火啊,所以先让她炮灰掉一个。。。。。。。不能让她太吃亏不是? 最近这两天确实有点忙,主要是牙疼的厉害,发炎了,这两天得挂吊瓶。。。。。时间都浪费在这了啊掀桌~~明天最后一天,之后就好了。 俺估计他也是看这两章没有小季,所以给俺闹情绪了~~嗯哼~~和乃们一样,都是磨人的小妖精~~ 正文 第62章 反击(三) 沈芳菲有些讪讪的停下,悄悄觑了燕瑾一眼,沈芳华掩着嘴使劲咳嗽。 楚宁叹口气,沈芳菲实在有些过急了。实际上现在只牵出了叶蓁蓁,很多细节还是相当模糊的。 首先,野菊与苦梭草是两个人分开送的,并不能百分之百的就咬定人家是有心要害白锦。 ——当然,作为在燕敏之后才送了苦梭草并出身药材之家的叶蓁蓁若说她无心谁都不会信。 其二,就算叶蓁蓁承认了是她利用此法来害白锦,只要她一口咬死是自己的主意,那沈芳菲也没什么。 可眼下她这一动,立即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并且,这表示,她对叶蓁蓁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楚宁不知,沈芳菲这会儿乱了心神是有缘故的。 她之前想的对,沈芳华姊妹俩原本的计划便是要置荀哥儿和她于死地的,那荆花花粉选得是最浓的一种,顾婆子来时她又专门托了一托,便是确保顾婆子到时荀哥儿已奄奄一息。 前面所有都是按着计划再走,可后面千算万算没算到楚宁竟懂得急救之法,愣是将荀哥儿给救了回来。她本就心中不安,不想罗衣又被楚宁的三两句话给绕了进去,再待苦梭草的是一提,她当真是一身冷汗,哪有不急之理? 这功夫白锦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趁着擦眼泪的间隙暗暗瞄了楚宁一眼,楚宁眼神往燕瑾那一飘,白锦立下满脸清泪的跪行几步,泣不成声的道: “婢妾一直以为是自己身子不争气才使得荀哥儿带了这个病症,小小年纪便要经这般折磨,婢妾日日自责,日日向菩萨乞求只盼荀哥儿能好,让婢妾受比这更痛万倍的苦妾身也愿意!今儿个却才知道....这事竟是人有心为之....夫人、七爷,婢妾身份低微不敢多求,可荀哥儿无辜呀,求夫人、七爷给荀哥儿做主!” 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 楚宁心生佩服,白锦本就娇弱模样,这一番话说的更是悲戚心伤,字字泣泪,在座的都是有子女之人,一时俱被触动。她句句不离荀哥儿,更是让燕夫人和燕瑾平添几分怒意。 楚宁在旁边也是眼圈通红,被沈芳华咄咄所迫她不曾有一丝难过,被指暗害荀哥儿的时候她也未露出此种心痛表情,此时却如身有所感,顾婆子在一旁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燕夫人脸色愈见阴郁,半晌她将手中的佛珠陡然一收,皱眉对顾婆子吩咐:“你去,将叶氏给我带过来,我要问问清楚。” 沈芳菲脸色一白,双手不自觉握紧,沈芳华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沉住气。 一会儿功夫,顾婆子带着叶蓁蓁进了屋。 叶蓁蓁尚在禁足,因此打扮的倒十分素净。今儿的事是一连串发生,她还未得到一点消息,顾婆子去的时候她半天摸不着头脑,这会子一见屋里的架势先怯了三分。 她行礼时下意识去看沈芳菲,却见她板着一张脸,恍若未见,一边的沈芳华倒乘机给了她一个眼色。 一室的压抑气氛,叶蓁蓁心中总是惴惴。 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燕夫人已然开口喝道:“叶氏,你好大的胆子!” 叶蓁蓁被惊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有丝发颤:“婢妾不知夫人所言何事,还请夫人明示。” 燕夫人一声冷笑:“你倒会做样子!我且问你,白姨娘院中的苦梭草是否为你所送?” 叶蓁蓁身子微微一震,想是已知道今日所为何事了。心中一沉,她反倒镇定下来,扭头看白锦一眼,她道: “回夫人的话,是婢妾所送。白姐姐帮了婢妾娘家的大忙,婢妾心中感激,无以为报。恰见白姐姐孕中辛苦时有睡不好之苦,听说苦梭草散发的气味有助眠之效,这才特意托家中寻了一株。可有什么不妥么?” 燕夫人面色一冷,却没说话,顾婆子在一旁凉凉接口: “若是老奴没记错的话叶姨娘的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吧,难道不知这苦梭草的气味有气相忌之物?白姨娘又是在孕中,你可有与她交代过?” “相忌之物?”叶蓁蓁忽地一脸迷茫之色:“婢妾确然不知,虽说娘家是做药材生意,可婢妾一介女流,对此并不甚深知,只听说了其功效,倒不知.....” 她一脸无辜,显是要死咬不知,如此便是怪也是只能说她是无心之失,情理上倒无法重责。 沈芳菲明了了她的态度,暗暗松下一口气。 右边的楚宁突然笑了声,看向燕瑾问道:“妾身记得端阳节的时候,七爷带过一个宝蓝色的香囊,不知现在可还带在身上?” 叶蓁蓁立即目露关切,也看向燕瑾。 燕瑾蹙了蹙眉,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好意思,掩嘴咳了声说:“不曾。” 见叶蓁蓁眼现失望,楚宁笑道:“是了,七爷定也是见那香囊最为饱满,里面的东西也最多最杂,怕日久反倒与其他的相串,才不曾常带吧。” 燕瑾刚要说话,叶蓁蓁急急道:“不会的,七爷,香囊里的药材都是妾身精心所挑,有驱虫避害之用,更有提神醒脑......” 说到这里猛然顿住,转脸恨恨的看着楚宁。 余人皆已明白,燕瑾面罩寒霜,目光如剑,盯的叶蓁蓁一阵阵发毛。 白锦一阵冷笑:“叶妹妹还敢说自己对药材不甚深知!?当日里你还曾问过那野菊是谁人所赠,更说那一花一草正是相得益彰,放在一处显得花娇草秀.....枉我对妹妹深信不移,却不想你早起了谋害之心!” 叶蓁蓁脸色一阵白似一阵,却辩无可辩,只好咬牙道:“夫人,婢妾冤枉。” 燕夫人本端起茶盏欲喝,闻言手下一停,而后直接将茶盏掼在地上!她不看叶蓁蓁手指却一指沈芳菲怒道:“你便是如此管教房里的人!竟敢生出这等龌龊心思!” 沈芳菲一慌,忙自椅子上起身,躬身道:“是儿媳的疏忽,叶氏平日与白氏颇有情分,儿媳也不料她竟会如此不顾姐妹情分.....” 叶蓁蓁一愣,随即苦笑了下,却并未说什么。 楚宁冷眼看着,沈芳菲摆明是要炮灰掉叶蓁蓁做替罪羊,可叶蓁蓁竟不再反驳倒有些出乎意料。 她迅速将事情来回一想,白锦说叶蓁蓁当日是因娘家之事有求于她才送了那株苦梭草,以白锦的谨慎定是核实过的,那叶蓁蓁又怎会反去害她? 除非....这事一早就是个套,为的便是让白锦相信叶蓁蓁,然后借势送那株苦梭草。而凭叶蓁蓁一人定然无法将所有的事情做得无缝,而既有此动机又有那个能力的想必只有沈芳菲无疑了。 想到这楚宁心中也是一凛,花了这许多心思,沈芳菲怎会能容下荀哥儿这个长子?若非白锦终是有丝不放心将苦梭草放置到了院子里,若真与野菊未处一室....怕不是早产而是摔一跤小产了! ——单论这等细腻心思,倒真叫楚宁佩服了。 如今叶蓁蓁这般模样,想是有事情被沈芳菲捏在手里了。 她稍稍一顿,往叶蓁蓁身边移了移,声音略低的说道:“叶姐姐被禁足了这许久,期间一直不曾得见七爷,今儿个好容易见着了,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单独对七爷说么?” 她前半截话声音很低,后面却又稍大,燕瑾自然听的清楚,他稍稍斜了楚宁一眼沉吟了一下,起身道:“今日是儿子院里之事扰了母亲,是儿子一时不察。但既然事情至此,儿子定然问个水落石出,也才不枉了任何一人。” 燕夫人何等眼力,早看出这其中猫腻。 她心如明镜:叶氏此事被揭,不论是罚轻罚重只要还能留在燕府日后还必须在沈芳菲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今日若只有她在,叶氏是万不敢将沈芳菲当面供出。毕竟沈芳菲是正妻,即便证实此事有她的主意,燕家也不可能做出休妻之举。燕夫人也不过想借机敲打,让沈氏不要太过分,但此事过后她定也不会去管一个妾室死活。 叶蓁蓁不似白锦和楚宁,一个有儿子一个有女儿并得燕瑾的宠,在这群女人中她能依附的也就只有沈芳菲。 可燕瑾便不同,说白了,七房里真正做主的还是她这个儿子,叶蓁蓁对着燕瑾便少了太多的顾虑。并且她相信以她家老七定也有许多法子令叶氏说实话。 ——这,估计也是那楚氏一直要拖到燕瑾回来的原因之一吧。 心念一转,燕夫人神色不明的挑眉盯了楚宁一眼,摆摆手示意燕瑾单独去问叶蓁蓁。 叶蓁蓁起身后瞅了沈芳菲一眼,低头去了隔间。 燕夫人想了想,冲顾婆子道:“你也去看看。” 屋内余下几人当真是心思不同,脸色各异,燕夫人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冷如寒冰。 *** 约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燕瑾脸沉似水的同顾婆子进来了,后面却并未跟着叶蓁蓁。 他狠厉的目光在沈芳菲身上停了足足一分多钟,直看的沈芳菲手心尽是冷汗,脑子发懵。 燕瑾的声音同样不带任何温度,他行至燕夫人跟前深深一弯腰:“儿子想将昱哥儿养在母亲处,荀哥儿和瑶儿便由白氏和楚氏养在自己房中。” 沈芳菲脚下一软,面色惨白的差点跪倒。 至此,楚宁与白锦方沉沉定下一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灰常感谢FIKAN5918妹纸扔得雷哇!俺被扎了N个眼的手立马不疼了。。。。。喔呵呵。。。 靠之,这段终于快完了,争取尽快放小季。。。。。 正文 第63章 祸起 转眼便进了七月,天气入了伏,越发热的难当。 正是午睡时分,楚宁着了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懒懒的倚在床头哄着女儿午睡。 那日的事之后楚宁便再没见过叶蓁蓁,据说是被送到了底下的庄子里。沈芳菲的昱哥儿现今养在了燕夫人处,本人也暂被禁足,是以这阵子一点响动都无,只是沈芳华走时有点灰头土脸,罗衣也不知去向。 对于这个结果,楚宁虽早有预料,却还是禁不住心凉。此次是荀哥儿差点丧生也不过是将沈芳菲禁足,若是换成她的女儿,怕是斥责几句也就过去了。 她心里十分明白,以沈芳菲的身份,若非将“七出”全部犯上一遍燕瑾是不会动她的,即便与她貌合神离但她正妻的地位仍旧不可撼动,更何况沈芳菲现在还有个儿子。 所以那日楚宁才在去之前就嘱咐寒丫要通知白锦,情知当时去了定有圈套等着自己,她二人索性趁着机会将其前的事揭出来,为的便是让燕瑾和燕夫人对沈芳菲心生嫌隙,沈芳菲三番几次对荀哥儿忌讳之心一露,燕夫人和燕瑾也定然不放心孩子再养在她跟前,楚宁和白锦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其他也不做多求。 楚宁叹口气,看着一旁儿小小的人,不是她楚宁不会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她。平日里一贯低眉顺眼小心忍让一面是不想沈芳菲将来记恨到女儿头上,一面是因为她实在懒得花心思琢磨。 ——好吧,楚宁承认,她是懒到一定程度了。眼下这般也算遂了她的愿,往后就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吧。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见女儿已经睡熟了,索性往下蹭蹭,朝身后摇扇的青歌摆摆手,自己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外边的蝉“知了知了”的叫着,太阳透过层层的树叶斑驳的打在地上,处处透着一股午后的静谧味道。 楚宁睡梦中梦见一只猫跑到了脚底下,一身的毛弄得她脚底痒的很,她动了动那猫老实片刻,过了会儿却又偎了过来,她心里一暴躁,抬脚就踹了出去。 恍惚间听见一声闷哼,随即觉得脚腕似乎被抓住了。她挣了挣,没挣开,睡梦中的气性格外大,“霍地”坐起来就往这“猫”身上招呼,手掌堪堪到了近前才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燕瑾一只手抓着她脚腕一只手扬起准备去抓她打过来的手....脸色绿的可以。 楚宁怔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忙推开他匆忙穿上衣袜跳下床,拢拢头发又左右拉拉下衣裳方开口:“七爷今儿休沐,这会子怎的也没午睡?两个丫头也是,竟也没叫醒妾身。” 燕瑾脸色稍稍和缓一些,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是我看你和孩子睡的正香,没叫她们吵你。” 事实上,他进来时娘俩刚刚睡熟。 小胖丫头的手抵在楚宁胸口,正睡的冒泡泡。楚宁的衣服被她拽的有丝凌乱,燕瑾站在窗前隐约可见一抹莹白锁骨,他视线不由往下移了移,却正瞅见一双玉足若隐若现隐在纱衣下。 ——任谁看见这样一副景色都是不忍叫醒的吧。 他一阵口干,忙到桌前喝了两口凉茶,目光却还是不经意往床上瞥去。 脚下不受控制的又返回床边,手轻轻拂动纱衣网啊那双玉足探去,不料还没碰到便是一阵劲风扑面....燕瑾心思迷蒙,反应足足慢了一拍,被她一脚踹了个结实,眼见她突然坐了起来竟二话不说便要打,这才忙抓住楚宁。 楚宁可不知道这片刻里的事,当然就是知道她也不能承认.....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一会儿,楚宁轻咳两声:“七爷这会儿来妾身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燕瑾脸色恢复如常,一抖衣摆自床边站起拉着楚宁往桌前走了两步定定看着她:“....还在为上次的事委屈?” “妾身不敢。”答案很标准。 燕瑾顿了下,脸上神色有几分不明,过了片刻他自怀中掏出一物放到楚宁手上,自己却歪倒一边的榻上小憩去了。 楚宁不解的将手里的东西展开细看,竟是一份庄子的地契。那上面得名字是楚凝,是这个身体本来主人的闺名。 ——她细看那庄子虽然不大,但给她傍身却是有余。 楚宁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实在没有想到燕瑾竟还有这份心,于是瞪着眼睛说话也有点磕磕巴巴:“七、七爷这是给我、我的?” 燕瑾本绷着一张俊脸等她喜笑颜开的模样,这会儿见她呆呆的反倒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起身将楚宁往塌上一拽,弹了个爆栗,道:“怎么,没见过庄子地契,傻啦?” 楚宁心说你老人家说对了,以前还真是没见过...... 心中仍是不确定:“这真是给妾身的么?怎么、怎么都没听七爷提过?” 燕瑾扬眉:“怎么着,不想要?” “呵呵呵,怎么会呢,妾身多谢七爷赏赐。”说完赶紧将东西往怀里塞,作势要起来给他福个礼。 燕瑾使坏的压着她一面袖子,楚宁起到一半衣服便被拽的歪斜,身子也重新跌回小塌上。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勾的燕瑾那刚刚压下的痒痒的小心思又动起来。 他紧了紧搂在楚宁腰间的手,便朝她唇上吻去。 眼看要达成所愿,忽听得床上一个软软糯糯得声音叫道:“爹爹、爹爹.....” 燕瑾眼前一黑,僵硬的转头,燕佳瑶小同学正趴在床边无辜又认真的看着他...... ***** 楚宁之后细细想了想,明白燕瑾实是有心补偿,反正有了这些她总归硬气些,便也踏踏实实的收着,绝口不提前事。 先前的乳娘因着“身子有疾”被燕瑾换掉,阿黛也因为沈芳菲的失势收敛不少,楚宁在燕瑾跟前提过一嘴说是这丫头怕是动了想嫁人的心思,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阿黛有过“前科”,燕瑾当然明白楚宁的意思,只说沈芳菲还在禁足,让她看着,若又觉得合适的便与他吱一声,暂不必单另去回沈芳菲了。 日子难得的平静,便会觉得过的特别快。转瞬入了秋,上京的秋天正是天高气爽,真个好不舒适。 一眨眼燕家进京已有一年,八小姐燕敏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便只剩下老九燕婧了。 上次的事楚宁有意避开了燕敏,一是找不到证据证明燕敏与此事有直接关系,二是她猜测燕夫人定也是不想将燕敏牵进来。 当然燕夫人对燕敏说不上多真心的维护,但毕竟燕敏婚事就在近前,横生个枝节传出去影响的可不止是她自己,关键是得替燕婧想。 大家在这个上面显然都十分有默契,反让燕敏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也许,这也是燕敏在做此事之前就已经考虑到的。 这日晌午的时候顾婆子伺候燕夫人用过饭,便在下首陪在主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燕夫人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一早上进香的时候无故烫了手,刚刚用饭时又摔了碗,顾婆子有心让她高兴,便拣些她爱听的来说: “九小姐两月前才及了竿,今儿早上老奴见越发端庄秀丽了。咱们九小姐长得像夫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这往后在京中女眷中一走动,提亲的人怕要踏破门槛儿喽。” 燕夫人笑笑,说:“那也得先让她敛敛性子才行。” 顾婆子随着她笑,又说:“端阳节的时候四小姐回来,老奴倒瞧着比在家时多了几分生动,想来在泯州也还好。” 说起这个,燕夫人略微沉吟了一下,转而展眉道: “这丫头嘴顶紧,端阳回来的时候我想问问她在夫家到底如何,她却三缄其口,只说了个‘挺好的’了事儿。不过就如你所说,确实比在家时有几分计较,别人不论,对四丫头来说反倒是好的。” 顾婆子顺着她的话:“谁说不是呢。” 燕夫人看她一眼忽道:“老七房里前阵子出了那档子事,三房里怕是有人欢喜的紧呢。” 顾婆子点点头,随即说:“夫人放心吧,老奴都盯着呢。” 停了一下,又道:“说起上回的事情,七爷房里的楚姨娘以前倒一直不声不响的,却真是个不含糊的。” 燕夫人哼了一声:“也是看沈氏这次的确过分,而那楚氏也算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且很知晓分寸,否则当日我岂能由了她?” “那是”,见燕夫人这会子好一些,顾婆子心下略款,刚要再拈个话头说上几句,却听的外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忙迎出去,正想斥责是谁这么没规矩,却见三少爷满头汗的在门口打转。 “三少爷这是怎么了?”顾婆子忙上前问道。 “母亲可在?”燕展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在”,顾婆子一看情形便知燕展定是有急事,忙引着他往里间走。 “母亲!”燕展显得有点慌乱。 不知为何,燕夫人心中的那股不安陡然扩大,可面色却越发沉静,她眉头微皱:“什么事如此着急,喘口气慢慢说。” 燕展似乎也随着她的神色定了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母亲,父亲在朝中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在0点前。。。。 正文 第64章 祸起(二) 燕夫人心中凛然一惊,强自稳住心神问:“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你是听何人所说?” 燕展一个小小的太常寺主簿,自然没有上朝的资格,今日早朝关于燕老爷之事定也是听同僚所说。 燕展拭了拭额际的薄汗,道:“儿子是经太常寺丞黄大人悄悄提点了两句,具体之事黄大人并未细说,儿子只知今日早朝时有人向圣上参奏父亲在前年的平阳私盐一案中有贪赃之嫌,并丞有证物,现下父亲与其他几名被参奏的大人均已被带到稽察院都察司,若是无人可证,怕是.....” 燕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前年平阳的私盐案她也听燕老爷说过一嘴,当时燕老爷晚回府了两月便是因此。她心里不定,正想再问时,打外面又匆匆进来一人,面色虽比燕展要沉静些,但也难掩焦郁,是长子燕朗。 燕朗进屋一看燕展神情,知道他定然也知晓了父亲之事,他心里又沉重几分,躬身道:“母亲可是已听三弟说了父亲之事?” 燕夫人略微点头,已自炕上下地,看着燕朗问:“老三也是才到府里,只将事情大略一说,你可知其中详情?” 燕朗顿了顿,才将自己所知的详细说了一遍。 原是今日早朝时,户部巡官崔允忽奏说前年已结的平阳私盐一案今日有人密报其另有隐情,其中有官员贪赃。并交上一本账册,据说其中详细记载贪赃受贿之官员。 当今圣上一看,当庭大怒,所涉官员竟达十多名,其中在朝的便有四人,燕老爷正是其中之一。几人极力辨白,奈何所牵甚广,又有那不知何来的账本在堂,圣上一怒之下令将所设官员俱带到都察院,等事情调查清楚再经发落。 燕夫人脑中一滞,似早间所有不安都找见一个根源,出了一身冷汗。 燕朗看母亲脸色不好,只好劝道:“母亲也莫要太过着急,毕竟此事尚未查清,且牵涉官员众多,查办起来也定会慎之又慎。如今之计咱们也只能等上一等再从旁打探消息,父亲定会无事。”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底气。 燕夫人心中虽慌乱却也更明白不能显现出来,否则她一乱,底下的人更不知该如何了。 她脸色一缓,复又在燕朗的搀扶下坐下,沉声道:“我知晓了,你们也暂且回去署事吧,此事等晚些老七回来咱们再议。这几日里同僚们定对你们避之远之,你们且要沉住心神,万勿再让人抓了甚么话把儿。” 兄弟俩见母亲镇定,心里也稍安,对看一眼,恭敬称“是”。罢了,又匆匆赶回各自职所。 俩人一走,燕夫人顿觉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顾婆子在一旁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半点声也不敢出。 脑中将所有能托付的关系迅速过了一遍,燕夫人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燕家多年关系多在通州,这一年来虽也有意打通京中关系,但时日尚浅,多只停留在女眷间闲话家常的地步。 眼下...她能寻的怕也只有孟家了。 *** 燕瑾回府时已过戍正,他今日带人在外巡查,尚不知父亲之事。但见了母亲及两位哥哥的神情便知家中定然有事发生,再听燕朗一说,当即愣住。 事情来得突然,燕老爷在这之前从未跟他们交代过什么,便是今早出门都是都没说过之言片语,看来他自己对有人弹劾一事也是毫不知情。 燕瑾沉默了一瞬,却很快冷静下来。他的思路与母亲一样,先迅速将与燕家私交较好的人过了一遍,说道:“明晚我与大哥先去拜访孟伯父,看看他老人家的态度。” 孟谷阳的父亲孟公冉是国子监祭酒,为人颇是念旧,与燕父也是老交情了。况且其桃李满朝,便是季桓也要算是他半个学生。只今日据说因病未能上朝,燕家兄弟也正好借探病之由前去。 燕夫人见儿子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不由点头道:“母亲也是如此想。如今我们也急不得,孟家在上京的根基要比我们深得多,不然怎的今儿就那般凑巧抱病未能早朝?” 几个儿子互看两眼,眉头深锁。 燕瑾道:“母亲放心,父亲定然无事,儿子们都将拼尽全力护的燕家安宁。” 燕夫人瞅着三个儿子俱在,心中一热。 其实刚刚燕夫人的话也正是燕瑾的另一层担心:按说此私盐案已过去近两年时间,不论所说是否为真实有据,端看如今还能将此案揪出来便说明不是偶然,怕是有心之人为之。 只是不知这人是有意针对燕家...还是另有所图而使燕老爷不幸被牵连进去了。 **** 同一时辰,也有人在为早朝之事暗自揣度。 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紫檀木的桌案之后,眉宇间因怒气未消很有几分威严之色,只是细看之下,还有些许疲惫。 他微微闭目,半晌对着躬身而立尚着大红官服的男子道:“今日早朝之事,季卿怎么看?” 季桓稍作沉吟,回道:“早朝之事起的突然,又牵连甚广,在未查明之时,臣不敢妄言。” 皇帝双目陡睁,冷笑道:“怎么,连你也要敷衍朕么?” “臣不敢”季桓声音沉稳,并未因皇帝的突然发怒而有丝毫变化,他想了想,续回道:“臣下朝后确实将所牵涉的官员都一一核查过,虽有细微发现,却也不能确定。” “说,朕恕你无罪。”皇帝叹口气,慢慢道。 季桓表情平静,说的也很是客观: “今日之事虽然师出有名,表面上也是证据确凿,一下子牵涉出十多名官员,委实让人惊心。可臣将几位大臣一一了解过后,发现有几人虽也与那私盐案有关,但以他们当日的身份若说贪赃实在有些牵强,但不巧的是这几人都在这大半年内因有功或举荐而提了官职。” 季桓的话说的隐晦,但皇帝即刻便明。 今日他之所以如此动怒,便是因为所涉的这一票人中,其中四个在朝的官员里有两个是才提拔上来的,都是要做亲信之人培养给太子的,外官中也是有人举荐,当然这个举荐之人正是太子的太傅。 ——如此,便是有意断太子的手脚了。 这般看来,现下里倒说不准到底是此案将几人牵连进来,还是因这几人而使有心人将旧案重提了。 皇帝端起面前的双龙戏珠暗纹茶盏,缓缓啖了口茶:“今儿早上弹劾之人是户部的崔允,哼,老三就在户部。” 季桓姿势一成不变,恭敬回道:“崔大人虽是户部巡官,但他素来与三王爷不合,这事满朝皆知。” 皇帝笑了声,继续喝茶了。 季桓知道,皇帝应是在想“谁能说焉不是老三和崔允的障眼法?” 只是皇帝再信任季桓毕竟是为君臣,而再怀疑老三毕竟是父子,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 季桓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为三王爷说上一句,况且那崔允性子直爽,确实朝臣皆知他与三王并不对付,他说的也是实情。 半晌,皇帝看着袅袅的茶香之气一字字吩咐:“此案是要刑部、稽察院及大理寺三司会审的,你给朕,明明白白查清楚。” ***** 燕瑾与大哥燕朗来到孟府时天色已然擦黑,他们一早递了帖子,孟谷阳也知道燕老爷的事,事先吩咐过门房,专门有管事的在那候着他们。 孟家的这种没有立即避忌的态度让二人心里稍安,不由安慰自己是否事情没那么严重,至少没到了人人自危的情况。 二人随着管事的往孟老爷的院子走,这里燕朗是比较熟悉的,他同样在国子监谋事,孟府来的要比燕瑾多几次。 到了门外,二人整整衣衫,一抬脚孟谷阳已经迎了出来,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带着兄弟两个往里间走去。 孟老爷五十有余,身量清瘦,少时曾是有名的美男子,现今虽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其炯亮的双目仍是能让人想到当日的风采。 燕瑾与燕朗刚踏进屋就是一愣,不是因着孟老爷,而是这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人,并且他也认识。 正是一袭青衫的季桓。 按理他们早递过帖子孟老爷应该早知道他们这时辰要来的,此刻竟然没有避讳季桓,而且看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显是极熟的。孟老爷看季桓的眼神竟与看孟谷阳有两份相似,可见这交情非比寻常。 燕瑾这一愣神的功夫,季桓已站起来冲二人打招呼:“燕助教,燕参领。”神情中并不显意外。 季桓的客气是一贯的,一如他脸上从容的淡笑和一贯的疏离,总让人摸不透。 燕瑾觉得自己与季桓虽说不上交情多深,但也称得上相熟,毕竟人家还帮过他那么大一个忙。可之后季桓对那事只字未提,倒弄得燕瑾一直记挂着。 他忙道:“原来季兄也在。” 一面作揖一面又给孟老爷见礼。 孟老爷倒是一脸随和,虽是半倚在床上以示病着,但精神却很好,他摆摆手,道:“两位贤侄不是外人,也不必客气,自坐便是。” 季桓转身冲孟老爷一揖:“既然伯父这里还有客,小侄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孟老爷也不留他,只笑道:“让谷阳送送你。” 季桓又对燕瑾道:“哪日燕参领有暇,季某再到府上叨扰。” 燕瑾点头:“我求之不得。” 他虽将季桓的话当成了客气之语,但他说的却是真话。只是这等时期,怕不是谁都敢去燕家的。 ——只是他不晓得,季桓说的亦是真话。 季桓灿灿一笑,认真道:“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码字被老板抓了。。。。。他竟然说要看!然后回头就要扣我的钱。。。。呜呜,我这是要作死的节奏么! 我大520小说这个小妖精又在闹情绪了,抽得好销魂~~不知几时能发上去啊~~囧~~~ 正文 第65章 偶遇? 时间过去三天,仍旧一点消息也无。 燕瑾与燕朗那日去到孟府孟老爷虽未将话说的太明,但言外之意是让他们稍安勿躁,说白了就一个字:等。 眼下这案子是在早朝之时被奏报出来,犯了圣怒,凭孟老爷的清贵之名更是不能在事实未清之前在私下里有什么举动。 ——能做的也只是进谏圣上明察,力争不使任何一臣子蒙冤。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燕瑾当然也明白。 现今仍不清楚到底只是就案论案,还是因派系之争被无辜牵涉,再抑或是有人对燕家别有用心? ——所以,孟老爷的立场也不好站得太快。因为毕竟平阳一案到底是如何,燕老爷是否真有贪赃之嫌他也不清楚。 虽口中说信得过燕老爷为人,可毕竟弹劾之人有证有据,且燕老爷不似他,处在国子监这种最重清名的京职,时时要以正己身。外官所行不会时有兢兢之感,难免会有一定尺度内的‘礼尚往来’,这也是孟老爷担心的其中一条。 不过在最后孟老爷也提点道: “牵涉了如此多官员的案子定是要刑部、稽察院并大理寺三司法会审的。今日留季桓在府上本就是想让他与你们碰一碰。此人虽也算我半个学生,但如今是天子近臣,有时行事连我也摸不准。不过看他临走前的态度,倒说明此事还未定性,且圣上也是没有因崔允的弹劾及一本账簿而先入为主。 且,此时想必涉及多方关系,贤侄切莫妄言妄动才好。” 这里说的含糊,但燕瑾明白,这多方关系说的怕是皇子之间的相互倾轧。 这番话虽是推断之语,但燕朗燕瑾都知孟老爷绝不是随便开口之人,一般三分的事情他才吐露一分。 当下回府将孟老爷的原话给燕夫人转述了一遍,让母亲安心。 如此又过了五、六日,仍是无任何消息。燕府中的主子们如今都知道了燕老爷的事,个个都担心不已,使得燕府里的气氛一阵紧似一阵的压抑。 楚宁虽说谈不上担心害怕却也知眼下心情都不好,她索性整日猫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 这日上午才被女儿折腾半天准备歇一会儿,梓墨突然来替她主子传话:“七爷让楚姨娘等下到书房去一趟。” 楚宁纳闷,燕瑾的书房在前院,平日里无特殊事是不准人去的,尤其是她们这些妾室。她多问了一句:“七爷可有时说是什么事。” 梓墨回:“说是让您去取个物件,也有事与姨娘说。” 楚宁想了想,梓墨是燕瑾的丫头,从来只听她主子的话,想必是燕瑾这一阵一直忧心燕老爷的事,昨儿个又无故被放了假,楚宁也未敢过去看上一眼,这会子怕是心里不痛快。 她略一思索,换了件端庄素净的衣服才往前院书房去。 她心里琢磨着事儿,这两年因着身份关系又养成了低头走路的习惯,一时没注意才拐进燕瑾书房院子的月亮门迎头就撞在一人身上。 那人似是被她撞的轻咳了一声,楚宁低着头回神一看,地上八只脚。 她心说坏了,这是把府里哪位少爷给撞了。 下意识抬头看被撞之人,只一眼,吓得她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面前齐齐站着燕家三位少爷,另有一人被她刚刚撞到,正蹙眉扶着胸口轻咳,这人便是换了模样楚宁也能辩地出那截然不同的淡然气质。 ——姓季的。 楚宁只一扫便赶紧看向一旁的燕瑾,心跳如擂鼓,生怕这姓季的居心叵测的说上一句什么“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话,那她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燕瑾也有几分恼怒,轻声对季桓致了个歉,转脸便要斥责。待看清竟是楚宁时语气稍缓了缓,但还是有些不悦的道:“你怎么这会子到这来了?” 随即又道:“怎的走个路也如此失仪,还不快快赔礼。” 楚宁退后两步,忙尽量稳着声音道:“婢妾无状,一时不慎冲撞了贵客,还望贵客见谅。” 她半蹲着身子低着头,似乎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了那么一两下,然后听到那人似没认出她一般,淡淡说了句:“不妨事,是季某不察。” 楚宁不敢再接话,当着这几个人的面也不好问燕瑾,难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顿了顿只好冲着几人都一福身,正想怎么圆话,燕瑾适时道:“还不快回去。” 楚宁领了令提心吊胆的往回返。似拉了根线,总怕那人突然说了什么。 快到院子时紧着声吩咐寒丫:“你去看看梓墨在不在。” ******* 且说回季桓为何在此。 原因这会儿朝中内外八九天的沉寂,让燕家上上下下都随时提着一颗心,生怕突然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京外的关系在此事上微乎其微,京中能求之人屈指可数。此事一出,便连之前有意与燕家提亲的都没了声息,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燕夫人虽对这人情冷暖早有体会,但今朝仍旧不免再寒了一次心。 而燕瑾昨日又被无故放了假,这让燕夫人本就悬着的一颗心又受了一记,想起孟老爷的话,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当下便想去季府拜访季夫人以求能探听点口风,还是燕朗、燕展将她拦住了。 他们虽摸不透季桓,但也知此人最忌讳别人因朝中之事而扰了其母亲,一招不慎,再起到反作用却是大大不值。 燕瑾本也是做此想法,一则此事已直通圣上,若再真是因皇子间争权夺势而起,就算季桓与刑部和稽察院关系非比寻常,此事怕也难以出力。 二则上次之事尚欠了人家一个大大的人情未还,此时实难开口,当然,更怕的是依此人性子多半会半字不露,到时伤了情面反倒不好。 奈何实在不忍见母亲忧心至厮,便先于昨日递了封帖子,只说是为上次的事在府中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燕瑾本以为季桓是定当拒绝的,而事实昨日季桓也确实回说:“季某现下有事在身,改日在到府上叨扰。” 燕家几兄弟昨晚一顿心凉,一夜不得好睡,却不成想这人今早反倒自己上了门,并一贯客气的道:“昨儿个季某未得空,今儿休沐,特来府上与几位一聚。”且,孟谷阳这次并未同来。 几人一阵惊一阵喜。 当下燕瑾引着,燕朗和燕展也在一旁作陪,在书房里品了半天茶又与燕朗谈论了好一阵子诗词典学。几人正暗中愁着如何探问上一两句,季桓却起身道:“上次季某来府上时记得见过小片枫树林,如今正是金秋时节,想必有美景可赏了。” 三兄弟一听,也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往园子去。这才要出书房的院子,迎面就让楚宁给撞了。 好在季桓并非计较之人,并未多说什么。 燕朗、燕展二人在前面引路,季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慢了脚步,燕瑾分外有眼色,示意两个哥哥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与季桓同行。 待与前面二人拉开一定距离后,燕瑾暗揣季桓此举是否意味着是可以向他探问两句。 他将事情过一遍刚要开口,然听季桓忽地出声:“季某前两日偶然听人说起燕大人原是登州祁县人士?” 燕瑾微怔,随即回道:“正是。” 季桓“啊”了声,随口说:“那倒与如今的苏大学士系属同乡,唔,与孟大人也是。” 燕瑾脚下立时一滞,微微变色。 季桓又道:“对了,苏大学士与孟大人一家还是表亲,那燕兄既与孟兄如此交情,那与苏家公子可也相熟么?” 没等燕瑾回话,季桓拍了下脑袋又自顾自接口:“看季某这记性,苏家小公子今年才十岁整,几年前更是个孩童,真要说起来倒是苏家的千金与燕兄年纪相仿些。” 最后一句话如巨石投海,令燕瑾脸色霎变! 季桓侧头一笑,似没有看见燕瑾突变的神色,道:“不过苏大学士家的千金现下正是三王爷的侧妃。” 这话突然而来冲击力太大,燕瑾如被呼啸的海水狠狠拍了一下,站在原地险些立不稳。 他未来得及去问季桓是怎知此事的,那些被掩住的时光纷乱的在他眼前重叠,脑中只觉一片嗡嗡之声。他后来怎么走到的园子,季桓后来又与燕朗燕展说了什么,一概模模糊糊。 季桓对此事本只有三分猜疑,而今一见燕瑾反应立时变为十分的确定。 燕瑾紊乱的心绪直到季桓离开,三兄弟回到燕夫人处才稍减。 三兄弟似乎心思各不相同,以致都没太注意一旁噘着嘴,眼睛哭得通红,一脸赌气模样的燕婧。 燕瑾脑中有个念头在盘旋:此次弹劾之人是户部巡官崔允,那三王爷也在户部,此事季桓既能暗中知晓,三王爷难道便不知?那父亲此次出事莫不是受了自己所累?那....那人又如何? 燕夫人见季桓来了一趟后三个儿子神情各异,不由有丝心惊,问:“可探听到什么?” 燕朗率先摇头,表情沉重。 燕展脸上神情莫测,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燕瑾低着头,脸色发白,放在椅子一侧的手更是攥的死紧。 燕夫人心中不安,半晌突然对燕展道:“老三,你可是有话要说?” 燕展起身时眼神有些奇异,有丝怯却又有丝光亮,像是对什么有着极大的肯定,他看看燕夫人,忽又侧身瞅了燕瑾两眼,说出的话有点结巴: “依儿子所、所见,那季桓...或许...也非油盐不进...” 燕夫人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 燕展却又看了燕瑾一眼,垂眸道:“此事、此事....怕要先问过七弟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呃,不知妹纸们可还记得前面出现的一位苏姓女配....咳咳,此女一直被提及,但从未露过脸!她表示很尤桑~~~ 那什么,最近数据不给力,俺在这吼一句:“收藏收藏,快到俺碗里来!” 正文 第66章 配与不配 燕朗在一旁见燕展吞吞吐吐,不由道:“三弟,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眼下这个情形,只要能与父亲有利,老七又会有什么异议。” 燕展仍旧面露难色,吭哧半天,终是道:“母亲与大哥定当听说季桓至今赏未有一房妻妾。” 燕夫人与燕朗还未说话,燕婧忽地站起来道:“当然是了,他为父亲守孝三年,如今才堪堪过了日子。再说....” “你给我坐下”,燕夫人怒道:“不然现下就给我回你的院子老老实实呆着去!” 燕婧微一瘪嘴,心想留下听季桓的消息,只好不做声的在一旁乖乖坐好。 燕展抬头略带诧异的看了燕婧一眼,他虽不知燕婧是如何对季桓的事这般清楚,但燕家四个儿子中,他与老六是庶子,自小看着母亲在燕夫人跟前处处赔小心,因此平日里他虽看起来大咧嬉皮,实际上最会察言观色。 这会子尽管不知个中详情,但看妹妹这神态已将她心思猜了个大概,倒让他心里更加犹豫不定。 燕夫人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说。” 这一下,燕瑾总算拉回些心神,他心中苦涩、歉疚、愤然、惊悸....多种情绪混杂,无人能理解。 一开口声音竟有丝难言的哽咽,他道:“三哥且说,便是要了我这条命又有何妨。” 燕展摇摇头,目光避开他看向燕朗:“今儿大哥也在,上午自七弟的书房出来时咱们曾碰到一人,大哥可还记得。” 燕朗点头:“是老七房中的楚氏。” 燕展呵笑一声,这回不再停顿,道:“是了,今儿她去寻老七却不知我们在,匆忙间撞到季桓,不知大哥当时是否有留意.....季桓多看了那楚氏两眼。” 经燕展一提,燕朗回想了下,似乎...确实是的。 若换做旁人也便罢了,但季桓那般风云不变的性子能对一个女子多看两眼当然不是寻常.. 燕朗蹙眉一想,蓦地明白了燕展的意思,他惊道:“你、你是说.....这、这!” 燕朗反应过来别人当然也明白了,他话还没说完,燕瑾腾地站起身,两步跨到燕展跟前,一张脸阴沉似水,咬牙道:“不、行。” 燕朗面上吃惊之色尤未褪去,不由忙看向上首的母亲。 燕夫人明白过老三的意思也是狠狠一怔,但很快收敛了神色。老三的意思很清楚,季桓今日怕是看上了老七房里的楚氏。 在这个时候,富贵人家间送个小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京中,权贵间互赠个美妾反是一种风雅之事。 可这楚氏容貌虽是清妍秀丽,但也称不上绝色,季桓怎能看上她?不过,这个疑问在燕夫人脑中也就只停留一瞬,下一刻她也就释然了,女人得男人喜欢,靠的,从来都不止是姿色。 ——他家儿子不也很宠那个楚氏? 燕夫人一时间神情莫测,不辩喜怒。 这里面反应最迟钝的要数燕婧,她不知道早上的事,这会子才明白过来。她脸色发红,不知是因着不好意思还是发怒所致,她失声道:“三哥、三哥的意思....是说要将楚氏送与季大人?这怎么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够了!”燕夫人横她一眼,心中主意一定。 ——按现在的情况,顾不得别的。横竖不过一个贱妾而已,若季桓真的看上了,别说一个,三个四个也送得! “老三,你心思一向细腻,今天的事....可拿得准么?” 燕夫人担心的还是这个,楚氏在她眼里与奴婢没什么太大区别,不求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只要季桓肯收,那便还有余地。 ——送人礼不怕,怕的是再好的礼没人敢收。 所以须得谨慎些,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母亲?!”燕瑾转身震惊的看着她,听她的意思难道要同意三哥这荒唐的主意? 燕展苦笑一记,起身道:“儿子情知此话一出,七弟必定要恼恨与我。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对策?这近十日七弟也知晓,府中上下人心惶惶,母亲更是为父亲一事憔悴至厮,便是七弟自己也....。 今日季桓来府上时你与大哥也在,呵,与其说他是应邀前来,倒不如说是奏了由头来府里摸底是真。我们费心思在书房里放了那许多东西,都是上好的、文雅的,不过望有个一件半件能让他看得上眼,但七弟心中通透,他看向那些时可有丝毫的变色? 没有吧,我看他那会子眼底的神色还不及看见一片树叶时来的明朗。” 燕展这一番字字珠玑的话说的屋内又是一片沉寂,他叹口气,看向燕瑾的目光有些歉然:“可撞见楚氏的时候,我却见他的眼神生出一点亮色,大哥,依你所见如何?” 燕朗沉默一阵,过来抿唇拍了拍燕瑾的肩膀:“为兄之见....亦是如此。” 燕瑾霍地转头看他,双目因充血而变得通红,他今日所受刺激有些过大,盯了燕朗片刻他猛烈摇头,转而又看向母亲,喃喃道:“不行,她只是一介妾室,就算将她送去,季桓也不会因她之故有任何偏颇。不能....” 燕婧在一旁早已又急又怒,这会儿也跑到燕瑾身边冲着母亲道:“七哥说的对,那楚氏不过一个贱妾!季桓怎会为了一个奴婢....她怎么配!就算真的要送人到季府,那也应该是....” ——那也应该是她燕婧。 只有她才配的上。 她这最后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记响亮的耳光和手腕处陡然传来的剧痛令她霎时住了嘴。 耳光来自燕夫人。 打的,是她竟将自己与一个贱妾相提并论;打的,是她看不清府中情形,竟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嫁到季府;打的,是燕夫人此刻的恨铁不成钢。 其实,这一巴掌,她更想打在燕瑾脸上。 手腕的剧痛来自燕瑾,他声音很低,呲牙怒目:“不准那么说她。” 燕婧自小长这般大哪受过这等委屈,怔愣了半天后,终是“啊”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婆子在一旁满脸焦急,燕夫人疲惫地叹出一口气:“随她去吧。” 这当口,谁都没有其余精力来顾忌燕婧,俱以为这丫头今日受了委屈定是回自己院子大闹一场,摔摔打打,将人都折腾一圈,消了气,过两日再哄一哄也就好了。 他们猜对了一半,这丫头受了委屈定要迁怒了别人将怒气洒出来才算完,但这回折腾的却不是自己院子里的人。 她一路哭着跑回自己的院子,该摔得摔,该扔的扔,翻出一条小金鞭,那是十岁生日时燕瑾送她的。 燕婧将鞭子拿在手里一阵冷笑,跟身后的屏儿道:“走,跟我去浣秋斋,我倒要看看那下贱的楚氏有什么与众不同!” ****** 燕夫人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她刚刚一直沉默,是还没思量清楚。虽说不过一个妾而已,若在平日送也就送了,但此刻,总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现今看燕瑾这态度,她反而心中一凛,沉声试探: “你三哥的话说的句句在理,如今我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若真能入了季桓的眼,能为我燕家出一份力,也算她的福分!你若觉得有负情分,日后对瑶儿那丫头好些也就是了。如今我且问你,这人,你是送还是不送?” 燕瑾心里一疼,面色纠结非常,燕朗有丝不忍,道:“母亲容七弟想一想罢。” 燕展也吐口气道:“实在不成....我们换个人再看看。” 燕夫人一声冷笑,登被燕瑾这不舍的态度激的怒意渐起,本有丝犹豫的心里立下坚定了主意。 她指着燕瑾逼问:“老七,我再问你,送,还是不送?” 燕瑾微微闭目,蓦地跪倒在地,声音缓慢而清楚: “请母亲恕儿子不孝,此事儿子定当另寻他法。 只是儿子以为,此事不能在楚氏身上寄如此众望。 她一个妾,送去不一定便会保父亲无虞,而不送楚氏,只要父亲无辜也定会平安归来。 ——因此,这人,儿子不能送。” 作者有话要说:呃,接到编编通知,明天开始入V,入V当日三更。 嗯嗯~~好要命~~ 在此,木子要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妹子们。是你们的支持与鞭打才让我坚持下来,谢谢! 另外就是俺文案可能这两天会改一下,编编说太长了.....好占地方的说.... 所以,妹子们若进来发现文案不一样了,千万不要以为是走错了哇~~~~ 正文 第67章 手段 话虽不重,却是掷地有声。 燕夫人当即怒不可歇,回身抄起炕桌上的白釉茶盏便砸了过去。 啪! 上好的白瓷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顺着光洁的地面流到燕瑾膝下,他动也不动。 燕朗与燕展本欲再帮他说两句,见母亲真发了怒,在一旁干着急却不敢吭声。 燕夫人怒极反笑,咬牙骂道:“好!好一个不孝的东西!真真是我燕家的好儿子,竟为了一个婢妾顶撞母亲、置父亲于不顾,你的孝义伦常呢?你的狠勇果决呢?都喂了狼了!” “是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了”,燕瑾耷拉着眼皮,“嘣”地在地上磕了个头,“请母亲容儿子几天时间,儿子另想他法。” 这句说完,他谁人也不再看,兀自起了身就往外走。 燕夫人被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心中又是酸又是苦,立下便冷狠起来。 她对着燕朗、燕展吩咐道: “隔上一日你们二人再去季府拜访,看看我们是否会错了意。哼,如若没有....今日这人,是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你们把嘴都给我闭紧喽,这几日便都当没有提过这档子事,老七那若是得了信儿....必先拿你两个是问。 我与你们父亲打你们自幼便教导过,既是我燕家的儿子,一切定当以燕家为先。” 老大老三一个激灵,想想燕家上上下上这近百口的人,声音顷刻有些沉重:“儿子时时谨记在心。” 燕夫人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游走一阵,长长叹了口气:“老七年纪尚轻,有些事还如幼时一般犯倔,你们两个做兄长的日后要多劝说他才行。” “儿子知道”。 “罢了,折腾了一天你们也先回去吧,都悄默声儿的,后个儿去了季府再说。” 两个儿子一走,燕夫人脸上的狠厉之色愈深,顾婆子命碧青和佩兰进来拾掇了一通,等丫头们都撤了才轻声轻语的劝道: “夫人千万莫气,眼下老爷不在府里,一干人等还都指望着您拿主意呢,你可要保重身子呀。今儿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了意思,夫人心下当透个亮才是。 七爷就是那么个性子,眼下这楚氏他正丢不开手,方才三爷又是冷不丁的撂了那话,七爷一时转不过弯来,急了眼,也是情由可原。夫人且容他几日,等他想明白了,一个妾当真还比亲父母亲了不成?就是没有此事,想过些日子那楚氏七爷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燕夫人听着她这话,双目失了会子神,半天才摇头,声音里带了股子绝然: “缓不得了....此事我乍听之下也有犹疑,可你看先刚老七的反应,分明是真上了心的。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老七是个慢热的,一旦动了真格往后一日积一日的过的愈久,这情分也就愈深,那时才是再不能丢开。 倘若楚氏是个傻的嗫的,沈氏也是个能容人的也还罢了,可你也见了,那楚氏面上藏拙内心聪慧,日后若一旦添了儿子沈氏岂有不嫉妒之理,原先沈氏无子也就罢了,现今有了嫡子愈发忌讳了,否则也不会出上次荀哥儿那档子事。 日后她与楚氏怕是难安,瑾儿现在明显护着楚氏,我可不想将来府里有”宠妾灭妻“这种翻了天的日子。 ——眼下的机会倒也算一举两得。” 说完这许多,燕夫人才转头瞅了顾婆子一眼,端起才换来的新茶道:“这楚氏,是送定了。” ******* 燕瑾此刻还完全不知母亲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 他自燕夫人的屋子出来,只感头痛欲裂,可心里又似觉哪里不对,脚下发飘不由便往浣秋斋去,却哪知浣秋斋里正别有一番情景, “婢妾请九小姐把话说清楚。”并不宽敞的屋里,影影绰绰站着四五个人,烛光晃动将人影映的叠在一处。 屋内,楚宁身上的暗花细丝衣裳已破了两处,肩头一处尤为显眼,隐隐可见红色血迹,她一手握着一条短鞭的鞭稍,一手扶着桌子,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 她一改往日垂头低眉的样子,黢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燕婧,固执的重复:”请九小姐把话说清楚。” 燕婧约莫两刻钟前怒冲冲跑到了浣秋斋,对院子里的丫头喊了句“都给我滚出去!”带着屏儿便进了屋,之后二话不说扬鞭便打。 楚宁第一下不防,被她抽了个正着,还好她头偏的快,鞭子落在了右肩,不然就这一下非得毁容不可! 她又惊又怒,情况不明也不敢上前,只能被动的躲避,屋子本就不大,燕婧又是一顿乱挥,顿时一片狼藉。青歌与寒丫在一旁一边哭一边求,不知道是哪里惹到这位九小姐使得她如此发疯,寒丫扑过来替楚宁挡了两下被楚宁一把推开,几个来回下来楚宁身上被抽烂了好几处。 燕婧抽了好几鞭,心头一口恶气微出,这才开口厉骂:“果然是贱妾,生就一副贱骨头!季公子怎会看的上你,别说送了他做妾,就是做个粗使的丫头也嫌碍了眼,也不瞅瞅自己什么身份,你也配!。” 说罢又是一鞭子抽过来。 楚宁登时被她这话震住,又挨了一鞭子,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了,在燕婧下一鞭打来之际一把抓住了鞭稍。 燕婧被她剧变的脸色吓了一下,可嘴上依然嗤笑道:“哼,我说凭你这等下贱身份不配送给季公子做妾。早上不得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楚宁脑中“嗡”一声,心脏剧烈收缩,险些站立不住,有那么三秒中她思想中一片空白,只剩那句“送给季公子做妾....送...季公子....做妾...” 她用力的掐一下手臂,疼痛使她略微回过神来。是啦,燕婧说的是,燕家要将她送给别人做妾。 呵...呵呵,这个时候,她竟想大笑,无助的大笑。 不过还没等她发泄一下情绪,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然后紧锁着眉头冷冷的道:“燕婧,这是你做的?” 他的眼睛看着楚宁衣上的道道鞭痕,在看见肩头的那一道时目光陡然一沉。 劈手夺过燕婧手里的小短鞭,抬手欲打,屏儿忙上前护住自家小姐,燕婧红着眼圈道: “从小到大,哥哥们都把我捧在手心里,连说句重话都不舍得,怎么,今儿七哥竟也要打我了?那便打吧,狠狠的打,也让妹妹记住今儿你是为了个贱妾打了我。” 说完目光如两把利剑,生生盯着楚宁。 燕瑾一顿,想打她方才刚被母亲打了一巴掌,且这丫头急起来定然还要算到楚宁身上...半晌终是收回手冷声喝道:“回你的院子去!不许再到这来!否则....” 他声音阴狠,燕婧不由打了个冷颤,恶狠狠瞪了楚宁一眼,才甩袖子出门。 “你怎么样?先让人给你擦药。” 楚宁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极不协调的轻笑,心中被极度的慌乱和不可置信充斥着,可当被逼到一个极限时,反无端生出一股冷静。 她退了两步,声音出奇的平静:“七爷可知九小姐为何来妾身这发脾气?七爷不知吧,妾身也不知呢,不过九小姐告诉妾身了,她说,您要把妾身送给别人。七爷,果真如此?” 燕瑾心中钝钝的疼起来,他忽地过来一把抱住楚宁,一字一句的说:“没有,我不能、也不会将你送与任何人。” 此刻,楚宁衣衫残破,屋内狼藉满地,可她却头一次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是带了一丝暖意的。 心里松了松,肩上的伤立即疼起来。她极轻的“嘶”了声,燕瑾却立即感到,忙松开她,那神色隐约便是心疼。 楚宁安抚的笑笑,这才将寒丫和青歌叫进来打扫。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已是二更。燕瑾看着楚宁尚未恢复完全的苍白脸色,想了半晌,仍是忍不住问:“今儿上午,你怎么会到我书房去?” 楚宁刚略略静下的心又是一凛,奇怪的反问:“不是七爷叫梓墨来吩咐妾身过去的么?说是让妾身去取个物件,顺便也有事与妾身说。” 燕瑾愣了愣,楚宁道:“七爷若不信妾身的话可以问问梓墨。” “不用”,燕瑾忽道:“是我叫她让你来的,只是不想一早来了客,倒忘了让她告诉你别过来了。” 楚宁也没再多说,燕瑾又坐了会儿还是去了书房,自燕老爷出事几个儿子基本都是在各自书房过夜,有事也好找。 之后,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四、五天时间,燕婧再没来浣秋斋发疯,别人更是无人提起那日燕婧所说之事,楚宁想这事也许真就只是那么一说,毕竟,那姓季的怎会为一个别人的妾室较真,这于他的官声可是大大的不好。 第六天,楚宁知道她错了。当燕夫人让人将燕佳瑶抱去然后又对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话之后,楚宁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 七房的小妾楚氏.....染病暴毙。 ——这是燕府里昨儿才传出的消息。 但作为七房之主的燕瑾却还不知道,因为,他此刻还在昏睡.... ——虽然他已昏睡了一夜,但现在依旧没有醒。 正文 第68章 季府第一夜 ——这里是一间卧房。 进门三尺处放着一架花图围屏,将这件卧房左右两边隔开。左边置置着一张矮几,上面放有一家古琴。靠墙一侧是有类似于多宝格的架子,错开的格子间放有一些新奇的小东西和几本书籍。 右面先入眼的墙壁上挂着的两盏暖灯和旁边一张精致的红木小桌。小桌的斜前方是女子的梳妆台,台面上梳篦、妆粉、胭脂以及首饰一应俱全,都是新物,若是懂的,就会知道件件不俗。 小桌的右侧是一张围着青色帐幔的雕花床,床上坐着这屋里唯一一个活物,——一身藕色衣衫的女子。 蛾眉淡扫,香腮如雪,一双眼乌黑黢亮,只是这脸上的表情.....好吧,是面无表情。不过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此女虽一副淡然样,但其右手的手指一直在极有力道的挠床..... 这种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却要装的若无其事的苦逼模样除了楚宁还有谁。 ********** 时间倒回到昨日未时,燕府。 燕夫人看了眼顾婆子又看看下面站着的女子,脸上一派慈祥,可说出的话却强硬到极点:“打今儿起燕府里便没楚姨娘这个人了,日后如何更是与燕家再无半点关系,你可明白么。” 楚宁点点头:“婢妾明白。” 今儿一早顾婆子带人来抱走孟佳瑶的时候楚宁就知道这回怕真是躲不过了。 “我不能,也不会将你送给任何人。”燕瑾的朗朗之言言犹在耳,才几天时间过去便不作数了。 楚宁冷笑,往孩子所在的隔间看了一眼,蹲身福礼淡淡道:”妾婢愿意听夫人的吩咐,但婢妾有一个不请之情还望夫人答应,否则,婢妾宁愿一头撞死在这也万不能从命。” 燕夫人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捻着佛珠摩挲半晌,叹气道:“你放心,这丫头便养在我这里,左右我这年纪大了,也正想养个贴心的女孩在跟前,也解解闷。我自不会亏待了她,她可也是我燕家的孩子。” 最后这句话说的颇有些意味深长,楚宁知道,这是在提醒她若燕家真有了事,她的孩子自然也免不了。 楚宁一笑:“夫人请放心,婢妾记着呢。” “嗯,日后我也会让老七对她好些。”燕夫人说道。 楚宁心里一酸,最后的牵挂也算落实了。 既然挣扎不了,便在这会儿给女儿求个稳妥的处所吧。 燕夫人疼燕谨,先前一心求得嫡孙,现在孙子有了俩,孙女儿到只有燕佳瑶一个,楚宁料想只要不在沈芳菲那,在燕夫人这养几年,婆孙间感情一深,日后任谁也不能随便欺辱了燕佳瑶。 从这日一早直到第二天黄昏楚宁被送出燕府,始终没见到燕瑾。 ——是因为食言而觉得有愧么? 楚宁笑笑,心说真要觉得有愧也是好的,最起码以后能待她女儿好些。 今日黄昏将她送进季府十分简单低调,但想必非常时期,为了避嫌还是有所顾忌,楚宁虽不十分清楚,可也知道自己换过一回马车,而且现在身份是并非是燕府送来的妾而是孟府送来的人,只说是个伶俐的丫头,已至于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 ——妾?使唤丫头?或者简单点叫“暖床的”? 楚宁心下感叹,丫的,上一世死过一回投胎做了个小妾;这才多久,自己竟然又“死了”一回,这会儿可能连妾还不如,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这屋子里做了近一个时辰,除了外面的两个丫头进来伺候她吃过饭,再没人来过。 这期间房内的摆设被她打量了不下三回,最后得出结论:这卧房里的装饰虽算不上繁丽精美,但也别有一股清雅味道。而且女子用的东西样样俱全,便像是有人精心准备过一般,恩,这姓季的没准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想到此人,又是一阵恨意横生,不由“咚咚咚”狠砸了两下床。 门外很快进来一个丫头,脸上比楚宁还面无表情,她用与刚刚前三次一样波澜不惊的语调问着与前三次相同的话:“姑娘有什么吩咐?” 楚宁这回没能若前三次一样温柔的问上一句:“现下什么时辰啦?” 俗话说事不过三,她这会子是真有点暴躁了。 那人居心叵测将她弄进府里来,天知道她满心充盈着怨怼和恨意,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狠狠质问一番的,可眼下将她撂在这里,罪魁祸首却不露面是怎么个意思? 事实上,楚宁今儿临走时本在身上藏了把剪子来着,哼,誓叫这男人生不如死!可惜出门时被顾婆子发现了,她疾言厉色的将事情的严重性给楚宁分析一遍,说的楚宁只好放弃,偷偷改藏了另一种更为袖珍的武器。 等了这许久不见人楚宁心中着实窝火得很,见这自称叫小草的丫头一副面瘫模样不由起身恶声恶气的道:“你家少爷怎的这个时辰还不见回来?他再不回来我可要睡下了。” 那叫小草的丫头一张方脸本是八风不动,闻此话却瞪了瞪眼,随即顺着楚宁的话回道:“那奴婢伺候姑娘歇息。”说着便要过来铺床。 楚宁满心满肺的怒火,一看她如此便更气,冷声斥道:“放下!不敢劳你们的驾,去告诉你主子,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的,别拿谁都当傻子。” 她这一句训斥,立即引得门口另一个丫头进来了,这叫小花的小丫头十三四岁模样,长得略显圆润,倒是比那个叫小草的伶俐的多,一笑起来眼睛弯的跟月牙儿似的。 见楚宁面色不善,她忙跑过来道:“姑娘莫气,草儿她不是有心敷衍姑娘,实在是奴婢们哪能知晓主子几时会回来,姑娘若是累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先行歇下,等少爷回来了再叫醒您如何?” 楚宁看她一眼忽而笑了笑,在窗边坐下招手道:“你可是名叫小花?过来,与我说说话。” 丫头小花应了个“是”,十分乖巧的上前几步。 楚宁想了想道:“我今儿刚到这里,对府中的一切都不熟悉,尤其是主子们的脾性,左右闲着无事,你都与我说说可好。” 小花笑得很是灿烂,爽利的答道:“姑娘不必担心,咱们府里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是极好相与的。咱们这里是季府,主院里住的是老夫人,咱们的少爷姓季,恩,两位小姐也姓季。” “......”废话!这里是季府她当然知道,他们少爷跟小姐不姓季难道姓楚不成? 楚宁翻了个白眼,续问:“你来这府里几年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与小草是同一批进府,算起来有四年了。” “那你们一直在谁跟前伺候的?可是你们少爷么?” 小花脸上似乎有点难为,过了一会方道:“奴婢以后就伺候姑娘了。” 楚宁情知这两个丫头定是一早被交代过了,跟她这装傻呢,她摆摆手:“罢了,你们出去吧,我乏了,要歇息。” 小花立即道:“那奴婢去.......” “不用了”,楚宁想她定是要说“伺候你沐浴”,遂冷笑了声,“疲累的很,我想直接歇下了。” ——浑身臭了才好。 两个丫头对看了一眼,十分听话的又退到了门外。 楚宁哪里睡得着,将自己扔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压抑的喊了两声,死命的蹂躏了一阵那团花锦被,方略略好些。 门外两个丫头无声的对着口型。 小花:哎呦,这位怎么才进府几个时辰就问了四遍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这得是多急切呀。 小草:少爷吩咐,要淡定。 于是,进季府的第一晚,楚宁满心愤恨,睁着眼瞅床顶瞅到天亮,然而一直到她实在坚持不住迷迷蒙蒙睡去,季桓也没有出现。 第二日,照旧是除了小花小草两个丫头外,不见任何人,楚宁满腔怒意继续睁眼到天明..... 第三日,除了她心中怒意渐平之外,一切照旧。 第四日,精神略略放松,凌晨时分睡去。 第五日,楚宁实在有些嫌弃自己,忍不住洗了个澡,半夜睡去。 第六日,一连五天精神的高度紧张和满身叫嚣的恨怒似乎被逼到了极限,楚宁甚至听到在身体的某处有什么“嘣”地一声断裂,接下来是呼啸而来的疲惫,让她觉得全身都松懈下来一般,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在来到季府的第六天里,楚宁头一回在二更天里准备上床睡觉。 不过悲催的是,老天似乎专门和她作对,就在她上眼皮与下眼皮难舍难分的时候,季桓披着一身月色终于出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男女终于到一处了。。。。。。 下一更估计在下午三点左右。。。。。。谢谢妹子们支持! 正文 第69章 “仇人”相见 澄碧的夜空星子璀璨,圆月光华如练,轩窗微微支起,晚风习习,一袭青衫的男子温柔的注视着床上的女子,然后....轻轻俯□.... 呃,别瞎想了,实际上,他只是俯□取走楚宁袖里偷藏的东西而已。 ——一根大号绣花针。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正是季桓进屋的时候。 楚宁昏昏沉沉,恍惚觉得身前一暗,应是有人到了床前。没有听到两个丫头在门外的报声,楚宁还当是小花或小草进来帮她放帘子。 她眼皮沉的厉害,一动也不想动,便也没吭气。 又过了一会儿,那身影似还在床前,然后一直微凉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楚宁正觉得脸上发热、嗓子发干,这手凉凉的放在额头很舒服,衣袖随之擦到了楚宁的口鼻,隐隐带有青松的甘冽之气。 她深深呼吸一下,随即,蓦地一惊。脑中仅剩的一丝清明被强拉回来,她拼命的睁开眼,才看清床前的人哪是什么花儿草儿,正是她在心里凌迟了千遍万遍的混蛋! 怒火上涌,楚宁只觉头痛欲裂,我握了握袖中的东西,猛地坐起狠狠瞪视着季桓。 “你......”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起的太猛了,一瞬间天旋地转,竟又软软的倒回床上。声音更是干涩嘶哑。鼻子发堵,身子酸痛,楚宁后知后觉的想....这貌似是重感冒的症状吧..... 悲了催的! 那挨千刀的男人此刻眉头紧拧,看着楚宁道:“你在发热?” 楚宁自打知道要被送人的消息根本就没吃下过什么东西,一连五、六日的惊怒,精神的紧绷,今日乍一松懈她这幅小身板顿时支撑不住,病了。 其实昨日她就不是很舒服,她夜里爱踢被子,又不准那两个丫头在屋里守夜,因此受了寒凉也不自知。 只是强撑着,今个算是撑不住了。 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楚宁此刻只感觉全身如虚脱了般无力,就连原本怒视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她下意识的收紧手中绣花针,想借助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也还是有点用的,她神思清明的同时也知道疼了,不过她没出声,只是轻微的皱了下眉。 但季桓几乎是立即发现,他目光在她身上稍一停留,然后弯腰准确的将楚宁的右手掰开,自她手里取过银针时他竟然还笑了笑,这让楚宁直想吐血。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针还没用在正途上... 季桓默默将针收起,沉声将门口的花儿草儿叫进来,然后走到桌边迅速写了几味药,交给花儿后吩咐:“这几味药材府里应该都有的,你去找小四领,若是缺了什么,去大小姐那讨。取了药赶紧熬上,这些天每日三次。” 随即又对草儿道:“去打盆水来。” 两个丫头进屋时颇有些愧疚之色,这几天一直是两人照顾的,但却照顾的楚宁生了病,心下不安,现今主子吩咐差事,立马腿脚利索的屁颠屁颠跑去了。 季桓倒了杯热水过来,原本是想扶着楚宁喝,但见楚宁眼底那抹恨色,终是将杯子递在她自己手上。 喝完一杯,季桓很是自觉地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两杯热水下去,嗓子的灼烧干涩之感好一些,楚宁才得以说话,她斜斜倚靠在床头,冷笑道:“季大人费尽心思把我接进府来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本来说的时候是要面色冷凝,声音凉凉,再配有一记冰冷的眼神.....如此才有质问人的气势! 奈何楚宁此刻双颊发红,气息绵软,声音暗哑,若非眼神还能打了折扣的表达出她的愤怒,怕要以为她是在撒娇了。 这会子草儿已经打了水来,这丫头十分敬业,竟热的冷的都打了一盆,放下之后,她看看季桓,又看看楚宁,然后什么也没说,淡定的又去门口站岗了。 季桓也不答她的话,自顾自的去摆了条热热的帕子递到她面前,然后到:“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哪敢麻烦季大人,我、自、己、来。”楚宁说的咬牙切齿。 她额头、脖颈间都是汗,擦一擦确实会舒服些。 可接过了帕子却见季桓站在那动也不动的看着她,楚宁有点发毛,虽然擦个脸擦个脖子这没什么,可在这个时候是男的也得回避一下吧。 “季大人还有事?”楚宁挑眉问道。 季桓极其认真的点点头:“啊,我等着帮你换帕子。” “.......” 在这明晃晃的目光下,楚宁坦然的擦了擦脸和手,然后将帕子随便的扔过去,你不是要帮我换帕子么,继续。 季桓站并不远,一伸手就能接到帕子。楚宁却专门用甩的,帕子是湿的,打在燕瑾胸前衣衫便也湿了,不过他显然没怎么在意,转身重新摆帕子的时候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一下他没在床边继续看她,而是去门口给草儿吩咐楚宁这些天吃食上所要注意的、忌口的。 ——刚刚只是逗她,想让她放松一些,却也不想她真的不舒服。 吩咐完的时候楚宁已将脖颈间都擦拭一遍,爽利不少。见季桓又返回来索性眼睛一闭,头一歪,装睡。 她刚刚在心里做了打算,按今儿这情形是问不出什么了,首先是因病气势不足,自己浑身也难受的很;其次,病中人反映本就迟钝,季桓又不是个好对付的,别到最后再把自己给套进去。 ——可是看见这人她又实在恨的慌,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季桓似乎不这么想,他过来时顺便在多宝格取了本书,又叫草儿另抱了床锦被来,一并往楚宁身上盖。 然后,自己坐在床的另一头便闲闲的看着书边等着花儿的药,那模样竟似与楚宁十分相熟,似乎这种相处是十分自然的一般。 草儿在门口瞄了一眼,不知为何竟感觉这画面和谐极了。 楚宁本是半倚在床头的,时间久了脖子就酸,于是恰巧在这个时候季桓说话了:“靠久了脖子会酸,你还是躺下舒服些。” “......”楚宁懒得理人,瞬势就躺回去。 躺了一会楚宁开始热了,她身上现在压了两床被子,而且被盖得只剩下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忍了一会儿她有点忍不住,手便想往外伸,这当口季桓又说话了:“你着了凉、又怒极攻心才会病的这般厉害。眼下是得捂出一身汗的,这样病也会好的快些。你不是有话要问我么,等病好了再问。” “.......”楚姑娘默默将手缩了回去。 *** 两人就这样一躺一坐过了大半个时辰,楚宁竟真睡了一觉,醒来只觉中药苦味冲鼻,小花站在桌前正用两只碗将药折来折去以便凉的快些,季桓....竟也半倚着床帏睡着了,书本闲散的摊在腿上,半边脸隐在帷幔里看不清楚,周身气息安静清幽。 楚宁突然有一种自己冤枉好人的错觉,不过也就一瞬,因为下一刻季桓已经睁开眼睛,他淡淡一笑:“醒了?” 楚宁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依旧懒得理他。 季桓也不在意,叫花儿将药端来,用手拭了拭碗外壁的温度,似乎还是不放心,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似乎觉得温度刚好,他于是又要用勺子舀了去喂楚宁.....楚宁盯着他用过的勺子一阵鸡皮疙瘩,忙在它再次伸进碗里前直接将碗拿了过来,屏着呼吸“咕咚咕咚”几口将药喝完。 季桓眼中神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还未等人看见,瞬时便被掩盖了回去。 药一喝完,楚宁便冷下脸讽道:“怎么季大人这个时辰还不走,是要在这里过夜么?哼,您就这般等不及?” 这回没说话的换做季桓,他掩唇轻咳了一声,半晌,却突然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果然......禽、兽! 就在楚宁内心感到无比屈辱的时候,季桓却皱眉放开了她的腕子,然后道:“你可是一到冬季便会手凉脚凉?” ......楚宁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半天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摸她的脉象? 好吧,是她想歪了。 不过她没有答,因为莫名的觉得困意阵阵袭来,她一惊,那药..... ****** 第二日睁开眼已近午时,楚宁心里一突突,第一反应先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的。 她稍松一口气,刚要叫小花,就听得床边一声叹气,紧跟着是一什么东西嗅鼻子的声音.... 楚宁一个激灵噌地窜起来,就见床边一排排着三只生物..... 说三只,是因为除了那个圆润润的小姑娘能按个算,其他俩...一个样子威风坐卧在床前蹭着小女孩,一个在那小姑娘怀抱的瓷缸里,此刻正慢悠悠伸出它的乌龟/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君来啦........ 嗯,最近几章估计都是这种略温馨的轻松路线,刚离了上一个单位,俺也想让楚宁轻松一阵,也算小季看了这么久给他一点儿福利。 后面燕小七还有不少戏份的,暂时让他歇两章。 正文 第70章 季二 不用问,能带这一龟一狗出现的定是季家二小姐季馨月无疑了。 楚宁皱了皱眉头,任谁在一起床就被这样三只生物惊吓心情都不会好。 她整了整衣裳下床,刚要行礼蓦地想起这不是在燕家,眼前的也不是燕家任何一位小姐,她反正已经“死”过两次了,爱咋咋!索性微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心说这丫头若是因这告她一状倒正好。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又出了那一身汗的缘故,这会子虽还有些晕沉,身子也疲乏无力,但比起昨日却要好的多了。 草儿早打好了水过来伺候楚宁梳洗,见楚宁对她家二小姐既不行礼也不问好只是略略点了个头,一向平静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讶异,连连看了她好几眼,然后想到她兴许没见过季馨月,于是介绍到:“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 楚宁这才喊了句:“二小姐好”,但依旧没有福身见礼。 草儿翻了个白眼,难得的冲季馨月裂了个嘴。 季馨月坐在床边,一双眼珠不停的在楚宁身上转来转去,这会子也没注意这些,只抱着她家的乌龟妞妞咯咯笑了两声,听得楚宁又是一阵腹诽。 都收拾妥当,花儿捧着药碗进来,笑道:“姑娘今早精神好些了,快喝药吧,少爷交代过这药是要在饭前喝的。” 楚宁目光一闪,看着那药碗没动,花儿却似乎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指指那药轻声说:“姑娘可是怕烫么?奴婢已经试过了,刚刚好。姑娘若是不放心,那奴婢便再试一次。” 说罢取了一个茶盅过来,往里舀了两勺一口喝下,期间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和迟疑,完了看着楚宁一笑:“姑娘,这会子真的不烫了。” 楚宁秀眉微挑,她也没笨到真想着人家会在药里放什么,她来这府里六、七天了,身边没一个贴心的人,季桓若是真想怎样,药随便下在水里、饭里、菜里都是成的,左右她现在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只是她刚刚看到那药就想起季桓那混蛋昨晚的欠抽样,心里一阵不舒服,才稍停了下,眼下便也不解释直接端了药碗喝。 快喝完的时候,便听花儿似又随口的道:“昨个是少爷心疼姑娘一连几日来都未曾安睡,怕您身子扛不住,便吩咐奴婢在药里添了几颗酸枣仁,以给姑娘安神。昨儿您睡下后,少爷在您身边折腾.....” “咳咳咳.....”楚宁最后一口药立时被呛到肺管里,火辣辣的疼。 小花忙一面给她拍背一面道:“姑娘慢些、慢些,少爷昨晚又是帮您换帕子又是帮您盖被子,折腾到了近四更天才回去,今儿一早还要上朝,怕是不能来看您,不过姑娘也别急,少爷得了空总是会来的。” “.....” 好个现时报的小妮子! 楚宁挥开小花的手,兀自坐在椅子上喘气,季馨月突然走过来点点小花的脑袋:“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去把饭菜端来。” 小花赧了一下,冲她家二小姐皱皱鼻子,招呼着小草去端饭菜了。 季馨月在随身的荷包中一掏,掏出几颗酸果来递到楚宁跟前:“吃颗酸的润润嗓子。” 楚宁也不客气,接过来放嘴里吃了,往窗外看看,说:“这两个丫头原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吧。” 季馨月嘻嘻一笑,也没答她的话,脸上表情一阵疑惑一阵又有些不可置信,反道:“唔,我以前认识一位姐姐,和你好生相像。” 见楚宁不语,她又试探的喊道:“楚、楚姐姐?” “二小姐想必认错人了,我是打孟公子府上送来的。” 楚宁这话说得很活泛,既表明了自己现今的身份又给了人空子可钻,——如若真不是,又为何要强调是孟府送来的,岂不此地无银? 季馨月想明白这一点立即愣住。 好些日子前哥哥带她出府买了很多好东西,有好看的衣服、好看首饰、还有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等。 季二小姐乐坏了,对自家哥哥的狗腿程度立即上升了好几个等级,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殷勤关心,不过这姑娘显然想的有点多,因为这些东西最后没一件落在她手上....哦,也还有一件,她哥花两文钱在路边买的....糖人儿,现在在季小姑娘的肚子里。 季小少女表示她很忧伤,忧伤的时候她哥又来挑走了她院里的两个丫头,于是,季小姑娘难得的福灵心至了一把,难道哥哥院子里有女人啦? 这个认知让她小小兴奋了一下又小小失落了一把,让她自己也感到惊异的是她竟是替那见过两回的楚姐姐的失落,——她哥哥这么好的人却是无缘了。 她当时便想过来,奈何季桓下了严令,六日内绝不许她过来,今儿是第七天,她大早忙不迭的就过来,并且带了她的一龟一狗。 这是她想到的测试办法,如果威风和妞妞都不讨厌的话,她也就勉强接受吧。结果到这一见人,她真是傻啦。 楚宁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心情终于好了点,怎么,知道你哥哥有多禽兽了吧! 然楚宁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心里承受能力,惊愣过后,季小少女的表情变为一种难言的喜色,她说:“天啊,哥哥真是厉害!” “........” 楚宁立即觉得无法与这个二货小姐沟通,冷冷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然后.....当然就没有然后了,季馨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弦,看着她一阵阴笑之后二话不说的带着她两个跟班走了。 ——如果楚宁知道这妮子去干嘛了估计当场就得吐血身亡。 花儿草儿端着饭菜过来时正赶上季馨月出门,她摸摸威风的头吩咐两个小丫头:“好好照看这位姐姐,莫要让她再病了,你们两个也不许使小性子。” 俩丫头对季小少女言听计从,十分乖顺的答应,这倒让屋内的楚宁小小意外了下。 再进来时花儿倒也爽利,福了个身就道:“奴婢错了,先前不该作弄姑娘。” 楚宁喝了一口熬得糯糯得红枣粥,淡淡道:“无需如此,我不是什么主子你们也不必奴婢奴婢的称。” 花儿草儿一怔,很识相的没有应声。 用罢了这早饭加午饭,花儿看楚宁精神还好,便取了件天蓝的细锦披风给她披上,笑道:“姑娘来府里也好几日了,奴婢带您转转?也好透透气。” 楚宁无可无不可,在这屋子里憋了几日,转一转也好,左右现在得跟这耗着。 顺着游廊走了一阵,楚宁发现这院子里的景物错落,布置的很是独特,只是有些冷清,除了她们三个外就只见了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 楚宁不由问:“怎的这院子里这般清静,其他人呢?” ——其实楚宁是想问,怎么没见你们少爷的妾室或者通房丫头之类? 花儿讶了一讶,随即道:“现今这院子里就住着姑娘一个,丫头婆子们也是才来的,姑娘可是觉得奴婢两个伺候的不周,要添丫头么?” 就她一个?怎么可能?想来其他人估计是另有院子了。 楚宁含糊道:“不是,问问罢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事:“老夫人现今可在府里么?” 这回回答的是草儿:“夫人往年的五月、九月都是要去寺中礼佛的,眼下倒不在府。” 呵,就说嘛,楚宁想到那位季夫人可是见过自己的,估计眼下还不知晓这事,等日后见了.......楚宁冷笑,她倒要看看季桓能不能过了他母亲那关。 正想着,遥遥就见院门处有一个衣着体面丫头的丫头站在那里,距离远楚宁看不清容貌,但隐约可见其风流身段。 很快有小丫头跑过去说了两句,然后看着这边。 花儿的嘴嘟了嘟,冲着草儿使了个眼色,对着楚宁道:“姑娘出来时间也长了,怕也有些疲累,奴婢扶您回去歇着吧。” 楚宁笑得意味深长:“也好”。 她往回走时再看草儿已经去应付那人了,那丫头似乎有些忌讳,往院子里看了两眼却没敢进来。 刚还说就她一个,看,这会子就有人找来了吧。 草儿走至院门,若往常一边面无表情的道:“素心姐姐,你怎的有空到这里来了?” 素心穿着一身浅粉的对扣衣裳,显得高挑水灵,她柔柔一笑道:“天一凉,兰安寺里更甚,温妈妈差人来说让明儿给夫人送几件衣裳去,我想着来问问七爷可有什么要一并给夫人带去的?” 草儿指了指前院:“姐姐还是去问小四或是地明,少爷这会子怎么会在府里。” 素心也不尴尬,说:“少爷偶尔中午也是回府的,我便过来碰一碰,既不在我便去前院寻小四了。” 草儿扯扯嘴,虽是对素心一笑,她话不多,却是个心里透亮的。 实际上楚宁只顾着记恨季桓,哪里知道她虽说是由孟家送进来的丫头,但一进府就住进了季桓的院子,这婆子丫头们盯这院盯了多久了,突然就来这么一个,哪能不上心,有的人怕早红了眼。 只是季桓的院子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如今更防的跟什么似的,便是素心素容也不敢越了界。 一直到晚上季桓果然没有再来,楚宁经了昨晚反也安心了,喝了药早早歇下。 实际上季桓不是没来,只是楚宁不晓得,那时她早就睡熟了。 季桓跟两个丫头细细问过楚宁日里的身子状况、吃过的东西,便连今儿早上季馨月来时的情形也问过一遍。 季馨月这丫头幼时不似一般的闺阁千金养在府里,所以性子也与她们不很相同,季桓觉得楚宁可能会和她投机一些,才特意让了季馨月过来陪陪她。 全部问完,他有另外交代了几句,在屋子里坐了一阵方走,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因此楚宁也一连三日都以为他不在。 第四日楚宁起床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快了,这病估计快好了。 傍晚时分,有两天没露面的季二小姐出现了。她笑眯眯的跑过来,身后的小瓜手里还提了个食盒,据说里面是她们小姐亲手熬的鸡汤。 季馨月还特意给她看了看被烫到的手,楚宁虽说对她也没什好脸色,但看季馨月一脸单纯的模样想想也罢了,季桓是季桓,她是她,自己何必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抡脸子。 可过一会而楚宁又后悔了,她咧嘴看着面前的碗,在季馨月灼灼的目光下抽了抽嘴角,这货做出来的东西能喝么能喝么...... 俩人正大眼瞪小眼的各自纠结,季桓也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片片凉意,显然是换了衣服未在书房里多做停留就直接过来。 一进屋看看楚宁脸上的表情,再看看两人面前的碗,也猜个大概。 “你做的?”他挑眉看着自己的妹妹。 “是啊是啊,我特意给这位姐姐做来补身子的。”季小少女特别真诚的说。 季桓洗把手,盯着那碗鸡汤看了一阵,忽地坐下拿起勺子慢慢喝起来,边喝边道:“你这丫头如今倒也懂事了,可哥哥还没喝过你做的汤,今儿得先尝尝。” 季馨月没想着哥哥这会回来,前些天他都回来很晚的。 更没想到季桓会和楚宁抢这碗汤,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即掩着嘴脸上皱成一朵菊花。 正文 第71章 同塌(一)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线隐去,天色极快的暗下来。 室内已掌起灯火,映出几个女孩面上的一脸惊色以及....季桓额际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 楚宁眼梢嘴角俱是薄薄凉意,她看一眼季桓此刻已是痛的发白的脸,不无嘲讽的一字字道:“这就是季小姐送我的鸡汤?” 季馨月似乎被吓到了,她呆呆的看着季桓半晌才慌乱的摆手,然后语无伦次的解释:“不、不是...怎么、怎么会这样的...哥哥,你怎么啦?” 说到后面已带了丝哭腔。 剩下的花儿草儿和小瓜也傻眼了,他们少爷喝了碗汤的功夫,怎么就变这样了? 若说季馨月做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她们太相信了,可若说她家二小姐会在汤里放什么来害楚宁打死她们也不信,所以这会子看到季桓喝了那碗鸡汤后竟开始面色发白泛青,连冷汗都下来了,几个丫头立时慌神。 还是草儿先冷静过来,她转身一边往外跑一边道:“奴婢去请大小姐来。” 她这样一说,剩下的几人也反应过来,季馨月眼底涌泪,忙跑过来扶住季桓急急道:“对,去找姐姐,快去找姐姐。” 楚宁在一旁冷眼旁观,心话儿这个时候不去找大夫倒找你家大小姐来作甚!看季桓呼吸急促双眸微闭,清俊无双的脸上满是汗珠,她心里不由痛快了一阵,果然是有报应这一说的,被自己妹子坑到也算不亏了。 转念又一想这人可别在这时有个三长两短,燕家那边的事还没个消息....不对不对,这人若真有事,自己会不会就能被遣出府了?! 她心里突地透进一丝光亮,自己手里有庄子的地契,好好用心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她在这胡想八想,听见季桓似乎闷哼了一声,抬眼看去,见他呼吸不畅脸色青的厉害,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楚宁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在燕家是报了丧的,那户口应也是销了的,那自己现在岂不是黑户?那那...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呀! 她叹口气看了泪汪汪的季馨月一眼问:“怎么不去请大夫?” “花儿应已让小四去了,但姐姐会快些,楚姐姐我不是.....” 楚宁摆手打断她,走到季桓身边道:“先把他扶到床上去吧。” 季馨月听话的擦擦泪,与楚宁一左一右的驾着季桓往床上扶,刚刚将人放平,便见草儿带着一个女子进了门。 楚宁眼前一亮,端见一个一身松花色衣衫的女子,眉目堪画、腰如柔枝,除了她稍显苍白的脸色显示她长时间在病中之外,真真是仙姿佚貌。 ——脑中浮现一句无比贴切的话:病如西子胜三分。 但与那让人哀叹的林妹妹不同的是这女子眉宇间无甚忧思之色,有的是一片疏朗。 她脚步虽略显匆急,却自有一股从容之态,眼里波光一扫,楚宁不自觉的就微微福了个身,作为一种礼貌的招呼。 那女子也略一点头便看向床上的季桓,将其眼下看了看眉头轻皱利落拿过身后丫头手里的布卷,抽出一根银针,准确的扎在季桓头顶脑后的两处穴位。 素手轻捻,约么三四秒钟,便见季桓呼吸略见顺畅,脸上的青色渐去。 屋里几人这才敢出了口大气,女子转头淡笑着看了楚宁一眼,然后才转向季馨月问:“怎么一回事?你给哥哥喝的是什么?” ——是了,这女子正是季家的大小姐,季明月。 季馨月脸色大大一囧,下巴点着楚宁的方向吞吐道:“那原本是我熬给这位姐姐的。” 季明月微讶:“把汤碗端来我看看。” 草儿立即将碗端了过来,里面还残留着一点剩余的鸡汤。 季明月端到跟前闻了闻:“嗯,放了当归、茯苓,人参、细辛、甘草等,这些确都是给女子....补身的,但哥哥喝了也不致如此。还有一味我这会子闻不大出来,是什么?” 季馨月仔细想了想:“是郁金。” 季明月微顿:“我那药房里的郁金昨儿就用完了,你在哪得的。” 季二小姐一怔:“没有啊,我看还有很多。就在东面墙的匣子里....” 季明月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看了看季桓的脸色,又探了探脉,转身对身边跟着的丫头细细吩咐几句,那丫头便领着草儿去了。 楚宁在一旁隐约听见她是说了个雄黄、葱头等,大抵是个土方。 季明月脸色稍显严肃,沉着声音道: “你这糊涂丫头,哥哥险些被你害死!你取的哪里是什么郁金,应是藜芦。你可知藜芦本身便有毒性,且藜芦反细辛、反人参,如此猛烈的相克相冲,若换了别人,怕这会子都没命了!” “我、我看你的医书上画的郁金和我寻到的长得很像....” “药能救人,可用错了要起命来也分毫不差!药材里有多少是外形相近而药性相远的,哪里是你翻了几页医书就能辨识的,今儿你也得个教训,看日后还敢不敢胡乱做作。” 季馨月脸都白了,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扑簌扑簌往下落,但她倒没忘了这汤原本是要给楚宁的,于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话却哽在嗓子出不来。 楚宁看一眼季明月柔美的侧脸,感叹于她的玲珑心肝。 她如此当着她的面将事情摊的明明白白,其一探出了季桓的病因;其二也将季馨月本是一番好心却因认错了药材而办了坏事说的明白,无形将楚宁对季馨月的误会解了。 实际上楚宁对季馨月的印象也不坏,直觉上她也不可能真懂什么坏手脚,这当口她也不矫情,福了个身,道:“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二小姐了,二小姐一番好意,我心里记下了。” 季馨月这才稍稍展颜,这功夫刚刚与草儿一头出去的丫头端了碗黄褐色的药汁进来,显是刚刚季明月吩咐的方子。 她明媚的眼波在楚宁身上一扫,然后道:“哥哥需要喝药,姑娘能帮我将他扶起来么?” .....这好几个丫头你不吩咐却偏偏叫她,楚宁默默翻白眼,季家的人都是如此自来熟么? 吐槽归吐槽,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是得走过去自身后将季桓扶住,季明月得寸进尺的将碗递给她:“姑娘来喂吧,我给哥哥取针。” “.......” 银针取下,季桓也稍稍清醒了些,冲季明月微微颔首:“你过来了。” 季明月将针收在一旁,道:“恩,都是馨儿那丫头不懂装懂的弄错了药材,你现在体内有藜芦的毒性未解,先将药喝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周老大夫了,我今儿有些不舒服,下针的力道怕不准,还是让他老人家来好一些。”说罢由丫头允香扶着坐到窗边歇息了。 季桓背脊轻轻靠在楚宁身上,气息微弱的道:“喂药。” 楚宁磨磨牙,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发作,便也只好抬起胳膊将药往他嘴边送,然而她有意整治季桓,又因着在身后看不准的借口,端碗便往他鼻子送。碗边碰到季桓的牙齿,轻轻响动。 楚宁忍不住想笑,却忽而被几根冰凉的手指轻捏住手腕,引着她的手将药碗下移。 她浑身陡然一僵,竟没了反应,眼睁睁感觉到那冰冰凉凉的手托着她的腕子,就着她的手喝药。 直至季桓缓慢的将药喝完,又微停顿了下,似乎终是没力气,滑了下去。 楚宁转头看看众人,见她们都如没看见一般,围着季明月和季馨月两姐妹,这时候小花终于回来报:“周老大夫来了。” 两位小姐避去了左侧的屏风后,周老大夫进来时不慌不忙似乎早知道会有人在他之前施手,但诊治起来还是将所有症状以及刚刚施救的办法详细问了一遍。 季明月在屏风后一一作答,楚宁听她们的对话显是十分相熟的。 后来才知原是季明月自小体弱多病,季桓认为与其时时要找不同的大夫来给妹妹诊病,不如让她自己懂医理,于是便不停的往季明月哪里送医书,幼时基本每个来给她诊治的大夫都是她的师傅,这周老大夫便是时日最长的一个。 细细诊了脉后,周大夫开始行针,一边行一边解释。 不多会儿,季桓便被扎成了个刺猬。 楚宁看的幸灾乐祸,季明月让丫头允香递了张纸笺出来,说:“周老先生给看看,我这方子可还欠了什么?” 老周头捻捻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一脸笑意:“姑娘的药用的越来越老道了,再过些时日,怕老夫都自叹弗如啊。” 季明月语带恭敬:“是先生教的好。” 行完一圈针之后已是小半个时辰,老先生又交代:“公子体内的藜芦与细辛、人参相冲的厉害,老夫行针后虽解了积瘀,但这两日仍会全身乏力,应卧床休息才是。” ****** 大夫一走,已是二更天,季明月折腾这半天明显有些不济,她把屋内几人挨个看了一遍,听季桓的话派人去孟府请孟老爷代为告假,然后目光便定定的落在楚宁身上:“那这几日就劳烦姑娘好好照顾了。” 楚宁挤了个笑:“少爷也算替我受的罪,应当的。” 季馨月闻言又咧嘴,不好意思的跟着姐姐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季明月问:“我方才见你对那女子倒是亲昵,按说你也才见她每两日,怎么甚是喜欢,你之前在孟府里见过她?” 季小姑娘有点为难,哥哥没让说实情可她也不想骗姐姐,遂含糊答道:“唔,我那日带了威风和妞妞去,她们都表示很喜欢那个姐姐,所以我也....” “所以你还熬了汤,可你知道那方子到底是起什么功效的么?” “.....知道一点。” 季明月脸黑了黑:“哪里看的?” 季二默默对手指:“话本子里....” 季明月无语,过了会儿,季小少女又忐忑的问:“我把哥哥害成那样,他好了会不会罚我呀?” 季明月揉揉她的头发:“唔,也许,他会谢你也说不定。” ***** 灯光融融。 两位小姐一走屋子里立即又静下来。 楚宁瞅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季桓,声音微扬:“时辰不早了,季大人便让花儿草儿扶您回去休息吧。” 季桓还没吱声,那花草便都不乐意了。 花儿道:“姑娘,这原本就是少爷的屋子.....” 草儿道:“姑娘,少爷现在不能移动,再者,刚刚大小姐说了让你照顾少爷.....” 楚宁翻了个白眼:“今晚就麻烦俩位,我明儿一早来换,既然你们少爷不能动,我住在外面就是。” 花草互看一眼,默默看向躺尸的季桓。 半天,他似气息游离的叹了声:“你俩个先出去吧。” 花草正乐不得,闻言看楚宁一眼颠颠就跑了。 楚宁憋着一口气,恶狠狠盯着他。 季桓的睫毛颤了颤,幽深的眸子微微睁开,洗去日里的疏离谦和,刚才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目光澄澈而无辜,似个无助的孩子。 他喘了两下,气息羸弱的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对你做什么呢,若真要怎样也不用等到现在.....你有胆子进来季府,难道还没胆子跟我同塌?” 估计是方才真被折腾的厉害,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你若还是不放心,这屋子里应有绣花用的剪刀和针线,你可以取来。” 说完,继续真诚的看着她。 楚宁眯了眯眼,她当然不是怕这个,她只是不想和他处在同一室!以免自己愤恨爆表控制不住。 可话又说回来,以如今情形势必要在一个屋子里.....她看看剩余的椅子小塌,心中摇头,睡在上面怕是伸不开腿。 若是只能在一室的话,她当然要选那能睡得舒服的大床! ——对于这件事,楚宁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 一想通,她还真转身应景的将放有剪刀和绣花针的小篮抱过来,墩在两人中间,随即爬上那张大床...... “虽然我不会对你怎样,但你要想对我.....嗯,我也....受得住。”季桓突然又极轻极慢说道。 这厢里刚爬上床的楚宁闻言一头撞在了枕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这丫头出来没好事嘛! 季二:咳咳...偶是来坑哥的~~~ 正文 第72章 同塌(二) 一室幽暗,只留桌上的一盏小灯发着微弱的光,隐隐勾勒出对面床上的两个身影。 一个,在外侧,呼吸清浅;一个,在里侧,辗转难眠。 楚宁用眼角斜斜瞄着那个离自己两尺远的男人,心中怪异。那人的呼吸浅的甚至听不到,可是楚宁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就在旁边,季桓身上那甘冽的青松之气更是丝丝缕缕的往她鼻子里钻,似乎整个人都被他笼罩住一般。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其存在的男子。 楚宁心里有点郁闷,呼吸不由变沉了些。 “还不睡?你是不是想对我.....?”外侧那如植物人一般安静的男人突然动了动交握的手指轻声问道。 “睡、着、了。”咬牙切齿。 “睡着了怎的还能说话?”满是疑惑。 “梦、话。” “唔,我说的也是梦话,既然同是做梦,要不要一起?还能聊会天。” “......” 楚宁一把将被子蒙上头顶,不透一丝光亮的黑暗和隔绝的气息让她稍稍舒服些。长长嘘一口气,她默默催眠自己:旁边躺着的不是人,是...季馨月的妞妞....对对,是妞妞...妞...” 这个法子貌似还行,反复默念几次楚宁觉得心绪平和了很多,困意也渐渐袭来,可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又蓦地被惊醒。 原因是,——被子蒙住了头,憋得慌。 啊啊啊!楚宁抓狂的挣扎一下,慢慢将被子扯下一点,偷偷瞄见外侧那人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平躺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她。 她索性抱着被子坐起来,闪着幽光的眸子凶残的盯视这季桓,不信他能一直装的下去。 半刻钟过去.....没有动静。 一刻钟过去.....没有动静。 两刻钟.....楚宁终于仍不住略微探了探身子,却见季桓睫毛纹丝不动,早已呼吸匀称,睡熟了..... 一种被作弄的怒意和挫败感油然而生,心里泛起一股委屈的疼痛,她上辈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能受如此折磨! 楚姑娘抱着被子默默靠墙做了大半夜,最后是何时支撑不住睡过去的她也不知道。 *****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床上的两个人呈现出了与昨夜各不相同的姿态。 经过一夜的休息,季桓的脸色明显恢复了不少,身子虽然仍旧酸疼酸疼,却也有了丝力气,他微微侧身看着面前正如小猪拱地一般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女子,脸上浮现出难明的神情。 昨天他被那晚汤折腾的太厉害,虽强撑着跟她玩笑两句,终是抵不住全身痉挛之后的疲乏和有安神作用的药剂,先行沉睡过去。 可早上,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却让他在五更天便早早醒来,一转脸看到楚宁沉睡的面容那般香甜,女子身上的馨香袅袅萦绕,他恍惚了半天,竟觉得又泛起困来,忍不住身子稍稍倾侧,面对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直至现在阳光已打进了窗里,他才悠悠醒来,第一眼就看见楚宁睡得比先前还沉,季桓心中颇有几分不能为外人道的澎湃感觉。 他的人生里第一次同一个女子同塌而眠,第一次竟只因贪恋某种极为陌生的感觉而懒床,季桓大人觉得...他堕落了...... 他侧着身子与楚宁面对面得静静端详她的睡脸,两人离得并不多近,但季桓仍能感觉到两人的气息在空中交汇、纠缠,心里无端生出一丝柔软,他极慢的抬起手向楚宁脸边探去,却在半路又蓦地垂下,身子也转正过来。 ——这丫头有要醒的迹象。 季桓的感觉很准,他躺好后不足三秒楚宁就翻个身醒了过来,她习惯性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胳膊往两边一抡,“嘭”! 手感不对! 楚宁一下窜坐起来,这才想起床上似乎还有一人.....不过她没来的及多作反应,就见季桓如昨晚一般静静躺在那里,脸色微黑,然后....一股鲜红的液体自他鼻子里流了出来..... 楚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的手感不对是怎么一回事。 *** 于是,花儿草儿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时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幅场景:楚宁的脸上挂着讪笑,心虚的看看房顶看看地,而她家一贯爱洁的少爷,忧伤的黑着一张脸,鼻子里胡乱的塞着一团皱皱的草纸.....那造型一看就知道伺候的人有多敷衍。 草儿惊异的看了楚宁一眼,然后默默低下头去,花儿则抿着小嘴憋得肩膀直抖索。 平日里都是她们伺候楚宁洗漱,今儿个更是十分敬业,敬业到两个人都只顾着楚宁去没人去理季桓。 楚宁正一片心虚,草儿将帕子和水盆往楚宁手里一递,跟着花儿去收拾饭菜了。 楚宁泪目,哎,果然人是不能做错事的,即便是无心之失。 她认命的接过来去服侍季桓洗漱,也算和她刚刚做下的事持平了。当然,她只是抱着一件事还一件事的态度去的,至于那漱口的水是否灌得太急、擦脸的力道是否适中,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这期间,季桓极是配合,任她在自己脸上用帕子一顿乱揉,似乎觉这是件很有趣的事,反令楚宁有些讪讪,快快的住了手。 收拾妥当,花儿草儿的饭也备下了,楚宁看一眼外面说早上不早上说中午不中午的时辰,感慨一下,毫无愧色的坐下。 花草两个丫头今儿格外的忙,平时还在旁边意思一下帮她盛个饭什么的,今儿东西一放就找不见影了。 楚宁寻思,看来今儿是要拿她使唤了,不由恶从胆边生。 转身看季桓一眼,见他懒懒倚着床头一副仍旧动不了的模样,目光也正无辜的向她投来,两人对视一秒,楚宁果断移开,无视。 她自顾自的端起碗吃着,觉着今儿的饭真是可口。 什么叫做你吃饭别人看着,这就叫。这感觉怎一个好字了得! 慢悠悠的吃完饭,慢悠悠的擦下嘴,吃饱喝足的楚宁端起一盏香茶觉得连日阴霾的心情都疏朗了些。 “饿”,一个弱弱的声音自床间传来。 忽略。 “我饿。”声音更弱了几分。 继续忽略。 “我是病人,饿。”气若游丝,好不可怜。 楚宁的坏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手里的茶盏晃了两晃,扫一眼桌子上的食物真诚的问:“您想吃哪样?” “芥兰、鲜笋。” 恩,楚宁略微点头,取了个托盘过来,然后将这两个菜...之外的小菜端上,又舀了一碗白粥,笑盈盈的端来:“您不是饿了么,吃吧。” 季桓默默看一眼托盘,又默默看一眼楚宁,手腕无力的拿起勺子默默喝粥。 楚宁不爽,你看我也就看了,为毛还用那种哀怨的眼神?这是在你的季府,难道我还能欺负了你不成? 用罢饭,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楚宁先是觉得有点尴尬,但见季桓倚着床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又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她咳了声正想说话,却听季桓先行道:“这屋子左边有些小玩意,你可以去看看,若是无聊,那上面也有些杂书,你取来给我念念,刚好我也想看。” 楚宁立即起身,半天不再过来。 “咳咳咳,渴了。”声音再度传来。 没听见。 “我渴。”固执的继续。 “您忍一忍。” “我是病人,渴。”叫魂一般。 楚宁怒了,她过来取了六只茶盏,连带茶壶一起端到季桓跟前:“渴了就多喝些,有助排毒。” 季桓看看她,一杯,两杯,三杯,四杯.....连着喝完,摇头:“好了,不要了。” 楚宁一笑,提起茶壶将四个空着的杯子蓄满:“大夫说,要多喝水。” 季桓低头,看着她递杯子的葱白手指,抿抿唇默默接过。 又是一个四杯。 楚宁将新一轮空了的杯子再次斟满,看着季桓抽搐的嘴角笑得‘柔情蜜意’:“您在喝几杯,省得一会子又渴了。” “......” *** 两刻钟后,季桓有些不自然的对着对面闲闲翻书的楚宁道:“你来扶我一下。” 楚宁挑眉看他一眼:“您又怎么啦?事情可真多。” “你来扶我。”声音隐隐有丝急切。 楚宁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有些粗鲁的将他扶下床,季桓如昨日虚脱般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走了几步,楚宁一看,这方向.....貌似是要去净房? 这下楚宁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来:“您想去净房就直说呀,我又不晓得,若是把您憋坏了可怎生是好?听说....您本就有隐疾....” 季桓眼前一黑,扶墙而去。 回来的时候他挂在楚宁身上,耳畔可疑的泛红,半天憋出一句:“没坏。” 温热的气息轻轻撩在楚宁的脖颈,如谁拿了头发丝在故意撩拨一般,楚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带着他一同扑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季桓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恶狠狠地:“谁叫您要喝水!看现在多麻烦!” 季桓声音透着委屈:“是你非叫我喝那么多水....” 略微结巴地:“不是、不是你喊叫着渴渴渴,我伺候您喝水难道还伺候出错来了?” “没错,这样....也很好。”他淡淡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呃,季大人被欺负了~~ 一写男女主的小互动我奏停不下来,果然我是老了么,喜欢这种小片段....说了进季家之后他俩戏份很多的嘛~~捂脸~~ 今天周一,没什么时间码字,这章是早上爬起来码的只来得及3000+,明天俺多码点哈。 正文 第73章 诛心 这大半日下来,楚姑娘扭曲的心理得到了发泄,脸色总算好了些。 及至酉时季明月、季馨月两姐妹前来见花儿草儿一脸愤色,又察觉到屋子内有些诡异的气氛,季明月瞥一眼季桓襟前的药渍,又看看若无其事的楚宁,心里立即明白。 季桓生/□洁,之前又没有贴身的丫头,定也不喜花儿草儿帮他换衣,而这位....季明月打量着哥哥脸上难得的柔意与楚宁身上即使稍加收敛却仍掩不住的恨意,心里一动,难不成...这人是哥哥强行自孟家要来的? 她掩唇轻嗽一声淡淡道:“看来姑娘将哥哥侍候的....还算妥帖。” 楚宁不无心虚:“份内之事。” 季明月指指床头小几上的干净衣衫,问花草两个丫头:“怎的不给哥哥将衣裳换了?” 花儿嘟嘟嘴,看两眼楚宁。 季明月与季馨月也直直看她,楚宁略微不自在:“方才正要给少爷换来着....” 季明月点头,想了想道:“我前两日给哥哥缝了件披风,今儿来时忘了带了,姑娘与我去取一趟吧。” 季馨月在一边看着楚宁欲言又止,叫季明月一扫,乖乖去跟自己哥哥瞪眼睛了。 楚宁跟在季明月身后出了门,却见丫头允香并没有跟上来,季明月回身自然的由她搀住自己:“姑娘先前在孟府是于孟老夫人跟前侍候还是于孟家哪位小姐跟前侍候的?” 楚宁一滞,来了这么多天头一次有人问起她的身份,虽然被交代过,但她还是小心应道:“我是二小姐身边的。” “二小姐孟竹?” 楚宁笑笑:“您说的那是三小姐的闺名。” “嗯”,季明月也笑了:“她家姊妹最是多,我常常便弄混了。孟家二小姐与馨儿倒是感情极好,俩人也时常到一起玩耍,怪不得我见馨儿与你亲近,原是早见过的。” 她这话说的很是技术,看似随口一说,用的又非问句而是叙述,引得楚宁顺着便应了声:“是。” 季明月看她一眼,心中了然,昨日里季馨月还说没见过,到这变成了见过了,看来真不是孟府里的丫头这么简单。 楚宁本没觉得什么,那孟家的二小姐在上次的端阳节上她见过一次,当日季馨月也在,两人确是相熟的,所以季馨月见过她的丫头当然是情理之中。 可刚刚季明月这似笑非笑的一眼,让她直觉的意识到,她可能说错话了。 俩人走了半天还没出院子,楚宁不识路,只跟着季明月乱绕,大抵也知道怕是根本就没什么披风要取。 不过让楚宁没想到的是季明月十分坦然,她带着楚宁在一株**花跟前停下,笑盈盈的直接说:“姑娘心里想必也明白,本无甚么披风要取,是我找个由头想跟姑娘说两句家常罢了。” “大小姐请说。” 季明月眉目顾盼,笑着指指那木芙蓉:“姑娘说我若喜欢这花,将她剪下来插到瓶中养着可好?” 楚宁蹙眉:“虽能鲜活几日,终是要枯掉的,不过白白毁了一枝花。” “可我就是喜欢,想要日日看见,这可怎生是好?” 楚宁惊讶的看她一眼,默然不语。 季明月歪头想一想,道:“恩...还有一个法子,我叫人不伤根须的挖了好生移到我的院子里去,浇水上肥,姑娘说,如此可活了么?” 楚宁苦笑:“活不活的不在它,一株专养在院子里供人观赏的花而已,哪能做的了自己的主。” 季明月摇头:“你看,它在这院子里有这许多花和她争夺阳光雨露、土壤养分,可它都活的好好地,而移到了我的院子便只有它自己,养份充足她岂不是应该活的更好?” 楚宁身子一震,只听季明月又道:“哥哥这人....要说他爱花吧....春日里满园子的花也没见他瞅一眼;可若说他不爱....呵,不瞒姑娘说,这花原是我院子里的宝贝,可哥哥一眼看中了,便又是投我所好的送东西又是等价交换,终是想方设法的弄到了自己的院子来。 你看,它现在似比在我那开的还好呢。我先前也怨怼他来着,后来便想明白了,这花必定是要养在这院子里的,如今有更懂的人不也是件好事?再倘若当日换了一个人,用的是我方才所说的第一个法子,那岂不更糟?好在...哥哥的性子定是会用第二种,事实也如此。” 这一番话将楚宁说的悚然一动,不禁再次重新打量眼前这容貌倾城、身姿柔弱的女子,她无疑是顶聪慧的,劝诫她的同时又在告诫,楚宁想想,按她的说法她娘家无虞,燕家现在暂时也无事,倒算是不伤根须了。 季明月也许对这事的内情并不甚了解,但无疑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哥哥。这让楚宁发现一件事:不知是否因为人少,季家的三个兄妹显得异常....团结。 可她终究不是那没刺的木芙蓉,于是冷笑道:“是了,今次看这朵花开得好便不顾这花乐不乐意就将它移了回来,明年有更好的,也倒忘了。” 季明月怪异的看她一眼,忽而轻声一笑:“左右这花就在院子里,姑娘须得有些耐性慢慢看着,勿要说一朵花,即便身居上位的人也多有无奈的时候,世间许多事,又有多少件能得了双全之法?” 楚宁漠然,季明月却也不再多说,携了她往回走,语调很是轻快:“今儿这披风还没缝好,往后可算有人接手这活计,我也能偷个懒了。” 楚宁腹诽,丫的这是幸灾乐祸吧。 回到屋子季馨月跑过来一脸忐忑在二人中看来看去,尚不知自己又做了回猪一样的队友。 季明月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不无揶揄的道:“哥哥好生歇着吧,这有的病易反复,且需耗着呢。我看馨儿这丫头有些虚火,先带她回去看看。” 季馨月立马一脸苦逼表情,摇头跟哥哥求救,季桓同情且无奈的看她一眼,默默转头。 于是,季二小少女被姐姐拎回去去火了....鉴于场面之血腥,这里不提也罢。 人走后,楚宁倒是十分乖巧的过去给季桓换了干净的衣裳,季桓小声嘟囔:“还没沐浴....”。 “换的又不是里衣,沐不沐浴的关系不大。” 听楚宁说话正常,季桓微微放心,说:“明月那丫头一向嘴利,若是刚刚说了什么....” 他话没说完楚宁正抱了脏衣服下床,脚下一个踏空人直直向前扑去,眼见就要磕上前方案几的棱角,季桓一急,下了床伸手去扶,却见楚宁瞅瞅他能活动的身子,冷冷笑道:“季大人真是好深的心思。” 季桓微微一僵,却转瞬从容,真是关心则乱。 他后退一步坐回床边,饶有兴味的睇着她,淡淡道:“哦,说来听听。” 楚宁站在他身前一步,眼光微转: “从哪里说起好呢?便从我入府罢。按说季大人千方百计的将我接进府里,应是第一日便要过来的。便算第一日不巧有事赶上,那第二日、第三日呢?缘何竟要等到第六日方来?” “是啊,为何?” “哼...若是我没猜错,花儿草儿早将我每日里的举动报给你了吧,你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我的心里承受处于崩溃边缘的时机。差点忘了,季大人身居大理寺,这等抓人心思的手段最是拿手。 你知道我心里定然是恼恨你的,若是前几日来怕是根本谈不拢,硬是等到第六日将我逼至一个境地.....呵呵,如你所愿,第六天我在强烈的愤怒与高度的紧张中心理防线断裂了,所以你那晚出现,病倒在床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你照顾....” “之后你不露面又让二小姐过来,你知道她的性子迷糊却直接,也许与我合得来,因此本就是存了让我与她亲近之意的,之后你有两三日没有过来,却偏又在二小姐来的时候出现了,并且喝了那晚鸡汤。” “昨日你那般模样,我也被吓了一跳,以致没有细想。刚刚见到大小姐时方想起我前几天病时是你给我开的方子,你那日一探我的脉便知我冬日里有手脚寒凉的毛病,可见你医术不浅。昨日里大小姐是身子不适又因心急迫切,才会没有闻出那碗已经冷掉的鸡汤里有一味藜芦。” “可是季大人,当时您可是好好的,并且鸡汤也是热的,你怎么没有辨出汤里加有藜芦呢?又怎会不知藜芦于细辛、人参相冲!如此搭上自己来使唤我您还真狠的下心,怎么,使唤的您还得意么?”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半站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季桓。 季桓从容一笑,眼神竟有些发亮,他缓缓道:“不错。” 楚宁声音更冷:“那季大人现在可否告诉我,这般费尽心思的将我要进府来到底为何?” 季桓目光闪了闪,忽地伸手一把扣住楚宁手腕,轻轻一带楚宁便跌坐在床上。 季桓的声音有些讽刺:“你听着,自始至终我从未明确开口向燕家要你,是燕家人因着燕老爷的事才把你送来。” “是啊,燕家有把柄在你手里怎敢不送!”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季桓,他一点点的逼近楚宁,用她并未听过的冷硬声调说道:“好,很好!我且问你你可燕老爷所犯何事?” “大概清楚。” “那你可知此事是直通圣上的?可知此事正有一班皇子朝臣盯着?可知此事是需三司会审的?” “....知晓。” “呵”,季桓冷笑,不知为何那笑里带了丝痛意:“你既都知道,就该明白我即使有心但力也不过万分之一,便是这万分之一也不该帮!燕家又何尝不懂?但他们不过拿你在赌!只为了那或可能也或不可能的万分之一的机会!” 诛心之言! 这话如一根利利的尖刺,前一秒楚宁还如刚刚打了气的气球斗志昂扬,下一秒就被一根钢针扎到了最软的地方。 她心里钝痛,季桓尤不放过她,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继续往她的伤疤上戳: “如今你心中怨恨至此,到底是怨恨我将你接进府来,还是怨恨燕家人的无情无意,怨恨燕家七郎的绝情心狠?!抑或...是怨恨我让你看清了那凉薄的情分!” 楚宁如同被人剥了心,那伤口摊在季桓面前肆无忌惮的流血.....她茫然回想,是啊,究竟为何如此怨恨?除了因为季桓使得她与女儿分离便在无其他了么? ——不,是有的。刚刚季桓所说的都是有的! 一种被人揭了伤疤的窘迫和自我保护使得楚宁无所顾忌,她笑的愈发深: “别装的那么无辜,且不说燕老爷出事与你季大人有无干系,但说那日我如何便能那般巧的在书房院门撞上季大人?” 季桓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在内院,传你去的又是燕瑾的贴身丫头,我怎可能买的通她?” “你是不可能买得通梓墨那丫头,但买通一个书房小厮给梓墨传个错误的口信还是能办到的。况且,你若无心,为何那日要故意多看我两眼? 以季大人你的心思,想要不动声色是最基本的,可你偏偏要当着几人的面如此,不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人家?若说燕家是刽子手,你便是发令的那人!如何还敢说自己没有费尽心思!” ——当自己的伤口被揭开人们便会下意识的去让别人也难受一下。 季桓的眸光果然一沉,他腕上用力猛地将楚宁带倒在床上,欺身压住她,声音狠厉: “不错,你先前说的都对,我昨日早闻出那汤不对,不惜忍住一身疼痛不过是想与你有个相处的时间罢了。 为了让你进府我也颇花了些心思,如今你自己倒说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费尽心思,究竟能为什么?!” 似是问的犹不解恨,此话说罢,他一低头,狠狠咬在楚宁的脖颈处。 作者有话要说:呃,吵架是不是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好吧,这也不是吵架,先让楚宁把心结解了..... 正文 第74章 “交流” ——究竟为的是什么? 这问题在楚宁脑中停留了不到三秒,还没来得及细究,脖颈间的异样带着丝丝疼痛迅速传入大脑,楚宁蓦地惊醒,她现在在季府,面对的是一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她拼命去推季桓,却发现这原本看起来精瘦且正病着的男人身如钢铁,丁点儿推拒不动。正挣扎的时候,季桓突然下狠口咬了一下,楚宁悴不及防的惊呼出声。 季桓抬起头,冷笑着看她:“怎么,知道痛了?现在想清楚没有?” 男人苍白的脸上冷峻如霜,楚宁意识到自己这下真的是激怒他了。 她心头不知为何划过一丝惊怕,嘴里却仍旧死硬:“你这个....唔....” 季桓一面缚住她的双手,一面猛地低头准确的覆上她的唇。 温热的气息在她唇上辗转几下,舌尖迅速顶开她的牙关放肆的在檀口中扫荡,似温柔又似霸道,直吮她牙根发麻发酸,季桓才稍稍放开来,俊眉微挑,他问: “还没想明白?那我们...多来几次这样的交流,慢慢就明白了。” 楚宁脑中热血上涌,这下真的傻啦,红眼直直瞪着他,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被缚着,在她思维恢复正常以前她已经腰上用力一抬头咬在了季桓的下巴上! 那清晰的牙印让她心里微微解恨,不能拳打脚踢总要咬回来才算! 这种人类最直接的反应倒似乎取悦了季桓,他竟轻声笑起来,楚宁在他身下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微微震动。 半晌,季桓徐徐放开楚宁,摸着下巴道:“唔,这个交流的法子....有待改进,位置要往上移一点才好。” 楚宁遗憾自己的牙齿真是不够利,可心里余悸未消也不敢乱说话了。 季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中不欲逼得太急,他起身下床道: “今儿白日里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着吧。前事已过就如烟尘你若再记着便是与自己过不去,你自此是我季府的人,以后我....” 他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下去了,弯腰将楚宁拉起又替她整了下衣裳,将花儿草儿叫进来吩咐几句,在两个丫头的的惊诧目光中脚步虚浮的出了门。 他虽懂医,可那药也是真,刚恢复了些体力但被楚宁这一气也是气血翻涌,勉强撑到书房,终是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楚宁只顾捂着嘴坐在床上发怔,自然没注意到他走时略有不稳身形。 这一夜她彻底失眠,抱着被子坐在床角发了半宿的呆。那被当做物品送来送去的屈辱和不甘,便像感染所化的脓一样,被季桓一一刺中,在刚刚那一时刻流的到处都是。 ——而现在,堵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在今晚一股脑的抛了出来,情绪得以发泄,她反而轻松了。 一轻松脑子也开始转个,事实已然如此,为何还要因为别人的行为来惩罚自己呢?就如季明月所说,现今阶段,她必定是要在这院子里过活,何必要那么计较。 这晚心里的疙瘩一解,楚宁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回想季明月和花儿那日的话,季桓这院子里好似还真就只住了她一个....楚宁立即对目前的生存环境做了简略分析: 其一,季桓尚未娶正妻也无其他妾室,自己既不用看人脸色又不用成日挂着假笑应付一堆姐姐妹妹,首先要自在的多; 其二,季家人口相对简单,两位小姐一个冰雪聪明一个二的可以,但自己不去主动招惹人家似乎也没有招惹她的兴趣;除去季夫人在兰安寺见过自己到时可能有些轻视之外,这环境与在燕家比起来确不知强了多少倍。 楚宁抹着嘴想季桓那厮今晚的举动,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妙,这人若真用起手段来十个她都不是个,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五更正点的时候,东方天际展露出第一缕晨曦,楚宁的心中豁然开朗,终于不用天不亮就给人请安,这日子多美好啊! 重新找回自己的楚同学抱着被子心满意足的去补觉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方醒,但心境的不同使得她看一切都有了些微异,连带着对一脸怒意的花儿草儿也和颜悦色不少。 这一天季桓当然没有过来,楚宁只以为他已然去上朝了,不知那人还可怜兮兮的在书房里躺尸,但即便是养病也比上朝轻松不了多少。 昨日里是孟家人代为告假,因此很多人都不知晓,今儿一看季大人还未愈,不少探病的便一股脑都来了。 先是宫里的,皇帝特指了御医前来,后是太子府的人还有几位王爷也派了人前来,再下来便是相熟的同僚,季大人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淡笑,但几乎来探病的人们都发现季大人又多了一个招牌动作,——用手掩着下巴。 发现的人多了,于是,善于挖掘问题的人们很快总结出季大人的病因:邪风入体,下巴歪了..... 在这些人中,孟谷阳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进门时脸色并不好看,瞥了季桓两眼,半天也没说话。 季桓笑了笑:“你见过燕家老七了?” 孟谷阳青着一张脸,这下才沉着声音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心思呀,送的时候明明说的是燕家的一个丫头,怎么转眼就成了燕家老七的妾了?随随便便一个也罢了,却还是个他极上心的!你们这都打的什么迷?” 季桓一哂:“燕府送人的时候是这般与你说的?” 孟谷阳翻个白眼:“别打岔,这个时候燕家哪里敢跟我说实情,且送人来的是老大和老三,燕瑾那会儿估计正被燕夫人关着呢,我问他两个定然问不出什么。 但我也问过你呀,这人你若没看上,他们敢冒懵的送?既然你看上了,那必定是见过也知道身份的,你怎么不事先说与我,现今我也被迫着上了你们这条贼船了!燕瑾今儿个见了我倒似仇人一般!” 季桓沉吟一下,正色道:“此事我没与你先行说明是我的不对,但正是考略到你与燕家的关系我才没与你事先通气,如此你也不过是听信燕朗与燕展的话好心帮忙而已,若是知情了,岂不为难?” 孟谷阳斜着眼睛哼了一声,表示他依旧不满。过会儿他也发现季桓一直用手捂着下巴,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下巴怎么了,不会真歪了吧?” 季桓稍有点不自然,咳了一声道:“你也信那不着边际的话。” 孟谷阳见他神色难得不对,几步跨过去一把将他胳膊拉下来,怔了一下后哈哈大笑。 季桓的下巴上整齐的两排小牙印,上边牙印处还带着血丝,可见下嘴极狠。孟小哥笑得全身都抖,喘着气道: “呀,你这是偷香不成反被咬啊!这性子也忒泼了点,不会就是你从燕家要来那人吧,这叫什么来着?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你现在倒像成了那豆腐了,任揉任咬。来来来,让小爷也咬一个。” 说着作势便要往过凑。 季桓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我眼下倒真需你帮忙到燕家要个人。” 孟谷阳胳膊一软,差点喷他一脸老血:“要命了点儿吧?刚撬了人家的心头好,如今又想怎样?” 季桓摇摇头:“你怎的还不明白,这送人一事不过正赶了个巧时机,燕瑾愈是如此燕家日后便愈发容不了她,如今一举两得他们何乐而不为。” 孟谷阳蹙眉道: “哪家不是如此?便是你日后娶了正妻难道还能对她一护到底?且我须得醒你两句,季大人正妻的位子京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自是知道,圣上亦有赐婚之意,不过一直在掂量哪家更合适罢了,到时正妻进了门你如何保她不受丁点儿委屈,说到底是个妾,你莫要迷了心窍。” 见季桓不语,他没好气的又道:“这下又是什么人?” 季桓这才开口:“这次当真是个丫头,既是燕瑾知晓也必会帮你。” 孟谷阳想想前两日见到燕瑾那副模样,突然道:“就因一个女子让他记恨于你不是件明智之事,日后燕家....” 他话没有挑明季桓早已明白,日后燕家若是无事,燕瑾与他怕是难容。 季桓挑眉,脸上的笑似真似假:“若真有那时,你当如何?” 孟谷阳起身拍拍屁股,回答的很没节操:“嗯,当然是谁厉害我就要靠着谁啦。” 季桓也不在意,孟家与燕家除却多年的交情以外还有一件双方都不愿提及的事: 当年孟谷阳属意四小姐燕盈,也是闹着非要娶过门的,可孟家只有他这一个嫡子,燕盈又背有“克夫”之名,孟家老夫人怎舍得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丁点儿闪失,遂死活不准。 这事之后两家虽然关系未断但总有些微妙,直至今年燕盈出嫁方好些。所以孟谷阳对燕家兄弟是有一点内疚的成分在的.....不然以他与季桓的关系此事定是“贼鼠一窝”,哪会跑来质问。 俩人对看一眼,也不多说。孟谷阳贼笑着指指季桓的下巴,仰首出了门。 季桓脸上神色微微冷凝,正要叫人的时候地明进来报:“素心打兰安寺回来了,现正在门外等着回话。” 正文 第75章 讲和 晚饭时分,一花一草十分的不敬业,桌上除了白粥就是青菜,楚宁扫了一眼,小声嘟囔: “这待遇与昨日相差的...甚大啊,呃,你们府里没银子了么....”。 草儿仰头对着房顶翻白眼。 花儿撇嘴:“少爷如今还在书房里病着,姑娘您也吃得下。” 楚宁怔道:“不是都好了么,怎的还病着?” 花儿没好气:“本来再歇一两日是无大碍的,可昨儿被姑娘一气,反又加重了。现正在书房里躺着呢,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楚宁讪讪一笑:“你们爷书房院里定有伺候的小厮,你们别担心哈。” 花儿草儿对看一眼,觉得这姑娘似乎自打今日午后醒来便不像前几日那般冷着一张脸言辞犀利了,两个丫头觉得这是件好事,可谁能告诉她们为何人却像变笨了呢? 好吧,楚宁得承认,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格。 现今不用如在燕府一般小心翼翼防着明抢暗箭,也不用想为女儿要如何应对燕瑾,心里也再没什么负担,至于那个季桓为何要把她弄进府的问题,她昨晚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如今啥都没有,他爱怎么算计就怎么算计去吧,咱光脚的还怕他穿鞋的不成? 于是放下一切心里包袱的楚宁,又犯了她最爱犯的毛病——懒,脑子懒。 所以花草悲哀的发现,这姑娘没前些日子精明了..... 花儿忍无可忍:“姑娘您不去伺候着么?亏得之前少爷那么惦记您。” 楚宁脸皱成一团:“可我自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 草儿再次对着房顶翻白眼,早上您倒是起床呀。 花儿将饭菜往楚宁面前一推:“那您用快些,用完了咱就过去。” 楚宁苦着脸,迟缓的夹起一棵青菜,心说还是别了吧,想通归想通,可是昨天....眼下见了面还是会尴尬的呀。 在两个丫头灼灼的目光下楚宁硬是将这顿饭用了将近两刻钟,最后在花儿的盯视下不得不放下筷子,楚宁弱弱腹诽其实她还没有吃饱哇。 花儿将一个紫红色的酸枝木精巧食盒往她手里一塞,与草儿一左一右挽了她就往外走,楚宁感叹人果然不能脾气太好,她这才刚刚和颜悦色了一下午,这俩丫头就敢不顾她心底的呐喊了。 她拖着步子道:“现下里你们爷想必已经用过饭了,明日再去吧。” 两个丫头摇头,表示不赞同。 花儿丁点儿大的年纪,身高才及楚宁耳朵,说出的话却语重心长: “姑娘您到府里算算也有十余日了,今儿个才算头一回出这青芜院,前几日奴婢当您病中忧思对少爷不甚上心也还罢了,如今身子既好了可不能再如前几日那般,否则等夫人回来定是要怪的。且您进府到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可别给旁人钻了空子去。” 楚宁无语,她没来之前季桓这情况根本就是“门户大开”好不好,哪还用得着钻空子。 她垂头丧气,虽说她想明白了日后也定得与那人讲和,可昨儿个晚上才跟人家恶语相向、“重伤”了人家的下巴,今儿就被两个丫头架去给人送饭,这也太跌份了。 思想斗争的厉害,也没注意一路上碰见的丫头婆子们的好奇眼神,直到了季桓书房的院门她才叹口气,心说罢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啊,自己现在说妾不是妾说丫头不是丫头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季桓若要发火便让他发好了,完了这一篇也就掀过去了,反正早晚要过这一遭。日后自己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丫头指东不敢打西的伺候他,只求日后他娶了正妻能赏了新的户籍将自己放出府去也算自由了。 正这般想着,便听花儿在一旁“咦”了一声,随即问道:“地明,可是大小姐或二小姐遣人来了?” “不是”,回答花儿的是一个身姿挺拔但面瘫比草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汉子,这人楚宁见过,进季府那日,正是他从孟家一路护送而来。 楚宁朝他略微点了个头,示意打过招呼。那汉子面无表情的垂眸,挤出三个字:“是素心。” 楚宁一听有人在立即打起退堂鼓,咧嘴道:“你看,我就说你家少爷这定会有人伺候的吧,咱们还是.....” 花儿紧了紧抓着她胳膊的手,皱眉道:“她怎么来这了?” 汉子看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他费口水,转脸对着抬步欲行的楚宁道:“少爷一早吩咐过,姑娘若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听了这话,楚宁立下觉得自己有自投罗网的嫌疑。 两根植物一听,立即拽着她叩响了书房的门,季桓的声音自里面淡淡传来:“进来。” 三人一进屋便立即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紧接着看到季桓端坐在书案后以手扶额似在思索,抬头看见她们三人时清淡如水的眼中几不可察的划过一丝笑意。 看来经了昨晚那一下,她心结确然打开了,季桓心中默默的想。 门的另一侧,俏立一个身段十分窈窕的丫头,肤色并不十分白皙,但一张瓜子脸上长眉入鬓,眼梢微挑,更显几分妩媚,剪裁得体的小领上裳将她饱满的身段趁得愈发紧致玲珑,此刻正将手中食盒的饭菜往桌上摆。 楚宁的第一反应是来的真不是时候,将人家好好的气氛给破坏了;第二反应是觉得这身形怎么有点眼熟,半天忽然想起似乎是远远的在青芜院门口见过一次,啧啧,身材真好。 这功夫花儿已走过去和那丫头搭讪了:“素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辰过来的?你不是去兰安寺给夫人送东西了么,这么快就回府啦?” 她连连问了好几句,素心也不恼,将最后一道素炒五色锦放到桌上才笑着回到: “嗯,今儿下午才到府里呢,夫人惦记少爷吩咐我多过来照看着,刚来回话的时候见少爷还没用饭,才去拾掇了,倒不知你们会来,重了份儿。” 说罢才偏头瞅了楚宁一眼,笑盈盈的问:“这位是.....?” 楚宁光顾端详人家啦,听话知道应是季夫人跟前的大丫头,这会子自己被问起来反怔住,花儿在一旁正要接口,却听季桓先道: “饭菜放下你便回去吧,母亲一切无事就好,距月底不过七、八日,也快回府了。你今儿才赶回府,早些下去歇着罢。” 素心微微一顿,但极快的反应过来,欠身福了一礼,又对楚宁十分“友好妩媚”的一笑,方转身退出去。 楚宁在心里默哀,出师不利呀....刚转变了心态准备跟新老板套套瓷,一上来就先坏了人家的事,还无形中得罪了一个新同事,这接下来的话可怎么说哟。 她转身去寻一花一草,才见这俩妮子不知什么时候都跑出去了,心中微慌,暗中抬眼去觑季桓,看那人也正静静看她,不再是昨晚那般冷峻,恢复了她印象中温润清远的模样。 楚宁心中一悸,无端的将手中的食盒转到身后,腾出一只手指着那边厢的饭菜:“少....季大人要不要先用饭,等下凉了便不好了。” 季桓轻扫一眼桌上又指指她身后的食盒:“你把那些收了吧,这个食盒里的应该更合我的胃口。” 楚宁汗颜,话说她都不知道这盒里装的是什么饭菜。 季桓又问:“你可用过饭了?要不要一起?”他态度十分自然,便如昨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楚宁心里也定了些,实际她中午一觉醒来真的已经觉得昨天的事似乎很遥远了。 她略微不好意思:“我、我已经用过了。” 季桓也没说什么,过来取了她手中的食盒打开,半晌奇怪的看着她,楚宁不明所以凑上去扫了一眼立即囧的可以。 食盒第一层只放了一碗新磨的鲜豆浆,第二层放了一盘山药百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楚宁囧囧有神的盯了会儿,忽而明白过来忙摇头,想想不对又点头,最后只好无力看向门口。 季桓一笑几乎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那两个丫头的主意,你并不知情?” 楚宁点头。 “但现在你明白了,所以....这表达的意思,你也同意?” 楚宁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季桓笑意愈深,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呃,楚宁突然觉得单从这人来说,还真挺善解人意的,于是也不再扭捏,大方的福了个身,说道: “季大人之前说的对极,如今我是孟府送来的丫头,日后定当本分的守着差事伺候好大人,只是.....” 她正在琢磨这话要怎么问,冷不丁听见季桓说:“放心,我还没饥渴的专门要个通房丫头进来。” 楚宁心下一松,并没去细细深想这句话,以致她后来无数次的骂自己真是好傻好天真! 没想着这么容易就谈成了,楚宁心中很是高兴,虽然地位越混越回去了,但当丫头有丫头的好处,且季桓现在没娶正妻,也是没法扶妾的,只要混上两年....楚宁想着小日子就在前面招手了。 季桓看着她的模样淡笑不语,忽道:“这是在府里,以后莫要在‘大人大人’的称呼,我听着别扭别人也不免落了话把儿去。” 楚宁吃了定心丸很好说话,她给出选择说:“那我如花儿草儿一般称您少爷?” 见季桓不语,遂又试探:“或者公子?” 还是不说话,楚宁郁卒:“公子爷?” 季桓觉得现在她是叫不出自己心里那个称呼的,于是妥协:“罢了,除了大人,你愿意怎样叫便随你吧。” “是”,楚宁答应着。 这事导致的后果便是季家一下“多了好几个人”,一会儿是公子、一会儿是少爷、一会儿又是爷。 季桓又问:“我知你识字,可认的全么?” 他思维太跳跃,楚宁缓冲了一下才跟上,心说我华夏几千年的文字,谁敢说能认得全,当下半是实情半是羞愧的说:“只略略识得几个。” 季桓走回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字,叫楚宁过去:“这个字可识得?” 楚宁看了看,念:“桓。” “恩,不错”,季桓点头,将笔递给她:“写一个来看看。” 楚宁一呆,写了个歪歪斜斜的“桓”字给他,季桓忍了一下面容古怪,但心情似乎很高兴,对着那字看了半晌。 楚宁有点脸热,毛笔字什么的真心不是她的强项。 之后季桓盯着那字开口了: “唔,这几日我忙些也便算了,自下月开始,你每日酉时来书房,我教你练字。” 作者有话要说:噗,尽7000的双更。。。。。。 我要去吐会儿血。。。。。。 正文 第76章 贴身丫头的分内事 自季桓书房出来,楚宁揪过一花一草,磨牙问:“食盒里的东西是谁的主意?” 花儿无辜的看向草儿,草儿抬头默默望天。 楚宁小意外了一把,草儿平日里是个闷葫芦,不料竟能想出这么狗血的点子,她很大气的一拍草儿的肩膀:“创意不错。我明儿也想喝新鲜的豆浆。” 俩丫头看楚宁步伐轻快,出来时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平和,想来今儿这一趟还是比较成功的,一花一草齐齐回头往书房看了一眼,脆生生应个了“是”。 书房内,季桓望着三人渐远的身影轻轻展眉,将地明叫进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地明那万年不变的脸上也不禁微露异色,不过他的宗旨从来都是主子的话都是对的,所以一丝不苟的去办事了。 事情一定,虽说距月底还有几天,但楚宁觉得自己应该有身为一个丫头的严谨工作态度,这样季桓才能看到自己的诚意,于是第二天一早特意让花儿早些叫醒自己,然后提了早饭准备去伺候主子。 结果到了书房,被地明冷着一张脸告知“他家爷早在五更天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去上朝了”,楚宁被地明那微讽的眼神一扫,讪讪的又回去补觉了。 黄昏的时候季桓回府倒直奔着青芜院来了,他一身赤红官服未换站在那展开手臂等楚宁伺候。 楚宁边帮他换了一套常服边默默吐槽,这人角色适应还真快么,看他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模样真不知没丫头的时候是咋过来的。 晚饭时规矩也变了,现在作为丫头即便是贴身的一等大丫头她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前几日“自己吃着别人看着”的待遇立时来了个大翻个,楚宁无语的很。 好在晚饭后季桓就去了书房,并且吩咐她不必跟去侍候,楚宁暗出了一口气,以为他忙完会顺便歇在书房,谁知二更天季桓又回来了。 他貌似有点疲惫,在桌边喝了一盏茶后便叫楚宁伺候他沐浴。 楚宁眨眨眼,那边花儿草儿已并两个婆子将热水备好了,她脸色僵硬的道:“少爷是不是需要人擦背?我...力道怕是掌握不好,花儿草儿.....” 季桓不满的打断她:“我不喜别人伺候,再说,事情都叫别人做了还要你这个贴身丫头作甚?” 眼见老板要发脾气,楚宁忙心中一横,垂首道:“是是,奴婢这就伺候您沐浴。” 季桓淡淡睨她一眼,起身去往屏风后面,楚宁忙取了浴巾跟上。 屏风后热气氤氲,扑在人脸上湿湿潮潮的,季桓抬起胳膊示意楚宁伺候自己脱衣。他脸上无任何的不自然也无任何的作弄之意,让楚宁感觉这似乎就是很平常的一件差事。 事实上,在这般的人家里丫头伺候男主子沐浴本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差事,楚宁摆正心态,就没那么尴尬了。 她屏着呼吸将季桓的外衣褪下,又心无旁骛的将上面的亵衣脱了,男子身体紧致的肌理□在楚宁眼前,她终是微微别过头去。 季桓身上只剩了条亵裤,楚宁见他还是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只好一闭眼半扭着头去帮他脱,可闭上眼睛便没法准确的看见裤带了,只好凭手去摸....半晌,便听到季桓有点别扭的声音: “你、你摸够了没有?” 楚宁:“......” 正犹豫要不要睁眼,季桓却微微挥开了她的手,楚宁再看时他已进到浴桶里了,脸色隐在热气之中看不清楚。 楚宁暗暗翻白眼,心话儿我什么也没摸呀。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擦背。” 擦! 楚宁拿了帕子绕到他背后,问:“少爷您是要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季桓不知为何脸上微微一红,瓮声瓮气的答:“不轻不重的。” ......真难伺候! 楚宁咬牙,将帕子浸了水一摆,闭眼便在季桓的臂膀上一顿狠搓,季桓身上霎时红了一片。他没吭声,只垂着眼脸任由楚宁在那“胡作非为”,良久,在楚宁也累得胳膊发酸时,他才吐了一口气幽幽道:“去把床铺给我铺好。” “.....”,楚丫头挤眉弄眼一阵,屁颠颠去给她家爷铺床了。 锦被换了新的,楚宁垮着一张脸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大问题:自己以后睡哪? 愣神儿的功夫,季桓已自屏风后穿了衣服过来,看看床上铺好的被衾又看看楚宁,他的目光十分奇怪:“你怎么还站在这?” 楚宁咧嘴:“奴婢这便出去.....” 季桓看她的目光更奇怪了: “如今已是九月末的天,夜晚寒凉,你都不知道事先给主子暖好床么?” 暖、暖....床? 楚宁眼睛瞪得如铜铃,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昨日才说不是要通房丫头,今儿就让她暖床,这个、这个....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季桓瞅她一眼,似早就识破她心中所想,他笑的极是引人遐想: “我说的暖床只是单纯的将床暖热之意,你想的是什么?这种事情是贴身丫头的分内事,怎的,你不晓得?” “......”楚宁脸唰的一红,连连咳嗽。 季桓没看见一般,命令:“还不快些,要冻病了我不成。” 好吧,贴身丫头什么的,真心不是个好职务。 楚宁磨磨蹭蹭的脱了外衫钻进被窝,还不到真正的冷天,所以被子里也不算多凉,但楚宁刚刚又是伺候他吃饭喝茶又是给他搓背的,被窝一热,困劲也就上来了,她打着呵欠喃喃:“少爷,被子里已经暖了,您可以来歇息了。” 季桓着一身青白色亵衣,披着同色的袍子,在灯下执一卷书懒懒斜倚,晕晕生光。 他闻言侧头看看楚宁:“嗯,再暖一会儿。” 楚宁已经昏昏欲睡。 惊醒的时候,室内已是灯光暗暗,楚宁赶忙回身,见季桓已不知何时躺在了她的身后,但,很恰到好处的保持着一定距离。 楚宁汗滴滴,是自己睡得太死还是这厮动作太轻? 她稍稍起身,准备下床去。可起到一半她纠结了,自己要去哪里睡呢? 自进了季府她就被安排住在这屋子里,现虽说做了丫头可季桓也并没有给她另外安排住处,可眼下主子躺在这床上,她定是不能的了,是不是应该睡脚踏? 她摸一摸温暖的被窝又看看窄小的脚踏,默默掀开被子下床。 后面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楚宁一惊,后面那人已说话:“今儿晚上就罢了,勿需下去,过几日我叫人在旁边再添一张床,你若是觉得在这床上睡不惯值夜的时候便睡那张。” 楚宁忙道:“谢少爷体谅,只是奴....” 话没说完便被季桓拽的一个仰倒,他在里侧不耐的道:“让你在这便在这,莫要再吵着我睡觉。” 他说话的时候蹙着眉也没睁眼,但手却牢牢抓着楚宁的袖子。 楚宁犹豫了几秒钟,慢吞吞又拉上被子,悄悄往外挪了挪,发现那拽着她衣袖的手仍旧不松,暗咒两句合眼睡了。 她不知为何,心结一解,潜意识里反倒认为季桓不会真对她怎样,只要相安无事,她才不会矫情的非要去睡脚踏。 一夜无话。 五更天时楚宁被人推醒,睁眼便见季桓直直盯着她:“起来伺候我洗漱。” 楚宁呆了一下,然后完全在无大脑意识的情况下穿衣下床伺候这位新主子, 脑中不清醒,下手也没轻没重,在被她薅掉了数不清的头发后季桓终于忍无可忍的自己动手束了发,随即又交代: “我这几日会忙些,可能无法回府,你便自己找些乐子。我若是太晚了歇在书房,你一大早也不必赶来伺候。” 楚宁脑袋木着,顺从的答应了一声,也没意识道季桓说话的口气是否应是对一个丫头的。 都收拾完,季桓好笑看地她一眼,对她从昨晚到现在的工作作出评价:“服侍的...一般般,这几日里你要好好学一学。” 这会说什么楚宁都是应“是”,只盼他快走自己好继续补觉。果然安逸了几天,她脑里原本一直紧绷的铉儿就断了。 季桓又看她一眼,方撩起官服出了门。 之后几日,季桓果然很忙,有两天根本没能回府,还有时回来了也是半夜,楚宁自是没有见到。 暂且不用伺候新主子楚宁的日子便要多悠闲有多悠闲,甚至闲的她有些无聊。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一门技艺,以便日后放出府去以防万一,有个技艺在手走哪里都能养活自己。 她于是开始寻找目标。 第一个想到绣花?技术好的话以后可以卖绣品养家,虽然可能很微薄,但聊胜于无。 但这个想法在花儿草儿看了她的绣品后震惊的眼神中破灭。 于是,楚宁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开始积极的寻找第二种。 这天在她又苦思冥想的时候,花儿领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丫头进了青芜院。 楚宁站在门口愣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出声:“寒丫?” 门口那闪着一双泪汪汪大眼的丫头立即扑了过来:“小姐,是寒丫来了。” ****** 整整一下午,楚宁才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 她走时将寒丫与青歌都托付给了白锦,青歌她倒不担心,寒丫却是自己买进府的,当时便是想有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丫头。自己走时没法带上她,也是除了女儿外她最惦记的了,今儿实不料还能再见,楚宁自是有些激动。 她问了问寒丫女儿的情况,又问了青歌两句,其他一字不提。 寒丫知道她顾念小小姐,便一一回了,说小小姐现今养在燕夫人那里,一切都好。青歌在白锦那也还好,其他的似乎很有默契,什么也没说。 俩人嘀嘀咕咕了半宿,反说的都是些楚宁在季府里的事,直到三更过了,才支撑不住睡去。 楚宁本想着季桓将寒丫也弄了进来定要与她一说的,可等了两天都没见人,到是第三天是季府上下都忙活起来,楚宁一问,花儿草儿才略带担忧的道:“明儿个夫人便自兰安寺回来啦,府里怕是也比往常要热闹些。” 这“热闹”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楚宁想了想那见过一面的季夫人,心下感慨。 她这边因见到寒丫的热乎劲儿还没下去,第二日快晌午,接季夫人的马车便回了府。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首先跟妹子说声抱歉,昨天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折腾了一天,眼睛又疼的厉害,电脑也没能开,于是昨天没有更文,也没来得及给妹子们说一声,在此请妹子们见谅。 原本今天是要补双更的,可早上起来发现眼睛肿了,貌似是起了“针眼儿”! 天哪!俺还没有开始写H,咋就起针眼了呢,俺明天可咋见人.....哭死!所以这更妹子们先记着,俺眼睛一好就会双更补上的.... 正文 第77章 揭穿 福安斋正中的上房里,季夫人披一件浅绛色暗花褙子,半倚着身后的长条抱枕,正眼含慈爱的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女儿。 季明月欠坐在季夫人左边,一身粉蓝五彩的锦衣,两颊扑了薄薄的胭脂遮了她苍白的脸色,正淡笑的看着右侧往季夫人怀里钻的季馨月。 温婆子在下首掩嘴道: “夫人在兰安寺里便成日想着一月未见二小姐当又斯文端庄些呢,老奴就说咱家二小姐是个不拘常人的性子,这一个月的日子怕是短些,见不到二小姐脱胎换骨,夫人可与我有赌来着,今儿可是被老奴说着了。” 季馨月在母亲怀里咯咯直笑:“妈妈这话不对,母亲走前是要姐姐教导我来着,我也很虚心的在学,可又心疼姐姐的身子不敢劳累了她,今儿虽算不上脱胎换骨,但也有了姐姐一两分姿仪吧。” 说着自季夫人怀里出来,学着季明月的模样端坐好,她略显圆润的小身子严肃的板在那,引得屋里几人又是一阵笑。 半晌季夫人略微起身,拉过季明月担忧地问:“身子可还好么,眼下这秋冬交替怕是又要难熬些日子。” 季明月脸上却不见愁容,她软着声音安慰母亲:“多少年都这般过来了,况且现今这病总比之前好些,我自己个也知道预防的法子,母亲不必忧心。” 季夫人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转而问道:“你哥哥可也好了麽?今儿回来时我问过地明,但他定是得过你哥哥交代的,半晌只蹦出一个‘好’字。” 季明月眼角不着痕迹的扫了一旁站着的素心一眼,季桓这次并非是真病,实属季馨月弄出的意外,但除了她们及楚宁外其他丫头是不知实情的。 “母亲莫要担心,哥哥只是近来忙于公事太过疲累,歇息两日便无大碍了。”季明月轻声说。 季夫人眉间一松,似是随口问道:“我听说孟府送了个甚是伶俐的丫头进来,难为你哥哥今次竟肯收着了,看来是个会讨人欢心的。怎的,你们可见过了?当真周全妥帖的紧?” 季明月还没答话,季二小姐就在一旁笑道:“见过了,很是伶俐呢。” 季夫人笑着在她身上拍一下:“你这丫头倒这般欢喜作甚,依我看能与你玩耍的你都说是好的。” 季二小姐因为没得到认可嘟着一张嘴老大不乐意。 季明月暗暗盯她一眼在一旁简单答道:“女儿在哥哥院子见了两回,是倒也算是个懂事的。未必多周全,想来是对了哥哥的性子罢了。” 她并未多说,心中知晓母亲原是打算将素心素容之中的一个拨给季桓的,现今赶巧她不在的时候季桓竟自己收了一个进来,心中定是百般比较,她若再说的好了,怕季夫人心中反而不快。 季夫人点点头:“既是孟家出来的,定也不差。” 之后便再不提及此事,只将府中琐事细细问了一遍,又与俩个女儿说了半晌的体己话,娘三个一同用了午饭,方各自歇午觉去了。 下午的时候,季桓特地早些回了府,先到福安斋给母亲请安。 季夫人将他拉着细细看了一圈,皱眉:“公务再是繁忙也当注意自己个的身子,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季桓笑笑:“确是这两日未及回府好好歇息,但也有母亲日久未见太过惦念儿子的缘故,这才觉得儿子比往日憔悴些,明日一早再看便好多了。” 季夫人被他这话说的一乐,看了在旁边伺候的素心素容一眼示意她们退下,慢慢喝了口茶才道:“你院子里新来的丫头也是,见主子如此彻夜的操劳,都不知劝上一劝么。” 季桓知晓母亲定当提及此事,刚刚去更衣时季馨月那丫头还难得的聪明了一把提前在书房门口等他,将午时季夫人回府问的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此刻他忙起身道:“母亲刚刚回府,儿子还未及将孟家送人来一事禀明,当日母亲身在兰安寺,儿子不想扰您所以未及时回禀,还望母亲莫怪。” 季夫人将茶盏往身前的小几上一放,摆摆手:“也罢了,左右不过一个丫头,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孟府怎的突然送个丫头过来?” 见季桓抿唇不语,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先前儿我想将素心素容拨给你,你倒推辞,眼下怎生肯收了?果真和了你的性子?” 季桓并未正面回答,只笑道:“母亲之前不也说儿子身边当有个人伺候好些,孟家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儿子也不好驳了他。” 季夫人见他说的含糊,想来这里有些不好说的也就并未追问,只说: “你既把人收了,那也无何不可,过两日让温妈妈带来我瞧瞧,若真是个灵透的,日后给你收了房也贴心些。只是眼下该教的、该叮嘱的还是要让温妈妈好生调/教几日。” 季桓应声:“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只是那丫头这几日被儿子过了病气正病着,带过来恐唐突了母亲,还是等过几日好了再说罢。且虽说是个丫头,便毕竟是孟家送来的,来之前也在孟老夫人身边教导过,母亲叮嘱几句是应当,但也莫叫孟家人挑了理去。” 季夫人想想也是这个理,人家千挑万选送来的人,自己府上太苛求了损了人家颜面,便也点头:“我也只是瞧瞧,倘若是个懂事明理的,那自然是好。” 待出了福安斋,季桓直奔书房,果然在那看见了应该来学字的楚宁。 见她眉眼低垂样子乖觉,季桓忍不住逗了逗:“昨个儿我未赶及回府,你可有来书房侯着?可候足了两个时辰?” 楚宁一囧,昨日是十月初一,她记着季桓的吩咐倒确实来了书房,可左等右等,呆了大半个时辰不见季桓回来她就偷偷溜回去啦,两个时辰么....那也太长了点。 她呲牙咧嘴的给自己找借口: “奴婢昨日确实在书房候您来着,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您未归想必是公务缠身,又想您回来若见到奴婢定然想起要教奴婢练字之事,如此岂不累坏了公子爷,所以奴婢便先行退回了。” 季桓失笑,昨日夜里回来小四明明说的是不到半个时辰,到她这就变成等了一个时辰了。 接过帕子净了脸,楚宁又伺候他简单的用了饭,季桓还真认真的教她练起字来,当然得先从正确的握笔开始。 季桓一面极轻的握住她的手,一面纠正着她的姿势,用了两盏茶得功夫才将她原来的毛病改掉。 楚宁心有凄凄焉,这厮平时看起来时时带笑,像是极好说话的,但教起人来却是个极严厉的,这半晌楚宁光爆栗就挨了好几个。 每每准备随心所欲时,季桓就将她之前写的那个“桓”字拿出来一边看一边嫌弃的摇头,弄得楚宁十分挫败,只好暗下决心,定要将字练好了,然后写够满满一沓,狠狠往这人脸上一扔,那感觉,想想她都乐。 ——当然,目前也只是想想而已。 楚宁正练得起劲儿时,季桓突然在她身后道:“母亲回府了,过几日可能会叫你过去训话。不过你也无需害怕,便按之前说的回了就是。” 楚宁愣了愣,笔尖在纸上一顿,化成了一个墨点。 她缓慢的转过头去,神色奇异的道:“奴婢自然不怕,之前在兰安寺见过夫人,是极和蔼慈祥的。” 稍稍停顿,她又说:“奴婢记得见夫人那一日,好像燕家的九小姐也在的。” 季桓手中一抖,茶水洒了一地,突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母亲面前犯了个极重的错误。 ***** 第二日一早季夫人用过早饭,正等着季明月和季馨月来,素心端了盏茶递到她手里: “那日去兰安寺送衣物夫人问奴婢可见了少爷院子里的丫头,那会子那姑娘在少爷院子里,又叫人守得跟什么似的,奴婢哪能得见。不过今儿一早想起来前些天回府给少爷回话时倒是在书房碰见了,当真是姿容胜雪,水灵极了的,夫人当可放心。” 一旁摆着果盘的素容蹙眉看她一眼,没吱声。 季夫人刚压下去的好奇心被她这几句又挑了起来,想了想问:“不是说还病着?” 素心弯弯的眼眸瞪大:“奴婢那日见好好的呀,许是这两日才病了。” 她说完又低低一笑:“咱们少爷如夫人一般最是体谅人的。” 季夫人脸色微微板起,想了想转头对温婆子道: “你等下先到桓儿的院子去看看,若真是病了便找人给好好瞧瞧,别回头让人家说咱们苛待了一个刚送来的丫头。若是病好了,正好带来我瞧瞧。” 温婆子颔首应了,在外招呼了个小丫头往青芜院去。 晨起的日光里,小院中传出几个丫头泠泠的笑声,温妈妈撇开院门口守着的婆子,径自进来。 入眼的是个俏丽中带了三分从容的清妍女子,见到她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淡笑着冉冉福身:“温妈妈好。” 温婆子细细端详,半天,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紧写慢写还是过了0点,果然渣速! 这两天刚上班更新时间可能都在晚上,妹子们可到第二天早上再看。等我把手上的事情理一理,更新时间就会正常到每天早上九、十点。 正文 第78章 缘由 戍正刚过,天色已全然黑下来。 素容上前拨了拨灯芯将灯火挑得更亮些,又净了手,这才淡淡睇一眼不停在抱厦门口打转的素心,道:“既知如此,你早上又何必多那一句嘴。” 素心眼中波光一暗,声音低柔带媚:“我说实情而已,夫人今日不见,日后总要见的,有何区别。只是....我也不料夫人竟盛怒至此。” 说着,她转过身来看向灯下站着的素容,目光再度精亮: “今儿早上那丫头来时你也瞧见了,可是姿容甚美?我赞了两句又有什么错?咱们夫人待人一向亲和,倒不知她是如何无礼才使得夫人不快。” 素容眉心颦蹙: “容貌再美能赛得过大小姐?身姿再风流能胜的过你?今儿若非你提及,又将人夸赞的极好,夫人岂会让温妈妈去探?过上几日,爷自会带人来给夫人瞧,那会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少爷也能在一旁周全,哪会如眼下这般少爷刚回了府还未知实情连饭都没顾得吃一口便被夫人罚了去,这下你可称心了?” 素心面上一急,过来拉了素容的袖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心思,我怎会想要累及少爷。” 素容嗤笑:“是,你当然不想爷受罚,你不过是妒忌那人,想要在夫人那得一个“她不如你”的说法,日后她出了什么岔子,你也好补到青芜院去。” 素心被她说中心事,不但不恼反娇媚的一笑: “是啊,难道素容你没想过么?别拿劳什子‘身份低微不敢妄想’的说辞来敷衍我,往日里你对爷的心思不比我少,除去身份这一说,单是少爷这个人也是让女子极爱慕的。 试问谁见过了美玉还情愿对着那陋石过一辈子,别人我不知,但我自己个儿定是没法子的。咱们如今也是有些体面的丫头,真能到了少爷跟前儿我定会顶用心的伺候他,别人能的我自也能,别人不能的我拉下脸去一样能,如此对少爷不也是好的?” 这一番话素心说的坦然无辜,再配上她低柔娅媚的声音,素容的面色不禁白了白,好半晌咬唇不语。 素心目光在素容平淡无奇的脸上扫视一圈,不明意味的叹息一声,道:“咱们总归是一起的姐妹,你若肯帮我,日后在爷面前我定也忘不了你,总能得偿了你的一份心。” 说罢也不再看她,扭身出了门。 素容对着烛火怔怔摸着自己毫不出众的脸,心下黯然神伤。 ***** 福安斋。 坚硬的青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笔挺的跪着眉眼淡然的男子,丫头们都被遣了下去,只余温婆子。 季夫人铁青着脸,身子还气得兀自有些发抖,她连连冷笑道:“哼,孟家送来的丫头....好啊,桓儿,你如今连母亲都要哄骗么!” 也不等季桓答话,季夫人便又接着道:“我早便说你身边应当有个人伺候,因此想着只要是懂事的其他的也不拘,可你怎能收了燕家送的妾!别人家也还罢了,燕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当比其他人更为清楚,何况先前还有与你结亲之意,你....你....” 说到后面显然是愈说愈气,狠狠拍了两下桌子,险些将茶盏拍翻了。 温婆子在一旁看的着急,忙劝道:“夫人别急,少爷如此定有他的缘故,您先听听他的解释。”一面不无担心的看着季桓。 季桓还未说话先猛然咳了一阵子,咳的人挠心抓肝,温妈妈赶忙道:“少爷这才回府呢,水都没喝一口,这青石地又是冰冰凉的,少爷的病刚好没几天.....” 季夫人瞪她一眼,终是说:“起来给我说说清楚!” 季桓默默起身,又咳了两声方声音嘶哑的开口:“母亲莫要因此事动气,如今这人已是孟家送来的丫头而并非是什么燕家的侍妾。母亲在兰安寺所见之人想来只是人有相像罢了,况且似听说燕家那人已病去了。” 季夫人知道儿子既敢将人收进府中定是早已料理妥善,但这些年的历练使得季桓对外绝对可说是个心冷志坚之人,所处的位置也从不许他行差踏错,今日为了一个女子竟能这般费心,并欺瞒自己的母亲,一想到这季夫人气愤变心伤,不禁微微红了眼圈,她道: “你若想要个丫头,什么样的没有,为何偏要一个他人的妾?!我早前也见过那丫头,若单论姿色并非绝艳,你怎的就生了意!” 季桓略微歪头,竟似也在认真思考季夫人的问题。良久上前两步,不知是没想出结果还是到底不忍母亲伤心,他低低道:“当日那人....”。 季夫人一愣,脸上神色一时变幻不定,好半天才喃喃问出声:“....真、真是她?” 季桓没出声,沉默等于默认。 季夫人回神想了一阵,却还是有些不满:“即便真是,也有好些别的法子,且上次你也算有恩于她娘家,如今更不必非得千方百计的将人弄进府来。” 季桓静静停了一瞬,似乎在反复掂量着什么,有一会儿才说: “当日儿子也不过对燕家稍做试探,他们如若不动心思将人送来儿子还能真做什么不成?他们这一送,我便不能不收了,否则那丫头便没了活路。但请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这人....也不会在府中久留。” 听了最后这句话季夫人脸色稍缓,但瞅着身前的儿子仍旧担忧:“知子莫若母,你也勿要用这话来宽我的心,你敢说你这般做了心中没存了半分心思?” 季桓仍旧默然不语。 季夫人知晓儿子的脾性,她今日最气的并非是楚宁的身份,而是季桓的隐瞒!昨日里他还不动声色的说那是孟家的丫头! 刚刚听了季桓的缘由,她心里虽仍是不定,但眼下一时也不知儿子所说真假,沉声道:“以你如今的身份真要想最多也只能将她扶个妾室,还得是等正妻过门之后。且你如今的婚事怕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这里头你须得醒着神才好。” “儿子知晓轻重。” 季夫人心中一计较,这事还得慢慢看,遂抬手说:“行了,眼下说多了也是白搭,我原本想要人教教规矩,如今也算了,便让她在你院子里好生伺候着,日后再论。” 季桓垂眼应声,出得福安斋已是戍时末,走了几步便见素心在那翘首盼望。见季桓出来,忙上前几步语气关切:“爷还好么?夫人可有责难?您回府到现在还未用饭,奴婢熬了点清粥,现下还正暖着,先过去伺候您用了吧。” 季桓淡淡看她一眼:“你是母亲跟前伺候的人,当对母亲上心些才是,今晚上她老人家也乏了,进去好生服侍她歇息。我那现今有人伺候,你们不必操心。”说完径自出了院子。 素心微一抿唇手中紧了紧,侧身对站在身后不远处得素容讽刺的一笑,提步往正房走去。 ***** 季桓到书房时楚宁正伏在桌上偷懒打盹,一见他进屋立马跳起来揉着眼睛懒散行礼:“公子爷您回来啦。” 目光在楚宁脸上扫视一圈,并没有见到什么恼怨之色,想来今日在季夫人处并未受什么委屈,季桓心下略定,指了指食盒直接道:“我饿了。” 楚宁咔吧咔吧眨两下眼,知道这人刚刚在季夫人那受训回来,原以为他定要问及上午的事,谁知一张嘴就喊饿,使得她想幸灾乐祸一下的心情瞬间破灭。她慢腾腾将饭菜摆上桌,嘴里嘟囔:“您快用吧,都热了两回了。” 季桓眼睛往对面书案上一瞟,扬眉瞅她:“你刚刚在偷懒?” 楚宁忙不迭的摆手否认:“哪有,我这不是看您还没回来,一趟趟的热饭菜去了么。” 季桓眼中怀疑神色明显,继而下巴一扬:“我现在用饭,你去继续。” “......”,最初的愤懑散去,楚宁发现自己隐隐有些忌惮这厮。 用过饭,楚宁到底有点忍不住,试探的问:“方才夫人....?” 季夫人与温婆子早上都认出了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上午时对着她虽未说什么,但刚刚定然拷问季桓了,她想知道季桓是如何将他母亲安抚过去的。 季桓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练字时最忌一心二用,你今晚是打算多练一个时辰么?” 楚宁一悸,赶紧闭了嘴。 这之后季桓也没再说话,也没像昨日一般手把手的教她,只遥遥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书,时而盯她一眼。 练了小半个时辰,他才起身吩咐回青芜院。 楚宁默默的跟在后面,脸上十分苦逼。 她其实特别想问前几日季桓便说在屋内再设一张小床给她值夜,可为何如今那床还不见踪影? 可她此刻不敢开口,不知怎的楚宁觉得季桓今日有点不同,尤其此时夜色融融,月光静静披在他身上,竟让她在身后看出几分沉重、落寞之感。 她垂着头,目光便落在季桓微有凝滞的脚步上,这是心有所思的表现。秋风寂寥,抚着楚宁的发丝,两人一路静默无语。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在前面徐徐走,我在后面默默跟。 无言生花。 不知不觉进了青芜院,季桓突然停住脚步,他仰头看了看璀璨的夜空才低头对楚宁说: “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本想你留在府中,但....见你时常偷懒还是将你带上罢,你可愿意跟去?只是出门不比在府里,途中定会劳累些,也不能有别的丫头跟着,你若愿意须得做些准备。” 楚宁立下从刚才的奇怪情绪中惊醒,她早想能出府看看,如今这大好机会当然抓住,当下赶紧点头:“爷放心,我不怕劳累的,这一路也定当好好伺候少爷。” 季桓略嫌弃的看一眼她兴奋的两眼冒星的模样,抬脚进屋。 楚宁在后面顿了顿,实际上她还想问此次出京是否与燕家的案子有关,可瞅瞅季桓眼下的乌青和疲累的面容,终究没问出口。 正文 第79章 远行(一) 五更天,一辆淡蓝车顶的马车自上京晷东街东边驶出,但并非与往常上朝一般驶向宫中,而是快速驰向相反的方向。 车辕上坐着两人,一个面无表情的驾车,一个哈气连天的打着盹。当然,他这打盹也不算什么,因为在车厢里,有人已经睡得冒泡了。 车厢内很是宽敞,三面围塌。季桓依靠着车壁,闲闲看一眼睡得歪歪斜斜的楚宁,心下好笑,这丫头如今倒对他放心的很,在哪都睡得着。 事实上,自那日季桓说了此事楚宁便天天惦记,每日里巴巴的殷勤侍候,练字时也不敢有丝毫偷懒,昨个儿晚上得知今儿一早就出发,愣是激动的半宿没睡,天不亮被拎上车时她才放下心,嘿嘿笑着见车驶离季府,立即倒头开睡。 好吧....其实楚宁之前是怕季桓临时改变主意把她撇下,这时候想出府一趟太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公费”的....于是楚宁乖乖装了近半个月的孙子,眼下心愿得成,登时原形毕露了。 等她这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马车也早已驶出了上京城中心来到郊乡。楚宁揉揉眼睛,外面不见热闹的喧哗,只闻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她略有些兴奋的挪身过去揭起侧壁小窗上的帘子,一股新鲜的带着晨露味道的微凉空气扑鼻而来,楚宁脑中一清,心情大好。 她扭头看向对面的季桓,问:“咱们这是去哪?”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语气过于随便,忙又补了个称呼:“公子爷?” 季桓本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冷不防她突然转头,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匆忙错开,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楚宁也有点奇怪,不是奇怪季桓在看她,而是奇怪季桓的反应。按说以这人惯常的气场,应该是将楚宁盯的不自在才对,这会儿怎么.... 前半个月里楚宁光顾着钻牛角尖并未真正用心细细观察,而最近这半个月她才隐隐觉得季桓对她似乎没什么恶意,虽然偶尔也逗弄她几句,但事后想想皆是为转移她当时的心神,除了那一次不知哪里将他激怒遭到一吻之外,其他时候季桓根本都没动过她,即使两人同塌而眠,也是有意的持有一定距离。 直觉告诉她,这人的心思并非她想的那般。楚宁释然,两人近来的相处倒轻松多了。 刚刚那一下她也很快自己想到原因,于是点着头低声道:“呃,是秘密是吧,我懂,我不该问的。反正爷您去哪我跟着伺候就是了。” 季桓一乐,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他指指车厢中间矮几上的点心:“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些垫垫,咱们怕要过了午时才能赶到用饭的地方。” ......这是被嫌弃话多了么? 楚宁倾身默默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恰赶上经了一处水洼,车厢一颠她毫无防备的往前扑去,眼见要砸上上面的糕点和茶水,季桓伸手在她身前一拦将人稳稳架住。 半晌,见楚宁眼含泪花满脸通红的抬头,一边瞪着眼睛一边忙乱的去拿杯子,季桓即刻明白过来,——这丫头让绿豆糕给噎住了。 赶忙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季桓终是忍不住笑起来,随即轻敲了下车壁,马车的速度立即减缓。 楚宁连喝了两杯茶,觉得被噎的嗓子仍是发疼,不由恨恨的盯着前面的车帘不说话。 这段路似乎十分不好走,马车虽减了速但仍旧颠簸,楚宁再次掀开窗帘探看,果然是一路的坑洼,好似才经了一场颇大的秋雨,路上很是泥泞。 她暗暗吐了口气,方才还以为驾车那两人故意的..... “他们在车外看不见你,无法那么凑巧的。”季桓在她身后说道,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宁脸上一臊,转而又是一怒,你知道就算了,干嘛还非得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说她小心眼么!她放下帘子没好气的看季桓一眼,心里想什么都被这人猜得明白,真真让人狂躁! 这憋气的模样引的季桓又是莞尔,他也掀帘看了看外面,入眼满是一片秋色。他忽觉得这枯燥的旅途似乎也挺有趣儿。 随手在矮几的匣里翻出一本书,他想了想,极慢地对楚宁道:“过来。” 楚宁耷拉着眼睛坐过去:“爷有事吩咐。” “唔,念给我听。” 季桓将书本往她手里一递,自己却突然歪倒,然后....头枕在了楚宁腿上。 楚宁僵着身子愣神,半天才咬牙含糊的说:“爷...要不您还是自己看,您也知道,我识字不多,念错了可是要误人的。” 季桓畅快的吸口气微微闭眼,淡淡道:“那书我本就已背过,你误不了我,不过眼下正好用来测测你这半个月有没有进步,如若没有....那便是‘师之惰’了,日后要更加严厉些才行。” “.......”楚宁一滞,姑娘我每日里要在书房陪您熬紧两个时辰,还要如何严厉啊。 楚宁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打开书本,略略一浏览,登时呆了。 “念。”季桓清越的声音未变。 楚宁面容有些扭曲,声调更是怪异:“公子您、您都背过?...您确定要我念这一本?” 季桓微一抬眼,见封面上是《省心录》,于是唇角一勾:“怎的,可是有字不识?” “还、还好”,楚宁咳了两声: “那奴婢念了....一日,正值暮春时候,困人天气。玉人与文姿直睡到东窗日满。但听见窗外莺歌声声,溜入耳中,方才惊醒。玉人揭去了被,见文姿满身莹白如雪,两乳.....” 季桓猛地一个咧斜差差滚下榻去! 脸色黑如锅底,起身一把夺过楚宁手里的“省心录”,一字字咬牙切齿:“地明!这书是谁收进来的!” 楚宁方才的声音并不高,按正常来说外面驾车的两人应是听不见,小四也就罢了,但地明有功夫在身...... 楚宁立即脑补地明一脸“想不到主子您私下里竟是爱看这种...小书...”的表情,笑容极其猥琐。 地明在外面眼角狠狠一抽,想说这书不都是主子您放进来的么....可他不敢,半天只好憋出一句:“奴才前日里洗马车时见原本的书都被主子翻烂了,于是....想给主子换换口味。” 呃,换口味....... 小四还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书?什么书?” 地明面无表情的黑他一眼,扬鞭在马上狠狠抽了一鞭。 厢内,楚宁已经憋笑憋得肚子疼。 这书她当然知道来源,前几日实在无聊,问季家二小姐可有什么话本子看,她晓得这些闺阁小姐之中流传很多话本子,便想无聊打发时间。 谁知第二天季馨月就抱了好几本来,其中就有这本“省心录”,楚宁大略一翻,看得直咋舌,这些书在现在大多是禁/书,一点也不必那人人皆知的《□》清水。 她十分“崇拜”的看着季馨月,却听那丫头得意的道:“我偷偷瞧见好几个姐姐都在传这书,不过我一问,她们就先悄悄给我了。姐姐要看,我就先借你好了。” 楚宁当下被呛了半天,至于这书今儿怎么到了马车上来....楚宁想起来那日她还了书,季二小姐貌似去过季桓书房。 她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被无辜调戏羞愤欲死的表情,季桓看得心里直蹿火,面上却又有些发窘,一时间两人各自扭头看车窗外,诡异的气氛直持续到午时。 “爷,到了。”小四在车外一声禀报,终于打破了莫名的气氛。 楚宁其实早透过车壁的小窗看见了,这具体是哪她不知道,只是见马车已然离了京城又出了刚刚的村郊,到了一个小镇上。 刚才的小插曲早被她抛到脑后,她转过头高兴的问:“爷,咱们在这里用饭么?” 季桓瞟她一眼,面色微红,边往车外走边闷声道:“吃饭你倒惦记着。” 楚宁早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这会子也不计较,忙跟了季桓后面嘻嘻笑道:“爷,您小心些。” 为了方便她此时着的是普通男装,头发仅用一根冰蓝的丝带绑着,身上也无任何的饰物,可脸上笑容却是狡黠灵动,季桓不禁微微一怔,回神时楚宁已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四对她嫌弃的撇撇嘴,地明的视线只不离他主子前后三尺,对楚宁视为空气。 四人进了一家叫做“无盐屋”的小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按说正是饭点,人应当很多才对,但这店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桌客人。楚宁打窗往外看,别的店里人似乎也不多,便是连街上摆摊的小贩也稀拉拉的,看来不是什么繁华大镇。 楚宁也没心情管这些,眼下解决了肚子的问题要紧。 饭菜一上桌,楚宁就觉得更饿了。可看季桓不动筷子她也不敢动,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他,肚子还不合时宜的咕咕响了两声。 季桓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刚才的事情终于找补回几分,这才动手拿起了筷子。 还没吃几口,就听见门口小二烦躁的声音:“去去去,别跟这站着,离远点、离远点!” 楚宁探头往外扫了眼,是个一身水粉之气的女子,半露着香肩,在这深秋的午后显得尤为扎眼。 那女子却也不恼,反吃吃笑着往小二身上靠去,娇声低语了句什么。那小二嗤笑了一声,在女子身上摸了一把。 楚宁还待再看,季桓突然拉了她一下,声音有些沉:“胡乱看什么,吃饭。” 这时间那女子也回身往这边看来,楚宁盯了一眼,愣住。 ——这人....她似乎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疯了,今天电脑罢工,我一直在死机-重启-再死机-再重启中折腾,直到现在才发上来,真是各种郁闷各种暴躁! 咳咳咳,这一段“一日,正值暮春时候,困人天气。玉人与文姿直睡到东窗日满。但听见窗外莺歌声声,溜入耳中,方才惊醒。玉人揭去了被,见文姿两乳圆尖,满身莹白如雪,不觉爱切如珍,就抱上身来,合欢了一场,同同起来。窗前有桃柳数株,此时红绿争。”是摘自十大禁书的《锦绣衣》。。。。所以内容乃们懂得哈。。。。。 俺这里用了两句,妹子不要较真啊。 正文 第80章 险情 那女子感应到楚宁的目光,也偏过头来瞧,不知是否因着楚宁着的是男装,她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反是看清了她们这桌的情况后,风骚的冲几人连抛眉眼。 ——这会子,楚宁当然明白眼下这女子是做什么的了。 这丫头怎会沦落到来做这等皮肉生意? 她快速的转过身来低头扒饭,心中起伏不定,饭菜也没吃出是个什么味。那女子却还一个劲儿冲这边飞眼,小四在对面先忍不住道:“好个不要脸得下流胚,待小的先去将她赶走,不然被这等女子恶心着真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季桓抬眸看他一眼,继续用饭,小四不敢妄动心中却仍是气愤,张口便要喊小二过来,地明两个指头在他肩上一按,难得语气平平的说了个长句:“主子都没说什么,你作甚这般矫情。” 小四噎了噎,愤愤坐下继续用饭。几人赶了大半日的路本都是饿了的,却被这满街来拉客的女子看的没了食欲,匆匆用了几口便打算离开。 结账的时候,小二弓着腰一脸讨好的道:“看几位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大半日的路吧,嘿,您若是想寻一个歇脚的好去处小的倒可帮您推荐两家。”说完,冲门口那女子瞟了一眼,显是在邀功。 小四啐了一口将银子往桌上一甩,斥道:“谁要你推荐,赶紧结账,我们还急着赶路。” 小二抬头觑一眼,讪讪的去找钱了。 地明与小四在前,方行至门口,那女子便扭腰摆臀的要飘上前来,地明脸带煞气的在前面一拦,女子竟也不怕一面媚笑一面挺着胸脯就往地明身上贴,地明大概是不料她如此厚脸皮,略微侧了侧身。 女子脚下不知怎的一绊立时摔倒,堪堪倒在了季桓脚前,可见她也是十分有眼力劲的,一早就看出了这里谁是主子,打的原本就是季桓的主意。 楚宁就跟在季桓身旁,那女子伸手就能拉住她衣衫下摆。季桓蹙眉,长臂一伸,转了个身半抱着将她护在怀里。 女子正抬头委屈的看向季桓,季桓眼中寒芒一扫,令她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即自顾自的起身拍拍裙摆掩嘴笑道:“哟,原来爷是好这口啊,得,倒是我错看了呢。不过奴家可给您指个地儿,那里面的小倌....”说着又笑起来,身子却是略微让开了些。 楚宁是男子打扮,这会儿被季桓揽着腰护在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在旁人看来确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她此刻浑然未觉,只听着那声音心中有丝凉凉,她转过头清冷看着那女子,转而却是漠然的一笑。 女子定定看她两眼,忽地陡然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看看季桓以及小四和地明两人,颤抖身子指着楚宁:“你你你.....”。 不待她再说,小四和地明已经上前驱赶,季桓牵起她往马车走去。那女子突然发疯般朝楚宁扑身,还没跑了一步,便被地明在后面拈起衣领摔了老远,大概是嫌碰到了自己的手,地明颇嫌弃的将两指在小四的衣服上蹭了蹭,立即换来小四一阵怒目。 女子由不甘心起身又往马车跟前扑,嘴里还茫然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跟....” 试问任何不知缘由的人此刻看见楚宁竟和另一男子在一起都是惊疑不定。 嘟囔了两句,突然她又发疯似地喊道:“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竟然还好好的....” 她当然没能冲上前来,但疯了般的泼妇架势还是让拦她的地明窘了一下。她披散着头发,本就不整的衣衫更加凌乱,手里攥着的簪子不顾一切的乱挥。 楚宁临上车前扭头看了她一眼,一扫而过,如陌生人一般凉薄讽刺。 这眼神似乎彻底刺激了她,猛地低头在地明的胳膊上咬一口,嗷嗷叫着便往前冲。 地明虽极快的回身制住了她,但她手里乱挥的簪子却无意的刺中了马脖子,那马嘶鸣一声,痛的立即向前狂奔! 楚宁与季桓刚上了马车,还没坐下便一个趔斜惯性的向后仰倒。街道上没什么小摊,反令马车没有障碍急速奔驰,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地明、小四利剑般扫那女子一眼,赶紧跟上。 女子原地冷笑不止,眼含怨毒。 ******* 马车急速驶离了小镇的街道,开始无目的的狂奔。 季桓将楚宁扶起,自己出了车厢去驾车。奈何刚刚那一簪扎的用力,马根本不听使唤。且出了小镇街道之后,道路开始崎岖不平,马车颠簸的厉害。 楚宁被颠得头昏脑胀,身子更是被撞得快散了架,踉跄着打开车帘,见马已经疯跑着将他们带进了一片丛林,横冲直撞,分分钟可能将他们甩出去。 如要故意吓她一般,那马往右一奔,带的车厢又是一阵颠簸,右前方正有一颗极粗壮的大树,以马车现下的方向,眼瞅着定要撞上。 楚宁匆忙看向季桓,见他目光沉沉,一手用力拉着缰绳,一手已经将她拽到身边。 “抱紧我。”语气虽不重,却不容质疑。 这当口,楚宁来不及多想,立即紧紧环住他腰身。 在马车即将撞上大树之际,季桓已然抱起她两脚在前辕上一个借力稳稳的跳下来。 楚宁还没来得及吃惊他的身手,已然“啊”的一声张倒,情急之下她拽住了季桓的腰带,两人一并摔倒滚了下去。 原来她们刚刚落脚的地方是个斜坡,草石溜滑,楚宁落地时光顾着回头看向撞在树上的马车,未及留神直接滑了下去。 翻滚间她倒没觉得身上多痛,脑中却是在想:等下不会更加狗血的坠崖吧.... 事实证明,她今儿个真的有够衰,片刻功夫她就感觉自己不滚了,也不似是刚刚被季桓抱在怀里了,而是被他拉着一只手。 楚宁睁开眼,立时吓了一跳。 ——她正悬在一个小土捱边,一只腕子被季桓拉着,摇摇晃晃。 下意识的往下看了一眼,楚宁暗暗出了口气,好在这没狗血到是什么深不见底的悬崖,否则自己真要怀疑是不是要再死一回了。 可是,现在这样,若真掉下去也是会少个胳膊断条腿的吧。 这时,她才想起看向拉着她手腕的季桓。 相较于楚宁,季桓明显警醒的多。便在滚下山坡的时候他已然瞟见这处土捱,迅速用脚勾住了就近的一颗小树。只是楚宁闭眼滚得太享受,完全没有配合他,这才将他又往前拖了一段,造成现在他只能脚尖勾着小树,用不上力。 楚宁乌黑的眼珠此刻看过来,视线相对。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不能自私的哭着喊“求求你,别放手啊,快拉我上去”这等话,可也实在没法大义凛然的说一句“放开我吧,否侧你自己也会被我拖累的”,哎,她张了张嘴,实在是好纠结啊....只好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季桓,心说没事,你咋样做我都不会怪你的..... 季桓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并无太大的惊惧之色,反而冲她笑了笑。随即左右一扫,见左边一臂之处有从荆棘,毫不犹豫,伸手抓牢。 “抓紧我的手”,他说话间已经猛一提气,借着左手荆棘的力道将楚宁拉了上来,一下扑在他的胸膛。 楚宁这会儿才慢半拍的惊了下,伏在他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气。 半晌,季桓出声,却是问:“你与先前那女子相识?” 楚宁心中还带着小小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难得十分乖顺的答道:“嗯,是燕家以前的丫头,名叫‘桃儿’。” 是了,今日那烟花女正是之前在楚宁的药里动手脚,之后却又在沈芳菲面前反咬她一口的丫头桃儿。 “只是不知她怎么沦落到.....”楚宁喃喃自语。 她当然不晓,桃儿做那件事时本就是想讨好沈芳菲的,沈芳菲也“如了她的愿”,将她嫁了人,只是嫁的却非她想的情郎,而是远离通州的峤县一户人家,那男人吃喝嫖赌无一不做,外加一样打老婆,桃儿过了大半年猪狗不如的日子,最后竟被满身赌债的禽兽卖进烟花巷。 桃儿也是大门大院里出来的丫头,哪能受得了这个,挣扎过、也逃过,终在几顿毒打下屈服了,窑子里的手段,便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的。 今年与峤县相邻的两个县都大旱,眼见到秋却是颗粒无收,峤县虽略为好些,但收成却也不过往年的三分之一。 男人们大都外出谋活了,那还有闲钱逛窑子。可老鸨却不准她们白吃白喝,推了人上街拉客,目标尤其锁中那些过往的外地人。 桃儿已经在这馆子附近站了两日,今儿见了季桓一行人早便盯上了,心里是打着这四人中定要傍住一人的主意,不料想竟然碰见了当时的起因之人楚宁,心中哪能不惊、哪能不恨! 这两年的屈辱尽数喷薄而出,让她恨极了燕家的人,直将所有的不堪遭遇全算在了楚宁头上。 楚宁还在思索,不经意一瞟却见季桓身上竟有斑斑血迹! 这一惊让她脑子蓦然惊醒,即刻意识到自己还趴在季桓身上,可顾不了羞赧,她忙起身问:“你受伤了?” 季桓舒了口气,方直起身子摇头道:“我没事。” 可那血迹明明是真的,楚宁打量一圈,没见他有受伤的地方,犹豫开口:“那....不会是我刚刚将你砸的吐血了吧。” 季桓失笑,却调笑般点了点头。 楚宁无语,惶惶然的将他扶起来,方注意到在他的左袖也有血迹。 她一把执起季桓的左手,上面已是鲜血淋漓。 楚宁掩唇瞪大了眼睛,想起什么似的扭头一看,见那离他们不远的满是硬刺的荆棘枝上隐隐泛着红色。 心中一窒,说不出何种滋味,楚宁已利落的解开外衫,“呲啦”一声将里衣撕了一条下来。 季桓眸中有异样的光火闪动,却沉默着任由她小心的将自己的手包住,尽管那掌心还有许多虚刺儿,扎得他心中一阵烦躁。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他慢慢移开目光忽地开口说道。 “马车估计已经撞坏了,也不知道地明和小四能不能找到这里来?” “他们.....”话未说完,季桓猛然俯身抓了把土胡乱摸在楚宁脸上,又将她头发打乱了些,一把将她牵到身后。 楚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见不远处有人影耸动,并且人数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狗血来了。。。。。。 话说乃们是否都不记得谁是桃儿了,这丫头在前10章出现过,当时没有交代她的去处,便是在这了。 正文 第81章 险情(二) 片刻,人影已到近前。 楚宁在季桓身后抬眼瞧去,是七八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手里无一不拿着棍棒刀斧,目光贪婪流气,一看便是惯迹的地痞流氓。 她扫视一眼四周,不见村户,看来离刚才的小镇已经很远了,这些人来得倒真快.....难不成是一早就被盯上了?可他们几人衣着简单更是不曾张扬,怎会被这些人盯上? 这时季桓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在她手心点了两下,似在说“放心,没事”,楚宁心中一动,立即想明白这些地痞是冲何而来,不禁下意识的抓紧了季桓的手。 那七八个贼人似就见猎物的饿狼一般,贪婪的目光不怀好意的在季桓和他身后只露出半边衣袍的楚宁身上打转。 其中一个个子略高,眼梢耷拉的长脸男已先行嘿嘿笑道:“老大,咱们弟兄已经多久没饱餐一顿荤腥了,这回总算得了一票,那婆....” 被称作老大的小胡子瞪他一眼,眼珠在季桓腰间来回扫,约莫是在寻钱袋。旁边一个矮个子的猥琐男冲长脸男挤挤眼睛,声音淫/贱的道:“李三儿,嘿嘿,你说的荤腥是哪个荤腥啊?是你上面要吃还是...下面那玩意要吃?”说着还探身往季桓的身后看了两眼。 这十足下流的一句话引得几人一通混笑,目光也更加流气。 在他们说话间,季桓已带着楚宁挪了两步,靠在一棵树旁。他本来漫不经心的看着地面,似乎这些人的到来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听了刚刚那话才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他脸上没什么气愤的表情,便是眼神也没显示出冷意,但一眼往方才矮个子的猥琐男身上一盯,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脸上的淫/笑一僵,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其他几人仿佛也有同感,哄笑立即无声,只紧了紧手中的棍棒。 那小胡子老大咳嗽两声,用粗胖的手指指着季桓粗声粗气的说话:“你,把身上的钱都给老子留下就可以滚啦,俺们不想为难你,你身后的那个得留下!快些快些,别让老子自己动手!” 季桓瞥他一眼,十分无奈的道:“我没钱,这可怎么是好?” 小胡子在他身上看了一圈,确实没有看见钱袋和太值钱的东西,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敢糊弄老子,没钱你也甭走了!老子男女不忌!” 他这一喊,后面跟着的那几个气势立即又回来些,嘴里啧啧有声。 季桓像是叹了口气,忽地问:“方才那女子私下给了你多少银钱?” 地痞们一愣,纷纷看向小胡子,先刚的猥琐男瞅瞅众人奸笑着说:“胡老大,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咱们弟兄里你一向都是拿大头的,咋还背着咱们吃独食儿哩。” 这群地痞流氓本就都是极其贪财图利之人,为利能沆瀣一气,自然也能为利即刻反目。 此时觉得眼前两人无论如何跑不了,倒先被季桓一句话挑得内讧了。 实际上他们是太过贪利的小人心思,否则只需想想他们本也注意到了这外来的行客,也是有着劫财的心思,那人只需说两句“他们随身财物颇丰,所带女子异常貌美”之类的话撩拨一下,他们这些早红了眼的地皮们自然就来了,怎需给什么钱,不过是他们自己心里都各怀心思猜忌罢了。 楚宁听着这话,心说果然是桃儿那丫头!心底正冷笑,却透过季桓的肩膀看到他受伤的那只手的衣袖不时在地上抚动一下。 她心里奇怪,定睛看去,——前方季桓衣袖所过之处竟不知何时已然插了一排细细的针尖朝上的银针! 楚宁愣神,想起他方才抚着胸口弯腰佯装受伤的模样....应该那会子就已将针取出来了。 季桓这时转头冲她一笑,低低说道:“你看,我本来想拼个‘宁’子,奈何少了一根针。” 楚宁这下才又细看,发现那拼成的形状还真的是个宁字,不过少了最后那一勾。 心里一跳,正要说话,却见方才正在内讧的流氓们已经开始围了过来。显然是那小胡子已经说服几人先将他俩拿下回头再说他的事。 季桓伸手在衣服上扑了扑,拉着楚宁缓缓站起。他衣服上还有刚刚摔滚所沾的泥土,左手胡乱的系着楚宁刚刚给他绑的结,发际也有丝凌乱,然而这些丝毫不能影响他一身从容。 朗眉一挑,他摇头道:“罢了,既然你们已看出来那我就只好说实话了,我身上确实还有些银钱,但不多,余下的都在方才撞坏的马车里....” 地痞里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胡说!我们刚已将马车搜了一遍,娘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可将矮几挪开,查看那底下?” 几人面面相觑,立即便有人往马车方向跑去。 小胡子瞪眼大喊:“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那马车已经撞坏了,还能他娘的跑了不成,这会儿去了的,别说这人等下你们享受不成,就是银钱也都得给老子吐出来!” “这人”显然说的是楚宁。 季桓眉心蹙起,这帮人已经不再顾忌,一听车上还有银钱,立下都想着快些将男子揍倒,把他身后的女子拉过来好好解解馋,他妈的这一票就圆满了。 跑在前面的是小胡子和猥琐男,猥琐男一边挥着棍棒要往季桓身上招呼一边还色迷迷的瞟向他身后的楚宁。 楚宁其实还真没怎么害怕,一是她前世里的身手对付一两个小混混也是可以的,现在这身子虽不如之前,但心里上却没那么恐惧。二是季桓在这,兴许是他淡定自若的气场也影响了她,无端的便会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她现在实际更加关心的是谁先踩到那排银针.....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前面的两人还未踩上银针就已“嗷”的一声惨叫,地明那厮不知何时已经蹦了出来。 其他的人并未看清地明是打那来的,也没看清他是如何下得手,但钱财就在眼前,一切拦路的都挡不住,所以他们并未退缩反异常的团结起来了。 五六个人一起朝着地明招呼过去,另有两人则绕到了树后,冲着楚宁而来。季桓冷眼旁观自是早瞄见了这两人,弯腰捡了几颗小石子,只是还没等他手上发劲儿,就见他一直拉着的楚丫头已经捡了两块块头略大的石子招呼过去了。 力道虽然一般,但胜在反应迅速准头也不赖,分别砸中了一人的脑门和另一人的眉心。 俩地痞约是没料到楚宁出手,被打得的楞了楞,此刻才真切看到了楚宁面容,却见她蓬乱着头发,一张脸满是泥污,唯一双眼睛闪着冷峭的乌光。两人对视一眼,那娘们说这小妞长得白净娇嫩,仙女一般,这会子咋如此这般? 他俩的对视也不过眨眼的功夫,瞬间都想在次也他娘的是个女人,抓了再说! 随即撇了棍棒,从身后抽出两把砍刀来,呲着牙便要欺上前。 附近几个县都没什么收成,他们这帮人更是穷了很久,早想疯了,今儿哪能收手。 楚宁苦于手里没有家伙,转身往季桓看去,见他对眼前的凶险似视而不见,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楚宁扯他一把,想叫他回神,正瞥见地明手里拿了从那群人中夺来的一把斧头和两把刀朝这边掠来,而他身后已哀哀嚎叫着倒了一地。 楚宁心里顿松,指指那犹自插在地上的银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查的那般清楚,难道竟不知我的闺名并非此‘宁’字?” 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怔,荒郊野外,尚有流氓地痞挑衅在旁,自己怎生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真是..... 季桓却神情一展,觉得她问的理所当然,他目光越过已被地明放倒的两人,又扫视一眼其他蜷缩在地上的人,语气幽幽:“凝者,静也。” 垂眸看看楚宁,他微微摇头,又淡笑着续道:“寕者,安也。无所谓凝正端简,只愿....康宁平安。日后,你便改为这个字吧。” 康宁平安.....楚宁拢拢自己的衣袍,看一眼满地打滚的人,心中一沉。 季桓却已弯腰将地上的银针拔起,地明上前递上一根:“主子,这是你方才留给属下的。” 季桓摇头:“脏了。” 楚宁明白最先那俩人是被何而伤了。 “马车修好了?”季桓往右前方看看问。 地明答道:“车上备着工具,小四在修,虽无法完全像没撞之前一般,但能用是一定。” “这些人.....” 季桓收回目光,负手道:“咱们此次出来不能过多声张,但这些人实在应该换个地方呆着。但去之前....”他看一眼地明手里的银针,又着重看了先刚的猥琐男一眼。 地明十分默契的点头,两指捻一捻手中银针,先行朝着猥琐男而去。 季桓边朝上面的小径走边回头问楚宁:“方才你不怕?” 楚宁点头又摇头,捡了句他爱听的说:“怕什么,您不是在呢么。” 下面隐约传来惨叫声,却也立即安静。不会...是被拔了舌头吧... 楚宁想季桓定是不会让地明杀了那些人的,毕竟他是朝廷命官,那么他所说的“换个地方”应该指的是县里大牢了。地明是跟着季桓出入大理寺的,如何没有几招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这般一折腾怕是不死也都去了半条命了,再往牢里一扔,可想而知惯会欺软怕硬的牢犯们会如何对待..... 她想到了始作俑者桃儿,心下有些打鼓,季桓偏头瞅一眼她乱蓬蓬的头发:“那女子也自会得了应有的惩罚。” 楚宁微微闭眼,没说任何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之事,无法原谅。 ****** 马车再次行驶在路上已近申时,季桓临时命改了路线,马车被小四修了个大概,但不敢如上午那般疾驰,倒正稳稳当当。 楚宁将季桓左手的布条拆下,见他的手心早已红肿,原是里面有许多小虚刺,未及时挑出,反令得手淤肿起来。 她抽了口气,这种刺在肉里的感觉尤其疼的磨人,现今还要一一挑出,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挑了两下,见季桓闭着眼纹丝不动,好似那手根本不是他的。 可楚宁依旧觉得不舒服,她吐了口气,准备说两句什么来岔岔神,憋了半天,道:“今日....谢谢你救我。” 季桓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终是没睁眼,轻声说:“本就是我把你带出来的,自应护你。” “地明是何时来的?” “我在地上布针的时候。” “....那怎么不早叫他出来?” “地明...喜欢速战速决,但小四的车还未修好,我们在那干等着多无聊。” “.......” 凉凉的微风中,女子执着男人的手,低头专注的挑着小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也慢慢黑了下来。 黑透之际,马车徐徐驶进了一处庄子。 作者有话要说:呃....最近乃们都不冒泡哦,俺准备了小皮鞭哦,哼哼哼~~~ 正文 第82章 躁动与桃花 马车停住时已近一更末,经过半下午的折腾,楚宁委实有些困乏,原以为终于到了要落脚的客栈,一下车方发现这似乎是一处田庄。 庄里的人也不料主子会在这个时辰突然前来,赶紧忙活着收拾房间。楚宁看了看,现下已是黑透,出了四周燃着的灯火依稀可以辨别院子的大约角落外,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明。 她跟在季桓身边,接迎引路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举止颇体面的方脸高个的康姓婆子和一个五十多岁身板硬朗的姓卞老汉,听两人说话,应该是这庄子里管事的。 四人一路风尘,便先去洗漱换衣,楚宁虽一副小厮打扮,但那方脸的婆子却眼利的很,看着季桓的眼色悄悄叫了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来单另伺候她。一切收拾妥当,又匆匆用了饭已过二更正点。 楚宁只觉坐了一天马车腰酸背痛,想躺在床上好好板上一板,可主子还端坐在木椅上八风不动的,她也只好瘫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 这屋子摆设不多,但干净整洁,刚刚也是稍一收拾便得,可见季桓不来的时候也是日日打扫的。他喝了口这乡里泉水泡的茶,微垂着头用杯盖避着茶叶对下首站着的两人随口问道:“今年秋的收成如何?可也着了旱么?” 如今已近十月末,正是才收完秋的时节。 回话的是那个五十多岁的卞老汉,他略微一躬身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小四恭敬的对季桓道:“回爷的话,今年年头较往年差些,听说上面有两个县都着了旱,咱们这虽说得着了雨水,但没赶上庄稼渴的时候,所以,今年的收成....只相往年八成左右。” 季桓颔首,抬眼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在楚宁以为他要连夜对账的时候却见他啖了口茶,一抬手淡淡说:“时辰不早,今日我也累了,你们且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说。” 下面的婆子和老汉稍显意外,以前季桓也隔段日子就会来一次,但每次都停不了多久,所以即使是半夜过来他也会先将庄子里的事都过一遍再休息,今年这还是头一遭亲自到庄子上,这态度倒是罕见。 两人恭顺的退下,那婆子不动声色的觑了楚宁一眼,顺带将外面刚刚伺候她洗漱的妇人也带走了。不过楚宁并没注意到,因为她正掩着袖子背身猛打呵欠。 季桓侧头,不算明亮的烛光中楚宁略显消瘦的身子罩在宽大的长袍中,头发虽如男子般束起但还没干透,发梢垂在前襟和后肩缓缓滴水,晕湿了一片片。他眉心微动,冲着外间门口的两人沉声吩咐:“你们也下去吧。” 小四瞅瞅地明,欲言又止,地明两眼直视外面。听到主子的话立即“尽职尽责”的将小四提溜出去。 楚宁打完呵欠眼角泛泪的转过身,她此刻穿的是季桓放在这里的旧衣,她原本带的两件换洗的男装在下午地痞流氓们翻腾马车的时候给顺了,后来虽取回,但季桓嫌沾了那些人的手,将该扔的都扔了,弄得这会儿只能换了这男人的衣袍。 季桓比她高出一头,这天水碧的宽大衣服却服帖的穿在楚宁身上衬的她愈发娇小清丽,因劳累困顿而稍稍晕红的双颊上一双水濛濛的大眼迷茫的眨着。那是他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此刻却包裹着眼前的女子..... 蓦然间,一种难言地,陌生地,令人呼吸发紧地躁动毫无预警的汹涌袭上季桓的心头,他目光微深,猛地伸出手,几乎就要抚上那莹白的脸庞,抚上那嫣红的樱唇....可,心底里霎时又有另一种力量撕扯住他,让他刚刚抬起的右手又艰难而缓慢的落下,然后,他用那只被包成粽子的左手狠狠压住。 楚宁眨巴着快打架的眼皮不明所以,只见季桓眉目纠结似有不适之意,左手紧紧握着右手腕,当下忙问:“爷不舒服么?啊,不会是手上感染了吧,要不要我去找药来擦一擦?” 季桓闭眼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下却是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床榻边歪倒,面朝里闷声道:“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楚宁冲着他的脊背默默腹诽几句,抬脚准备出屋子。 “去哪里?”床上那人立时问道。 “去歇息呀。” “你方才盥洗的房间大约是康婶的,我们今日来的突然,她们应是没有单为女客准备房间,你,还是如在府里一般吧。” 如在府里一般....就是说要在这屋子里给他值夜! 楚宁气闷,趴在门口看看静悄悄的院子,方才她更衣洗漱的屋子确然已经熄了灯,讷讷的返回,她突然想到一事,指着桌上的账本问:“爷明日就走,今儿晚上不看这账本么?” 季桓默了默,转过身来以肘支头:“唔,拿来看看。” 楚宁颠颠地将账本送到他手里,一边迅速拉过床上的被子往床边靠着眯眼一边说:“爷慢慢看着,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太久没出过门,今儿这么颠簸一路又出了那档子事,她这会子实在是乏得有些扛不住了。 季桓也没理她,迅速将账本翻了一遍,沉吟一瞬,动手将人揪起来。 楚宁已迷糊着睡着了,被人在耳朵上一捏,又一捏,直捏了三四下她才醒过来,但神情仍旧十分茫然:“怎么啦?” 季桓盯她半晌忽而低低一叹,将账本递给她:“打开。” 听话的将账簿打开,楚宁抬头傻傻等着他下一步指令。 “能看懂么?”季桓稍起身换了个闲适的姿势瞄着她。 这些字倒是都能看明白,但是....她现在脑袋跟浆糊一般,要让她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却是不能,于是楚宁很讨好的答道:“我可没主子的本事几下就把一本账翻完了,我能把字识到一处,可要完全弄明白怕是需要花点时间,眼下怕是不行,要不主子容我两日?” 季桓挑眉,似笑非笑:“看来跟着我这段日子还是有点长进,学会拿话哄人了。” 楚宁“呵呵”的讪笑。 季桓盯一眼她又要合在一起的眼皮,袖子一甩,施施然的躺下,却又不说账册的事了,只声音有点沉闷的道:“你也可以如在府里一样睡在这床上,不过.....” 话未说完,楚宁已经抱着被子两三下爬到床里,嘟囔出一句“爷好睡”,便沉沉入梦了。 “......” 磨牙郁卒了半晌,季桓起身去院子里吹了阵冷风。 ****** 第二日清早楚宁是在清新的晨光和悦耳的鸟叫声中醒来的。 彼时,季桓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翻着什么,康婶和卞老汉也早叫了人来帮着小四收拾马车,只他们这屋里没动静,下人都以为主子累了,谁都不敢打扰,连走路也轻手轻脚的。 楚宁一骨碌爬起来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懊恼。惭愧的是眼下不是在季府,田户人家都惯是早起的,像是这时刻若在农忙时怕早都下地干了好一阵子活了,自己和他们一比真是懒到份了。懊恼的是现下大家都已忙活半天,只眼巴巴的盯着他们这个屋子呢,在府里丫头同屋值夜倒也没什么,在这楚宁却觉得有点怪异的很。 房门一开,果然好几道目光嗖嗖嗖同时朝她扫射过来,见是她除了小四的目光有些愤愤之外,别人立即调转目光各干各的。可在这些目光里,还有一道是未及撤回的,其实与其说未及撤回倒不若说是未舍得撤回的,当然这不舍的目光盯的也并非是楚宁,而是越过她,看向了那屋里。 楚宁顺着看去,眼前一亮,那眼神来自一个十四、五岁的身穿粉蓝衣衫的姑娘,她肤色并不十分白皙,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漂亮,甚至,给那灵动的大眼、微卷的长发和玲珑的身段平添了一股逼人的勃勃健康/生气,宛如一股清涧,在这明媚的清晨直击人肺腑。 这姑娘看见楚宁瞅她,也不怎么害羞,坦然的咧嘴一笑,丁点儿没有城中闺阁女子的隐晦小心。 楚宁被她所感,也友好的点了点头。 康婶脸色平和的走过来道:“主子起了?那老奴去备饭。”走了两步,她又转过来冲着那愣愣的粉蓝少女道:“桑麻丫头,你来帮我的忙。” 桑麻脆脆的答应一声,笑得眼睛弯弯,小跑着跟过去了。 楚宁笑着冲康婶点点头,见她喜怒不行于色,心下称奇,觉得这位康婶不像是这庄子里的人,反像大户人家里的体面婆子。 天晴气爽,昨日里的郁郁心情也一扫而空,楚宁打量起这庄园来,此刻才看清这庄子颇大,他们所在的只是其中一个院落,与前院相隔的院门处偶有人往来,都是一身精干的短打,估计是这庄子的护院。 片刻,康婶便手脚利落的摆好了饭菜,桑麻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太敢进的情状,卞老汉在院子里对她使眼色。 原来桑麻是管事卞老汉家里的老幺,看她方才与小四和地明熟识的样子应与季桓也是早就相识的。 楚宁看着那姑娘愉悦的眉眼禁不住想,没准还有一段竹马的情谊。 季桓也终于注意到了门口的影子,他看向康婶:“谁在门边?” 康婆子往外挑一眼,平静回答:“是桑麻。” 季桓握筷子的手明显一顿,良久,直到他用完了饭,才唇角轻轻一勾,笑说:“叫她也莫要站在门口了,有话进来说吧。” 康婆子老早就知道卞老汉的心思,农家里的姑娘本就没那么多讲究,加上庄子里管事的丫头送给主家做妾的最是平常,只不过这丫头还有小半年才及竿,季桓打去年开始难得亲自来一趟,卞老汉定是昨一回去就与桑麻提及了,这丫头才今儿一大早就跟着他巴巴的跑来。 其实单论这姑娘来说,倒是个妥帖心善的,康婆子也顶喜欢,况且这丫头当时还对季桓.....她心里微叹一声,也不知叹的是季桓还是桑麻,口中却已微微笑着对门口出说道:“桑麻丫头,进来吧,主子唤你呢。” 桑麻的眼神顿时晶亮,嘻嘻笑着便进了屋。 “季...主、主子”桑麻似乎略略有些激动,小脸也微红起来。 楚宁站在季桓的左前方,见他眼光难得的带了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和柔和,心中竟是一怔,随即再看看桑麻的脸庞,感觉像是更加明艳了些,心说果然,心悦则容丽。 “嗯,长高了些”,季桓的声音里也是带着丝笑意的,“你母亲身体可还好么?” “好多了,尤其是年头里吃了地明大哥捎来的药,我娘和爹爹都要我好好谢谢主子呢”,桑麻并没有害羞的不敢抬头,反是眼光亮亮的盯着季桓,说罢,还像模像样的给他福了个身。 季桓笑出声来,冲她摇头:“那便好,你这谢我也受过了,可还有事吗?” 桑麻这下倒没说话,有些失落的看他一眼,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想见他想时时都能见他所以才来的吧。 季桓笑笑掩嘴咳嗽两声,道:“去把你爹爹叫进来吧。” 他们这是有正事要谈了。 桑麻转脸看看一脸平静的康婆子,又看看满眼好奇的楚宁,袖里的东西终究没好意思拿出来,扭身出去喊卞老汉了。 即刻的,卞老汉、小四、地明便都进了屋子。 季桓起身踱了两步,也不废话,指指桌上的账册又从窗子扫一眼远处的田地,道:“这账册我略略看了,倒还未祥究,眼下有事在身不得不先离开”,说道这里他突然一指楚宁:“她是我房里的人,这几日便留下来,你们跟她详细回禀便可。” 他边说着边有意无意的盯了康婆子一眼。 当然没人注意他这示意,因为他这句话,楚宁,还有在场的其他人全都傻眼啦。 楚宁想得是:什么叫我房里的人?他是要把她一个人撇在这?禀报个屁,她啥都不懂,季桓这厮是要干嘛! 田庄里几人想得则是:这丫头还是小厮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小四想:主子你这是肿么了...... 地明想:唔,看来主子昨晚运动激烈确实累着了,以致今日有些...... 在众人的咋舌中,季桓俊眉一挑,缓步踱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同学结婚,去了一趟,喝高了....所以,你们懂得,一到这个时候结婚的好多呀.... 看在俺这章字数还算不少的份儿上,请轻轻的拍打偶~~~ 十一期间更新基本正常,但俺偶尔可能也会跟朋友去逛个街神马的,所以如果偶然一天没更新还请乃们原谅俺,但俺中间也会不定时的双更一下的! 呃,跟妹纸们提醒一下留言积分的事。 即日起(10.1号),凡事V章留言的妹子,满25字均会赠送积分。字数越多,送的积分越多,每月300分,送完为止(估计也就这个月底就完结了哈),所以妹子们方便的话,都踊跃留言吧,反送的积分可以直接买V章,还是挺划算的。 之前在V章留言的妹子们,俺明天去找一下评论,看之前的能送不,今晚实在没力气了。 最后祝大家十一嗨的开森啊!弱弱啰嗦一句,外出旅游的妹子要注意安全哦。 正文 第83章 风雨欲来 秋阳冉冉,在这乡下感觉太阳也升得早似的,方至辰时,一亮蓝顶马车已自庄子里驶出,迎着朝阳奔驰而去,身后留下了神色各异的几人。 楚宁木着一张脸蔫头耷拉脑的屋子里走,季桓在方才撂下那么一句话后,还真如他自己所说“有事在身不能停留”,这一转眼便这么走掉了。 不过他刚刚也给了楚宁一个期限,五日。他说:“给你五日的时间,五日后我回来你将这庄子里的情况细细禀与我听。” ——这真是典型的自己不闲着也不能让别人闲着的扭曲心理啊。 看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康婶子,楚宁转而又高兴起来。难得出来一趟,这里山青水碧,何不好好转一转。 “康婶儿,今儿天气晴好,要不您带我先在这庄子附近看看?”楚宁声音柔和,“爷虽那般说,但这庄子里的事您和卞老叔最是懂得,我这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您与卞老叔可别笑话。” 这话倒真不是谦虚,楚宁穿过来两年多,几乎都是憋在后宅内院,她被送进燕府时她老爹也没在嫁妆里添置什么值钱的就更别说名下会有什么庄子了,所以,田庄里的一些弯弯绕楚宁还真不怎么清楚。但眼下确是个机会。 康婆子敛着眉目,平静的回话:“您这是抬举老婆子了。您是跟在咱们爷身边的,所见的定然也比我这个半辈子没离过田地的婆子宽广多了,今回头一遭来这,原就该咱们将这庄子里外事详细的给您报一遍。” 她话虽说得客气,脚下却没动,口中也没有继续跟楚宁叙叙庄子里情况的意思。 卞老汉也在楚宁身后笑道:“爷难得亲自到庄子上来一趟,昨个儿晚上咱们都光顾着高兴了,未来得及跟爷细细回禀,姑....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这老汉。” 说罢,他悄悄扯了一旁的女儿桑麻一把,心说这人既然能被季桓带来,又亲□代过,定然有点份量的,想提醒女儿留心些。 桑麻还沉浸在方才的讶异与不舍当中,好容易见着了心想之人,却只得片刻就匆匆离去,心中难过,这会子被她爹一扯,怔怔看了楚宁一眼,回头不解的问:“爹,你拉我作甚?” 卞老头老脸一红,讪讪瞪了自己闺女一眼。 楚宁失笑,这丫头倒似个直肠子,当下莞尔,道:“桑麻姑娘自幼生长在这,对庄子上下定然也是极熟的,有时间的话与康婶子一道陪我转转可好?” 桑麻立即雀跃起来,打量着楚宁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的好奇和羡慕,她点着头有点小孩子般说到:“好啊好啊,我知道好些好玩的地方。” 三人便这么悠悠出了院子,卞老汉本说要人抬顶小轿的,楚宁拒绝了,不过虽着男装,康婆子还是给她找了顶风帽带上。 这一出来楚宁才发现这庄子地段很好,靠山傍水,她们走在小路上,还不时见到拉着晒干的苞谷秸秆的牛车经过。 只是让楚宁略微奇怪的是她们这一路所见农妇甚少,农家里没有不迈二门一说,农忙时农妇们如男人般下田干活,闲时三五群的聚一块闲话家常最是正常,可她们一路行来只见了三两妇人,且都是行色匆匆。 楚宁看了半天,见她们所去的地方竟也相同,心里一动,不由问:“在庄子上做活的都是本县的人么?” 康婆子摇头:“不全是。这里几年前生过一场瘟疫,死了好些人,侥幸活下来的除去老幼,真正的劳力甚少。” 说到这,她顿了顿脸上极轻微的露出丝骄傲的表情来:“不过这几年咱们庄子上的收成不错,又有些别的好处,外县的年轻人们这才敢来了,如今在这安家的也不少。” 楚宁颔首,想想说:“我今儿早上随爷看了两眼账册,见这庄子上的收益出了田里的一部分另有一部分是麻布和丝织品,想来是这庄子里的姑娘和妇人们的功劳吧。咱们如今的丝织物大都是产自南方的,北边的甚少,若是请个手艺一流的南方师傅来,定能引来许多外县的姑娘也来学手艺,这不仅提供了不少的收入,更主要是引来了不少外县的年轻人,连本县的定也都不往外跑了。” 康婆子终于微惊抬头认真的看了楚宁一眼,随即慢慢回说:“姑娘说的极是。” 楚宁眨眼望天,双职工神马的果然是留住人才的好办法啊。 桑麻在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半晌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楚宁感叹“你能陪在主子身边.....真好。” 康婆子沉默了一阵,这才边走边跟楚宁说起庄子里的情况来。 这庄子叫小莱庄,原是之前就有的,但到季桓手里却是几年前的事,统共有田两百七十亩,近两百亩的水田,还有七十几亩的山坡地。水田遇上旱天倒还能想法子,山坡地就完全看天收成了,好在前几年一直风调雨顺,田里的的作物种类也多,小麦、苞谷、大豆、胡麻等按着不同的习性分不同的地,卞老汉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种地看天都是一把好手,因此庄子这几年收成颇是不错。 楚宁想想季府里上上下下虽有几十口人,但这一个庄子的产收养他们就绰绰有余,且季家也定不止这一处与京中权贵相比并不算大的田庄,不过季府上下不论主子还是奴才却都低调的紧。 她们这一转便转了大半上午,回去时卞老汉已带了两个分管事等在院门口,见她们回来,忙又将人挥退两步上前问道:“怕我这上了年纪说的不甚详细,刚又将两个分管事的招来,您是现在问还是歇歇再问?” 楚宁哑然,这老汉还真是认真,性子比她还急。 实际上卞老汉的确是个认真之人,但他急也是有原因的。 这几年虽对主子的事不是知之甚详,但也晓得如今身份是愈发的高了。卞老汉前年过年去季府送东西时还专门带上了桑麻,不过那会子桑麻还小,季家老爷又才过世不久,自然是没这个心思的,但季夫人却是十分喜欢桑麻的,季桓见了她也终于明朗了些,因此卞老汉觉得季桓对桑麻还是有几分情意的。这两年更没听说季桓房里收过什么人,卞老汉直至昨晚心里还份外有底,谁知道今儿一早怎的就蹦了一个出来! 他晓得自己闺女是个没心眼的,原先觉着就她一个的话季桓定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现下一看竟有人赶在了桑麻头里,当然心急,心下不知是该示威还是讨好。 楚宁见他神情不定,扭头看了桑麻一眼笑道:“卞老叔跟着爷的时日定也不短了,爷是十分信得过的,早上走之前还嘱我多多请教您,这厢看来确然负责的很。不过不急,卞老叔且先让他们回去,实在有需要了再叫。” 卞老汉得了这话心中稍安,点头应去了。 康婆子看看楚宁又看看似有话说的桑麻,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黯然,道:“姑娘且先歇歇,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您叫我。” 桑麻却没有跟着走。 楚宁摘下风帽随手放在一旁,桑麻已经利落的倒了杯茶给她:“姑娘...姐姐快先喝口茶,这秋日里最是燥人。” 她直通通的将杯子递过来,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楚宁见她这动作特别自然,既没有下人对主子的恭顺也没有丁点儿的小心试探,便像好客的农家姑娘见着了喜欢的朋友一般。 她心里喜欢这姑娘的直爽,接过茶水也随手一指:“桑麻姑娘你坐啊。” 桑麻嘻嘻笑着听话的坐下,喝了两口茶后大眼珠溜溜的看着楚宁,关切的问:“姐姐随着主子自府来来,那老夫人可好么?还有两位小姐,大小姐身子弱,如今天凉了,她可难过的紧....还有温妈妈,她们都好不好?” 她自顾的问了这一堆,却还没等楚宁回答,又略微低了头问一句:“还有....主子爷,这一年多他好不好?” 呃,楚宁心说这一年多他好不好我还真不知道,可见桑麻眼神关切,还是温声答她:“老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好,她们知道你如此惦念着,定然窝心的紧。至于主子爷,你今儿早上不是见了,他可不好好的么。” 桑麻乐了,竟稍显羞涩的低下头,随即她想到什么似的朝楚宁急急摆手:“姐姐,那个、那个....我就是问问。” 见她发窘,楚宁心里却是感慨,这丫头分明对季桓有心,可她这个性子等季桓将来娶了妻再有其他妾室在那深院之中怕是不得好啊,不由叹了口气。 整整一个下午又大半个晚上,楚宁才将那账册粗粗看了一遍,麻烦的是这账里不仅包括田地的亩数分配,今年的收成记录,还有些农产品和丝织物的买卖都是按时间顺序记在一处,所以要看每天很方便,可要看最后汇总的就木乱咧。 楚宁又花费了两天时间将它们一一分列出来,这才看着顺眼些,康婆子在旁边看着虽没说什么,但对楚宁所问却是极有耐心了,偶尔还会露出赞赏的眼神。 五天转眼过去,楚宁堪堪将头绪理清。 这一理清楚宁发现那庄子里妇女所制的丝织物收入竟然不少,占了总收成的近三成。而田里确如卞老汉所说,今年的收成低了近两成,尤其是不抗旱的苞谷和小麦,收成低了不少,山坡地的豆子也一样。 卞老汉有点犹疑看康婆子一眼,今儿主子应该就回来了,不知这姑娘到时在他跟前会不会嚼舌根。 桑麻一点都不担心这个,这几天来,她没事就往楚宁这跑,看着她写写画画,心里愈发崇拜起来,也略略有些自卑,她是农家姑娘,自小对这些不敢兴趣也一点都不在行,以前不觉得有啥,现今却难过起来,她的主子爷也是懂这些的呀..... 一更天,没有马车的影子。 二更天,没有马车的影子。 将近三更,几人望眼欲穿,仍是没有见到季桓的马车。 面面相觑后,众人只好先各自回去休息,想必是有事耽搁了。 然而,第六天,仍是无人回来。 又过了一个五日,依旧杳无动静。 楚宁无端的有些不安,难道季桓是有意将她留在这里了? ....... 直至第十二日黄昏,在几人的不安和翘首企盼中,蓝顶马车终于驰进了院子。 还没得几人欢喜,就见地明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一进来便示意康婆子和卞老汉屏退了其他人,他看楚宁一眼示意她上车。 楚宁不知为何心里惴惴,她爬上马车喊了声“爷”,没有响动,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响动。 地明的脸色一变,迅速上前掀开车帘,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刺鼻而来,最后一点微光之下,那人头发松散,脸色惨白如霜,已是不知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妹子们得积分都已经送了哈,以前V章留言够25字的,还有上章留言的妹子都送了哟,乃们查收一下哈! 咳咳,话说这个桑姑凉还是挺重要的一个女配哦~~~ 正文 第84章 食言 楚宁一个脚软,忙攀住车壁,还没站稳就觉衣服一紧,地明已将她扔下车去。 “主子”,地明喊得一句,声音有点发飘。 见仍无应声,地明大步跨进车里,先伸手去探季桓鼻息。 ....还好....虽然极微弱,但气息尚存。 迅速将人扶进室内,几人几乎都是屏息的。卞老汉一脸惶然的跑去请大夫,楚宁心跳加快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这突入其来的变故,让她仍在恍惚。此刻在灯下她才看清季桓的样子:双眸紧闭,唇无血色,右面的衣袖挡在腹部,墨蓝的衣袍更是被划烂了好几处,周遭全是不辨颜色的血迹。 室内静极,大家似乎都被吓到了,陡然间“啪”的一声脆响!几人同时一个哆嗦,寻声看去,却是桑麻死死咬着嘴唇身子犹自发颤无意识的将桌边茶盏碰翻在地。 这下几人都是一醒,康婆子毕竟经的事比楚宁和桑麻多些,她脸色虽依旧不好,但沉声说道:“主子是福泽深厚之人,少时比今日更险的情状都过来了,今日也定当无事,你们慌什么!” 话虽是训斥,可听在几人耳里却俨如一根强心针,登时稳住不少心神。地明回身看楚宁一眼示意她给季桓清理换衣,康婆子则对桑麻吩咐:“取支老参来煎了,爷怕是失血太多元气不足。” 桑麻直直看一眼季桓了无生气的脸,伸袖匆匆拭了两下泪,连跑带颠的去了。 她刚出屋子,卞老汉拽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进了门。 这边楚宁费了好大劲才在地明的帮助下将季桓的外袍换下,此时她赫然发现刚被季桓衣袖覆着的腹部竟有一道约莫两指长的整齐刀口,而左肩处分明还插有一根断箭!里衣外衣均被染个湿透,倘不是因着外衣的墨蓝颜色血迹不显,方才她几会惊呼出声! 地明也是一惊,一向了无风波的眼神陡然见厉,主子受的这一刀他竟不知!这一路狂奔而回季桓未曾有一丝展露,地明狠狠一咬牙,一把抓过正放药箱的大夫低吼:“快!把伤治好!立刻!现在!” 那大夫也是庄子里的,平日里多治些伤寒、肚痛的小病,这会子一见满身是血的季桓不由被唬了一大跳,动作起来不禁有些慌乱。 众人只感过了好久好久,其实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大夫终于抬手擦擦额际渗出的汗珠,长长吁出一口气,看看伤口已全部被清理过的季桓又指指方才从他肩胛处取出的箭头才开口说话:“这箭射得极深,如今箭头虽取出了,但左肩处日后天阴寒凉时却不免疼痛难耐啊。” 楚宁觉得心中微松,无论如何,这般说性命是无碍了。 还没喘口气,就听那大夫又叹道:“哎呀,老夫半辈子的医术今日终于得以所展了,只可惜病人一路颠簸过来失血太多,腹部那一刀几乎要命,这会子命虽是以参汤吊着,之后能不能扛过来便要看他的命喽,可惜,可惜....。” 屋内几人齐齐一噎,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娘的,这厮说话怎么不分主次先后?!人要是都活不成谁还管得了肩胛痛不痛! 地明上前一步便要质问,不料桑麻却先他一步将那大夫扯过来,手里握着一把不知哪来的小弯刀,眼睛瞪得老大,小刀却毫不留情的搭在老头的胡子上:“胡老头,今天这人你要是治不好,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一根的割下来,以后,长一次我割一次。” 那大夫露出惧色,显是被桑麻抓了痛脚,瞅着自己爱如性命的胡子直摊手:“这、这我已经尽力了呀,你这丫头忒地野蛮,哪里像个姑娘家。” 桑麻手中的刀丝毫不松,置若罔闻。 又煎熬了大半个时辰,一声极低地咳嗽传来,守在一旁心火燎原的几人立即弹跳起来,冲至床边,终于见季桓紧闭的眼睑微颤,半晌,缓慢的睁开眼。 虽身体无力之极,可他眸光依然明澈有力,眼神一一在床边几人身上扫过,最后,确定在了那大夫身上。 地明立刻明白主子心意,转身将卞老汉与大夫带了出去。 卞老汉是自己人,那大夫却要做一做工作的。 屋中剩余的三人中却是先前最镇定的康婆子先开了口:“主子....。” 季桓似乎想笑一笑,无奈疲累至极,出来的效果也只是嘴角动了动,目光含着安抚之意,虚虚地突出两个字:“无妨。” 楚宁腕上一松,低头才见是刚刚一直因紧张无意攥着自己的桑麻,先前她不觉得,这会子才感到手腕发痛,低头细看,腕子上通红一片,可见这丫头方才是有多担心,楚宁心里微怅,悄悄放下衣袖。 不长的功夫,地明就返回屋中,冲主子微一点头,季桓神色恢复一贯的淡然,轻声吩咐:“连夜回京。” 话一出口,三个女子俱是一愣,她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也明白一路只怕不会太平,他现在的情况,就是一路平安折腾到上京只怕也难,更何况还危机重重。 康婆子眉头紧锁,却不敢说句劝阻的话;楚宁愣神之后迅速去收拾东西,只桑麻一扭头跑出了屋子。 大伙这会子都顾不上她,楚宁快速将东西一收,到床前将季桓小心扶起,这才顾得上和他说了自见面后的头一句话:“主子这回食言了。” 季桓扶着她肩膀下床,腰腹及左肩的伤口刚刚缝合,一动便是钻心般的痛,饶是毅力惊人,额际也不免渗出豆大汗珠,可嘴里仍闷声回:“嗯,还真是呢。” 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楚宁身上,楚宁深吸一口气,一面尽量将腰挺得笔直让他借力更方便些一面又低声道:“主子可精神些,我还等着跟您回禀这庄子里的情况呢,您....可得好好的回到府里啊。” “嗯”,季桓拖着艰难的步子,半天轻轻应了一声。 这时,两人堪出了屋子,康婆子跟在他们身后,暗暗看了楚宁一眼。 方到院子,楚宁抬头一看脚下便顿住,——刚刚扭头跑出去的桑麻正背着个小包袱定定站在马车旁,卞老汉在一边对着她直跺脚。 地明已将马车全部清理一遍,马也喂饱歇了这几个时辰,见他们出来忙上前两步扶住季桓,有点为难的一点桑麻:“她要跟着。” 话音刚落,桑麻已经两步走过来,她眼神坚定之极,将包袱一紧,右手变戏法似的拿出刚刚威胁大夫的小弯刀,豪不犹豫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简洁的冲着季桓说:“主子,我要跟着保护你。” 她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借机接近,她的眼神告诉楚宁,这丫头真的只是不放心这一路,需得自己跟着去才安心。 楚宁一哂,原来桑麻是会两下功夫的,怪不得她不似其他姑娘妇女们一般去庄子里的织坊跟着师傅学手艺,这手却是拿刀剑的。 一旁的卞老汉立时急了,他压着声音呵斥:“胡闹!就你那两下子连护院都对付不过,跟着去岂不是给主子添乱!你赶紧给我滚回去!” 桑麻双眼猩红,直勾勾地盯了父亲一会儿,淡淡的声音中带着坚决: “我的身手的确不能保护主子,但,我却是能给他挡刀挡箭。爹,今日就算主子开口不让女儿跟着,女儿也不应,逼急了大不了立时将人头放在这里。地明,你也不要想着将我拿下,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能跟这闭眼。不过爹你放心,只要主子平安到了地方,我一定片刻不停的赶回来。” 在卞老汉和几人的傻眼中,桑麻的刀刃又往前随便一松,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卞老汉“呀”了一声,急急看向季桓,想让他开口,他心中了解,桑麻这丫头是个烈性子,她的话也绝不是恫吓,她说得出也真做得到。 楚宁也有点吃惊,侧脸同样看着季桓,她直觉季桓对桑麻有点不一样,想到这,心里升起一丝不知名的惆怅。 季桓盯着桑麻看了一阵,忽而摇头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道:“罢了,走吧。” 桑麻闻言立即利落的收了刀,也不顾脖子上还留着血,将包袱往车上一扔,轻快的走来帮楚宁一道扶季桓上车。 卞老汉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倘若此次桑麻能跟着季桓平安回到季府,就冲这份生死与共的情意,桑麻不但铁进季府,季家的人也定会对她看重;悲的是这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哎.... 他心里翻来覆去不禁担心的道:“主子,要不将庄里精干的护院带上一批吧,他们日日精练,虽不及精兵,但有事也能抵挡一阵子。” 季桓的声音自车厢里幽幽传出:“不必。” ——他此次秘密出来连府里的护卫都没带,怎会带他人? 卞老汉暗里跺跺脚,却不敢多说,这时康婆子自后面走到车前,一字一句的认真叮嘱:“主子,定要一路小心。” 季桓略略点头,车帘落下,马车疾驰而去。 卞老汉眯起老眼,往鞋帮上磕了下烟袋,康婆子转身瞅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卞老汉,桑麻的性子你这个当爹的最清楚,你自觉的她真适合呆在那深宅后院?哼,果真是亲爹。” 卞老汉被她这话说的老脸一红,半天仍犹自怔怔望着已经不见踪影的马车。 正文 第85章 心狠VS心涩 出来时满心期待,回程时满怀不安,楚宁觉得,这趟外出和她想象的看山看水看季桓收钱财斗贪官一点也不一样,哦,现在被人斗的是他们。 车厢中由原来的两个人变成现在的三个人,可一点也不比之前显得热闹。 楚宁上了车才发觉车轮和马蹄都被包了布条,此时行来并无什么响动。季桓自上车不久便身体不支又昏睡过去,只楚宁跟桑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并非是白日里行在热闹的街市中,而是在漆黑暗夜赶路狂奔,车角吊着的油灯随车厢颠簸来回摇摆,只不时听见地明在外面挥鞭的声音,让本来就紧张的两人更感压抑。 良久,两女子对视一阵,却都忽然一笑,同时活动了下紧绷的身体。 行了一个多时辰,平安无事,桑麻毕竟紧张中还有着兴奋,率先放松下来低低对楚宁道:“姐姐,你若是累了就睡会儿,我来看着主子,到了地方我叫你。” 楚宁看一眼仍旧昏睡不醒的季桓,又瞅瞅发辫凌乱的桑麻,心想这丫头不盯着她主子平安到府定是不肯眯眼的,当下点头:“那我眯一会换你。” 桑麻冲她眨眨眼,闭目之际,楚宁看到桑麻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拭着季桓额上的薄汗,心中忽地有点发闷。 合上眼,在这微晃的马车中楚宁竟真的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入目的是桑麻正一面弯腰双手扶着季桓的肩膀一面欠身正要往季桓睡躺的小塌上坐下。 “你要做什么?”楚宁愣愣的问。 桑麻被她突然说话吓了一跳,双臂停在那里扭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姐姐你醒了,主子肩上有伤,方才路不好马车有些颠簸,我怕主子他碰到伤口,所以.....” ——所以想让他枕在你怀里睡? 桑麻终于在榻上做好,轻手环住季桓肩膀,才又笑笑:”这样稳一些,主子能好受点儿。“ 楚宁张张嘴,头一次摸着良心觉得自己这个丫头当得实在不合格。 但,人贵在知错能改嘛,于是她揉揉尚在惺忪的睡眼,猫着腰挨过去:“是我这个当丫头的疏忽了,桑麻姑娘见笑。我睡了一阵子这会儿倒精神,我来服侍爷,你也去眯一会吧。” 说罢,伸手去扶季桓。 桑麻笑着摇头:“姐姐无妨,我不累的。” 楚宁这下也很坚持,决定坚决要挽回自己不尽责的形象,她甚至伸手直接去环季桓的脖子,桑麻咧咧嘴,虽作势要起,手却没松。 她们这一动,季桓的身子歪了歪,估计是牵到伤口,他颦蹙着眉心,闷哼了一声。楚宁与桑麻都吓得赶忙松手,就在这时,马车狠狠一耸,猛然停住。 两女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桑麻更是收紧抱着季桓的手臂,楚宁面目一整,对桑麻使了个眼色,扭身弓着腰往车门处去。 他们没有听到地明的声音,说明并非是普通的马车颠簸,楚宁不敢贸然掀帘子,只得极轻极轻的扯开一丝缝隙悄悄往外瞄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便让她不可自抑的狠狠抖了下! 前方矗立着一排黑衣人,中天之月的光华下,他们的眸子却散发出狼一般的幽光,紧紧盯着他们的马车,一看便是惯经刀剑鲜血的杀手。 楚宁心里一凉,他们现在总共四人,地明是一个完整的战斗力,可剩下的三人中最重要的一个已然身受重伤昏睡不醒,另外两个都是弱女子,便算桑麻会一点拳脚功夫,哪敌得了这训练有素满目杀气的杀手! 她心惊的当口,那十几个黑衣人已经打了个手势,极快地横刀向马车逼来。这当口,车辕处的地明却一直沉默着,他并未回头往车厢扫上一眼,而是沉沉眼前逼近的黑衣人,电光火石间,他左手的长鞭已嗖地出手,以一股极大的力道卷向为首的两个黑衣人,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 顷刻,已经缠斗起来。寂静的林道上,只听见兵器交戈的声音和刀剑刺进身体所发出的摩擦声。 楚宁睁大了眼睛,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来,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上回遇到那群地痞流氓的时候,地明虽然下手狠辣,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通通没有见血,因此楚宁当时才未害怕。可眼下不同,对方刀刀直指要害,地明更是剑剑凶残,动作如机器一般毫不拖泥带水,那溅起的热血带着浓浓的血腥喷在车帘上,直叫楚宁一阵阵反胃,此刻方知季桓为何敢只带了他出来,确然是万夫之敌! 楚宁回头看向车内两人,季桓仍旧昏睡,桑麻却已架了把长刀在手,目光凛然,大有誓死一拼的架势,见楚宁看来,她一手指指桌下的另一柄剑,示意楚宁拿来防身。 此时哪能犹豫,楚宁立即过去将剑拾起,手中一沉她差差拿不稳,可有了这剑在手心中立即安定不少,她再次溜去门边想看看战况,突然地,一支比正常箭矢足足粗了一倍的流箭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破门射入! 楚宁与季桓离得稍远,根本来不及跑过去,霎时间她只能下意识抬起手中的长剑一挡,然而箭的冲力颇大,竟带的她往前扑了一步,膝盖磕在小几的棱角麻痛的几乎站不稳,可她顾不得管便要再往前扑时却已有人更快的背过身抱住了季桓。 是桑麻。 箭支被楚宁那一档力度稍减方向也偏了,可是楚宁依旧清晰的听到它“哧”地一下入肉的声音。 桑麻整个身子一震,箭已射进她的左背,登时汗如雨下。 楚宁怔怔,这姑娘真如自己所说,为季桓以身挡了刀箭..... 她一瘸一瘸的过去,见桑麻紧蹙着眉头干裂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可仍旧没有吭一声,好在那箭被车门一挡又被楚宁一挡,力度减了两次,否则桑麻定当当场毙命。 楚宁满心震惊,她拍拍桑麻的手便往门边跳去。 将将到了门边,一柄大刀攸地自帘外刺入,速度之快令楚宁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刀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外面一声闷哼,那刀后劲不足往左偏了少许,堪堪擦着楚宁的左耳落地,却也削去了她一缕发丝。 后面的桑麻喊出声来,楚宁脚一软坐在了车板上,心中犹如鼓擂直紧张的她喘不过气。 然而外面的打杀还在继续,对方没有给她们任何可以回神的时间,强劲的弓箭便如雨点般朝马车射来! 楚宁霍然惊醒,她本就属于平时不爱计较,可一旦压到一个极限就会反弹的性子,这一刻如此接近死亡的震惊和恐惧密密实实的将她勒住,下一秒她反生处一种豁出去的绝狠。 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回身看一眼同样面色苍白的桑麻,楚宁微一点头:“桑麻,千万要挺住。” 说罢,抽出小几下面的一块隔板挡在身前,迅速挑帘出了马车。 昏迷中的季桓似乎努力动了动,却终是没能睁开眼睛。 在此之前,任由外面截杀的暴风骤雨,车厢内却静地不动一分,因此楚宁背靠着车门一出现,黑衣人们便是一顿,不过这停顿也只是刹那功夫,然后他们目光中杀气陡然大盛,齐齐朝楚宁射来。 乌云掩月,光线微弱,楚宁此时躬身自车厢出来罩的是季桓的男子长袍,低垂着头,发髻凌乱,眼中隐有狠色,这些人一看之下立即将她当做了季桓,有两个甩开地明直直冲她杀来。 在黑衣方才愣神的一瞬地明快速回头看她一眼,楚宁也皱眉看他,身子却极快的低下去挡在板后,那一下眼神交换后两人想法竟出奇的一致。 地明挡开那两个举刀劈来的黑衣人,楚宁已经趴伏在车辕处抓紧了缰绳,地明反手一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登时嘶鸣一声举蹄狂奔。 楚宁先刚在那逼迫出的冷静下,才猛然发现来时与他们一起的小四竟然不在,这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已经为了他主子被灭了;要么便是与他们分开去搬援兵了。 想想季桓既然坚持连夜回京,他怎能不知路上的凶险?这人总不能眼巴巴的送死,所以楚宁相信是第二种情况。现在他们只需沿着这条路疾驰,尽量的拖延时间等小四领人来便能得救了。 马车这一动,黑衣人们哪能放过,立即调转马头穷追不舍。楚宁片刻不敢停,摸起方才的板子便去打马屁股。可黑人的坐骑明显也是良驹,他们这马毕竟奔驰了半夜还拉着马车,不消多会儿,距离就越缩越近,已有人拉开弓箭向马车射来。 楚宁闭了闭眼,大喊一声,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往马身上刺去! 马儿哀叫,登时疯了般狂奔,耳边是呼呼风声,也不知奔了多会子功夫,楚宁感觉马车慢了下来,后面好似也没有人追了,她忙睁开眼,却见周围齐刷刷围了一圈人,马车近前那个一身尘土的正是未和他们一路的小四。 ****** 楚宁浑身一松,立时四肢瘫软,急急挑帘回头望向车厢里面,季桓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但因马车方才行驰速度太快,他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衣袍上下都已侵染了血迹,而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是面色苍白的桑麻。 楚宁只看了两眼不知何因便觉嘴中发涩,心中郁堵,忙调开眼去看后面。 这时小四并另一个少年已经上了马车,见到车中情形惊呼一声:“主子,小的来的晚了。” 他的话音一落,前方一个青年男子便也下马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礼:“公子,我等来迟了让您受此重伤是我等之罪。” 车厢里季桓略显微弱的声音传来:“不妨,我与你家主子约定的时间本就是此时,你们来的正好。至于这伤.....不如此,怎能引得那些贼人穷追至此。” 楚宁此时已跳下车辕看向后方,那里被绊马绳绊倒的黑衣人正被一圈精干的兵将所围,顽强抵抗。 转眼间,形势已逆转。 楚宁正纳闷此处怎么已布下绊马绳,就听见季桓一番话,她愣愣转过身去,眸光有些空洞:这人竟是已自己重伤为饵!心也忒狠了些! 季桓似乎瞟了她一眼,但目光即刻便收,随即问那青年男子:“队中可带有大夫?” 男子点头:“考虑到公子定然有伤在身,大夫一路跟随。” 季桓声音像是轻了些:“请大夫快来诊治。” 他所说要诊治的,当然是桑麻。 楚宁仍在车旁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了,就听季桓又道:“宁丫头,你上来。” 看了看周围几人,俱是男子,楚宁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麻木的爬上车,大夫也已经匆匆而来,季桓微蹙着眉头看她一眼:“可有受伤?” 楚宁茫然摇摇头,季桓唇角一抿已转向大夫:“有劳大夫定要将人救过来。” 那大夫三十多岁,面色颇是英俊,他并未立即回话,将箭伤看了一圈才道:“在下尽力。” 他沉吟一下又道:“这伤虽不致命,但这拔箭的痛楚却非常人能忍啊,倘若是个男子还硬挺过来,女子.....” 是了,这箭经两次减力又被楚宁打偏,虽未射中要害,可那瞬间拔箭而出的疼痛却能让人一口气上不来活活疼死过去。 季桓眸色幽深,看看怀中的桑麻轻声道:“中箭之时她都忍过来了,此时定也能忍住,大夫请准备吧。” 说着将桑麻缓缓放到了楚宁怀里,自己却在小四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车帘落下,楚宁颤着手替桑麻褪去衣物。 ——她不知季桓此刻是避嫌还是不忍直视这一幕,她只感到口中越来越涩。 车外季桓穿着染血的衣袍笔直而立,尽管伤口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可他的声音依旧淡淡:“地隐,留活的,拔了牙,折断手腕脚腕,一路带进京。” “是”,那方才与小四一起的少年十分恭敬平常的应道,转身与那一起来的青年男子同往战圈走去。 正文 第86章 担心 战圈之中尘土飞扬,战圈外季桓染血的青衣随风轻摆,仿佛这并非是什么残暴场面而是正在观赏什么心旷神怡的美景。 不多时,马车中发出一声低呼后渐渐归于平静,随着车厢帘一挑那俊逸的大夫跳下车来,他以绢布拭手,无波无谰的道:“幸不辱大人所托,不过回去还应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好。” 顿了顿在季桓身上盯一眼:“大人也是。” 季桓往马车瞟了瞟,而后对大夫正色一揖。 这时战圈里的战斗也已结束,一行人连托带拽的将三个活口带到近前,这些人均是个顶个的好手,地明地隐他们也有着较量之心,因此除却先前下的绊马绳后来基本都是一对一的较量,身上也不免受了些伤,好在并不严重。 这几个黑衣人虽都被拔了牙齿、折断了手腕脚腕但看向季桓的眼神依旧凌厉不甘,狠辣有余。 季桓淡淡睨着几人,伸手一指中间的黑衣男子:“把他的头巾摘了。” 立即有人上前,那男子晃着脑袋挣扎,却怎能挣扎的过。 头巾一摘,露出他全部的眉眼和满头的发辫,众人皆是一惊,立时一阵抽气声起。 季桓冷笑一记,神色立整,声音阴沉似水:“路上不做停歇,速速回京!” 此刻东方已微亮。 ******* 当日入夜,蓝顶的马车终于回到上京季府。 未敢惊动已早早歇下的季夫人,也未朝着季桓院子驶去而是径直奔向了大小姐季明月的芝兰居。 半路惊险过后,车厢中异常沉默。 桑麻虽挺了过来但也着实虚弱,一路上昏一会醒一会;季桓强力保持清醒,实则疲乏至极;楚宁照顾两个重伤病号,既担心又难过,还有那么一丝酸涩,尤其是看到桑麻痛的发白的小脸时,这酸涩便重了几分,这一箭怕是心如钢铁之人也会动摇几分吧。 一车同行的五人,季桓、桑麻重伤,地明与小四也挂了彩,唯独楚宁好好的,可是她心里一点也感到不庆幸,甚至有点失落,如同被排斥在外的孩子般不自在。 她不说话两个病号当然也没人说话,这沉默一直持续到进了季府。 早有人唤了两个丫头出来,她们同楚宁一起将桑麻搀进芝兰居,季明月披着藕色的披风站在廊下,见了几人的模样显是一惊,忙上前几步。 “....桑麻?”季明月有点意外。 桑麻在下车时已然醒来,此时看到季明月茫然的眸光聚起神采:“啊,大小姐。”她低而虚弱的喊了一句便要行礼,季明月忙抬手止住,秀眉微蹙,她往季桓跟前行了两步,迅速在他身上扫视一圈,轻轻掩唇低呼:“哥哥,你怎生伤的这般重!?” 季桓冲她笑笑,也没说话。季明月心中叹得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吩咐:“允香淡竹,先把桑麻扶进屋里,好生照看着,等下我写了方子再去煎药。” 两个穿葱绿衣裳的小丫头应声,上前引路。桑麻回过头来看季桓一眼,不舍中隐有绵绵情意,见季桓略略点头,她才放心的跟着去了。 季明月担心的看着哥哥:“哥哥你的伤....要不要让淡竹重新上药包扎一下?” 季桓微一摇头,不甚在乎的道:“都是皮外伤,不妨事。” 季明月却是惯知道这个哥哥的性子的,仍坚持:“哥哥既不想让淡竹动手,那过会子便带了药回去敷上吧,我写个方子与你,要日日服药才好。” 季桓顺着应了一声,眼见楚宁已经已自安置桑麻的房中出来,朝着周围看了一眼低低交代:“桑麻是替我挡箭受的伤,便暂且安置在你院子里养着罢。这两日照顾好母亲,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必惊慌,静等我回来便可。” 季明月一愣,通透如她并未多问,只静静答:“哥哥要快些回来才好。” 季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由楚宁扶着回了青芜院。 寒丫同花儿草儿方才得了消息,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汤,然而此时见她们主子一路由楚宁扶着,步履颇有些滞涩,不禁都是一惊,待要上前,季桓却摆手挥退了她们,到了房中他便径直对楚宁吩咐道:“给我简单的擦洗一下,动作快些。” 楚宁只当他一路折腾的难受,听话的替他褪了外袍,然而里衣因途中不方便换早与伤处粘黏到一处,楚宁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他,反是季桓低头看了一眼她微颤的手,兀自伸手过去用力一扯肩胛与腹部的衣料便嘶的一声被撤了下来,伤口也随之迸血,季桓的脸色白了白,却没哼一声,仰起头轻轻闭眼沉思。楚宁摆了热帕子轻轻的帮他拭擦着,动作里带了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小心。 季桓赤着上身,精干的肌理上大小伤口狰狞着、带着血清晰迎在眼前,楚宁强自镇定着半天才擦拭完又重新上药包扎,这一折腾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他再睁开眼时眸光又清冽不少,仿似那疼痛的过程正好让他养精蓄锐。 清洗之后他的精神便是一抖,楚宁见他又着了外衫并神色严肃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一急之下不由扯住了季桓的衣袖,磕磕巴巴的道:“爷,爷重伤在身,怎的这、这时辰还要出府么?” 季桓转过身来目光盯向扯住他衣袖的素手,神情微显奇异,见那手一顿又匆匆缩了回去,他目光有些明润起来,缓缓回到楚宁脸上,歪头极其认真的盯了她一瞬。 就在楚宁有点慌乱无措的时候,他忽而慢慢勾起唇角,明朗而又温柔的一笑,说:“无妨,不用担心,你安心歇息罢,我去去就回。” 于楚宁的呆愣中,那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看看一脸不解瞅着她的寒丫和一花一草,然后淡定地去洗澡了。 泡进滚热的浴桶里,楚宁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这一趟外出带给她她的震动着实很大,她有些不喜自己那酸中带涩的情绪。 在热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谁都已经变凉了楚宁才慢腾腾起身,收拾停当,三个丫头欲言又止的瞅着她,想是对这次外出十分好奇,楚宁却觉得疲累的很,什么也没了兴致。 这时她猛然看见屋子里又多了一张窄床,那是给她值夜用的。 寒丫将大床的被褥铺好后便来铺小床的,楚宁却只看着她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阵子方迅速的爬到床上歇息。 可也不知是不是太疲累了反而睡不着,她脑中各种画面交织,一会儿是满身是血的季桓一会儿是面容苍白的桑麻,每每在她困意袭来之时又蓦然惊醒,不得安睡。 如此折腾了两三次,楚宁看向大床上,依旧空荡荡,季桓仍旧未归。这般直到五更天,季桓仍是未回。 楚宁心里有些打鼓,本就未全然安稳下的心绪不由更加烦躁起来,挨了近一个时辰,天色将亮未亮之际,院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脚步也似乎多了起来,楚宁一骨碌爬起来:“怎么回事?” 寒丫急急走进来,有点茫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好似是大小姐院子里来的人,正跟花儿姐姐交代呢。” 季明月院里的,难道是桑麻出了事? 正猜度着,花儿草儿已经一前一后踏进屋子,面色虽不好却并不显慌乱,楚宁凝眉:“大小姐院子有事?” 花儿摇摇头,停顿了一会儿才凝重的看着楚宁道:“不是大小姐院子里,而是咱们全府.....被一队禁卫军给包围了起来。” 禁卫军!?那不是皇帝的直属军队?难道季桓在宫中出了事? 楚宁脑中一呆,看着花儿的目光沉了下来。 这时听见花儿又道:“姑娘别慌,方才前来交代的淡竹姐姐说大小姐说了,那些禁卫军只是将府里围了,却并没有其他举动,应是无事的。” 花儿的语气肯定,看来对季明月的话十分信服。 楚宁倒不是慌乱,她只是刚刚听到消息时颇为意想不到,但转念一寻思,这府里上至季夫人,下到两位小姐大小主子都在,并都安然无恙,那她一个丫头有什么好慌乱的? 她只是有点.....担心。 ——是的,担心。 这个想法乍一清晰楚宁自己便吓了一跳,她在担心....季桓。 这是个荒唐的想法,楚宁意识到之后立即警告自己要即刻将这幼苗掐死,决不允许它再冒头,她闭眼和衣靠在床上,默默的数羊。 府中的下人们显然已经看到了门口的禁军,虽然季明月早命人做了安抚,但比起往日仍旧显得惶然一些。 与此同时,季府外的禁军又加了一层。 正文 第87章 计 这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日。 从凌晨至四更天时分,人们睡得正香,可皇城的禁卫军及京营的儿郎早已分布在几处重要府第,悄无声息的围将起来。 皇宫之中勤政殿里灯火通明,一只早已没了力气的扑灯蛾颤悠悠落在外面守殿的太监的鼻头上直扑楞的那小太监鼻痒难耐,“阿嚏”一个没忍住小太监喷嚏出声,殿内立时“啪”地一声脆响,龙颜愠怒! 小太监登时双腿打颤,还没来得及告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徳木已然郁着一张脸急急自殿内走出,皱眉瞅他一眼,随即一挥手便有两个太监上前,迅速将那小太监掩口覆眼的狭走,魏徳木站在门口暗骂:不长眼的东西,打喷嚏也不分个时候,活该白白送了一条命! 殿内,明黄的绸帘随风轻缓浮动,似也知皇帝此刻盛怒难平,不敢大动了去。 地上玉盏的碎屑仍在,摔盏那人却默然不语,半晌,颓然跌坐在御座之上。下面跪堂之人默默垂首无语。 “呵呵,朕的好儿子、朕的好儿子们!”皇帝终于开口,却是语带凉悲。 半晌,他又眯起眼看向殿前跪伏之人:“季桓,朕问你,太子一向有近你之意,朕之前也有心让你辅佐于他,此次一事你全可以不报与朕,直卖太子一个人情,你却为何没有如此?难道你不知现今这般做法会惹怒了太子,日后他只怕会记恨于你?” 殿前之人终于缓慢的抬起头来,一向淡然的的脸上此刻却颇有丝受伤,皇帝心中一动,却已听那人在下面答道: “臣为天子门生,皇上于四年前钦点臣为探花郎之时便教导过臣,朝无争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为臣者,当善于谋敢于谏,是故重者莫于国而非一人也。皇上所训,言犹在耳,臣莫不敢忘,是以今日才敢直言不讳。且,皇上对臣有知遇之恩,臣曾誓当效忠,怎能有所隐瞒?” 一番话他说的缓慢而有力,字字如珠,既表明了自己从始至终只忠于皇帝一人的立场却又以微微压抑的语气慨叹了受到怀疑的伤心。 皇帝一默,心中翻涌起这个少年臣子向来的铁面无私,心中有感,蓦地,他长叹一声起身离座,亲自上前将季桓扶起,拍着肩膀由衷的道:“重者莫于国、重者莫于国,哈哈,所谓谏臣当如是,所谓季卿当如是呀!” 季桓就着皇帝的虚扶站起,退后两步恭敬道:“皇上英明,实乃大元之所幸。” 然,最后一字刚刚说完,便身形一晃轰然倒地。 皇帝此时方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和大滴大滴的汗珠,想到方才所见的黑衣刺客情知季桓定然受了不轻的伤,忙回身叫道:“魏徳木,快宣太医为季卿诊治。” 大太监魏徳木忙一面指了人去请太医一面又命几个小太监上前将季桓扶起。 经了这近两日两日两夜的折腾,季桓本就已疲乏之极,进宫之前他更是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此时见了皇帝态度终是松弛下来,而且他所要禀奏之事已然禀清,决断却终是要皇帝来做的,而面对两个令他痛心的的儿子,外人还是不适于在场,他这伤反倒可以令皇上更对三皇子和太子的怒意更胜几分,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小太监们刚刚将他扶至偏殿诊伤,勤政殿里便进来了一个身姿挺拔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看衣饰应是禁卫军首领,男子躬身道:“皇上,太子与三王爷都已请入宫中,另有两队京营人马已往平城赶去。” 皇帝负着手,良久才仰头道:“朕知道了,唐礼,将季府的人撤回吧。” 唐礼没有任何质疑,领命而去。 他走后皇帝仍然没有动,兀自喃喃:“是朕太过小心了,不该怀疑季卿,伤了他一腔忠君之意啊。” 实际上,皇帝此次明着说是派季桓去密查三王爷是否有涉足私盐一案,暗里却叫他往平城走一趟看看风土民情。 皇上此人最是疑心,他若未听到什么风闻怎会无辜叫季桓去平城,除非如他一般也听到了那“白羽在中,天下大宁”的传言,而羽中是为翀,那是太子的名号,皇上虽偏爱太子,可他此时仍在位,实乃大不敬之言! 然而季桓此去非但查实了三王连燊涉足了私盐案,更是“不小心”查到了另一件事情——太子竟在平城私养军队。 ——皇帝大怒便是为此。 此刻躺在旁殿刚刚由太医诊过伤的季大人轻吐一口气,三皇子涉足私盐是否有人动了手脚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愿意相信,此次一事虽不甚重,但皇帝本对他忌惮已久,此次定不能轻饶;而太子嘛,爱之深则责之切,皇上这回怕是真被他伤了心,纵使还有那么一两分相护之心只怕朝中那些其他皇子的党羽也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想来难了。 而太子连翀自幼受皇帝宠爱,骄纵成性不说更是好勇斗狠,被压得急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让皇帝更加伤心的事,如此,他这身上两拨刺客所留下的伤也算清了。 只是,以太子那经不起一激的性子,敢私养军队定也是受了“有心人”的撺掇,不然这流言在哪里传不好,怎就偏偏在起于平城?当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可惜太子恐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如此逞强斗勇,怎能坐稳那九五之位。 季桓默想了一阵,太子背后那人实是狠毒,此次想借他之手一石二鸟,不,倘若他对太子稍有私心便是一石三鸟之计..... 想到这,他不免微微抿起唇,皇帝既能听说那传言又如何能对太子私养军队一事毫无风闻,倘是他刚刚在殿前未将此事如实禀报....恐怕围在季府里外的禁军早已动手了吧。 他想着,心里也不由伸出一丝凉意,伴君如伴虎。 不过此次在后面设计这一切的人....季桓微动了动眉毛,想到那两拨来于不同之人的刺客,心中一阵冷笑,眼下还不是时候,但过不了多久,这笔拿所有人当枪使的帐势必要连本带利一起算回来的。 *********** 五更时分,皇帝下令今日早朝得免,前来上朝的大臣们懵懵不知所以,有几个略微听到动静的四下观察,见大臣中少了几人,而且太子与三皇子也未见前来,一时猜度纷纷,各自忐忑不安。 与这些才骚动起来的臣子们不同,此时的季桓已经过太医的诊治,正悠哉哉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低调如愿的回府养伤了。 此时季夫人也已得知儿子昨晚便回府了,只是未作多会儿停歇又急急进宫去,后半夜发现有禁卫军围了府她便一直没睡,虽然季明月过来告诉她季桓早早交代过不必担心,但这镇定从容这只是做给下人们看的,她心里依旧不停打鼓。这会子见禁军都撤了,儿子也平安回府,季夫人才算将心放回肚子里。 她拉着儿子上下打量,见半月不见,儿子消瘦了些,神情也见疲乏憔悴,不由一阵心疼。 “伤在哪里了?重不重?快让为娘看看。” 季明月在一旁无奈的看了季桓一眼,她虽没有告诉季夫人季桓受伤,但桑麻进府是瞒不住的,季夫人一瞧见她那副模样,哪还能相信季桓是完好无损的。 “母亲快别看,本也无碍,只是这伤是太医才给儿子包好的,母亲一看儿子岂不是又要受一回罪。” 季桓本是不想母亲看到他满身是伤的样子,却不成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季夫人便更是心疼了。只因着季桓甚少在季夫人面前说这般孩子气的话,他这般说就证明伤的是极重了,不想让母亲看了担心。 温婆子在一旁也是满脸担忧,忙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下,但见他走路极缓想是伤口甚疼,不觉便大气也不敢出,仿似疼在了自己身上。 季夫人更是心如刀割,直在心里将派季桓出去的皇帝伺候了一边。 好半晌,将下人都打发出去后季夫人才问:“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季桓坐下喝了口热茶,略微点了点头。 季明月却在旁边一笑,对着季夫人道:“娘不必担心,从夜里到方才,禁军虽围了院子但都未踏进府一步,且一早撤退时也是客气有礼,现下哥哥也回了府,不论宫中如何,咱们府中想必是无碍了。” 季桓在对面看她一眼挑眉笑笑,转头对母亲回说:“明月说的正是,母亲勿要担忧,朝中之事圣上想必已有裁决,儿子这几日想来可以在府中安心歇歇了。” 季夫人面色缓和下来:“不错,我儿是该好好歇上一些。”停了停,她又感叹了一句:“桑麻那丫头倒是不错,有胆子,最重要是肯护你。” 季桓咳了两声,往椅背上靠了靠:“母亲,儿子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季夫人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了,看看他这样子也只好到:“好好好,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都得等你伤好了再说。” 随即叫了素心素容进来。 “你这个样子也不知花儿草儿那两个小丫头能不能伺候的了,不若让这两丫头过去一个伺候吧。” “儿子院里有人伺候。”季桓微低着头轻声道。 “她竟然没事!?”季夫人又诧异又恼怒。 言外之意,同车的几人都伤成了那样,楚宁没事太说不过去了。 “咳咳.....她只是伤的不严重而已,伺候儿子一个还是可以的。” 正文 第88章 护短 这一回季桓没有拗得过自己的母亲,季夫人硬是指派了平日里最妥帖的素容跟着他到青芜院伺候。 素心在一旁委屈了好半天,论伺候人她自然也是不差的,素容与她同在夫人跟前伺候,已往也没个高下,今儿怎么就把论容貌论身段都不及她的素容派去了呢,她心里忒不平衡。 岂不知季夫人今次是尤为担心儿子的伤势,素容平日里本就比之她要细心不少,又是安静不多话,这是养病时需要的丫头。 至于素心,平常还好,这个时候季夫人却是不放心将她派到季桓身边的,重伤之人最易脆弱,这丫头又是有那个心思的,纵然相信儿子的定力可也恐素心使些小手段,到时伤了季桓的身子不说,传出来也不好听,是以这回她倒真输在那惯以为荣的容貌和风流身段上了。 且说素容这边扶着季桓往青芜院走,在岔路处季明月道:“啊,忘了告诉哥哥桑麻眼下一切都好,只是自今儿一早醒来就一直忧心忡忡,想必是担心哥哥的缘故,要不要让她也到青芜院看看,好放了心。” 她说的好不真诚,季桓脚下一虚,狠呔呔横季明月一眼,心里后悔,你看,把妹妹教的跟自己一个样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 季明月心里舒爽的很,难得笑得面上泛了红,掩着嘴回她的芝兰居了。 这时素容也在一旁扑哧笑出来,季桓低头睨了她一眼却听得她说到:“主子莫要着恼,奴婢呀是觉得大小姐得性子与主子颇有几分相像,您若是被她给气着了就如被自己给气到了一般,那可无解啦。” 季桓被她说得也笑了,慢慢往回走,走几步若有所思所思的看她一看,淡淡说了句:“你确懂得拿捏人的心思。” 素容扶着他左臂,低低应了一声,季桓却无话了。 到了青芜院,方踏进院门就听见季馨月的声音传来:“不对不对,抛到后面去了,威风没接着,继续啊。” 季桓扶额进门,看见季二小姐正在那一脸严肃的训练“威风”接东西,楚宁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胡乱的将手里的食物往远处抛去,威风接的不亦乐乎,剩余的三个丫头一脸目瞪口呆。 原来这小妞今儿一早才听说她哥回来了,她夜里睡得香,至于那禁卫军围府什么的她一概不知,睡起来之后人家都撤啦。她去了一趟母亲那听了半句话说季桓已经回来了,就直奔了青芜院,实在是这阵子把她憋坏了,想听听外边的新鲜事。 结果去了才知道季桓不在,就刚好逮了楚宁来讲,楚宁这会子哪有那个心情,何况一路上尽是凶险也不能跟她说,于是只好装着身子不适推托,可季二小姐不乐意了,直道是他们出去的久了有甚么事情不愿和她说,于是便给楚宁寻了这么个好差事,已解她心里的不平衡。 此刻季桓一回来,院里的几个丫头都是一喜,各自扔下手里的物什便迎上前来,但让季桓微感讶异的是最前面的竟然是楚宁,不知是她离的最近还是因着走的最快,总之先到了他跟前。 她似乎有点焦急,眼里还有着因未眠而致的红血丝,走到他身前便问道:“爷无事么?” 季桓心里微暖,将素容扶着的手臂轻轻挪开,笑得与平常大为不同,他也不进屋,便在这处站定,直接了当的问向楚宁:“担心了?” 楚宁一噎,瞟到旁边掩嘴而笑的花儿时方意识到自己这问题问的有点傻,他如今不是正好好的站在这里,府内上下也安然无事,自己这不是白问? 她往后退了一步一眼看见方才扶着季桓进门的素容,以往楚宁并没有太过注意她,也是,有一个容貌身材都比她出众的素心在旁,任谁也不会太注意她的。 可这会儿楚宁细细看来,却觉得这女子实在是很耐看的,这种幽然独放的韵味若细品可是耐久的多,她心里一顿,原本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就变了,十分乖巧地柔声回道:“当然担心,爷一夜未归奴婢便一夜都没合眼。” 这下轮到季桓发怔,转瞬他眸光发亮的摇摇头,还未说话,眨着眼在他与楚宁之间盯了好几个来回的季馨月就上前眯眯一笑:“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半上午呢,听说你这次把桑麻带进府来了?我还没顾得及去看看。” 感情这丫头刚才玩的高兴,把这事都抛到脑后去了。当然,也没人告诉她季桓和桑麻都受了重伤的事,否则她早跑去了。 季桓瞅她一眼,见妹妹一脸兴味眼含好奇,心知昨夜的事她恐怕不知,于是放心的不理她,只抬步往屋中去。 季馨月也未察觉到,只管跟着往屋里走,到了廊前季桓忽地又停住脚步,回身指着那饱含深情看着他卧坐在地上吐舌头喘气的“威风”道:“它今日吃多了,明日饿它一天。” 威风娃娃羞愧的低下了头,季二小姐莫名其妙的眨巴眨巴眼睛:威风哪里惹到哥哥啦? 几人跟在季桓身后,缓着步子进了屋,刚刚坐下季馨月便又惦记起寻季桓听故事来,于是迫不及待的问:“哥哥你们这一路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事?快给我讲讲,你院子里的人现在嘴可紧着呢,现下都不与我亲近多说啦。” 某个“你院子里的人”指的当然是楚宁,这指控叫她哭笑不得,小妮子气性还挺长。 季桓正用楚宁递来的帕子净手,闻言扬眉睇着季馨月:“是我不叫她说与你,省得你又满心想往外跑了。” 季馨月小嘴一撇:“哥哥真个护短。” 季桓也不接她这话,只似笑非笑的问说:“我走之前交代你跟着明月学辨别药材,怎的?都辩明白弄清楚了?” 情知哥哥这话是在撵人了,季小少女不满的拧拧鼻子,过去悄悄拽了楚宁走至一旁,神情甚是严肃的打量一阵,然后道:“恩,你和哥哥有问题。” 楚宁心下一跳,扭头暗觑季桓,却见他微微凝眉,眼下一片乌青,想来到现在都未曾合眼。她有心打发这小妞走,想了想便低低道:“二小姐道少爷为何不与你说路上之事?” “为何?”季馨月表示十分不解。 楚宁挽着她往旁又走了两步,才悄声说:“我且问二小姐前些日子奴婢还您的书放哪里了?” “咦?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今儿我过来是还想问问我上次可是将书落在这里了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了,我还没有看呢,她们就催着要了。”想起此事季馨月也是一脸迷糊。 楚宁立即垮了脸:“我还想问二小姐,那书奴婢不是都还您了么,怎么又会在少爷的马车上.....” “哎呀”,季馨月小嘴大张,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想必是记起了那书的去处,立时有点发怯的看着楚宁:“哥哥他,不会.....” 楚宁用比她方才更严肃的表情点点头,生怕她感觉不到严重性特意又加了句:“少爷很生气,书都撕了。” 季馨月脖子一缩,似乎已能想象到季桓的暴怒,那书她虽没看也还不知里面写的是甚,但也知道既是偷偷传的,哥哥发现定然要不高兴,何况书外面还用了‘省心录’三个字做名。 季小少女已感到头皮发麻,她忙道:“那你劝着哥哥些,我、我先走了。” 说完冲季桓闪躲的一笑,脚下生风般的跑了。 季桓转头略显好奇的看着楚宁:“你刚和她说什么了?她怎么肯走的这般利落,跟有人在后面追似的。” 楚宁脸上一红,心想不能就自己白当了坏人,当下抿唇道:“咳....爷真的要知道么?” 见季桓凝着她不语,只好迅速往桌案的书本上一指。 季桓愣了个神,登时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心中一阵狂跳,竟随手打翻了茶盏,半天都别着头不好意思看回来。 一屋子丫头面面相觑,她们觉得这两人之间已有些东西是她们不懂的了。 花儿草儿收拾碎屑时相视一眼,都暗自笑了。 寒丫站在楚宁后面懵懵懂懂,她一开始如楚宁一般觉得季桓定然没安好心,可现在眼见着他对小姐不错,而楚宁在这里名分上虽还不如姨娘,可日子却随心的,季桓竟也不计较甚至放任着,所以寒丫看着一时不知好还是不好了。 而素容,静静立在那,尽管表情上没什么变化可是手指却微微绞在一起,自从进了青芜院,她觉得这里本就是一个小天地,而少爷和那丫头虽不甚亲昵可处处透着默契,让人看着真真生妒。 她黯然的垂头,那人自到了这里就不曾看过她一眼,一如她不存在般,难道真要如素心所说么? 可素容的性子毕竟隐忍,一下午的时间她并未急切主动的去做什么,只是在需要打下手的时候才静静上前,然后暗暗记下季桓的一些习惯,尽管很多她已熟知,但仍希望知道的细些、更细些。 直至季桓早早歇下,她才不声不响的退下,回去恐还有一场冷嘲热讽等着她。 楚宁看着她的身影掩嘴打个呵欠,觉得这种做什么都被人默默注视的感觉真心不怎么好。 季桓奔波这数日,楚宁想他必已累极,因此晚饭后便早早伺候他歇下。她这两日也是没怎么合眼,这会子见季桓已然安睡她的困意也上来了,正要起身往旁侧值夜的小床去,冷不丁被季桓扯住了袖子。 楚宁回身一看,那人已微微坐起,半阖着眼睛轻声言语:“唔,今儿是你最尽职的一天,日后也当这般才好。” 这话....真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 楚宁微一发窘,还未说话,就听季桓话锋一转,蓦地又道: “几日之后,燕家的祸事想来可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还有一更。。。。。。 正文 第89章 将变 燕家、燕家.....? 这话说的忒是突然,好半晌楚宁都没回过味来。 她犹在怔忪间那扯着她袖子的手已然慢慢松了开去,待抬头再看时,季桓却已双睫盖下,呼吸轻匀。 楚宁木木愣愣地爬上小床,才发觉刚刚烫过的手脚又已冰凉了。如今已进了冬正月,上京的夜里已颇是寒凉,楚宁这身子手凉脚凉的毛病又显现出来,寒丫知道她这个毛病及早的烫了汤婆子给她塞到被窝里暖着,楚宁钻进去登时热乎不少。 蜷缩在被窝里,脑中盘旋着“燕家”两个字,半晌只觉头疼。 她本以为,再提到燕家之时会翻涌中许多回忆,毕竟最初的两年是在那里度过,可此时,眼前也只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和一两个模糊的身影,片段大多还是关于孩子的,而模糊的身影或许是燕瑾,或许只是她这两年来的一个影子罢了。 你看,到这个时候你自己才会知道那些你愿意记起的回忆它会自动存在你脑子里,那些你不愿记起的它也自动忽略掉了。 楚宁以为自己会因这一消息而感慨失眠的,然而不到小半个时辰她竟就睡是了,困成这般,真不知昨晚是怎么熬发过来的。 等早上睁开眼,几乎连那些片段都拼凑不到一起,楚宁伸个懒腰便听外面已有人问:“姑娘,主子可起了么?” 她蹭地一下坐起,快速穿衣下地,哪还有心思再想其他。 穿戴完毕,一把撩起帐帘见主床上依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这才舒了一口气。 迅速的洗漱完毕,便听见外面又已低低喊到:“姑娘.....” 楚宁压着嗓子走到门边:“稍候片刻,爷这两日乏了。” 外面没了响动,人影仍在。 轻步去到床边,撩开帷帐,楚宁意外的看见季桓已经醒了,可看见他却不知为何脸一扭转到了里边去。 “爷醒了?那我叫她们进来。” 那人没有响动,过会儿似还闷闷的哼了声,楚宁摸不着头脑,不知一早上起来这位是犯什么别扭。 门一开,外面站着的不仅有花儿草儿及寒丫,还有素容,怎么差点忘了,季夫人指派了专人来伺候呢。 楚宁伸手欲将她端着的银盆接过来,素容也不躲闪,只笑说: “昨个儿听主子说姑娘也是有伤在身,昨下午是我初来主子的一些习性摸不大清不敢贸然上前伺候,不得已让姑娘劳累了半日,今儿可不敢了。姑娘这几日就好生歇着,若是实在不放心,您就在一旁提点着我,可就是万莫自己动手了,不然牵动了伤势不禁主子要怪,夫人也是要罚我的。” 是啊,其余四人都受了伤,若说她毫发无损季夫人还不得立即将她提过去好好拷问,想是季桓也是考虑到这才做此说,若然不让素容在这伺候几日,季夫人是不会放心的,想及此,楚宁便一笑松了手。 季桓今日竟也出奇的配合,早饭也是素容早就精心准备好的,楚宁不得不承认,这素容却是妥帖周到,她不仅晓得季桓的习惯、吃饭口味,更是跑去问了季明月哪些药材可以入菜,使得身子好的快些。 快一上午下来,楚宁眼里都露出了崇拜的小火花,反倒是花儿草儿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季明月领着允香送了大包小包的药过来,其中大部分交给花儿之后,另有几包给了寒丫。 寒丫一脸不解,允香在旁道:“这是给你姐姐的。” 寒丫看向楚宁,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季明月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哥哥前阵子与我说你一入冬便会十分畏寒,手脚冰冷,我早配了个方子不过缺了一味药,到今儿才齐,是以耽搁了些日子。” 说罢,她边起身往左侧屏风处走去边对楚宁道:“不过这方子是听哥哥所说配制的,我还是要细细诊了才好,随我过来吧。” 楚宁分外讶异,直看了季桓好几眼才随着季明月道屏风后面去。 仔细的诊了脉,又问了好些楚宁平日里的身子状况,季明月沉吟一阵才点头:“你这固症时日已久,想是母体所致,还得再加一味北耆才好,这方子你先吃着,未必能根治,但见一两分起色还是能的。” 楚宁知道季明月的医术,自然心生欢喜,季明月却施施然的走出道:“你也不必谢我,只需提醒着哥哥,他答应我的东西可别忘了。” 说罢又过来欲笑不笑的看季桓一眼:“有人也极想来看哥哥,只是被我以伤势不能移动给托住了,哥哥可又欠我一回。” 季桓扶额叹息,不由再次发出慨叹:妹妹还是像季馨月那样的比较好。 楚宁在一旁直想挑大拇指,敢跟季桓讲条件的果然都不是常人,眼见季明月一走季桓又是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楚宁万分莫名。 最后只好等将素容都打发走了楚宁才上前规规矩矩的福了个身:“爷的恩情奴婢记在心里了,日后定会当牛做马的伺候好主子。” 季桓默不支声。 楚宁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软着声问:“奴婢看出来了,爷这一天都恼着奴婢呢,可我实在愚钝,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您动气,还请爷明示吧,我一定改。” 换来的是某人一声冷哼。 楚宁寻思了一整还是不明白到底哪惹着他,只好悄悄不说话,过了一盏茶得功夫,那人终于忍不住,冷声一字字道:“怎么,知道燕家祸事可免你高兴了,昨晚终于睡安稳了?” “啊?”楚宁一愣,这厮是因为这个在跟她置气?可她貌似是因为没放在心上所以才睡的踏实吧......不然应该失眠才对。 她不好意思的绕绕手指:“是不是....爷昨晚有叫奴婢没听见?” 季桓面色更冷:“何止没听见,还说了梦话呢。” “.....奴婢知错了,以后不会在睡那般实了,这次惊到了爷,要怎么罚都是应该。” 季桓气绝,他自始至终说的重点都不是她睡的太沉好吧! 末了恨恨挤出一句:“罚你今晚不许睡,坐在这里看着我睡。” “.......” 楚宁腹诽,我在床边盯着你,只要你不觉得惊悚,能睡着就成。 于是,这一夜二人睡眠情况可想而知。 ********* 如此一连过了五、六天,季府怕是上京中此刻最为安静的地处了,而与之相对的是宫中、朝中的风流涌动和人员格局的大幅变化。 首先三皇子被免了在户部的职位,关在府中闭门思过,而因他受到牵连的三皇子党不在少数,之前由户部巡官弹劾的一众牵涉私盐案的官员却松了一口气,除去有四名外官证据确凿的,其余皇帝都一一还其清名,当然另有一批三皇子的人被请进稽查院。 而太子一方至今被软禁在府,皇帝虽还未做最后处置,可朝臣都能看出皇帝此次十分痛心。 与此同时朝中补充了一批年轻的血液,有今年武举中武艺非凡而得皇帝青睐的年轻将领,还有一些怀才的青年士子,因着太子与三皇子都不在,所以身体才刚有些起色的四皇子连棭和稍露头角的七皇子连赟正视步入朝堂。 季桓看完手中的信件点燃,烧毁,他站在书房的窗前闭眼稍想了一会儿才由小四伺候着换身衣裳踱回青芜院。 方进屋坐下喝了口茶,花儿便进来禀:“主子,地明说府外有人请见,问主子见还是不见。” 季桓端茶的手顿了一顿,他这些日子在府里养伤皇上是给过特令的,探病之人除去是宫里派去的外,其他人都可以不见,就连几位王爷也不例外,这是皇帝在这个特殊时期给他的一种保护,因此这几日他才能过得如此自在不受打扰,而之前有前来的地明和小四自然都挡下了,皇帝都下令了同僚们也只是表表心意,未敢有执著的,今日地明怎么要特意一问? “可递了帖子?” “是,递了”,花儿说完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寒丫和草儿在外头,屋内只有楚宁与素容。 二人都是有眼色的,见花儿神色便都退开来。 季桓蹙眉接过,打开一扫,登时明白花儿为何要磨蹭了,想必地明交代过,这帖子要避人。 ——烫金的赤红帖子上,端端正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最近欠了很多更,所以都不好意思在这说话了,实在是老家来了人,杂事比较多,都没什么时间码字。。。。。俺不求妞们谅解,只求乃们让俺戴个头盔再打好不。。。。。。 正文 第90章 情敌 季府大门外,两匹骏马正仰着头颅长长打出一个响鼻原地踏着步子,黑色的那匹蹭着一旁站立的主人,那小哥儿年纪不大,一身大地色短打显得十分精神,此刻正皱眉看向左侧的主子:“爷,这季府也忒是欺人,咱们都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竟还不见通报的人回来!” 他的主子一袭雪青如意纹的锦袍,剑眉星目,正是燕瑾。 他本正握着马鞭端坐在另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闻言一个利落地抬腿翻身下马,沉声道:“陆生,莫要乱说,此次圣上是给了特令的,这养伤期间可拒见一切探病外客。” 陆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心说主子您既然知道咱咋还非要这当口急吼吼地上门,这不是上杆子让人拒之门外么。 他咽了口唾沫,道:“爷,老爷昨儿个才回府,咱们是不是....过几日再来好些?” 燕瑾迅速侧头盯了他一眼,冷笑:“怎么,现在连你也成了母亲的眼线?” 陆生立即摇头:“小的知错,回去请主子责罚。” 燕瑾哼了一声,眯眼盯着那紧闭的大门不说话。 陆生知道,他主子这会儿既到了这,那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去了。 这些日子朝中大换血,燕家几十口的人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昨日里终于有了确切的好消息,私盐一案已经查实,燕老爷被还了清白,官复原职,并于昨日被送回府中。这一波终算是过去了,燕家上下真可说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不过唯一让人微叹的是燕老爷毕竟被关了近三个月,这期间想必也是苦闷难言极尽忧思,因此回府后显得尤为憔悴,两鬓也斑白不少。 随着燕老爷的复职,燕瑾也同样不必再休息,今儿一早去京营销假,下午回来时不知怎的一转马头便冲着季府奔来。 陆生一早得了燕夫人的交代,不敢不做提醒,可眼下看燕瑾这执意笃定的样子,他哪里敢再说什么,他家主子话虽如此,可那眼神明明恨不得将紧闭的大门一脚踹碎,然后杀将进去! 陆生暗叹,女人是祸水啊,可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比起燕瑾竟是丝毫不输。 再说回季府内。青芜院。 季桓将帖子看完不紧不慢的放入袖中,幽幽的啖了口茶,直到一盅茶要见了底他才转过身冲着楚宁招手:“宁丫头,过来。” 楚宁最近很是乖顺,闻言忙过去,以为他是要添茶,执起茶壶便欲上前,季桓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也不说话,就这般直直的看着她,大拇指有意无意的在她手背上摩挲。 楚宁懵懵半晌,手里一抖差差将茶壶摔了出去,这时方听见季桓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即凑近了她低低道:“罢了,你还是呆在这里好些。” 说完起身出了青芜院,在出门口时她低低跟草儿交代了几句,草儿疑惑的点点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楚宁双颊发烧的看看四周,发现丫头们对手指的对手指、望天的望天,对于刚才的“调戏”她们默默的表示,喜闻乐见。 却说季桓出了青芜院,拿出帖子在手上敲了敲,一直走到书房门口才对身后跟着他的地明吩咐:“恩,去把燕公子请进来。” 地明在后面默默担心的看自家主子一眼,这才亲自去迎。 不多时,他便带着二人入了书房的院子。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却如桑田沧海之变,燕瑾在踏进院子时脚步便是生生一顿! 季桓站在台阶之上,仍是如往常那般淡笑,只是以往燕瑾觉得那笑有些莫测,此刻却只觉讽刺。他全身的愤怒和煞气不加丝毫掩饰的流露出来,地明在一旁感受到这股气势冷眉紧蹙,甚至紧了紧腰间的刀。 季桓仍旧笑着,他微一捋衣袖,声音清亮如泉水:“多日不见,燕兄风采依旧。” 燕瑾双眸沉沉,钉在地上的双脚缓慢地往前踏了两步,语气是让人难受的沉闷:“季大人一向也好。” 地明在旁不悦的挑眉,陆生却使劲的瞪着他。 眼见两个下人一个眼神不合便将打起来,季桓突地呵呵一笑:“两月不见,燕兄弟却是见外了,你看以前都是称季兄的,如今变成季大人了。” 他一笑两下里都是一松,随即陆生在心里暗骂:呸!有你这种夺人爱妾的兄弟么,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似戳到了燕瑾的痛处,两月前.....那人还在我府中言笑生花,现如今却在这季府恨他入骨,试问,他如何能称这厮一声季兄! 想到这里,燕瑾双目隐隐发痛,睨着季桓的眼神也愈发冰冷,季桓看着他的神情仿不在意,他略略摇头,淡淡续道:“不论燕兄弟与我如何生分,我待燕兄之心却是未变,燕兄既然能在季某抱病之时前来探望,季某自是感于心怀,还请如室一续。” 说罢,从容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地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他实是担心自家主子,若是在平日他当是不做此想,但这会子燕瑾明显是揣怒而来,季桓又有伤在身,两人虽不至动手,但他也怕自己主子吃亏。 然而季桓没有看他,那就是叫他不需作甚么准备,他也只好眼睁睁看着燕瑾大踏步进了书房,陆生留下来与他用眼神相杀。 进了书房,燕瑾稍稍放松一些,他扫视一周随即有些黯然,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应该在后院才对。 “燕伯父想必已经回府,怎么,他老人家可还好?”在燕瑾寻思的当口,季桓已然坐在桌案后淡淡开口。 燕瑾心中微涩,他不得不承认不论季桓在这件事情上有没有帮忙,帮了多大的忙,父亲毕竟是无事了,可按这个思维想下去,他不由又想到这些都是拿楚宁换来的,此刻即便他心里万般不甘,仍是涩涩回道:“托季大人的福,暂且安好。” 季桓点头,坐在案后开始摆弄湘妃竹的笔筒,却不再发一言。 燕瑾略一闭眼,他虽出身世家,但常在军中,因此他更喜欢直来直往,沉默一会儿终先开口:“在下有一事不明,今日前来想问季大人。” “请讲。”季桓拢着袖子态度十分配合。 “季大人可是对我燕家有所不满?” 季桓笑了:“燕兄弟这是说甚么话,季某若真对燕家不满,那....燕老爷之事也许就未必是今天这个结果,季某虽人微言轻,但刑部与稽查院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如此,便真是他出了力? 燕瑾不为所动,似有意似无意的捻着腰间一物道:“那季大人就是对我燕瑾不满了?” 季桓眸光动了动:“燕兄弟此话怎讲?” 燕瑾蓦地大笑两声,声音再次寒凉:“季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燕某不信凭季大人的心性能紧因一次之见便....” 说道这他似乎突然想到了甚么,身子竟是微微一震,然后怒狠的盯向季桓。 季桓被他盯了一瞬,突然也笑了起来,摇头道:“你既如此猜疑她,今日又何必来我府上?!你难道不怕她早隐在这屋子里,眼下看了你如今的猜忌更加伤心?” 燕瑾果然大怔,急急在帘后扫视,这时季桓又笑道:“燕兄莫急,我不过玩笑一句罢了。” 随即,他神色一整:“燕兄难道忘了,你所说之人已经在贵府中暴病而亡了,今日再提这些岂不晚矣。季某今日听过也便忘了,日后燕兄还请休要提起。” 燕瑾此时被他激的那还听得下这些,长剑“嘡啷”一声出鞘,寒光直指季桓咽喉! 季桓未动,剑尖在据他咽喉两寸处生生停下,燕瑾咬牙:“今日,燕某想以个人名义与季大人做个交易。” 季桓右指轻敲案桌,挑眉道:“哦?愿闻其祥。” 燕瑾一仰头,随即缓缓道:“我愿以一诺,换回.....那人!此诺可由季大人指定。” 季桓终于挪动了□子,他偏头以手扶额,唇边慢慢勾起了弧度,男儿一诺,重于千金,更何况这诺言可有他任意指定。他手指微微弯起,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燕瑾的剑稍稍收起,满意的看着季桓陷入沉思,他暗自嗤笑,文人便是如此,犹豫不决,不似男儿。 一直在沉思的季桓这时抬了头,眼光轻轻扫过院子,那里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向这走来,陆生看见微微鄙夷,地明老远的冲她点头,示意不必打招呼可以直接进来。季桓笑意更深,他目光移回道燕瑾身上,有些不太严肃的、轻佻说道:“燕兄心里是不是在质疑季某不像个男儿?哎,那不如燕兄验一验可好?” 说着竟动手去接自己的衣带! 这下真将燕瑾惊到!他刚才是刻意不加掩饰,脸上的鄙夷神色不过是想刺激季桓,兴许他一怒之下便会答应,哪成想季桓竟然如此! 这话若是别人说也罢了,燕瑾在军中,儿郎们说话粗,也常开些这样那样的玩笑,可这话从季桓嘴里说出来还说的如此轻佻、不正经,不由让他一阵恶寒。 忒也无耻! 燕瑾唰地一下收剑回鞘,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给季大人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此时再来等季大人的回复。” “复”字的音儿一落,他已急匆匆打开屋门便往外奔,然而,还未踏出一步,便“嘭”的一下,撞上了门口的人。 ——确切的说,是撞上了门口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俺知道今天这章实在不肥....今天被老板批了,靠之,加班还要被批!!导致俺郁闷得两个多小时一个字都没码出来!所以也晚了,先这些吧,俺实在刚不住得先去吃个饭,太饿了。 正文 第91章 未料的变数! 这一下撞得实在。 燕瑾正是戾气勃发,自然身如钢铁,那女子被他一撞之下立即往后退了半步,可怜刚刚进门,这半步一退直接就绊倒在门槛上,她“啊”的一声手里端的汤也飞了出去,仰面便倒。 燕瑾心中一动,未及多想,弯腰伸臂便将人捞住,柳腰盈盈一握间一缕幽香钻入肺腑,撩人心脾。 外面的地明和陆生听见声音也转过头来,正看见这一幕。 地明笑得有些诡异,陆生则惊诧着瞪着眼睛,见自家主子竟然还没将人松开,忙大声咳嗽两下。 燕瑾似乎有些出神,愣了愣后方匆忙松开怀中女子,脸上不知为何却微微红了。 “奴婢多谢公子相救,奴婢无状,无意冲撞了贵客,还请公子见谅。”此时站稳了丫头也注意到男子并非季桓,心中凛然一惊,忙退了一步福身告罪,两手紧紧绞在一处,心思急转。 她的声音一出,燕瑾也怔住,这声音.....并非他所想之人..... ——此女并非楚宁。 “你....”燕瑾的声音有丝沙哑。 那女子略微抬头,含娇带媚的一张脸上难掩惶然之色,泛着水光的眸子怯怯的觑了燕瑾一眼,可若细看就知她眼梢瞥向了季桓,因为,那才是她惧怕之人,此时,她只希望眼前这贵客能一怒之下走得快些,余下她自有办法让自己不受罚。 然而,她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燕瑾却真的不动了。他盯着她的脸,神情简直可以用惊愕来形容,剑眉紧皱,燕瑾明显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他伸手轻轻扶住了门框,脚步却仍旧一动未动。 怎么....如此像那人? 燕瑾使劲闭了闭眼,苏如意,怎会有人如此像你? 说时长其实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陆生见自家主子迟迟不动,不由疑虑的跑上前去,地明也跟着几步走到书房门口。 女子瑟瑟抬起头,却是素心。 这时陆生见燕瑾衣裳被溅了点汤汁,便在门外“哼”了声讽道:“原来季府里的人都是这般,连个丫头也是冒冒失失不知所谓!” 地明斜睨着他扯两下嘴角,便听屋内一直沉默的季桓终于开了口,也不知是否因着气怒,他的声线有丝不稳:“没规矩的东西,平日里你毛躁些也就罢了,今日有贵客在你竟也这般不知进退!罢了,看来季府是容你不下,地明,带下去打二十板子,交与温妈妈卖出府去吧。” 地明一愣,这惩罚貌似重了点,但他一向相信自己主子,因此应了声便要上前。 尚跪在地上的素心猛然惊醒,她惊恐且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季桓,见他委实一脸淡漠这才真的害怕起来。 瞬时她泪如雨下,忙一面叩头一面哭求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啦,求主子如何责罚奴婢都好,就是莫要将奴婢卖出府去,求主子、求主子啊....” 季桓面无表情的摆手打断她的话,冲着燕瑾微微抱拳:“下人不慎,让燕兄见笑了。燕兄若不嫌弃,不若先在府中换了衣衫如何?” 燕瑾只是不动。 这当口地明已经过来提人,素心求了一阵见季桓丝毫不为所动,心念电转下瞥见一旁的燕瑾,忙扭身像燕瑾赔罪:“公子,是奴婢大意惊了您,奴婢知错,还求您宽恕了奴婢这回,奴婢不能被卖出季府啊,公子,求您....” 后面两字在地明的提拽之下显然已经变了声,但那满脸清泪的模样却将燕瑾震了下。 几乎是立即的,他伸手扣住了地明的手臂,地明略略用力,燕瑾的手也用力,并不相让。 “.....等等”,这两字从燕瑾口中说出干干涩涩,但微微发红的脸色又告诉季桓他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听见这话,几人俱是一顿,季桓抚着衣袖挑眉往旁边踱了两步,扫一眼泼洒在地上的汤汁,他慢悠悠笑道:“怎么,燕兄这是要代在下管教管教季府的下人么?” 燕瑾皱皱眉,他懒得回头去看季桓的表情,口气有些生硬的说:“不必罚了,我不怪她便是。” 素心一听,忙扭头感激的看燕瑾一眼,然后又眼泪汪汪的看向季桓,生怕他真将自己卖出府去。 季桓状似讶异的瞅瞅燕瑾,这是一个打他脸的好机会,眼下燕瑾竟然不理,他不由眨了眨眼,怎么办,他好像赌对了。 素心见季桓没有立即说话,想来是有希望,于是正要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季桓摇头道:“燕兄实在是仁心不忍这丫头受罚,然则,我季府的规矩却不能破,不然她们日后有样学样,不更叫人诟病我季府之人粗鄙没规矩。”说着,还瞟了陆生一眼,陆生心里暗暗唾了一声。 罢了,挥手仍叫地明去按原命行事。 ——可是,燕瑾也没松手。 这下,几人都静了,盯着他不出声,良久,僵持着。地明用力,燕瑾也用力,两人力气愈加愈大,只可怜了素心一只胳膊被地明捏的死死的,不敢出声,只疼得秀脸上满是冷汗。 忽而,季桓在室内抚掌哈哈大笑:“啊,看来一遇之下砰然而动之事也并非只出现在季某一人身上.....唔,是季某迟钝了。” 他一掩唇咳嗽两声,地明终于在他的示意下松开了素心,可是,几人都傻啦,季桓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素心也顾不得主仆之别,直愣愣的看看季桓再看看燕瑾,心下打起鼓来。 燕瑾此刻也终松开手,侧身冷冷看了季桓一眼:“燕某并非此意。” 季桓一哂,摊手问:“燕兄若是无意,偏何要执意阻拦?方才这丫头进门时可说燕兄是情急出手,可这阻拦她受罚....罢了,既是如此季府里更加容她不得,省得下人们嘴碎到时传的愈发难听了去,坏我季府名声是小,再将燕兄牵扯进来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燕瑾微悸,刚情急之下并未想这许多,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不由又瞅了一眼地上的素心,却见她也正哀哀的觑着他,此一眼,他便又怔了去,这像极了苏如意的眼睛啊,像极了她那哀怨的神情....燕瑾只觉得心口发闷,忙移开了眼。 季桓在一旁早将他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手指一直素心:“这丫头从今日起便不是我季府的人了,燕兄若是有心,季某明日便会将人送至府上,燕兄若是无心,那权当是季某一厢误会,自府中赶出就是了。” 燕瑾蓦地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季桓一眼,咬咬牙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去,既未说可,也没说不可。 季桓盯着那身影良久,才低头瞥了一眼尚且梨花带雨的素心,淡淡给地明递了个眼色:“让她去换身衣裳再带过来回话。” 素心心里暗惊,咬咬唇抽噎着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地明复又将她带进书房。 地上汤渍未清,季桓背身站在窗前,素心声音发颤:“爷真要将奴婢送出府去?” 季桓未答,素心只当他方才一时气愤,现今静下来心生不舍,忙跪行几步,半抚着心口道:“爷怎可如此狠心?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季桓蓦然转过身来,目光寒中见厉,漠然续道:“明知道你心机颇深,所想颇多,难道我还能安心将你留在季府不成?明知道啊你排挤素容,对我院里的丫头更是已心生妒恨,你说,难道我还能将你放在身边给你机会不成?素心,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将算计用在了我身上,在季府这些年,你难道不知我最恨别人谋算我!?” 素心霍然一凛,不由向后跌了一下,摇头喊道:“奴婢没有啊,奴婢怎生敢算计主子。” 季桓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看她,只瞥了眼地上的汤渍淡淡说:“这汤里你有没有动手脚我暂且不说,可你方才来时衣服上图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然,那燕家公子本是心志坚定之人,纵使你有几分姿色,他也未必肯看你一眼。” 素心如坠冰窖。 大半个时辰前,草儿黑着一张脸过来找她,言语颇有些吞吞吐吐,素心好言问了半会草儿才不情不愿的与她说,原来季桓楚宁在青芜院不知为何拌了嘴,楚宁惹得季桓很是生气,素容在一旁相劝,结果季桓连她也迁怒了,一气之下去了书房,临走时特意交代草儿要素心送一盅养心汤过去。 素心细细看了草儿神情,觉得不像唬人,加上素容这些天在青芜院伺候的得心应手,她早红了眼,正愁找不到个好时机这便来了。 素心如何能放过,她细细妆点一番,临了一狠心在汤里放了少许催情药,可怕万一,于是她保险的又在衣服上也涂了点前几日花了她好些银钱才找人弄来的迷人心神的香,知道季桓懂药,未敢涂的太多,一切收拾妥当方才往书房来。 她看到地明冲她点头,更是心中确定,立时脚下生风,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喘不上气,然而,门一开,出来的是另外一个男子,并且离她极近的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素心当时便知事情要糟。 果然,如今成了这么个让她意想不到的结果,不是她自己推了自己一把是什么,她默默闭眼,两行清泪顺颊而落。 当然,季桓没有说的还包括:实际素心和那苏姓女子若放平常也只有四分相似,可她今日想着楚宁平时的清丽模样,将自己的媚色也用妆容遮了遮,还专穿了件素淡的衣裳,使得她整个人显得清丽中带娇,娇中隐媚,这四分相似在闻了她衣服上香气的燕瑾眼里变作了七分,更何况她方才还那般哀怨可怜、凤眼含泪的乞求他,燕瑾心中怎能不动! 素心深吸一口气,此刻当也只草儿诓了她,心中郁伤,哽咽出声:“奴婢纵有千般不是,这几年伺候夫人也是尽心尽力;心虽有恨,毕竟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且,一切还不是皆因奴婢对爷的一腔思慕,爷这样对奴婢,实叫奴婢心中难甘.....” 季桓冷笑,他歪过头来端详了素心一眼,袖子一展,声音中已然有了几分不可违抗: “若非是看在这几年你伺候夫人尚算尽心的份上,我也不会容你到今日,况,你本来也不过是不甘做下人而已,莫要做的一副情深模样,如今,我给你安排的去处,你若好好为自己铺设,未必便不如在季府。” 素心一听,果然止了呜咽,她确实如季桓所说,也许有那么一分半分的情,但更多的还是不想居人下罢了,方才见燕瑾也是俊朗挺拔,她心里已经有了底,现下听季桓如此说她也就不再装乔。 季桓暗自摇头,口中只道:“我只能告诉你你身上有一样你自己也不知的法宝,倘若跟了那燕家公子,他自不会亏待你,当然,这前提是将你送过去后,你得有法子让他留下你。” 素心心中大定,她虽不知季桓所说的“法宝”就是她肖似苏氏女的容貌,但不论如何,她有了武器。 她盈盈福了个身,本再想说什么,却见季桓已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眼波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终是作罢。 素心一走,季桓轻轻呼出口气,今日这一番设计全凭短时为之,到此刻分毫未差他才舒了心。 恩,燕瑾估计短时间没法惦记楚宁了。 吩咐了小四找人看着素心,他若有所思的将地明叫了进来。 “主子”,地明唤了一声,见季桓抱着双臂,一手摸着下巴,似乎想什么想的出神。 过了会儿,他突然双臂一展,淡淡问:“唔,你觉不觉得爷身上缺了点什么?” 地明认真的上下看两眼,真心想说他觉得挺好的,他主子一直喜素淡,因此他早都习惯了季桓简单的或青色或素色的长衫,可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的答案应该是肯定而不是否定,于是他点头:“是缺了点什么。” “嗯....比如缺了个香囊?”季桓的表情十分认真。 地明立即从善如流:“对对,是应该挂两个香囊,属下一直觉得主子平日里的衣袍太素了些。” 季桓俊眉一轩,缓缓一笑:“唔,我也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大力感谢瓶子妹子扔了地雷,感谢!! 加个小独白: 苏如意(微笑脸、甜美腔):HI,大家好,我是苏如意,就是前面被千万次提过的苏女配哦,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我啊,我后面可是还会出来的哟~~~~ 转身 (狰狞脸、咆哮腔):我去!都多少章了,作者你真是俺的后妈!这一直被提及一直不让露脸是闹哪般啊掀桌~~!!! 旁白: 请大家记住以一种,忘记第二种,那不是她~~ 楚宁:矮油,你表暴躁么,话说俺这章也没有露脸啊,你看好多妹子都以为是撞到那个是我哩。 素心:求求你,还是你上吧~~ 季桓(阴笑脸):哼哼~~,你觉得我可能让你这会见燕小七那厮么?你想多了..... 燕瑾(严肃脸):咳咳。。。是谁上章要我验一验他是不是男人,某作者,俺现在来! 作者君(捂脸):臣妾做不到啊! 正文 第92章 别扭 楚宁自是不知这日下午书房里的一番你来我往,她那会正被花儿领着去季明月的院子里看桑麻,不过她总觉得素容近几日来青芜院时平淡的脸上虽没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楚宁依旧感到她似乎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季桓约莫是也有察觉,看她一眼便道:“如今母亲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服侍不行,明个儿起你就不必到这来,依旧回母亲那里伺候吧。” 素容这次没有劝言,顺从的回答:“是,奴婢也正想跟主子回禀此事,这些天奴婢眼瞅着宁姑娘伺候的妥帖周到,想来夫人也能放心了。” ——她这是在表明态度,她在季夫人面前的态度。 季桓缓缓笑了,看来此次素心的事对素容的警醒也颇大,倒也是件好事。 素容低眉顺目的退下,心中沉似压石,素心的事情她完全不知情,而且季桓的手段太快,她们都尚不知发生的什么,素心已被送出季府,这让她震惊之余徒留惧怕,如何还敢在这时动别的心思,此之余,她也只能暂且安慰自己,她与素心本就是不同的。 事实上,燕瑾来季府的次日,季桓便依言派人将素心送去了燕府。不过也毫无疑问的,人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并潜人给季桓送了封信,曰:“一诺之事请务必重之,吾誓等大人回复。大人非寄小儿女之情人也,慎之。” 季桓看后思索片刻,提笔回了几字,随即吩咐:“将信交与素心,命她亲手交与燕瑾,之后你们便不需再管了,是留是赶全凭她自己的本事。关好府门,除却宫里来人,其余任何帖子都不必递进来,我这几日伤口疼得甚是厉害,须得好生歇着。” 地明与小四一听,立即会意。他这里是一分严重,到了下人们口中便成了十分,因此那日下午,有三、四拨来客被告知“季大人伤口感染发炎,发热烧的迷迷糊糊,实在见不了人”,这当中甚至包括一脸怀疑的孟谷阳,不过这人笑了两声倒也没有为难下人们,哼着曲走了。 而此时据说“烧的迷糊”的季大人正悠闲的在青芜院里支使他的宁丫头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真是连一只手也吝啬动一动,好不惬意,全然不知在燕府里有人黑着一张脸将他骂了千百遍。 但尽管如此,每日里监督楚宁练字季某人却是半分也不懈怠,弄得楚宁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等素容回了季夫人身边后,季桓觉得应该提一提正经事了,于是午饭后小憩的时候他就对着正给他垫靠枕的宁丫头淡定的吩咐:“明儿给我缝制几个香囊来,让我看看你的针线功夫。” “哦.....啊?”楚宁一呆后脸色立即转为苦瓜:“奴婢的针线实在拿不出手,爷还是别要了吧.....” 季桓不悦的看她一眼,‘啧’了声:“一个两个做不好便三个四个,三个四个不行便八个十个,总之做到你觉得能拿得出手为止,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来。” 楚宁一听脸色更苦,但未免招来更苦逼的的,只好摸着衣角期期艾艾的问:“那爷想要什么样的?” 季桓这会儿反有些别扭,他将脸转到另一侧,声色听起来发闷又有点咬牙的意味:“不要亮紫色、暗紫色、浅紫色、深紫色,总之不要紫色的;另外不要绣梅花、杏花、荷花、海棠花....反正各种花的都不要!” 楚宁咋舌,这厮的要求还真多!紫色怎么了,花怎么了,不是挺好的么,真是不一样的品味。不过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楚宁搓着衣角表示十分不解,明明方才还一脸风轻云淡的碰了伤口眼都不眨一下,这会子怎的又这般别扭的跟个孩子似的?她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只好默默的认为:也许他更喜欢绣一些特别的? 比如.....季馨月养的那只叫妞妞的小盆友?嗯,估计是这样。 于是,从这天开始,宁丫头开始了更为辛勤的劳作。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外面如何、燕家如何楚宁不知,但最起码季府里平静安稳,青芜院更是暖意融融,流光似水,不得不说,季桓将这里保护的很好。楚宁甚至开始有点贪恋这样的光阴,这约是她倒现今以来最放松的日子,平淡而安心。 大半个月过去,季桓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正是痒的抓心抓干的时候,楚宁未免他难受,便将药给他换的勤些,许是因着伤口痒的心烦,这几天季桓基本上每隔一刻钟就要喊一声“宁丫头”,有时是需要服侍,有时估计是闲得没事干,但楚宁自己也不知为何,觉得那声“宁丫头”听着也蛮顺耳,每次都配合的应他一声,脾气真是愈来愈好。 这日下午她被屋内的两个大暖炉烘的直打盹,半天才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忙打起精神睁开眼,见季桓自己在倒水,赶紧起身上前:“爷怎么不叫奴婢一声,屋子暖和,奴婢给瞌睡了。” 季桓握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半天才转头看她一眼,可眼神似乎有些纠结,他也没答话,径自走到屋子左边去了。 楚宁一看,这是又别扭上了。可这回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就因为自己瞌睡了一下他就气成那样?不至于呀,她摇摇头,也没敢跟着过去。 岂不知季桓心里也正如他身上的伤口一样,拧巴的难受。他方才可渴,叫了声“宁丫头”不见动静,正要叫第二遍的时候他心里突地一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宁丫头、宁丫头的不离口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事时叫宁丫头竟然那般自然了,甚至自然的成了习惯? 一开始总有事没事的使唤楚宁他是存了逗弄的心思,反正也是闲着,看着这丫头跑来跑去的服侍他他心里挺舒坦,可这种逗弄什么时候变成一种不能替代了呢?以致楚宁不在他都不换药甚至不用别人倒茶端饭了.....季桓打心底生出一丝不安,他觉得自己要克制一下。 因此,他现在真的并不是气楚宁,他是在跟自己别扭。 憋了半个多时辰,随便在多宝格上取了本书,季桓踱着步子缓慢坐到窗边,刻意不去看楚宁,冬日冽冽的寒风一吹,他轻蹙了下眉,刚要喊出口的宁丫头被他硬生生的咽下去,他自顾自的跟自己生着气,楚宁却已拿了件大氅给他披上:“爷还没好全,这冷风可吹不得。” 季桓随即僵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书本,心里越发拧巴起来,楚宁见他皱眉,忙问:“可是伤处又难受了?” “草儿”,季桓忍了一下说道:“扶我到院子里走走。”他决定换个人伺候试试,也许是一开始便让楚宁伺候所以才习惯了,季桓暗暗的想。 草儿一愣,不知主子突然间又是怎么啦,她看看楚宁,见她也傻呆呆的,忙进屋伺候。可手刚碰上季桓的胳膊,季桓就往后让了让,他偏着头,身子往窗边微靠,保持这个姿势半天才徐徐吐了口气:“罢了,你先出去吧。” 草儿面无表情的将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跟楚宁对视一眼,又去门口了。 季桓恼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他还在那里纠结,却见花儿进来道:“主子,刚刚地明过来报说宫里来人了,宣您进宫呢。” “嗯,知道了”,季桓眉头一展,似乎终于得解般利落的起身双臂一展:“给我换身衣服吧。” 楚宁熟门熟路的上前替他更衣,季桓微出一口气,这会也来不及纠结了。 他这阵子虽在府里养病,但朝中的情势却是一清二楚。 自京营派到平城的人证实了太子确是养有私军,并且为数足可构建一支不弱的军队,他们不敢硬碰,只悄悄将周边围了起来,然而私军也不是吃素的,早发现了他们,但不见太子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两两相持了一阵。 皇帝一怒之下,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于是朝中纷争大起。 太子一党有几个老臣,认为太子尚且年幼,不过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一时犯下错,圣上宽厚爱仁,应给太子一个机会,毕竟太子之前一直仁孝。 而另一波非太子党则义正言辞,认为太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这般大事,简直如同谋反! 这顶大帽子一扣,激得还被软禁的太子立即受不住了,天天在府内哭喊着要见父皇,而平城的军队却不知听了哪来的消息,群情激奋,跃跃欲动的准备与驻扎在哪里的京兵拼上一拼,此刻怕正想法子与太子联络。 皇帝一面心伤一面心凉,将剩余的几个儿子叫到跟前,问他们的看法,老大垂着头说他涉朝中之事已久,此事又不清内情实不敢妄言;老四倒是为两位兄长都说了情,可没说几句就伤心的晕厥过去,皇帝一看,好不容易身子才好些眼下朝中又正用人,忙抬回去养身子了;老五算是中立,老六跟老三一党,也受了牵连,老七才进朝堂,知之不深,剩下的还小。 皇帝感叹一声,儿子虽多,却无几人贴心啊。 因而,季桓进宫时,看到的便是一脸忧思的圣上。 正文 第93章 赐婚 冬阳正好,照得勤政殿里也暖了些许,季桓一身官服立在下首微微垂头看着眼前那双来回踱步的明黄龙靴,眼神略微有点泛空。 嗯,最近是那丫头自己越来越会察言观色、殷勤服侍了,你看,昨日里自己咳一下她便知道是口渴,今儿蹙下眉她便知晓是要添衣,他在养伤期间,有事自然要丫头服其劳,依赖些也是正常....的吧.... 想到这,季桓的神情中有了一丝松快,不由又忆起前几日说让楚宁给自己缝香囊时她那憋屈的表情,脑中竟不自觉的想象那丫头皱着一张小脸,恶狠狠的跟绣盘较劲儿的模样,他抿抿唇,青白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腰带处捋了捋,呵,以那丫头的龟速,这物件怕不知要何时了。 “季卿,季卿?” “......皇上。”竟然在皇帝面前溜了号.....季桓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可脸上偏还是一副从容模样。 皇帝踏前两步,他刚刚也是心中郁烦,喃喃发声,叫了一遍见季桓没反应,叫第二遍时见他面上极快闪过一丝不自然,手还轻轻抚了下腰带周围,心思一转,以为是他身上的伤处发痒难耐却又不好意思去挠。 老皇心中本是满心的郁结,不想被他这动作引的心下一乐,再瞅瞅季桓淡定从容的脸,说出的话就带了几分抑不住的薄笑: “季卿可是伤处痒的难耐?哈哈哈,朕见惯了你无波无谰的样子,便是那日带伤进宫也没见你皱下眉头,却原来是个怕痒的。罢了,你也别强装着,朕知道那滋味委实不好受,忍不住就挠两下好了。” 季桓闻言手指抽了抽,哽着嗓子说了声:“谢皇上体谅微臣。”末了,还真是将伤口周围的衣裳蹭了两下。 皇帝又是一气笑:“看来季卿也是有弱点的啊。” 季桓微赧的笑笑,随即坦然答道:“臣只是一介普通人,有弱点实在平常,而且臣不止怕痒,也怕痛,只不过这些都是伤口愈合的必有过程,臣只得忍耐罢了,陛下见笑。” 老皇的目光攸地在他身上停顿几秒,随即缓缓移开。是啊,谁没有弱点,便是掌权如他,一样有所惧怕,不过是身为帝王不能展于人前罢了。他也怕疼,更怕心疼,否侧这些日子也不会对太子一事犹疑至此,可对着天下来说,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来说....老皇闭了闭眼,这痛也是必有的过程。 “这几日有关太子之事朝中大臣们分歧甚大,纵然你一直闭门在府中养伤,朕料想季卿心里也是有数的。” 皇帝仰头背对着季桓,并未转身看他一眼,声音亦低的如同喃喃自语,顿了一顿他又续道: “如今老臣们各有分派,就连宰相、太尉也有些忍不住了,朕心中不安呐。想当日与季卿同科的三甲中,状元本就是宰相门下,榜眼亦有人暗中保举,因此季卿才屈居了探花,要知道,朕心里的状元郎实非你季桓莫属啊!好在你并未叫朕失望,这几年里,昔日的状元已做了宰相府的乘龙快婿,榜眼因为不够圆融被弹劾如今被派做了外官,但季卿依旧如故,终是让朕稍感欣慰了。” 季桓站在他身后一米处静静听着,提及往事也不免有所触动,可听到皇帝提及昔日状元郎成了宰相的女婿一事他心中却是一悸,刚要说话却已听的皇上道: “朕之前说过要给季卿指一门好婚事,眼下半年过去,听说你在孟家看上了个丫头,想来隐疾是大好了。嗯,要说孟家也是书香门第,孟老为官清廉朕也颇为敬重,季卿可是对人家未出阁的小女儿有意?” 季桓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一窒,果然皇上已经知晓了,可是皇帝显然并非是真的要征求他的意见,已然自顾的摇头: “想必不会,不然你早就开口请朕赐婚了。况且,朕知道你与孟家交好也是因着孟老对你有教导之情,这也朕欣赏你的地方,重情。说起来前阵子庆妃生辰,忠国公夫人带着女儿进宫,庆妃当时便称赞忠国公家嫡出的六姑娘温婉贤淑,聪慧明理。 朕亦见了,确实如庆妃所说,可惜你当日不在京中....不过现下说也不晚,等此事一过,朕便做回月老,让你们喜结连理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终于侧身瞅了季桓一眼,但很快又背过去,眸色蕴着不明的笑意。 季桓在方才已感到皇帝的心思,但在听到忠国公府的时候还是微微楞了下。 这忠国公府原系太后娘家一族,忠国公唐博渊曾任太傅一职是为帝师,皇帝对其很是敬重。不过唐博渊也十分懂得政治的分寸更懂皇帝的忌讳,所以在他的两个儿子入朝之后便自请致仕,再不参与朝政。 皇帝心中自然明白,也感念其当日辅佐之情和今时的退避,所以加封了忠国公的爵位,对其两个儿子也相当重视,现今长子唐士任礼部侍郎,而次子便是深得皇帝信任的禁卫军统领唐礼,这一家可说是皇上真正的心腹。 这一场赐婚,真论起来季桓是高攀了。 倘若他对皇帝中心无二,那日后自然有无上荣宠,但若他有二心.....唐礼第一个就会宰了他。 右手在腰带上又来回摩挲两下,季桓的声音愈发恭敬:“微臣出身低微,恐怕配不上.....” 皇帝抬手打断他:“你不必自轻,朕说你配得上你便配的上。此次平城之事与私盐一案你当居首功,过几日朕自然要行赏,忠国公本就对你青眼有加,如今更是欢喜了。” 如此态度,怕是已和忠国公府通过气了,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季桓手指发凉,情知此时若不先应下以皇帝多疑的性格之前的种种怕是都要白费了,略一沉吟,后退一步叩谢道:“微臣谢皇上如此提拔,日后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老皇抬手示意他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季桓不敢大意,诚恳的说道:“皇上如此待臣,臣实在铭感五内,不过眼下朝中有所纷争,皇上繁忙若斯。微臣实在不敢在此时只顾自己婚事,也怕怠慢了忠国公府的六小姐,肯请皇上稍加延迟恩旨。” ——不能拒,只能暂且托上一托。 皇帝微微一笑:“嗯,老国公也是这个意思,看来你们确实有一家人的缘分呐。” 季桓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心中却是难安,未免皇帝再打趣他,忙肃整脸色:“臣有一事,上次进宫因带伤昏厥过去,思虑不全,未敢细禀。” “说来。”皇帝也略沉了脸色。 “臣昨日闲来查看地图,平城地处东南,占地虽不甚广,但自平城再往南过了青槐就是汾阳,汾水为界,便是南陵国....” 还有一点季桓没有直白的说出来,汾阳城的守军任先正是太子的表舅,这两厢里倘使暗中有所勾结,那事情便麻烦了。 皇帝蓦地盯他一眼,目光中有赞赏也有思虑,却什么也没说抬手招了门口一个禁卫军:“唐统领何在?” 那禁军一个跪礼,风一样去传自己的上司。 片刻,禁卫军统领唐礼便进了殿。 季桓刚得知皇上的意思,不由眯起眼多看了唐礼一眼,唐礼却是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他在殿中一般。 “派去的人可回来了?”皇帝问道。 “是,任将军身染重疾,十日前已回京休养,孙将军留任驻守汾阳。” 皇帝挑眉看了看季桓,季桓忙躬身道:“还是皇上远虑。” 实际季桓早也想到皇帝应当已有所动作,他能想到的皇帝必也早想到了,这会才提出了也不过是探探皇帝真正的态度罢了。 皇帝没应声,抬手让唐礼出去,唐礼这才往季桓身上多看了一眼,但貌似也没什么表情。 话说到这里季桓已知皇帝是下决心要废太子了,遂不再说话。 天子侧身面朝着空旷的大殿,今日他有点感伤,这种情绪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略显多余,他不想让臣子看到自己的表情,脸偏在暗影一侧只有声音飘在大殿内:“太子幼时十分懂事好学,八岁能文,十二岁已颇得夸赞,真欣慰的同时也不免偏爱些,却不想.....” 却不想,太子将这偏爱当做纵容,并无节无制的利用着。 当然,兴许他也是被人利用,可这便是皇室,容不得一点嫌隙,因为外圈早围了几层的人,举着刚针等着寻个缝儿狠狠扎进来,即使最终拔出,都不免留个窟窿在。 他目光幽幽的扫向殿外,又慢慢转回殿内,最终落在那张龙椅上,直至良久,才低叹一声语气沉重:“魏徳木,给朕研磨。” 大太监魏徳木在柱子旁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眼风我季桓这里扫了扫,忙躬身子应“是”,上前研磨。 皇帝看着眼前明黄的诏书,提起的笔刚要落下,听见外面的小太监报:“禀皇上,大皇子请见。” 正文 第94章 杀机 老大连晟?惠帝不动声色的皱皱眉,这个儿子自幼时落下腿疾之后便甚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府邸更是少进宫,今日倒稀奇。 “宣进来吧。”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会儿的功夫,伴随着轮椅轧地的声音大皇子连晟进了殿,目光所及看到季桓也在,连晟明显有些意外,搭在扶手处的手指捏紧几分。 ——此次没有借机除掉季桓,一直让他颇感遗憾,这人还真是命大! “今日怎的进宫来了,何事?”老皇问的简单又直接。 并非皇帝不悦,实在是他对这个儿子亲近不起来。幼时是因他母妃瑜妃的外戚在朝中太过猖狂,后来皇帝将大权都收在自己手中时难免拿那些人开刀,瑜妃也因此失势,心中怨极恨极了皇帝,到死都是满心怨怼。皇帝自己当然也知晓,但皇权自古如此,后宫中对他心存怨恼的也不只瑜妃一人,未免大皇子连晟受了他母妃的影响,八岁时便领到皇后处寄养,直到瑜妃咽气,皇帝也再没去看上一眼。 连晟虽说面上从来不露,但心中岂能无恨?!皇宫里的孩子早熟,八岁已是有心思的年纪了.....因此皇帝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愧疚而又忌讳,且年岁久了,防范也多了一层,在那个位置上养成的敏锐让他不得不怀疑连晟悄然无声了这么多年,会不会一朝爆发?父子间隔阂愈深,如何还亲近的起来? 连晟由小太监扶着,正要起来行礼,被他父皇挥手制止。 他一脸平静的又坐回去,想了想才开口,语气分外诚恳低微:“儿臣想到过几天便是‘腊日’了,父皇操劳国事儿臣帮不上忙,心中却疼惜父皇龙体,想着腊日的时候将兄弟们也请到府中,陪父皇用顿家宴。儿臣不争气,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一面说一面轻轻摩挲了下膝盖,脸上难得的显现出落寞和期待的神情。 季桓暗暗瞥了一眼,连晟用的是“家宴”二字,大皇子这是在打温情牌? 不过皇帝明显很吃这一套,他端坐在御案后,目光将连晟上下看几眼,慢慢露出一丝温和。 瑜妃殁了十几年,这是连晟头一回显出亲近之意,往年除了不得已的宫宴必须出席,老大基本都是躲在府中的,因为行动不便.....是以这会儿纵然皇帝心中有所疑虑,但终是微微被触动了一下,皇家亲情薄,有时这稍稍一点就显得很珍贵了。 “好,子瑞有心了”,子瑞是连晟的字,多年未曾唤过,皇帝自己都觉得有点生疏,“太子就不必请了”,沉默一会儿他终是补上这么一句话。 连晟攥着扶手上的指节略略一松,看来,暂不必通知平城的人了。 他在府里等了这些时日,见皇帝迟迟不下废太子的决心,昨晚上接到密报请示他要不要有所动作以迫使皇帝速下废太子的诏书,他们所说的“动作”,是要鼓动平城的私军就地起事。 大皇子想了一晚,太子那只私军了他安插了不少人进去,此时若动其罪必诛,不动他暗中动些手脚还能保留下一部分,他当然不是可怜这些军士的性命,但他本来就有分化拉拢的意思,这当口若是能救他们一命日后这便是一只不容忽视的兵力! 寻思再三,他这才决定进宫来探皇上的口风,若皇帝还想保太子一回,他就要人那边的人快些动作,他隐忍了这么久,好容易将太子设计到这一步,岂能再让皇帝心软?! 但甫一进殿就看到季桓竟然也在,而且皇帝同自己说话也完全没有要他退下的意思,他心里连转了几个弯,摸不准季桓这当口进宫的意图,虽然不太可能是给太子求情,但心里不敢轻视,又怕季桓对平阳的事有所怀疑,所以原来到嘴边的话就生生变了。 这会儿说完,连晟眼角随意的一扫季桓,见他竟然眼中蕴着笑意也微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似了然又似讽刺,连晟一惊,心中登如扎了根刺,当真觉得不除不快! 忍一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暗暗告诫自己。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连晟一心回府交代事情也就退下,皇帝怔了一会儿神,重新在诏书上落笔。 季桓打殿中出来时,已近申时,没走几步就听里面皇帝吩咐:“去将四皇子请来。”他本就走的不快,听这声又将步子放慢了些许,出午门的时候,“恰好”碰见应诏而来的连棭。 季桓躬身见礼,大拇指稍动了两下,示意连棭方才连晟来过,让他小心应对。连棭如同平常打招呼般稍一颔首,他本就削瘦些,此时又着了件冷色锦袍,披着鸦青色大氅,更显身姿修长细瘦,约是因着天儿冷,在外面走了一会儿使得他的鼻头和两颊有些发红,反倒给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活色,真如冬日里一株迎风**,看似被风雪欺压的弯腰摆头,可却韧性十足,经久仍立。 两人之间除了季桓的一句规矩问礼,再无他话。 皇帝原本对连棭并不如何看重,最近这个儿子接管了户部见面方多了起来,但他发现连棭不骄不躁的性子倒是很得他的心,就是身子骨.....一想到这老皇的心中紧了紧,当年若非为太子试药,老四的身子如今也不会是这般。 人的心境一变,看很多东西便不一样,皇帝回想了下连棭之前的事,方才发现除了一直缠绵病榻外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了解,于是最近皇帝就怀着殷切的心开始摸底了。 ******* 坐在马车里,季桓一路上都蹙着眉头,直到回了府方好一些。给季夫人请安时他并没提及皇帝意欲赐婚一事,季夫人本要跟他说说对桑麻的安排,见他怏怏的,想来这趟宫中之行不顺,留他坐了一会子,暂且压下未说。 季桓没有直接回青芜院,将自己关在书房写了半晌的字,怎么写怎么不顺,他将笔重重往笔搁上一放,奈何力道略猛,毛笔骨碌碌的滚下来,他在桌边伸手一接,污了一手的墨,连支笔也要凑热闹! 闭眼吁出一口气,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手上的墨迹使劲往袍子上蹭两下后迅速换了件长衫,然后脚下生风般飙向青芜院。 小四和地明站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而后又各自感慨,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他家爷要不要这么忍不住啊,最近书房明显失了宠么。 季桓埋头奔进青芜院时也未让院子里的丫头叫人,径自进了屋,然而刚踏进门就被撞见正要出来的桑麻。 桑麻脸上明显一红,她的伤在季明月的妙手下已好的七七八八,今儿特意去给季夫人请安,季夫人原本就挺喜欢这丫头,如今更是顺眼,桑麻陪她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离开。季夫人的意思是等桑麻明年及了竿,直接就接进府来做妾,对她季夫人总是比对楚宁放心。 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露了露,温妈妈还玩笑了她两句,桑麻心里灌了蜜似的。 养伤这段日子,她一直念着季桓,但这不是在乡下庄子里,她不敢没规矩的直接往季桓的院子跑,不然日后是要落话把儿的。只盼着他找季明月的时候自己能好命的碰上一回,可失望的是季桓一回也没来过,方才打季夫人的院子回季明月的芝兰居路过青芜院,她寻思半天,又在门口踌躇了一阵子,被院子里的小丫头看见了,她便硬着头皮说是来看楚宁的,这才进了来。 心纠的老高,连呼吸都紧了几分,桑麻都不知怎么进的屋,约么是老天怜惜她太紧张,进屋就给她浇了盆冷水,——季桓不在。 如同被扎了一针的皮球,桑麻那颗鼓胀的心立时瘪了下去。 楚宁见她来,也稍感意外,但转瞬也就明白这丫头不是真来看她的,可惜赶得不巧,正主没在。 她心里还好,但桑麻自晓了季夫人的意思后心里就不太一样了,她看看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字画诗书,又瞧着楚宁利落的收拾分类,心里别提多复杂了,说话也有点发怯,强自坐了一会儿,眼瞅着季桓还是没影便起身要走。 楚宁在心里略叹一声,给她包了几包寒丫做的点心送她出门,事实证明桑麻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刚出了堂屋就赶上季桓回来了。 “主、主子”,桑麻红透小脸说话都有点不怎么利落了。 季桓看清是她后怔了怔,随即斜了楚宁一眼将手里的袍子扔给她,不着痕迹的拉开几步距离才笑着问道:“伤好些了?” “嗯,大小姐的医术没话说,奴、奴婢好多了,谢主子挂念,主子的伤也好了么?” “我没事,天寒,你的伤口还是要小心。”季桓接过楚宁递来的热茶,声音少有的温和。 桑麻低低应了声“是”,头快伏到胸口了,正是小鹿乱转的时候,却听季桓已道:“回去歇着吧。” 语气虽还温和,却透着点疲累了,桑麻心里微涩却不敢表露出来,忙福个身慢慢往外退,临出门前难掩羡慕的觑了楚宁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晚折腾到现在家里的电脑始终连不上网,只好跑到网吧来发。。。。。被虐的无力了,后面电脑还不行的话可能采取隔天双更的方式发,晕死 正文 第95章 动心 桑麻一走,季桓的脸色猛然冷凝了下来。 花儿等几个丫头早就有序的退下,该传饭的传饭,该打扫的打扫,楚宁一人在季桓跟前儿,心里实打实地一惊,自她进到季府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季桓这般冷脸,可方才对着桑麻明明还是温言温语的,怎么转眼就变了?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丝发憷,十分难得的暗自做起了自我检讨。 想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近来很是乖顺,应是没有什么惹他不快的地方,正不得解时突地见季桓将透白瓷如意纹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瞥着她道:“茶凉了,换盏热的来。” 楚宁忙不迭的上前端了茶盏去,刚迈了两步季桓又在身后喊她:“等等。” “是,爷还有什么吩咐?”楚宁半垂着头转身,声音恭敬的简直不像她。 季桓下巴往两联屏风处一点,声音出奇的漠然:“刚那袍子溅上了墨汁,须得赶紧洗了,你也知道那是官服,倘使留下一丝一痕,让人抓了个话把儿说是不敬.....我就拿你是问。” 楚宁没出息的抽了口气,季桓微微一顿,手指轻敲桌面眼皮不抬一下又道:“那衣服的料子你知道的,经不得热水,你亲自动手,莫要偷懒。” 端着小盏的手一紧,做为一个贴身丫头,季桓的衣服大都是她自己动手,之前季桓见了还随口说过一句“外衫交给花儿草儿便好”,虽说今儿这是官服她动手理所应当,可季桓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似乎是故意刁难。 果然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将这厮得罪了么.....楚宁在为自己默哀的一瞬忙恭着声回到:“是,奴婢换了热茶就去。” 季桓不咸不淡的‘哼’了声,始终没正眼瞅她。 稍稍兑了丁点儿热水,虽不至于寒凉刺骨但也是冷的,楚宁小心又轻柔的撮洗着,丝毫不敢大意。 及至她腰酸手冷的将官服浣洗干净,季桓那头又出了幺蛾子,这下是嫌饭菜不对口,对着楚宁劈头就是一顿训斥,完了让她去重做。 花儿草儿用一种探询又怜悯的目光看她半晌,最终谁都不敢过去帮忙,寒丫跟着她往厨房走了几步,被花儿果断的叫回去给暖炉加碳了。 楚宁认命的折腾了半个时辰,熬了一小罐麦仁莲子粥,配了四样精致小菜,主子这是得去去火呀。 好在季桓晚饭不喜繁琐,扫了一眼,总算睁只眼闭只眼的将饭用了。 夜里,几乎从不叫她伺候的季桓异常的将她唤起来三次,两次是口渴要喝水,还有一次楚宁披好衣服站到帐外等了半天,里面才慢悠悠的说:“无事,我只是顺口一叫罢了,还以为你睡实了。” “.......”楚宁咬牙在心里将他狠抽百遍。 “你心里在骂我吧。”这句话的语气倒是正常了点。 楚宁冻的一个激灵,回的却柔声柔气:“打死奴婢也不敢呀,主子可是错怪我了。” 帐里轻轻一声冷笑:“哼,打死你么.....” 楚宁微一哆嗦,心话儿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真的,正自心惊莫名,季桓已甩出一句:“滚回去睡吧。” 楚宁跳着脚钻进小床的被褥里,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无视楚宁的黑眼圈与不济的精神,季桓的挑刺可谓更胜昨天,对她的训责也更毫不留情,中午的时候季明月领着季馨月来了一回,季明月对季夫人和桑麻的心思明镜儿似的,但她只是笑笑,一个字也没同季桓多说。 两位小姐在的时候季桓很正常,跟平日里没两样,然人一走,他对着楚宁立马又恢复成冷言冷语的样子。 若如此她还不晓得这人是对自己不满那她真该去撞墙了,可缘由她也真的想不明白,只能伺候的比平时更细心八分。 这般异常直持续到第三天黄昏,季桓眯眸盯了她半晌,忽然问:“宁丫头,我瞧着你现在性子愈发松散了,这两日可是连字都不练了?” 楚宁甚感委屈,心里嘀咕,这几天被你指东指西的使唤,片刻不得停,哪还有功夫练劳什子字呀! 季桓却不管这个,横她一眼,起身便往屏风昨侧的桌案去,一边走一边命令:“随我过来。” 楚宁一阵胆寒,想他这几天的不假辞色,心中哀鸣,这下不知要受什么罚了,脚下却不敢停,一溜的跟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怕季桓这副模样。 季桓站在桌边淡淡睇着她,光影柔和,衬的他身姿笔直,眉眼间似笑似厉的神采竟分外动人,楚宁看的一怔,心跳不自觉快了两分,意识到之后,忙低头去取纸笔。 看看,这几天睡眠不足,都影响到眼神了。 “我念你写”,男人没注意她短暂的赧然,侧转身边踱着步子边念到:“亭际夭妍日日看,每朝颜色一般般。满枝犹待春风力,数朵先欺腊雪寒。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楚宁凝神听着,季桓每念完一句便即稍稍停顿,待楚宁写完才复念下一句,他背着身,却似能看见般将间歇留的刚刚好。 一时间,男子清越的嗓音和女子沙沙的书写之声充盈于室,流光恬静。 整首诗念完,他恰好在书案与轩窗间折了个来回。 倾身看着楚宁落于纸间的字,他极其、极其温柔的低叹了一声。 楚宁蓦地抬起头看他,实在是这两天被这人的冷肃给整的神经了,此刻听见他这般低柔的声音恍若错觉般的忒不真实,一室的温暖中,楚宁看到男人的脸上竟真的恢复了他一贯温润清雅的模样,再不似白日里的刚冷,甚至....带了几分如同刚刚低叹时的松软。 她瞬时有点诧异,这厮的自我调节功能终于恢复了么。 怔神的功夫,只听季桓低低笑了一声,随即走到楚宁身后,右手握住她的手,而左手,环上了她的腰...... “你这丫头,字都写错了,要我一笔一划的教么?”伴随着略带笑意声音,男子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畔,含带着缕缕茶香,直钻楚宁的五脏六腹。 楚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一下绷的僵直,脸颊及至耳根迅速红了个通透。 她现在虽是季桓的近身丫头,但之前二人便已言明,季桓更是一副毫无心思的模样,所以尽管平日里言语间稍显关切,偶尔也逗笑一两句,可楚宁皆以为他是说过就忘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季桓在有时候更比她还避忌,是以,这会楚宁真有点没转过来。 但明显地,楚宁一动不敢动满脸通红的窘样使得季桓十分高兴,他恶作剧似的在她的耳边发际处又吹了两下,柔软的发丝飘到脸上,鼻子上,搔的人阵阵发痒,楚宁的脑袋本能的往左侧一偏,季桓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立即也将头偏到左侧,然后对着耳边的发丝又是一下轻吹,在成功引得楚宁一缩之后,季桓终于人不住轻笑出声。 好容易回神的楚宁一阵暴汗,吹什么吹呀,有那么好玩儿么!她下意识的想挣开身后男人的怀抱,奈何收效甚微,季桓的姿势刚好能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楚宁垂头丧气,脑子也卡壳,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可她身后的季桓忽然不再胡乱吹气了,他的目光有些深凝,盯着楚宁因方才的动作挣的有些松的领口,白皙的脖颈泛着莹润光刺这他的眼睛,再往下,是一抹秀致的锁骨和隐约的..... 季桓目光闪了闪,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轻轻吻住了楚宁白皙的脖颈。 温热的唇瓣旋一覆上便觉一缕女子的体香幽幽的飘进胸腔,不由自主的便往下移去。 明白过来是季桓在亲她后,楚宁尚未完全活过来的脑自再次当机,身体狠狠一颤,兀自瞪大了眼睛。 直到感到身后的人呼吸略微粗重,才一咯噔惊醒过来。 “爷、爷这是要做什么?”她气息不稳的磕巴出这么一句。 刚才屋内甚静,除了他二人的呼吸几无它声,所以她这一声声音虽是不大,却似有点突兀,一下就将季桓拉了回来。 真真温香软玉昏人智啊,他默默的想。 调了调气息,他歪头想了想,却突然笑开了,然后,他环着楚宁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只在她身后挑眉说道:“来,我一笔一笔的教你写。” 说着便握着楚宁的手去蘸墨。 楚宁心中早乱作一团,哪有心思要他教什么字,再说那不过是她一时大意写了简体字出来,这货不认识就认定她是写错了,真真无奈。 她心思不在,由着季桓握着手一笔笔缓慢的写着什么,少顷,一句话写完她还在怔怔出神。 季桓见她没反应,在她手背轻挠两下,又沉沉“恩?”了声楚宁才忙低头去看那字。 光火跳跃间,白纸黑字清楚的写到:你当真只愿做这青芜院里的一个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诗词借用,妹子没莫要较真哈~~ 正文 第96章 动心(二) ——你当真只愿做个丫头? 漂亮的小楷清晰入目,男人的手仍然覆在她手上,撩人的气息也仍在,但楚宁却一下平静了。 她缓慢地伸出未被握住的左手,轻轻抚上那几个字,瞬时心里通明,这几日,他是故意的! 他在用这种方法告诉她,若只做一个丫头,以后的日子就是如此,也许.....更遭。 他也是用这种法子在迫她,迫她做一个看起来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可为什么呢?就这段日子来看,以这人内心的骄傲,应是不屑逼迫别人,更不屑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除非....... 蓦地,楚宁很想回头看看这男人的表情,看看这人的眉眼。 她扭动身子,腰间的手纹丝不动,楚宁也犯了倔,不吭气,只一个劲儿的腰上使劲想与那只大手抗衡。 二人的身影模糊的映在窗上,纠缠难分,刚去传了热水的寒丫张着嘴瞪大眼睛在院子里看着窗见的影子,傻呆呆的忘了挪步。 草儿过来瞥了一眼,默默将她拎到一旁,花儿则抿着嘴死命朝草儿打眼色,那意思在说:主子也太勇猛了吧,直接在桌子上..... 草儿瞪她一瞪,过会儿疑问的眼神传过来:难道真的在桌子上,不冷么? 花儿默默掩面。 却说楚宁这厢咬牙费了半天劲终于将身子转过来些,季某人估计也明白了她只是想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遂略微不自然的干咳两声,松开右手,改用双臂环着楚宁的腰。 四目相对的一刻,楚宁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丝一闪而过的情潮和懊恼。 呼吸交错相闻,男子明月清风般的朗朗眉眼与她近在咫尺,她定定看着,竟不由自主的伸手触向他的脸颊、鼻子、眉毛,是了,她竟想看清楚,季桓此刻那幽深的、暮暮沉沉的眸光中所含的复杂情绪到底是什? 不是逗弄,不是欲望,更不是征服赌气。 是隐含的一丝担忧和一份不加掩饰的.....疼惜。 ——是疼惜。 陡然的,楚宁心中震了一震。 这种神情自她到了这个世界所见甚少,燕瑾当时是否有过这种神情呢?她自问,却是记不清了。自作多情的想,也许有吧,可在燕府里她整日想的都是如何能不被人悄无声息的算计了去,哪里有心思去关注别的。 况且,即使真的有,也不能改变什么,她依旧只能是那个燕七爷后院里日日看沈芳菲脸色讨生活的、众多卑微妾室之一的小妾楚氏,更遭人嫉妒罢了。 而今时呢? 楚宁粲然一笑,只是笑到最后有些苦涩。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此时此刻,她突然没有来由的笃定了一件事:不论多或少,眼前这个环抱着她的男人是真对她动了些许心思,哪怕只有一点点,确是真心。 正因如此,她心中愈发难受起来。 自己如今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季桓即便有心,最多也只是等娶了嫡妻之后将她扶个妾室,那又与原来有和区别? 两人就这般各转心思的对视良久,最后终是楚宁先转过身去。 她沉吟了一阵,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提笔在那行小楷下写到:誓再不为妾。 这几个字写完,她便转头看他,情知季桓多数是要为她的不自量力发怒的,她等着坦然以对。 然而,出乎她所料的,季桓完全没有发怒的迹象,他甚至在看完那几个字之后眼中有亮色一闪而过,随即抬手将那纸一卷拢进了袖子。 楚宁不明所以,只楞楞的看着他,季桓伸手碰了碰她微张的嘴唇,旋即低头,重重一吻。 并非落在唇上,这个吻,落在了楚宁的额头。 带着疼惜的意味,落在了楚宁的额头。 不带丁点儿j□j只存温情的一吻,让楚宁脚下生钉子般,一动也动不了了。 吻在额头的意思,是珍惜和保护..... 季桓却似心情大好,也不再理她,背着手绕过屏风往右侧屋去了,直到上床歇息,他再没就此事多说一个字,仿佛那一切都没发生过。 楚宁再一次不争气的失眠了,她想,自明日开始日子可能更加苦逼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早早的收拾停当,低眉顺眼的候在帐子外,结果,她发现那个体恤下人,温和淡定的季桓又回来了。 ——楚姑娘差点没凌乱喽。 *********** 日子在这姑娘的忐忐忑忑中进了腊月门,上京城也迎来了今冬第一场大雪。后个就是“腊日”,季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加上这场大雪,楚宁心中无端的生出一种热闹喜庆的感觉。 别的院子忙碌,青芜院里也没得闲。 昨个儿皇帝的赏赐下来了,虽然朝中大臣都晓得太子一事,但皇家的争端毕竟不能付与明面,因此季桓此次是以私盐一案论的功。 估计是念着季桓此次差差丢了小命,皇帝出手很是大方。除了官职提级之外,黄金白银自是也少不了,还对口味的赏了方端砚,楚宁手都没敢碰一下,供祖宗似的给供到季桓书房了。 除此之外还有绫段衣料,楚宁带着三个丫头整整归整了大半日的功夫。 下午的时候楚宁看着院子里晃眼的雪景来了兴致,想下着雪左右没人来,便将院门一关便同花儿草儿打起雪仗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被花儿草儿摁在了雪堆了,这两个丫头如今和她熟了,越发不客气。 几人嬉闹了一阵,眼看快到了季桓回府的时辰,便一溜烟都跑去换衣整理了。楚宁也褪了半湿的衣裳,换了件粉蓝碎花的袄子。 刚拾掇停当季桓就进了院,楚宁脸还红扑扑的就赶忙迎了出去。 自那日之后,季桓跟个没事人似的,楚宁心惊胆战的伺候着发现他并没再针对自己,基本跟以前无二,若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以前他从来的是嘴上吩咐,现在更愿意直接动手。 楚宁心下拧绳一般,松了紧紧了松,但心里毕竟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因而两人之间就有点古怪和微妙。 “爷今儿回来的可早。”楚宁站在屋前的下阶上一面给季桓扑着大氅上的落雪一面说道。 “回来的早你不是高兴么?”男人站在台阶上说的理所当然。 好吧,还有一样不正常,就是这厮说话越来越不正常了。 楚宁被噎的没话说,只好敷衍的笑笑,季桓见她脸蛋红红忍不住就动手捏了两下,楚宁心里狠狠翻个白眼,最近这动手骚扰的毛病真是愈见猖狂了。 季桓好笑的看着她憋气的模样。往左右扫两眼,见丫头们都识趣的别过头去,他搓搓手淡定的往台阶下走了两步,更加淡定的抓了把雪,在楚宁的不可置信中抬手就要往她脖梗儿里塞。 楚宁低呼出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季桓笑的开怀,这才挑眉将手里的雪攘了大步进屋。楚宁忙偷偷吐了口气,正庆幸躲过一劫,一直冰凉的大手猛地便透过短襦钻了进来。 “唔,还是你身上暖和,看来明月的药还是管用的。”某人斜着她说的一本正经,楚宁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这是赤果果的骚扰啊骚扰! 把手暖热后,季桓拽拽她身上的衣服:“我看你穿这个颜色到好看,明儿去库里选两匹喜欢的,做两身鲜亮衣裳。” 楚宁忙道:“谢爷赏赐,可那库里的料子奴婢没资格穿。” 男人不高兴了:“没说让你选御赐的,那里不是有两匹上好的锦缎是我上次带回来的,就选那两匹。” 就那两匹也是小姐们才能穿的呀.....不过看着季桓的眼神她不敢吭声了。 到了腊日这天,朝里休沐一日,上至皇家下到百姓都是要在这天吃团圆饭,和祛灾保福的八宝粥的。 不过今年百姓们依旧喜庆如常,而京中的官员们却都是吊着一颗心,因为,这一天皇上要到大皇子府去过腊日,吃家宴。 大臣们苦口婆心的将话说了一箩筐,无非是担心在这特殊时期皇上的安全出问题,不过季桓却是少数支持人之一。 原因很简单,皇帝虽已下决心废太子,但如今诏书还迟迟未下,大皇子不敢在在这个时候做什么手脚,况且他此时羽翼未丰,在皇帝面前表孝心尚来不及,如何会自曝野心? 而皇上更不是傻子,他能同意前往,本就有考验各皇子的心思,当然,他本性多疑,更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因此,在大多数官员惴惴不安的时候,季桓一脸平静的坐在自家的楠木饭桌旁同母亲及两个妹妹细嚼慢咽的喝着熬了一宿的腊八粥。 正文 第97章 一更 腊八粥是厨娘头一天夜里就开始用文火熬着的,到的这会子已完全将各种米、果的香气全部熬出来,入口更是软糯香滑。 季夫人坐在主座,下首依次是季桓、季明月和季馨月。 桑麻本来在季明月身后跟着允香一起伺候,季夫人瞥她一眼便笑说:“桑麻丫头,去你少爷那伺候吧,左右日后都是要的。” 温婆子在一旁见季夫人今儿心情颇好,也跟着掩嘴乐了,让本就稍显腼腆的桑麻更羞了。季夫人的话,等于是定了音儿。 季桓也不由抬头看向自己母亲,见她眼角含笑,想来自他受伤回府至今,季夫人面上虽不着慌,但心里实则就没落在实处过,近几日见他身体恢复,圣上也更为器重,这才心内得宽。季桓微一沉吟,扫一眼季明月身后正自踌躇无措的桑麻,却见桑麻也正悄悄抬眼觑着他,神色喜中见羞,小女儿姿态乍现,他暗里蹙眉,却也没吱声。 眼见主子扫她一眼没说话,桑麻心中一甜,只以为季桓这是同意了日后将自己抬进府做妾,遂低头自桌尾绕到另一边,站到季桓身后。也是到这时她方想起这边本就有楚宁伺候,又急急地去瞅她。 楚宁垂着手,一派恭谨,见她看来略点了点头,桑麻看不出什么,只好跟在她旁边站了。 季夫人的话楚宁听得明白,她方才暗自打量季桓的神色,估摸之前季夫人是没同他通气的,不过在这般的人家里,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想到季桓待桑麻素来温和,楚宁心下不经意的酸了酸,但她立时清醒过来,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面上丁点儿不敢露出来。 偏这时季桓食指动了动,楚宁会意,立即上前替他夹了一筷子摆的稍远的醋溜玉兰片,稍稍一顿,琢磨着季桓的喜好正准备再给他布一勺百合五色锦,桑麻上前两步低低的说:“姐姐歇一下,我来吧。” 楚宁一哂,心话儿这丫头还真是个急性子,她也没做声,冲桑麻微微一笑,还未伸出去的公筷便轻轻的放在了筷搁上。 桑麻脸色稍红,她是有点着急,再过个几天卞老汉就要来府上送庄子里结下的年货了,她便得跟着回去。 现今离她及竿还有大半年光景,她真是怕她家公子爷忘了她。以前也还罢了,季桓身边一直也没什么人近身,可眼下......院子里有个合心合意的楚宁日日在眼前,倘若再娶了妻.....桑麻心里一阵难过感伤,筷子径直伸向了离二小姐季馨月最近的那盘梅菜扣肉。 季馨月讶地眼睛睁得老大,楚宁也暗暗皱眉,温婆子在季夫人身后更是连连看了桑麻好几眼,望她能看见自己的眼色,然而桑麻正自一面激动一面自卑忐忑,眼睛只顾在扣肉和季桓中间打来回,待到温婆子想提醒时那卷着梅菜香气自溢的五花肉已经被桑麻夹至季桓面前的浅口碟。 “哥哥.....”季馨月犹豫的喊了声。 粗使的丫头们可能不了解,但季家的几个主子以及一些上的台面的婆子和大丫头却都晓得,她们家的少爷饮食上虽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但不怎么喜肉食。季夫人也是常年茹素的,因此这一桌的荤菜大都摆在无肉不欢的季二小姐面前。 而这道“梅菜扣肉”,季明月的眼皮跳了跳,她恍惚记起曾逼迫着地明说过大理寺有种刑罚叫“干白菜扣肉”.... 桑麻不知这个缘故,在她的意识里,肉菜当然要比素菜好,况且她们地处北方,这梅菜扣肉又是南方的做法,她觉得稀罕才夹给季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不妥。 季夫人也有点不悦,毕竟刚刚是自己让桑麻去伺候的,看桑麻这眼界,心说毕竟自在底下庄子里长大,小家子气还是重了些。 心里虽然这样想,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怎么着季桓并没有发怒。 桑麻这厢激动的夹完一筷子,眼睛在桌上一瞄,看见不远处的梅汁小排的色泽也十分诱人,于是准备给她主子再来两块小排。 眼见她的筷子又要动,季桓终是忍不住偏头瞅了眼面无表情的楚宁,楚宁心里一沉,知道他大概是不忍当面说破,不想桑麻难堪。她想了想只好上前两步,在桑麻耳边悄悄道:“桑麻,你的衣服沾到油渍了,先换洗了去吧,免得让主子们看见生厌。” 桑麻一惊,忙放下筷子往后退了两步,果见二小姐和温妈妈都奇怪的看着她,温婆子的眼神里更有着几分着恼,心里打鼓,桑麻只以为是自己方才不慎溅脏了衣裳,赶紧规整的福了个身,悄默声的往后退,自打温婆子后头绕出来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一同协着她去了。 季桓低头看了眼碟中的扣肉,半晌再没动筷子。 季夫人默默一叹,盯了眼正低声吩咐花儿回去准备消食茶的楚宁,心道这丫头倒是知季桓的心。 一顿饭已吃了大半,再没多会儿季夫人就漱口、净手起身离席了,在她之后季桓并着两个妹妹也起了身,桑麻再返回来时,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收拾饭桌了。 她暗自恼自己,刚刚出去后也没顾得上细细看衣裳到底是哪里污了,匆匆忙忙的回去换了一身,并仔细的将手净了又净,让方才同她一起过来的小丫头帮她看了又看,那小丫头叫青红,桑麻想着她是温婆子手底下的人,还特意问了问她方才是否有逾了规矩,青红抿着嘴直摇头,还认真的让她又换了身鲜亮衣裳,说是今儿是节,穿鲜亮些主子喜欢。 俩人折腾了半天,路上青红又扯着她说了几句话,如此再到得前厅主子们都用完饭了。 桑麻垂头忧愁的摸摸衣裳,穿的再好看,季桓不在,给谁看呢? 看丫头们有条不紊的拾掇着,自己不好干站,也准备上前帮忙。刚将袖口紧了紧,一个丫头端着托盘打她身前经过,桑麻瞟了一眼,一下愣了。 她那一眼看的分明,豆青的布菜瓷碟中,孤零的乘着一片已经冷了的卷着梅菜的扣肉...... 这、这....桑麻转瞬间明白了什么。 眼圈登时一红,桑麻双颊发热,心里却凉,再顾不得青红正与她说着话,扭头跑了出去。 ********************************** 福安堂里,也正因午饭间的小插曲说着话。 温婆子将素容与另外几个丫头都打发出去,自己亲手去给季夫人的手炉换了新炭:“桑麻也是在府里的日子短,有些细微的她还不晓得,夫人可别往心上搁,日子还长着,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季夫人接过包了层细绒的手炉,往怀里抱了抱方开口道:“倒也说不上怪不怪的,只是这丫头自小在庄子里长大,难免眼界窄些,又是那么个憨直的性子,以后正妻跟前定要吃些亏。” 温婆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夫人可是给咱们少爷看好哪家千金了?” 季夫人摇摇头:“我看准了不算,此事还不知上面是不是有旨意,我正想着这两天桓儿得了闲,问问他自己个儿的主意。娶妻,还是要多慎重些的。” 温婆子跟着点头,转而又道:“我今儿瞧着那宁丫头倒是个伶俐的,跟桑麻也算宽和,日后要是一并抬了妾,不知......” 不知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宽和相待,最起码不要落井下石。 季夫人看她一眼,半晌方说话:“桓儿在朝为官,最忌家宅不宁,她入府也有几个月了,咱们都是瞅着的,她也算小心谨慎,没出什么动静,不过素心的事桓儿虽说是她自己的错处,却也未必没有那宁丫头的缘故,咱们且先看着,倘使心思太多,那也留不得,出了府也未必就不是她的福分。” “哎,夫人说的是。不过咱们少爷自有主意的,夫人就安心的等着和儿媳茶喽。” 季夫人笑着拍了她一下,没说话。 ********************** 青芜院。 楚宁笑嘻嘻的将几个已然是成品的荷包摆在桌上:“请主子验收。” 季桓往桌上扫一眼,原本绷了一路的脸露出丝笑意,她屈指在楚宁的脑门上轻弹了下:“算你识相,我还以为这香囊要等到明年去了。” 楚宁讪笑两声,扒拉出一个她觉得绣的最好的:“主子看,都是没有花的。” 季桓接过来,细细看两眼那上面的图案,随即脸一黑,将楚宁拉过来狠狠在她腰上拧了两把。楚宁泪目,看着那棕线绣的‘妞妞图’,心里嘀咕,看看,绣工太好,图案太逼真的也不是件好事啊。 算了,这人的脸上总算露了笑了..... 季桓将另外两个往袖里一塞,又支使楚宁亲手给他将那个绣竹节的挂在腰上,这才满意的坐下,过了好一会子才说话:“桑麻性情纯直,入了这后宅对她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有主子护着嘛....”楚宁低低道。 说时没觉得,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拈酸吃醋的嫌疑,忙扭过脸装哑巴。 半晌,在季桓一记轻笑中楚宁才回过神来,——他这是,在表态度? 正文 第98章 二更君 正如季桓所料,这一天,皇帝也平平安安的在大皇子府过了一个愉快的腊八节,尽管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如此和乐的与众儿子们在一起了。 当日,除去太子连翀和三皇子连燊外其他六个儿子悉数到齐。席间,皇子们频频表孝心,不知是事先约好的还是真的身为一家人心有灵犀,关于被特意遗忘的老二和老三,没有人提及半个字。 这顿家宴皇帝吃的很满意,满意的程度表现在腊八节过后的第五天早朝上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废太子! 太子党们要哭了,明明前些日子看皇帝已经对太子的是绝口不提,今天咋这么突然呢,肯定是腊八节去大皇子府的时候大皇子出了幺蛾子!于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开始各种用眼神射飞刀,老皇坐在御座上眯着一双老狐狸眼似笑非笑,看看,这帮大臣翅膀也硬了,真是壁垒分明,都敢当着朕的面拉帮结派了! 再往下细看,皇帝心里舒了舒,总算还有几个是真正朝着他的,老四连棭眉头微蹙,目露关切;老七连赟也是目光诚然;季桓一如既往的不动如松;今春自武举里选出来皇上一手提拔的都司梁茂也是一脸坚定;另外还有几个中立老臣也算坦然,其中还有上次因私盐案被牵连后查明被复职的燕大人。 皇帝摸着御座扶手上的龙头,状似烦躁的摆了摆手,大太监魏德木得了令,忙上前几步,扯着嗓子唱和:“退朝!” 各党派们眼瞅着皇帝郁闷的身影消失在黄帏之后,这才陆续各怀心思的往外退,刚要下丹犀,就见跨着大刀自带一股煞气的禁卫军统领唐礼大人慢慢的从他们面前经过,那目光在众文臣身上有意无意的一扫,大家都后脊一凉,暗自摸了摸脖子,哎呦,眼下还是先保住自己个儿要紧呐。 废太子的这波热议还没下去,老皇帝却突然又转作了月老,仅隔了三天便有发了一道圣旨,——赐婚的圣旨。 将国公府唐家嫡出的六小姐唐茹赐婚给刚因私盐一案立了大功的季桓,日子皇帝都给看好了,就定在明年的八月初九。大半年的备嫁时间,算是顾忌老国公爱女之心,否则皇帝想直接放到五月初来着。 ——这又是一颗炸弹。 朝臣们的目光立即从废太子的身上转移到国公府以及季桓的身上,连京中的老百姓们都艳羡的津津乐道。 这是要重用!绝对、绝对的重用! 大臣们在心里呐喊,他们大都是上京城里的老油条了,国公府与皇家的关系自然门儿清,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赐婚,那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季大人现在已经是朕心腹中的心腹了,你们也不要妄图拉拢,朕先明明白白的盖个印。 圣旨下来的当天自然就传进了季府,季夫人在丈夫的牌位前站了良久,有些激动的喃喃自语:“桓儿的亲事能得蒙圣上亲自指婚,是我季家几代的荣耀啊,此事一定,季家也算圆满了,日后有了孙儿,我这些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消息到楚宁这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季桓尚未回府,她听寒丫说的时候脸上还笑着,可一转身便将一盏滚茶泼在了手背上,手烫的跟猪蹄似的,她也没觉得多疼。 这道毫无征兆的圣旨一下,暗自伤心的闺阁姑娘们不在少数,而哭的最厉的怕还得数燕家九小姐燕婧。 这姑娘已经哭湿了好几条帕子,当日楚宁被送往季府时她更多的愤恨,因为她觉得楚宁身份下贱,根本不配。 可如今是皇上赐婚,人家又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燕婧只觉她心里的那一丝丝希望也被斩了个干净,绝望极了。 “走,寻我七哥去。”燕婧哭够了,抽抽嗒嗒的站起身顶着一双肿的跟泡似的眼睛就要去燕谨的院子。 贴身丫头屏儿一看忙拦住道:“我的小姐呀,您忘了七爷出公差去了,这阵子不在府里啊。” 实际上也是不巧,皇帝前阵子探季桓口风的时候为保险起见吩咐唐礼再另派一队人去平城,季桓脑子转的快,便跟皇上说不如将今年武举中选的几人中派去练一练,皇上也有此意,便让唐礼去跟袁将军安排。 可唐礼怕这些人刚上来,对的又是太子的人,临了下不去手,季桓便随口提了下燕谨,当然说的全是好话,于是唐礼去跟袁将军商议便顺便问了一句,袁将军一沉吟,觉得燕谨颇是老练,遂将他指为第二批人马的首领,派去平城了。 燕婧一顿,哭的发昏的脑袋醒了些,随即又一跺脚,恨恨的说:“连七哥都没在,谁帮我出这口气!” 屏儿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眼下只能哄着:“小姐莫急,此事就是七爷在怕也无能为力呀。” “哼”,燕婧气鼓鼓的回桌边连拍了好几下,“那国公家的六小姐也就罢了,可那个贱人她怎么配?!如今父亲也没事了,她还好端端的呆在季家作甚!怎么不去殉了身?不知廉耻的贱人!” “唉哟我的小姐”,屏儿扶着她的胳膊连连往外看了好几眼,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倘使让夫人听去了小姐顶多挨顿训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就是顿板子了。 屏儿是燕婧贴身的丫头,焉能不知她这声声的贱人骂的是楚宁?国公府燕家还够不上,更不能得罪,因此燕婧这憋了好几个月的妒恨一股脑全部指向了楚宁。 她若这辈子进不了季家,楚宁也别想在那好好的! “小姐若想打听打听情况,倒也不是没法子。”眼见燕婧又有要摔东西的趋势,屏儿在一旁连忙出主意。 燕婧使劲将眼睛睁了睁:“什么法子?” 屏儿拉着她坐下,慢慢道:“七爷院里月前不是进来个叫素心的丫头?说是季府送进来的。” 燕婧嗤鼻:“听说是,可我上次问七哥他还恼我来着。哼,那丫头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丫头是什么人先不说,可若真是季家送来的,那小姐.....还愁找不到人打听?况且那丫头进咱们府里日子不长,小姐若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我估摸她正巴不得呢。” 这话说到了燕婧的心坎坎儿上,她蹭地一下站起来:“那还等什么,还不去把人给我叫来。” 屏儿拽着她坐到妆镜前,指着她红肿的眼睛道:“小姐好歹等明个儿,不然眼睛肿成这般别人见了也会生疑的。” 燕婧负气的甩了下帕子,心里却是舒爽多了:“赶紧给我摆条热帕子敷一敷,明儿把那丫头叫来,我要好好问问。” 只要素心确是季家送来的,她就不信伸不进手去! **************** 季桓回到府中时见温妈妈少见的已领着人侯在门口了,他略略一想,知道赐婚的事母亲必然已经知晓,看着情形,对这门婚事是份外满意的。 他衣衫未换,随着温妈妈先到了福安堂,季夫人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捻着佛珠上上下下将自己儿子打量了好一会儿方笑道:“先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季桓默默就着素容端来的水净了手,随即起身道隔间给父亲上了柱香,静默一会儿才回到季夫人屋里:“母亲已得了信了?” 季夫人笑着点头:“得了,圣上钦赐是我季家的福泽,国公府的亲事可是多少人都想攀的,为娘先前留心了几家嫡出的姑娘,却也没承想皇上隆恩若斯。” “是”,季桓也笑了,季夫人看他面色如常,想来自己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遂挥手将素容等丫头遣出,肃整脸色交代道:“如今亲事已定,我这厢便要着手准备了,说是八个多月的功夫,这来回的一折腾也就快的很,事情多,你自己也要经心才好。” “儿子知道”,季桓今日分外顺从。 季夫人想了想,仍是忍不住开口:“国公家的六小姐进门前,你也该冷一冷你身边的丫头,免得让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去,这也是为她好。” 季桓挑了挑眉,似乎这话从季夫人口中说出让他稍感意外,不过他还是笑了笑答道:“是,儿子明白。” 母子二人在这谈得顺利,青芜院里却有人心思起伏。 这一日楚宁心似火烤,越想压制却越觉难过。 及至酉时,花儿才回青芜院与她说:“少爷回府径直去了夫人的福安堂,晚饭也是陪着夫人一起用的,之后去了书房,说是有公务,晚上直接歇在书房了,叫姑娘不必过去伺候。” 屋子里两个大炭炉烧得正旺,花儿跑了几趟在屋子里甚至热出汗来,可楚宁却觉得生冷。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得等下班回去,肯定会很晚了,妹子们明天看吧,实在是码的俺脖子疼。 正文 第99章 和好(纯洁的孩子勿入) 已经是年关,除了府中的事外,人情往来也够季府上下好一通忙活。 季桓更是多事在身,除了刻意想逼一逼楚宁之外确实也不得闲。因此在书房里这一住便是六、七天,这中间楚宁晚饭的时候去过两次,但两人竟都默契的一句话也没说。 季桓是在绷一根线,楚宁则是在纠结自己的身份,更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两人之间空前的冷淡起来。 而庄子里的卞老汉昨个夜里也赶到府上送庄子里的年货,今儿晌午走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将桑麻也带了回去,在他开来,明年秋,桑麻铁定还是要回来的。 桑麻没有她老爹那么乐观,腊八节的事对她本就有点自卑的心理打击甚大,走的时候又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季桓的影儿,回去的路上几乎是悄悄掉了一路的泪珠子。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因着昨儿是小年夜,今儿又要‘采屯’,所以朝廷统一沐休一日,季桓才终于得了空。 这一天,全府上下都要大扫除,季桓书房的小院是块禁地,以前也不用丫头,都是地明和小四来,如今......俩人往书房里瞅一眼,主子一早就吩咐了,今年他俩的这份活计可以免了,坐等别人来收拾! 小四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他觉得这活儿一直是他的,如今被楚宁抢了饭碗,他表示很忧伤;地明却是个主子指哪他打哪的汉子,因此一早上起来便盯着小院门口,可眼看着快到巳正的时辰了,仍是没见个人影。他忐忑的往书房瞅一瞅,透过支起的小窗,看见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子正在那....发呆。 地明也呆了,他默默的扭头,嗯,主子发呆的样子,真的是很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书房的门啪地一开,季桓黑着一张脸风驰电掣地出了院子,小四暗笑,跟他抢饭碗的丫头要倒霉了,主子真是英明啊。 还没进院,在墙外季桓就听见里面传出的轻快声音:“花儿,让两个丫头将屋子里的那盆矮松先搬出来吧,等爷回来约么要修一修了。” 花儿轻快地答应一声,貌似领着人去搬了。 死丫头!季桓在心里暗骂。 等他踏进院子,便见里面井井有序正忙得热火朝天,楚宁穿着一身连体的青花小围裙,头上也带着形状奇怪的帽子,站在堂屋的台阶上指挥一院子丫头婆子清扫。奇怪的事她们都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虽然怪怪的,却也整齐的很,今儿个来来往往的下人太多,这样倒是好分认。 实际这本是楚宁一时心血来潮,闲她们用的小围裙不顶事,单带袖套也麻烦,于是缝了个长身连体的。下人们洗澡不方便,尤其在这大冬天,虽是年前都要去垢,但丫头婆子都爱干净,所以都有样学样,倒成了青芜院里的统一工作服。 季桓抱着双臂慢步往院子里面踱,寒丫一眼瞅见忙在身后碰了楚宁一下,楚宁也刚看见,赶紧跑下台阶小碎步奔到季桓跟前,脸上笑得喜气洋洋,仿似这几日的冷淡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声音轻柔悦耳:“爷回来啦,不然您先暂且到书房坐一会儿,这院子怕是还有一阵子才能打扫完呢,过会儿好了我带着花儿去书房收拾,你再到这来歇着。” 季桓瞅着她眼底闪动的喜气,再看看满院子忙碌的丫头婆子,也被感染了几分。在楚宁来之前,青芜院里都是寂静的,日常的打扫以及过年过节的时候也都是温婆子派固定的丫头来,院子里的一些布置他若不在也是季明月过来盯着,而自从楚宁进府后,他不让别人往这院子里伸手,因此一应的事情全落在了楚宁的身上,这会子看,倒真有几分他房里的人的模样了。 季桓嫌弃的瞅瞅她身上的碎花围裙,拎着楚宁的领子让她转了个圈,脸上虽还绷着,心里却乐了,心说这院子里热闹些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肯跟我说话了?”季桓微微一声冷哼,有点得意的道。 “呵呵”,楚宁笑了两声:“主子这是说哪里话,奴婢什么时候不肯跟您说话了,我是看您这几日里忙得不能合眼,都不敢在您面前晃,怕招您嫌。” “啧啧”,季桓看她眨着眼睛说的讨巧,原本在书房里憋的一股子邪火噗的一下被浇熄大半,抬手想给她一个暴粟,见她带着那怪模样的帽子,于是忍了忍,改在她脸蛋上掐了掐。 花儿草儿眼见这两人是要和好的节奏,忙招手让其余人都离得远些。 “你这是想明白了还是怎的?”季桓掐完了她的脸尤觉得不解气似的,又在她鼻子上拧了下。 楚宁两边脸各被捏了个红印子出来,鼻头上也红红的,看起来颇为滑稽,季桓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楚宁忍住挥他两拳的冲动,咧嘴道:“奴婢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呀,左右要过日子,早想通了。” 她说的倒也不假,憋了三天不说话,楚宁在心理上是暂时把皇帝赐婚这一茬给过去了,反正还有大半年的功夫,那会子自己有没有被赶出府还是两说着,别扭个什么劲儿啊,还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心宽些熬到出府吧。 季桓盯了她好一阵,忽的将她一扯:“这院子里让花儿她们看着就行了,你去给我收拾书房。” 楚宁无语望天,在心里对他情绪的无常进行了一通鄙视,只好转身叫草儿:“草儿,你过去帮我。” 季桓狠声道:“你一个人就够了。” “哦”,楚宁耷拉着眼皮一步一趋的跟着他往书房走。实际书房里小四每天都要打扫过两遍,今天动一动也不过是图个意头,并没什么真正需要楚宁动手的地方。 季桓走的有些急,待得楚宁一进屋他回身就将门一脚踢上,楚宁暮然感到这人的情绪有点大,果然,下一刻他就逼近了她,三两下撤掉她的帽子和围裙,大手从短襦底下就往里探。 楚宁被冰的浑身一哆嗦,猛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将自己的话理解歪了,忙一面退一面两手抵着季桓胸口,可季桓的手已经探了近来,一手箍在她的腰上,两根冰凉的手指隔着小衣按在她腰后的阳关穴上,左右一捏,楚宁登时腿上发软,腰际发麻,抵在他胸口的手反抓紧了他的衣衫。 季桓唇角上钩,抵着她靠在案上,右手没停,左手也向上摸去,眼瞅着那手已探上她胸前的两团,楚宁被他腰后的手捏的声都颤了:“主、主子是不是误会了我方才的话......” “误会什么?”季桓低下头,与她离得极近,嘴唇几乎就要碰上她的。 “误、误会我方才说的想通了......” 哼哼,他就知道是这样!没心肝的东西! 右手上略微用力,楚宁不防,低低的“啊”了一声,意识到声音不对,忙使劲儿咬住嘴唇。 “你难道是想让我的手.....换个地方?”男人边柔声说着边蹭着她的鼻尖。 ——换,换个地方? 楚宁感觉到在她身上作乱的冰凉大手,下意识摇了摇头。 “呵”,许是对她这摇头的反应还算满意,季桓在她胸前的左手忽的停了下来,然后半笑不笑的冲她挑了挑眉有点不太正经地说道:“你看,我若是想,有得是法子。” 楚宁脸上涨的通红通红,又羞有愧,她竟然.....起了感觉。 可她还没说话,季桓的脸色便是一沉,再她腰上又用力捏了一把,随即盯着她恶狠狠的道:“没心没肺,没心没肺!” “是是是,奴婢没心没肺,主子先放开我让我打扫吧。”这回楚宁先投降了。 “你是不是应该继续想清楚?”他的左手离了胸前滑到腰际上画着圈。 楚宁是真怕了,被这厮上了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有了反应,她点头如捣蒜:“应该,应该再想想。” “唔,下回还敢不敢不说话?” “不敢不敢,奴婢知错。”季桓在阳关穴上的手指一动,楚宁差差从桌案上滑下去,哪里还敢嘴硬。 “这才乖,爷过年赏你个大红包。”他轻轻在楚宁唇上啄了下,终于慢慢放开手。 ————这一场,楚宁完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那个,腰后阳关穴上下左右一寸,乃们可以试一哈,但后果俺概不负责啊,(捂脸)。 话说,我好想让小季来个霸王硬上弓! 正文 第100章 狗血来了 几乎是在对季桓莫名情绪的不断适应中楚宁觉得眨眼就过了新年。 这一年里季家可说并不平静,但到了最后却总归都化险为夷,季夫人心中满是感慨,再加上年底的赐婚当属幸事,因此季府里的这个新年显得格外热闹些。 上京城里住的那都是极富贵的人家,除夕当晚,都是变着法的喜庆热闹,爆竹烟花几乎是放了一整晚,百姓们光瞧着这个就够新鲜,小孩子更是冻得流着鼻涕拍手欢呼,也不知道哪些是哪家里放的。 季府对下人也宽和,主子们都在季夫人的屋里陪着守岁,除去几个贴身伺候的,其余也能得空凑到一块热闹热闹。 季桓虽不用她跟过去伺候可也没让她闲着,点着名的说了几样点心和精致小菜让她备下,特意吩咐她不准偷偷睡着。 鞭炮声声中楚宁哪里有困意,一切准备妥当后见到子夜还有好一会儿,便同寒丫及花儿草儿先去她们的屋子里玩闹着吃了几盅酒,等到季桓回来她已经将肚子填吧个差不多了。 季桓看她脸色红润,明显是吃饱喝足的模样,心里顿时来气,他要的这桌子吃的本来就是要赏她的,顾念她近几日白天里没停脚,想陪着她让她像模像样的吃顿年夜饭,这丫头忒没良心! 他自顾的生了会儿气,一指桌子上的饭菜:“赏你了,把这些都吃了吧!” “哦”,楚宁怔了怔,便上前想将饭菜撤下。 “撤下作甚,就在这里吃。”某季又不高兴了。 “在这里.....吃?”楚宁暗下摸一把自己已经吃的八分饱的肚子,默默咬嘴。 “我赏的,当然要亲眼看你全部吃完我才高兴。”他特意将‘全部吃完’几个字加重。 楚宁看着入眼的精致饭菜差点没哭出来.....于是,她度过了自穿越以来最“饱”的一个新年。 饱到撑,撑到爆啊! 最后,季桓对着她那可怜又哀求的小眼神,在她脑门上弹了好几下才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 一年辛苦到头,下人们都得了赏钱,楚宁也不例外,除了她每个月二两三钱银子的月例之外,季桓还算记得他那天在书房调笑楚宁的话,也真包了个红包给她。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月例是比别的贴身丫头要高的,可楚宁瞅着那一双十两的银锭子和一根掐丝银簪不由又想起那天在书房的事,心中恨恨的啐了口:“披着羊皮的野狼!” 正月里是走门串户,访亲拜友的好日子,来季府拜年的人更是多过往年,所以季桓又忙起来,不过在这举国同欢的氛围里官员们并未沉浸多久,正月还没出,宫里就传来了一个消息,——皇帝病了。 已经被停了两天早朝的大臣们心情那叫一个复杂,皇上啊,您老人家可是刚把太子给废喽,你这当口一病不起这算是怎么回事哟!好歹您先把新太子给定下啊,我们也知道您是累了,您把这事儿一定您再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啊。 朝臣们也没心思吃吃喝喝了,御医轮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是染了风寒休养两天就好,可两天又过两天皇帝却仍不见好,各个皇子也轮番的被招进宫侍疾,大臣们心里开始冒小九九了,重新立太子一事被提上日程。 这回分的派比较多,按大的来算先分了两拨:一拨是认为应立长;另一拨则是认为应是贤能者居之。 而“立长”的一拨里又分了两派,一派强烈支持大皇子连晟上位,理由再简单不过,他是长子嘛;另一派则是支持四皇子连棭,理由也很有道理,大皇子身有痼疾,是不能龙翔九州滴,咱们四皇子虽不能说身体杠杠的,但至少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嘛,而且治一治总会好的,如此除却一二三皇子,他便是最长的了,所以,立他才是理所应当! 认为应该“立贤”的大臣里分歧就大了,因为对于“贤能”文臣们各有一套说法,因此上从老大连晟下到最小的老八连暻通通有支持者,相互各不认同。 ——于是,朝臣们乱了套了。 京中乱套,边境也开始不安生了。南面的大夏隔着**虽还没有明显的举动,但北面的北鲜已经找找由头与边境的守军发生过不大不小的几次摩擦,明显是在探虚实。 唐礼将边境送来的折子呈进来时皇帝尤在昏睡,他悄悄看一眼今日进宫侍疾七皇子连赟,又觑向刚刚进殿据说“因惦念父皇而食不下咽的大皇子连晟”,袖里的折子微收,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看天色已近黄昏,唐礼蹙蹙眉招手将最信任的心腹唐一叫来,低声交代:“派人去庆和宫将庆妃娘娘和八皇子请来。”想了想似觉得不够,又道:“你换身衣裳,去四皇子府请人,若是四皇子不在府......便到季大人府上将他请进宫来。” 唐一去后唐礼往殿中又看了眼,他实在对最近常进宫的大皇子不怎么放心,老七连赟的心思同连晟比怕还差的远,他眼下想到的且身份能与连晟抗衡的也只有老四连棭,而季桓,相较其他大臣的态度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人一些,毕竟俩家如今联姻在即。 唐一不敢耽搁,马驰飞快先到了四皇子府,可如唐礼所料,四皇子与户部尚书一同出去尚未回府。唐一留了口信,只好又去季府,彼时季桓正在书房一脸严肃的听楚宁给他说庄子里的账,听到是唐一来笑了笑,起身在楚宁脸蛋上拍两下:“你等下收拾完便先回青芜院吧,我今儿兴许回来晚些。” 楚宁心下嘀咕:赶紧走、赶紧走。 季桓吃吃笑了两声方换了衣裳进宫去,楚宁又细细翻了会子账本瞧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便起身收拾,忽听得院里有个小丫头脆生生的的道:“奴婢来给主子送五辛汤的,麻烦两位哥哥给递进去吧。” 楚宁推开窗子看去,见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看打扮像是季馨月院里的,一手各挽了个食盒,小脸冻得红扑扑。 地明和小四打量一眼,府里的婆子丫头他们都是认识的,见是花儿草儿被拨到青芜院后新给季馨月院里配的,名儿叫小痕。 “怎么是你过来送,素容呢?”小四接了她右手的食盒率先问到。 小痕搓一搓冻得通红的手指:“素容姐姐正在厨房盯着做给夫人的煎卷,夫人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今儿立春,难得有想吃的东西,素容姐姐怕厨娘们掌握不好火候亲自在那看着那,正巧我去给二小姐端五辛汤,素蓉姐姐就让我先给少爷送来了。” 这个地方立春有吃五辛盘的习俗,一般百姓人家都是用饼卷了生菜直接吃,因着里面有生葱、大蒜、韭菜等能够使人发五脏之气,益肝益脾。不过有些讲究的人家都嫌葱蒜等的气味太冲,一般是加上几种香料呛了汤喝,再配以炸卷或面食。 小四脸上失望神色瞬间闪过,随即笑道:“给我吧,主子方才出府了,这汤怕是还得热。” 小痕将右手略大的食盒递给小四,弯腰将另外的一个小的放在地上,然后打开又道:“温妈妈说夫人今儿给全府里每人赏一碗五辛汤,素容姐姐想着两位也在,让我顺道捎过来,省的你们晚上再跑过去领了。汤还热着,两位哥哥趁热喝了吧。” 地明看了看,小盒里一左一右两碗五辛汤,小痕似是仔细分辨了一下,将左边的一碗递给他右边一碗递给小四。 “谢老夫人。”他道,随即瞥了眼小四的碗,没吱声。 小痕见他看就笑了:“素容姐姐交代说小四哥不爱韭菜,因此舀的时候给他只放了一丁点儿,嘱咐我不要弄混了。” 小四一乐,他心里本就对素容有点不一样,但知道季夫人早有意在素心和素容里选一个当通房丫头,他便不敢再想,尤其素心被送走后,更是灭了他的心思。但今日听到小痕这般说,好似自己被重视了一般,心中喜滋滋,笑呵呵说了句:“谢夫人赏赐”,就一滴不剩的喝下。” 地明瞅他一眼,默默将自己的喝完。 这时正好寒丫过来找楚宁,小四将食盒给她,让她拿进书房。小痕将地明和小四的碗收了,指着寒丫手里的食盒:“这里面还有宁姐姐的一碗,素容姐估摸宁姐姐在这伺候着,便让同少爷的一起送来,若没在,我再给送到青芜院去。” 寒丫笑了笑:“不劳小痕,我们姑娘在呢,我提进去就行。” 小痕与寒丫年纪相仿,也算相熟,便清脆的“哎”了声:“那就请宁姐姐趁热喝,这是温妈妈交代来的,喝了这个春日里不容易闹伤寒,少爷也放心。” 言外之意楚宁是贴身伺候的,若是发了什么病季桓也可能被染上。 楚宁在屋里听了一会儿,此时开门出来:“谢夫人赏赐,也有劳温妈妈和素容姑娘惦记,寒丫提进来。” 小痕也跟着季馨月见过楚宁,这回忙到:“宁姐姐莫怪,是我不会说话。” 楚宁瞧着她双手冻得通红,往外走了两步:“没有,本该让花儿她们去取的,倒折腾你一趟。” 小痕瞅着她笑得温暖,忙摆手:“姐姐说哪里话,还请姐姐帮着看看少爷的五辛汤里要不要加点什么东西,我就回去给素容姐姐和温妈妈回话了。” “嗯,你稍等等”,楚宁说着转身进了屋,打开食盒装了三层,上两层中除了一碗精致的五辛汤外还配着饭菜,最下层才是一碗尚且温热的但不及上面那晚精细的五辛汤。 ——那应该是赏给她的。 这汤里虽有五味料一样,但其他的熬制时的食材却有颇大差别,即便是下人们也分了两个等。 “咱们青芜院也领了么?”楚宁问寒丫。 “嗯,花儿已经去了,估么这会已经回去。” 楚宁点点头,对着那汤闻了闻,没什么怪味道。 寒丫一看立即领悟过来,道:“我先帮小姐尝尝烫不烫。”楚宁正要说不用了,寒丫已经舀了一勺子,过了会儿方眨着眼睛小声道:”还好,就是这蒜味好呛,辣嗓子。” 楚宁笑着点点她,看小痕还在院里等着,便端碗喝了,又将季桓的饭菜检查了一遍,方让小痕拿了空碗过去回话。 将书房收拾完又费了半天功夫,准备走的时候听见似乎有人来叫地明,地明应一声随着去了。 楚宁摸摸微凉的饭菜,心说端回青芜院里等吧,刚一拿汤碗就绝手上脱力,心里一慌,“啪”地一声将碗摔在了地上。 寒丫见状低低一声惊呼,忙过来看她可有划伤手,随即眼睛大睁:“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姑娘可是有事?”外面传来小四的声音,不知是迟疑还是怎的,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楚宁抚着心跳加快的胸口,第一反应是,锁门,立即。 作者有话要说:又见“光棍节”....好吧,偶也去光一下。 正文 第101章 狗血继续 “去,将门闩插上。”楚宁对着寒丫吩咐。 寒丫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听楚宁语气有些急,便三步两步过去将门在里面锁好。 “都谁在院子里?”楚宁又问。 寒丫跑到支了条缝的窗边往院子里看:“就小四一个在呢,地明方才好像让人叫走了。” 楚宁扶着桌边深吸了两口气,觉得除了手脚无力、心口发慌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感觉,她稳了稳心神,坐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心里来回琢磨着小痕方才的话。 这五辛汤是季夫人叫赏的,温婆子应是有份参与,可经手的却是素容,甚至还牵扯一个小痕。 倘若是季夫人的意思,那这汤里的东西应该只是起个警告的的意思,多数会让她病一阵子近不了季桓就是了,应该还不屑于要了她的命。 而若是素容和小痕......此事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正寻思间,便听见小四在外面道:“姑娘.....已经快酉时了,你若是帮主子收拾、收拾好了便早些回青芜院吧,主子走前交代他可能回来的晚些,叫你不、不必在这守着。” 寒丫给楚宁到了杯热茶来,听见小四的话不禁嘀咕道:“小四这是怎的了?说话还磕磕巴巴的,平日里我见他且伶俐着。” 寒丫这话敲在楚宁心上又是一动,方才小痕来的时候地明和小四也各喝了一碗五辛汤的,地明又偏巧这个时候被叫走了.....楚宁背脊一寒,觉得额上冒冷汗,转身悄悄在刚才打碎的碎瓷中摸了一块握在左手。 她冲寒丫眨眨眼,寒丫便到窗边对外面的小四答道:“小四哥见谅,我方才不小心将碗打碎了,我们姑娘骂了我几句,这会子正收拾呢。您若是有什么事便先去忙,等下我们走时定会将门窗都关好。” 小四像是说了句什么,寒丫没听清,楚宁过来站在她后面瞅了瞅见小四在原地转圈,显然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也是,他同地明向来只听季桓差遣,便是季夫人都甚少去支使他们。 楚宁与寒丫对看了一眼,将窗子放下复又坐回桌边,寒丫看她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不由担心的皱眉:“小姐是不是病了?咱们要不回青芜院找大夫来看看吧。” 楚宁咽下一口茶觉得还是心慌的不行,正要说话,听见有人敲门:“姑娘。” “花儿来了”,寒丫扭脸道:“想是见咱们还没回去,过来看看。” 楚宁也听见是花儿的声音,便拍拍寒丫:“去开门吧”。 花儿原是季家的丫头,真有了什么事她在跟前也是个明眼的人,楚宁吁一口气,准备跟她俩一同回青芜院。 不过门一开,寒丫并她都楞了下,寒丫有点怀疑的往来人身后瞅两眼:“素容姐姐,怎么是你?” 素容笑了笑并未答她的话,将尚在呆怔的寒丫不着痕迹的一带,顺势就进了屋子,到了楚宁跟前才笑说:“今儿下午夫人给全府上下都上了五辛汤和春饼,我方才一时走不开便打发了小痕那丫头连带着主子的晚饭一并送来,谁知那丫头是个不靠谱的,这会子也没见去回话,我不放心所以自己过来看看她可有把少爷的吃食送到了?” 楚宁尽量稳住声音,也笑道:“素容姐姐费心,小痕都已经送来了。” 素容看着食盒点点头:“那便好”,她说着便去拉楚宁的手,随即轻呼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般烫?寒丫,还不快跟我扶宁姑娘回院子里歇息,少爷这书房是万不能留了病气的。” 寒丫本就担心,听她这么一说忙过来跟着一块扶楚宁,楚宁瞅了素容一眼也没吱声,搭在寒丫身上的左手紧了紧。 出得门,一阵寒风扑面,楚宁本想着自己应该会清醒些,可谁知寒风入鼻她便觉脑中一晕,登时口干舌燥起来。 小四站在台阶下,看几人出了房门,似乎动了动,随即一把抓住花坛旁的一株刺梅,却没在往前了。 寒丫回身关门,楚宁便感到有人在她的背上不轻不重的推了下,不知为何她脑中混沌,身子的感觉却分外灵敏。 心下冷笑,——果是被她猜中了。 她没出声,扶着素容的右腕猛的用力,素容约么是不料楚宁反应这般迅速且腕子上的劲儿这么大,心中正盘算这自己的计划,身子不由自己的便跌了出去....... 下面站着的小四本来是看楚宁身子一歪,正懵懵想要不要去扶,不知怎地瞬间跌下来的便成了素容,当下更不犹豫,奔上前两大步将人接住,女子的香气铺天盖地袭来,小四抱着人踉跄了好几步,一下子倒在地上滚了两滚。 脑中一木,他发现不好,自己身上方才一直压着的那股火“噌”地窜了起来,他双眼猩红,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素容回过神来脸色一白,忙挣扎着起身。 然而小四像魔怔了一般,死抱着她不放。 这一连串动作也不过转眼的功夫,寒丫回过头来便见楚宁斜着身子往下踏了一个台阶,身形尤有些不稳。而小四和素容不知怎地便滚在刺梅树下,抱做一团,她当下骇的都忘了叫喊,傻愣愣的看着二人。 到这会子,楚宁如何再不明白这算计,这样的手段季夫人应是不屑的,毕竟对季家来说是件丑事,那多数便是素容自己了。 她的那碗五辛汤里被下了药,虽然她不知为何没有立马发作的那么厉害,但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万恶而又狗血的.....春/药。 而小四和地明的汤里,明显的小四那碗里也被下了药,而且分量不轻!这原因想来也简单,地明功夫不俗,素容怕被察觉出来根本不敢在他那一碗里动手脚,剩下的便只有小四了。当然,楚宁不知道小四对素容的心思,否则小四喝的可能也没那么痛快。 剩下的支走地明就十分可以理解了,实际上素容还是不放心,自小痕回去后她便来了这院子,不过一直在外头瞧动静,等待“合适的时间”再出现。 不料想楚宁一时察觉,竟不肯出屋子,而小四的定力也超出了她的估计,于是她只好借口进来,方才那一推,应该刚好让小四与楚宁滚到一块。 她下的药名叫“闻风醉”,这药先前药力并不明显,只是让人感到四肢无力,心下微痒,但一见风,便如喝酒上头一般,药力登时翻倍。 本来她想着小四喝了五辛汤之后一直守在外面,药力甚强,楚宁只要允他近身说话便可,谁知楚宁锁在房里不出来,她索性再帮把手。 刚刚一出门时,她明显的见楚宁晕了晕,心里正叫好,趁寒丫回身关门她伸手在楚宁背上一推,但哪知楚宁竟早有防备,她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楚宁给带了下来!可恶的是楚宁虽也歪了身子,却还好好的站在石阶上,自己却跌了下来!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想这个,只先挣扎着要从小四身上起来。 “素、素容?”小四脑中已经模糊,催情药厉害,而比催情药更厉害的是入怀的女子,那是他暗暗压在心里的人!瞬时间,小四最后一丝强自支撑的清明砰然瓦解。 “快放开我!”素容低喊。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四方才一直强压体内邪火,刚开始觉得身子发热还以为是五辛汤起了作用,发热驱寒,他也没在意,可过了会儿陡然有股子火自下腹窜上来,他觉得不太对,所以才出言叫楚宁与寒丫赶紧回青芜院。 楚宁没走,他觉得自己身上愈发难耐起来,抓着刺梅的枝杈扎破了手才觉得稍稍好些,可短暂的清醒过后那难耐劲儿更加猖狂,他见地明还没回来,看了眼亮灯的书房,准备去找地明回来换他。 刚要走,素容便进了院子。 季桓交代过凡外人见楚宁,必须有第三人在场,他本欲将素容打发走,可一看见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几分,心里也更热,迷迷糊糊的就将她放了进来。 此刻素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小四忍不住就要去亲她,黑下来的天色更是让他本就发昏的大脑彻底疯掉....... 楚宁冷眼着看向刺梅树下分不清楚的两人,季府里尚未完全点亮的灯火使得那团人影看起来并不清晰,却也足够暧昧难堪,若非自己方才拼力全身力气那一记,现在与小四滚在一起应该是她。 “小、小姐...”寒丫终于找回了声音,脸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一阵阵发青。 楚宁将她往里拽了拽,这丫头毕竟还小。 “....咱们要不要喊一声啊?”寒丫怯怯的。 楚宁靠着她叹口气,觉得嗓子越发干渴,忙咽口唾沫说:“不用咱们喊,估计很快就会来人的。”不然素容千辛万苦导了这出戏是给谁看呢? 但实际上楚宁虽然肯定会来人,但是时间她也掐不准。 ——这就要看素容是只想让楚宁落个与人私自成奸的罪名,还是真的想毁她了。 若是一心想毁她.....楚宁仰了仰头,那谁也救不了你了。 不出她所料,那边还在滚做一团,她便见院门口有影子闪动,她使劲儿在寒丫手背一拍,俩人同时“啊”地惊呼出声! 紧跟着便听见一声厉喝:“你们在作甚!” 楚宁在寒丫掌心挠了两下,眼睛一闭,先行晕过去。 正文 第102章 春药君 厉喝出声的是温婆子,身后还跟着也是刚刚回来的地明。 她这一声厉喝惊得树下的两人终于顿了顿,借着微弱灯亮小四茫然的侧转过头,终于看见不远的院门处站着人,使劲甩了两下脑袋,再看看被他压着的素容一时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地明在温婆子身后脸上也是少有的震惊,他的眼力自非院内几个女流可比,一早看清了那人影是小四与素容,他也不管素容是否衣衫不整,黑着脸大踏步便向两人冲去。 温婆子扭过脸来看向楚宁跟寒丫,虽没直接出声但眼神依稀就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丫忙里忙慌的摇脑袋:“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宁姐姐帮主子收拾好书房,见主子还没回来便叫我将下午小痕送来的饭食拎回青芜院热着,我们刚、刚一出来,就、就看见.....就看见.....” 寒丫抿抿嘴唇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搀着楚宁道:“宁姐姐被惊着,都给吓得厥了过去。” 半晕不晕的楚宁听寒丫这几句话松了口气,这丫头总算灵性了一回,若此刻她与素容掉个个,她相信素容也会无辜的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说话的这当口,地明已经几步奔到小四身旁,他也不去管地上衣衫凌乱的素容,先将小四拉起来左右开弓就是两拳狠打。 此刻,温婆子才算看清了那刺梅树下犹自颤抖,鬓发歪斜衣衫不整的人竟是素容,她倒抽一口冷气,后槽牙磨的吱吱响,心道这丫头是发了哪门子邪,竟敢如此不要脸皮的与人厮混成奸,真是该抽筋扒皮的拾掇一顿! 也难怪温婆子如此气愤,素心素容两个都算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原先也是一个比一个乖巧,不想这两年两个丫头长了岁数,心思也深了,一个赛一个的惹乱子,温婆子脸上无光的很,早知道都卖出府去,省的败了季家的名声! 可她也是跟着季夫人一路过来的,见过世面,心气也沉静的多。纵然心里已是气急,但这后院的事一向不能只看表面,因此她冷哼一声,反手先去关了院门。 小四在地明的两记重拳之下算是大概弄清了眼前的状况,随即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素容站在那,脸色惨白如霜,却勾唇无声的笑了笑,正赶上小四暗中觑她,见她那模样,心中杂乱难言。 温婆子无声的走过来,眼光在二人身上利利一扫,抬手就扇了素容一个耳光,低骂道:“你这不知耻的东西!” 小四看素容脸上浮起的五指红印,脑中一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温妈妈,是、是我糊涂....我们、我们也是被人算计了呀.....小痕,应该是小痕。” 这会儿惊惧交加,他身下虽仍是难耐,眼神也尚有些迷离,但意识却清醒不少,自己这情况分明是被下了药,而自下午至今入口的东西无非就是那碗五辛汤。 温婆子瞪他一眼:“你们竟然敢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苟且事,就该知道下场,这事你与我说破嘴也没用,等少爷回来,自有他和夫人来惩治你们!你们有话还是留到主子跟前说去吧,做出这等事,乱棍打死你们也是活该!还叫你们污了季家的名声!” 地明在一旁紧皱着眉,提到此话又给了小四一拳。 小四被他打得唾了口血,喃喃道:“我对不起主子爷。” “你还知道”,地明恨的牙痒。 “行了,都别在这追悔莫及了,跟着我去夫人跟前领罚。倘使因此事再将夫人气坏了身子,你们就是被打死也赎不了罪。” 温婆子横了俩人一眼扭身往外走,走几步抬头看见依旧在台阶上的楚宁与寒丫,不带商量的道:“你们也随我一同去吧,夫人要有事要问也不必再折腾你们了。” 楚宁浑浑噩噩靠在寒丫的身上,只听进去了几个字,但心里明白这一趟这要去的,只好拖着步子虽寒丫下了台阶。 素容自始至终都未说一个字,直到这会看见楚宁目光才闪了闪。小四十分意外院子里竟还有人,他已经记不起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一行六人沉默的走到院门口,院门一开登时都停住脚步。 “这是在我院子里作甚么,这般热闹。”声音清泠,隐隐带着几分怒意,正是刚回府的季桓。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眉宇间与地明有些相似,却比地明俊秀些,正是下午随季桓进宫的地隐。 众人齐齐一个激灵,在下人里她们都是有头脸的,对季桓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听他的语气知道已然动怒,小四腿一软就要扑过去,地明一把将他给提溜住了。 季桓在各人身上扫视一遍,温婆子面有难色显是事情难堪;小四双目尚且呈迷离之态,身上尘土未扑很是狼狈;素容鬓发散乱衣衫也有破裂,面无血色的咬唇看他,惊慌欲泣的眼神很有几分惹人怜;而楚宁歪歪斜斜的靠在寒丫身上,虽闭着眼睛,眉心却蹙起。 他看了一遍,尽管不能将所有细节想通,但已明白了七八分,眼中一寒,转瞬却盯在了楚宁的左手,那里,有殷红血迹缓缓滴下。 踏前两步,一手去掰楚宁的手,楚宁钻的死紧掌心被扎破的痛楚让她的意识又回归几分,看清了来人,心里一松手也顺势松开了。 季桓见她浑身瘫软,也不多话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回头对着温婆子道:“此事我须得细细审问,妈妈暂且不要与母亲提及免得她一时生气呕了身子,明日我问得清楚再去同母亲说。此事谁也不得往外露半个字!”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所有在场人说的。 随即对着地明地隐吩咐:“将他们二人分开关起来,容我....慢慢问。”说罢瞟了瞟小四对着地明补充:“给他准备两桶冷水。” 小四愧的无颜已对,只会说两个字:“主子.....” 温婆子瞅一眼窝在季桓怀中的楚宁,心下暗想要不要跟季夫人此事。 眼瞅着小四和素容被地明和地隐一前一后带向暗室方向,温婆子微微一凛,忙应了个话也转回季夫人的福安堂。 直到她身影不见,季桓心中才松下一口气,方才在宫中莫名一阵心慌,想来不是宫中要出事便是府内有事。他进宫前特意叫地隐带了一小队人伏在宫外,大皇子最近确实太过安静。 好在连棭收到消息也及时同老五一并入宫“看望父皇”,庆妃带着八皇子也在,倒是没出什么事。可他心中依旧不安,出宫后边快马赶回府里,果然有事发生。 抱起楚宁边往青芜院边问寒丫:“她今天吃过什么?” 寒丫带着哭腔在季桓身后一路小跑:“只下午时喝了碗五辛汤,就成这样了。” 季桓低头看看楚宁,呼吸急促,脉搏也跳得略快,双颊嫣红,这情状与小四何其相似!他双臂一收,将她又抱紧几分。 楚宁刚刚大费心神,见他回来反倒放了心,强绷着的弦一松此刻清明不在,只感到浑身发热,难受的要死,季桓身上的凉气和他固有的青松气息使得楚宁一阵舒服,季桓一紧双臂,她十分配合的往他怀里拱了几下。 季桓肩膀一抖,夜色中的脸少见的泛红。 好容易到了青芜院,花儿草儿一看这架势忙忙跑到跟前,季桓摇摇头:“无事,去沏壶苦茶来,再将热水备好,取些止血和包扎之物,你们便退下吧。” 三个丫头忙应着吩咐去了,季桓将怀里的人放下,楚宁根本站不稳,他便双手拢着她的腰,半抱着。 楚宁似乎感到是换了个地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保持清醒,动了动手,迷糊的意识到手里的瓷片不再,本能的就想咬下嘴唇,于是她便真的咬下去了......只是因为无力,她牙齿似也用不上力,所以力道与其说咬,倒不若说是磨。 没有预期的疼痛,楚宁不由又用了两分力......于是,端茶过来的花儿就见楚宁一张脸伏在季桓胸口咬着什么,而季桓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面部的表情十分精彩。 花儿脚下一个趔些,不敢再看,放下茶关了房门便跑去同另外两人烧热水。 季桓颤着手把人抱到桌边,稍稍将正在他胸前咬的欢快的某人拉开些,喂她连喝了两盏苦茶。 发干的嗓子得到缓解,苦意蔓延,楚宁稍见清醒,待看清眼前的男人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她还没忘,自己此时中了药。 迅速的拔下发上的银簪,毫不留情的在掌中一划,“嘶”刺痛,却也又清醒几分。 “别靠近我,我中了春/药,小心我发狂。”这刻她也顾不上主子不主子了,只知道那是个男人。 季桓被她最后一句逗乐了,这时寒丫进来送包扎伤口的药及纱布,楚宁抓着她:“去,给我取些盐来。” “哎”寒丫对她的话执行起来还是不打折扣的。 “别闹了,你难不成想将盐撒在伤口上,你难道不知....” “不知什么?”这个节骨眼楚宁完全将平日里温顺的面具扔掉,她不耐烦的打断他:“不知道春/药无解?必须与人交欢才行?切呸!狗屁!” 她需要保持说话,那样她才能更清醒些,于是她上下打量季桓两眼:“放心,奴婢不会拿您当解药强行扑向您,您累了自去歇息。” 想了想又撇嘴:“当然,您若是害怕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我罢。” 大概她不曾这般直白过,季桓在怔愣一瞬后笑得直咳嗽。 说话间寒丫已经取了眼进屋,楚宁抓起一把将往伤口上攘,啊啊啊,她在心里大骂,这滋味太特么销魂! 煞的她眼泪都出来,但也确实管用,她觉得自己缓过半条命来了。 季桓在一旁见她下手毫不犹豫,目光不禁闪了两下,迅速上前拉着她要往洗手的水盆边带。 楚宁把着桌子不动,季桓怕弄伤她,气的回身冷笑:“这会子你倒露出利爪子了,方才谁在我怀里一个劲儿的乱啃?” 乱啃?楚宁咧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 季桓指着胸前被咬湿的一片:“不是你是谁?” 楚宁看那位置心说这也太会选地方了,不会恰恰咬到那只小葡萄吧....葡萄吧..... 但她对方才的是记得模糊,自然不承认,只瞥了眼冷笑,一副吃过也不认账的表情。 季桓不知为何心下更气,欺身到她跟前往她耳边吹气:“你这般强忍着会伤身的,我如何忍心.....” 楚宁心跳一阵加快,觉得身上的躁动又有抬头之势,忙又去抓了一把盐,季桓蹙眉握住她的手腕,楚宁懒的废话,反手便甩。 奈何这会实在无力,甩了几下都没讲腕上的手甩开,倒是从季桓的袖中甩出一物来。 楚宁定眼一看,是一对用白绢抱着的耳铛。 “看不出来,主子爷身上还爱带着女子的物件。”她这话本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口一说,可季桓却微微一愣。 随即他松开楚宁,眯起眼睛缓缓将那对耳铛呈在楚宁面前,声音亦是清泠缓慢: “你,不认得这对耳铛?” 作者有话要说:呃,发上来了,不许再说我说话不算话哟~~~ 正文 第103章 解药 药力与刺痛的双重折磨使得楚宁汗流如注,丁点儿与他扯闲篇的心思都没有,瞥了那对耳铛一眼直接了当地说:“不认得。” 季桓眸色微深,忽地俯身将她的脖颈一勾,两指在她后脑处一按,楚宁胸腔郁堵,咳嗽两声,待季桓松开手时却觉得气息一畅脑子灵醒不少。 “这回看清楚,当真不识得?”他的声音有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又有丝莫名的不确定。 楚宁退后一步,捻起其中一只,银丝线裹琉璃珠,样子并不特别也不十分贵重,她挑眉将耳铛扔到季桓手里:“听爷的意思我应该识得这对耳铛了?呵呵,很可惜......让您失望了。” 季桓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分意外的神情,他盯着楚宁看了又看,而后眯着眼自怀中掏出另外一物:“那这枝簪,你可还认得?” 青玉打磨的簪子,样式简单却不失大方,燕瑾赏的环钗首饰里这根青玉簪倒是最得她心的,只可惜在兰安寺的时候掉了,约莫摔出了裂纹,如今中间用金镶了起来,后来寒丫在季桓的“无意露出”时也见过,楚宁如何能不识! “噢,我倒不知爷原来有藏女子饰物的习惯,这簪子您若喜欢送您便是了,何须当日那般,反叫它摔坏了。” ——如此说便是认得这簪子了!那应没错才对。 季桓将簪子在手指上转了两转,细细瞧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心思碾转。 “主子,热水好了”,花儿在门外轻声轻脚。 季桓摩挲着手中的簪子对着门口吩咐:“抬进来吧。” 须臾,花儿草儿将热水准备停当,季桓一揽楚宁的腰身:“先去沐浴,身上可能会舒服些。” 楚宁才不听他这话,将手里的银簪抵在方才被她咬湿的胸口,抖着跟火一样的身子道:“爷的医术超群,若真可怜我被折磨的难受,给我配剂解药我自然感激不尽,也不用沐浴什么的。” 季桓将她半扯半抱的拉到屏风后,一脸的无辜又无奈:“那你是高看我了,别说我医术一般,纵使真如你所说的高明也不能在未见过那药的情形下配出解药来,万一不慎,伤你可非一点半点,眼下......” 楚宁怒了,难不成还真要她欲求难纾而死?丢人,太丢人了! “爷难道不想先听奴婢回禀今晚之事?” “便是不听你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何况我若想知道来龙去脉也有的是法子,你的身子要紧。” “没准是我动的手脚呢,爷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你不会。”季桓盯了她一眼已经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楚宁一怔之后怒目,让她沐浴这人脱哪门子衣裳!不安好心! 季桓看她微变的脸色,猜到她心中所想,口中低低而语:“你若是忍不了了.....等我洗干净.....” “.....滚”,楚宁在心里骂。 偏季桓像说真的一般,脱完自己的上手开始解楚宁的衣裳,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楚宁的胸前,使得她一颤,差点喟叹出声。 手上的银簪想用力,可经季桓这一撩拨她手软的不像话,反像欲拒还迎一般。 季桓低低而笑,轻巧的将她手中的银簪夺了过去,雾气朦胧中抵着她靠在浴桶边缘,片刻,他的额上便也凝了水珠,泫泫欲落。 楚宁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伤口的疼痛过了劲儿,水汽的湿热让她的意识又慢慢开始飘散,竟想去吻一吻眼前好看的嘴唇......蓦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长得还真是好看。 心里隐隐有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行、不行! 她是怕的,纵然药力强劲,可心中清晰的明白,在这半年多的安稳生活中,自己对季桓悄然动了心。 是在哪一刻?又因了什么? 兴许是方才他说信她的时候,兴许是上次出府他替她拾掇了桃儿的时候,再或者是见他受伤隐隐心疼的时候......也或许都不是,只是在这平淡的日子里的丝丝渗透,叫她放了心动了情。 因此楚宁才更怕,最使人躁动难耐且无药可解的,唯心而已。 她无力的闭了眼,身体因难耐而不停颤抖,此刻季桓已经褪了她的外衫,他本来只是不放心想看看她体内的药力如何,这时却有了点别的心思。 他微微沉吟了下,随即抱起楚宁“噗通”一下一起进了浴桶。滚热的水一下子漫到身上,楚宁下意识的起身去抓季桓,小衣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脯和酡红的双颊惹的季桓嗓子一紧,声音也有些哑了去:“坐下,小衣.....也要我替你解么?” 楚宁根本没听清他暗哑的说了句什么,但本能的摇头,只扶着浴桶边缘不敢动,季桓瞧着她的模样愈发嘴干,取过一旁小几的茶水喝了几口,楚宁盯着他的喉咙眼睛发直。 她也很渴,也想喝水,“我....”方一出声季桓便将茶盏在她面前扬了扬:“口渴,想喝水?” 楚宁点头:“渴”。 季桓挑眉,自己又极优雅的喝了口,又喝一口,然后看着楚宁,可茶盏就是不往她跟前送,楚宁嗓子要冒烟了,心慌的不行,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发干的唇,季桓这才猛喝一口将她拽到怀里不由分说压上她双唇。 甘洌的茶水缓缓渡入口中,楚宁无意识的一声呻/吟,轻吮那送水而来的柔软双唇,想喝的更多些,更快些。 季桓微微一震,明显的感到自己身体起了变化,手臂收紧两人便贴的毫无缝隙。吻开始加重了力道,手也抚摸着去解楚宁的小衣。 这动作对于正临于爆发边缘的楚宁无疑是点了一把燎原之火,“呼”地一下将她烧着了。 脑中混沌一片已完全不知自己在哪里,只感觉到身子一阵阵的酥麻,似有一直大手在来回揉捏,让她既忍不住要靠近又无端想远离,这折磨她真是要疯了! 上衣已经被季桓解开,露出藕荷色肚兜,愈衬的她肩膀圆润白皙,胸前的两团不安的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季桓有点发狠的揉了两下,呼吸粗重急促。 他的外衣早就褪了,此刻隔着两层轻薄柔软的丝绸亵衣让他清晰的感到自己支起的帐篷已经不甘心的抵在要命的地方。 微微松开楚宁,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低声喃喃:“即便没有这药你也会动情的是不是?你表面上虽温顺,却也是狠的下心的,你心里也对我动心了才会如此经不住药力对不对?” 或是他的语气太过温柔,或是他略显期待的眸子在水汽中显得分外明亮,楚宁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虽然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绵软的j□j,但足矣让季桓心中一动。 意由心发,他的“兄弟”立即配合的跳了跳,不轻不重的撞在楚宁的敏感处。 “嗯.....”两人同时出声,暧昧之极。 水波荡漾里,季桓的手指缓缓向下探去,在抚过草丛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楚宁终于乍然一悸,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有点抓不住。 不对,哪里不对! 季桓两根手指在那处轻轻揉捏,楚宁一面推拒一面难耐的扭着身子,季桓笑着又过来吻她,碰上她嘴唇的一刻,楚宁突然道:“那耳铛不是我的。” 是了,她空白的大脑里突地便闯进了这么一句话,季桓微微一顿,楚宁复又机械的重复:“那耳铛我不认得,确然不是我的。” 季桓愣了楞,手下也停住,楚宁明显感到身子依旧难受的要死,可脑中不知为何却空出了一块。 季桓一愣之后笑了笑,左手替她将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刚要开口说话,听到外面花儿略显急促的声音:“主、主子,地隐说有急事要禀。” “嗯,知道了”季桓答应一声幽幽一叹,将楚宁按在热水里,拍拍她的脸道:“等我回来。”随即迈步出了浴桶。 楚宁抖着双肩坐在浴桶,水依旧滚热,但她毫无所觉,只听着他的身影有点呆傻的重复了句:“那真不是我的东西。” 说完,闭眼将自己埋在了水里。 正文 第104章 出府(一) 季桓来回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楚宁却觉得像等了一整日。 湿漉漉的衣衫解了大半她也没有反应,就那么绕过屏风直愣愣的站在金丝木方桌旁。中间花儿进来过一次,不晓得是怎么个情况,想给她换身衣裳她也不动,无奈只好先给她裹了件披风。 季桓进屋时她依旧保持这那般模样,身上半湿半干,头发和脸上还滴着水,形容狼狈、眼神空洞,全不似方才的娇态。他心下忽忽一沉,上前两步刚要说话,楚宁却攸地抬起头来,缓缓伸过未受伤的手掌:“你当初千方百计把我自燕家要到季府,是否.....因着我曾是这对耳铛的主人?” 在水里憋了一瞬,楚宁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 季桓眉间稍稍一松:“这会子记起来了?” 楚宁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耳铛无力的掂了两下,扬起秀眉:“这难道是曾经的....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季桓似是略显诧异,随后淡淡道:“记不得也便罢了。” “说来听听,是怎样一番才子佳人的狗血故事,你一说兴许我就能想起来了呢。”楚宁固执的道。 季桓眼中闪过丝回忆,然说出的话并不像楚宁想的那般:“那并非是劳什子定情信物,你记不得.....也在情理之中,因你与我在此之前也算不得相识。” ——算不得相识? 楚宁缩紧的小心脏哗地一松,无声的吐出一口气,还以为是个青梅竹马被人横插一杠不得相守的狗血故事,还好、还好。 最担心的跳过,楚宁舒缓了下心情,想说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她一时又有点好奇:“那这是.....?” 季桓略一偏头,显出几分微涩中带有难言的神情,沉默了有一会子才答话:“四年前家中遭逢变故,父亲身患有疾,我却因早年一事负气离家而去,再回来时不想父亲已是病入膏肓。 我回来那日正赶上家中因无分文诊金大夫不肯上门,母亲苦求无果之际差差晕在当街,便是那刻停下一辆马车,送了些银钱出来,兴许是怕不够,顿了顿车里的女子出来一并将自己并不多的首饰取下交予大夫,恳请大夫一救。我便是在正归来那日,当街遥见你出手相助,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未必看见我罢了。” 他语气平淡,却无不透着一股自我嘲讽意味,想来那段日子所见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颇是难忘。 楚宁当下一坠,呆呆无言,原来...竟也并非不识! 过了会儿他复转头看着楚宁手里的耳铛:“我后来曾去将首饰赎回,可惜只有这对耳铛了。” 他微微一叹,前一刻稍显落寞隐痛的眸子里揉进几分温和。 这样的季桓楚宁从未见过,不由心中一疼,可紧跟着涌将而来的是满满的酸涩,方才被热水浸湿的里衣此时凉了个透,湿哒哒缠在身上让楚宁感觉牙齿都开始打噤噤儿,刚松下的心立时又拧了劲儿,她的声音飘忽:“这般说来,我父亲当日之事是你援手?” “滴水之恩,当报之以泉,也不值一提。”他转身踱了几步轻声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心中已是荡秋千般忽喜忽悲,几要燥乱不能言语,楚宁连连深吸几口气方能再次出声:“那你将我要进府来也全是因了当初的恩情?” 男人眸光一暗,望向室内的空无,娓娓的道:“是,燕家当时被牵涉进私盐案,我不能确定他们能否安然避过一劫,只得设法让你与燕家断了关系进到我府里,如此倘是燕家真陷于争斗而得祸事,我才能保你一命。” “蹬蹬蹬”楚宁连退几步,身子更是剧烈颤抖: “如此说,我进府之后你对我百般纵容,竭力护我安稳、救我性命,甚至....方才的情动,竟都是因着当日的恩情,与今时的我全无半点干系?!” 自他方才返回,楚宁的神情几经变化,季桓何等敏锐的眼力,怎能未察?此刻见她更是情绪强烈起伏,身子微弯,整个人虚弱中隐含着一丝凌厉,如摇摇欲坠的风筝强自支撑不肯示弱。他幽深的目光迅速闪了闪,抿紧薄唇,不由将双手负到身后握紧,脚下却定定的未动一步,口中亦是未置一词。 这番模样在楚宁看来分明是默认,她蓦然轻笑出声,直至笑得眼中泛泪方止住,心说这具身子果然矫情,方才还欲/火难耐,如今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躁动的难耐登时弱了下去。 你看,谁特么说春/药无解?——那是没人真往你心窝里戳刀子! 楚宁提步往前,季桓蹙眉盯着她,瞧她对着那副耳铛看了又看,然后猛地将受伤的左手一把摁在盐碟里! 浑身猛劲儿的一阵哆嗦后,季桓脚下忍不住便要上前,楚宁将手里的耳铛朝他一抛:“这副耳铛爷好生留着,你看,都让我弄脏了呢。” “嘶嘶”抽了口气,楚宁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身体抖的不可遏制面色却是一肃,声音莫名冷静: “爷无需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这般不过是想告诉你,这一刻的我再清醒不过!因此,奴婢明确的告诉您,这副您视若珍宝的东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应该说跟进了燕家又进了季府的我没有半点关系!” 季桓眉宇间猛地一拧,沉沉道:“可你分明识得那青玉簪子。” “哈,”楚宁用力眨眼:“因那簪子确然是我的东西,兰安寺的“巧遇”我也记得清楚。这么跟爷说吧,我才进燕家的时候便发生了点意外,别妄说未嫁之前的事,便是我的亲亲父母我俱都记不得了,不但人记不得,性子也是从里到外都换了的!因此,舍得钱物和首饰施恩的那个根本不是我,不是你眼前的这个我!” 发泄一般的说完,楚宁转身踉跄着奔到她的小床处,费了半天劲在床底的匣子里翻出一物,手一抖那物展开,——正是当日季桓借着她父亲之名使燕瑾送给她的那副画。 季桓脸色稍变张了张嘴,交握在背后的手青筋暴起,可楚宁正是心有所伤,哪里能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 画上女子的面容依旧清晰,楚宁伸出手轻轻摩挲两下:“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呵,谁说天生旧物不如新?也不尽然,最起码在爷这里就是‘新不如旧’。” 话音儿一落,画卷以自中心撕成两半,被弃在地上。 季桓眼睁睁的看着她决绝的动作,饶是再控制也不禁眉眼含怒、胸口起伏。 楚宁如没看见一般,竟起身到妆镜前细细整理了下仪容,然后拢了拢衣裳退后两步,份外标准的行蹲身礼,声音再没之前的凌厉与颤抖,平静如死水: “该说的奴婢方才都对公子爷说清楚道明白了,无论如何,奴婢谢主子您这半年多的庇护之情。只是不是奴婢施的恩,奴婢是在没脸再在府中受公子爷的恩情。 况且,您对家父,不,是对楚老爷的苦心设救以及对楚宁的救命之情早已将当日的恩还清,您可不必再行记挂了。当然,你若还是心中不安,大可报与楚老爷一家,却不需再在奴婢身上费半点心思,自三年前,楚宁便再不是原来的楚凝。 如今既已两下再不相欠,奴婢只求公子爷放我自行离府,也愿季府日后一路荣华,季大人娶得贤妻,得偿所愿。” 最后一句,称呼已是从“主子”变成了“季大人”,去意如铁。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出门吃饭,只能先码到这,字数少了点哈.... 正文 第105章 出府(下) 沉默,足有半刻钟两人相持沉默。 季桓泛笑一声,负手一步步极慢、极慢地走至楚宁跟前,居高临下的睇着她,半晌,忽而伸出右手将楚宁猛地自地上提起,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问道:“自行离府?呵,自行离府?这个念头你是想了有多久了,嗯?” 楚宁听他语气阴狠,再不似之前的温朗,不由心中一黯,想说这男人的态度转变的还真够快,不过才说清楚自己非是从前的楚凝,他转眼就换了面容,看来自己之前还真是受益于这具身子太多了! 她心中郁堵,嘴上更是不想再多说一句,只垂着眼,一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模样。 “看着我”,季桓命令道,见楚宁没反应,捏在她下巴上的左手用力,再次重复:“抬头看着我。” 楚宁如死了一般就是不动,季桓微微冷哼,松开她的下巴便动手扯起她的衣服来。外面本就只裹着件披风,楚宁又不料他突然有所动作,未来得及喝止披风已被他解开抽扣甩在地上。 肚兜和亵裤都被涾的半湿不干,脖颈和锁骨处尚有泛红的暧昧痕迹.....楚宁一惊,她此刻心境虽天番地转,但药物的威力经不起刻意撩拨,未免让自己难堪急往后退,奈何抓在她臂上的那只手丝毫不放,挣扎无果下只得稍稍后仰着身子冷声道:“我说了我根本不是那人,你这是作甚!” 季桓充耳不闻,只目光有些轻佻的在她身上不断流连。 “季桓!”楚宁忍不住又冷喝一声,这下男人终于眉间一动,有点意外的正眼看她:“听话,再喊一遍。” 楚宁蹙眉扭过头去:“请季大人放手。” 季桓微微一哂,将她的头扳过来:“还记得....上次你不好好说话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嗯?” 这话说的很慢且特意拉长了尾音,伴随着他不安分的手让楚宁一阵胆寒。 “你.....便是这般待自己的恩人?” “你不刚说了你不是?” “对,我不是,所以我要出府,还请大人成全。” “唔,这事上你倒较真,主意已定?”季桓轻描淡写的说着,手下却没停。 楚宁咬牙:“不敢妄受季大人错爱。” “错爱?”季桓喃喃重复一遍,声音低低,像是自言自语,然后他弯腰便抱起楚宁,楚宁声儿都变了:“你要做什么?” 季桓抱着她一面往床榻方向走一面道: “原来的那人既不是你,那这半年来在季府的宁丫头总是你没错,既然一刻未离府就一刻还是我季桓的丫头,你难道不该在走之前尽职尽责的替你家主子暖次床?” 楚宁怒极,不假思索的抬手便打,“啪”这一巴掌打在脸上,虽没太大力道,但在形势上确是真真打了他的。 实际楚宁这一下虽突然,但因身体原因,手伸的并不特别迅速,季桓若想躲还是能躲开的,显然他是没想。 他眯了眯眼睛,快走两步将楚宁扔在床上,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长腿一压直接将人压了个结结实实。 瞅着身下的人因动怒而脸色更红几分,季桓双手绕到楚宁背后,微微一扯,藕荷色的肚兜也被他拽掉,白里泛红的上身完全的展露在他眼底。 楚宁牙齿咬的咯嘣响,伸手又要打,季桓一把抽掉自己的腰带将她双手缚在一起,看见她瞪着眼睛怒视自己,微微皱眉抬手把她眼睛盖住。 楚宁心中又怒又惊,可今日这一连番下来,身子早被药力和事情的刺激折腾的力气全无,软绵绵的如瘫了一般,眼下这情形她也摸不准季桓的变态心里,只能拿话刺他:“我还从来不知道一向眼高于顶的大理寺卿季大人竟会对一个别人的......” 话没说完,季桓果断的堵住了她的嘴。 楚宁左右不停摆头,以期能避开来,季桓便一手掌在她脑后一面吻上她的唇,与他此时的霸道手段不同,他的吻很是轻柔,感觉到楚宁死咬着牙关他也不急,反吻得愈发缠绵起来,腾出的右手也慢慢抚上因剧烈起伏而微微发颤的雪/乳,两指微微用力,便将顶上的红珠攆的颤了两颤,楚宁倒抽一口气季桓的唇舌顺势便闯了进来,这下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姿态。 这当口她的身子哪经得起如此的折磨,不争气的抖了起来,呼吸也见急促,季桓稍稍离开她的唇舌,改去舔/弄她的耳珠,一只手边往下探边在她耳边道: “别跟我玩这种诛人心的小把戏,你不知道大理寺的审讯手段里这是最基本的么?我的宁丫头,今日这床你是暖定了,你不是要离府么,表现的好,我明儿就放你离府,如何?” 说到这,他的右手已经滑到楚宁的小腹,在那画了几个圈满意的看到楚宁隐忍的神情后迅速往下,手脚并用的去了她的亵裤,至此,楚宁身上已经只剩了一件纯白的平角小裤。 可是因为方才在浴桶里一浸,小裤早湿了去,但放在此刻看来.....显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楚宁本腿上用力想挣开来,不过由于身体情况所致看起来更像是欲/火难耐的扭动,亵裤一褪她更是不敢动,只惊惧而讽刺的瞅着季桓。 季桓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唇齿下移一路吻至雪峰之间,稍作流连便张口含住其中一颗红果,舌头灵巧的绕着她打转。 这画面实在有点不能直视,楚宁一个激灵方才堪堪被强压下的药劲儿在这会儿直冲头顶,拼命忍着才没溢出声来。 心里瞬时凉了一截,作孽! 男人似是也起了情/欲,呼吸加重口中也愈发用力,他略略侧身,一手揽着她一手已去挑她的小裤。 “趁人之危....你....嗯...”小裤被脱下,男人常年执笔的手指灵活异常,似有心惩罚她一般,冷不丁便刺了进去,楚宁一阵战栗,闷闷哼了声。 季桓的唇角漾出丝笑,眼中有火光闪动,凑到她耳边哑声道:“我说了别跟我用这些小伎俩,你家爷不是君子,你再激我也没用,你看你的身子可没有嘴硬。” 楚宁呼吸湍急,咬唇生生说不出话来。 季桓又在她唇上亲了一记,动手将自己剥了个干净,随即将帐帷放下,合身欺到她身上。 两具身子一个火热一个微凉,紧贴在一起的一刻不由都震了震,楚宁被缚着的双手无力的举到一半又颓然落下,男人的火热在入口处厮磨片刻已毫不犹豫的一举进入了她...... 心中烦杂,身体却禁不住一阵阵的酥麻,楚宁闭眼转过头,偏季桓不叫她如意,猛地用力顶弄几下,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暖炉里炭色透红,帐内更是一片艳色。 一个时辰后,在第三次的情动顶端,男人粗哑的一声低吼,垂头狠狠咬在楚宁的肩头,留下一排已见了血丝的牙印。 ********** 不堪回想的一场情/事,楚宁闭了闭眼揉揉被勒出印记的腕子淡淡瞅一眼已经穿戴整齐正给她清洗穿衣的季桓,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奴婢今儿这床暖的主子可还满意么?”看男人给自己套上最后一件素锦袄楚宁轻轻的道。 季桓手下微微一停,抬眼瞅她。 楚宁十分温柔的拿开他的手,起身下床,虽然双脚及地时不能自制的一软,但一点也不妨碍她悠然的姿态,盈盈下拜:“主子方才说过,明儿会放奴婢出府,奴婢不胜感激,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去收拾随身衣物了。” 季桓心下一紧,缓缓站起:“方才....如此,你仍要离府?!” 楚宁抬头直视着他,一字字清晰无比:“主子果然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当年的一丁点儿恩情,今日不惜用自己给这具身子做解药,奴婢虽不是那时的楚凝,但也明白您一番苦心。”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径自到小床的枕边摸出一个烟色小锦袋,实实放在季桓的掌心:“嗯,奴婢也没有多少银钱,这些便权当是对方才之事的谢礼吧。” 这、这!这女人是把他当了什么! 季桓正要发怒,楚宁却“哎”的一声,自他手中的锦袋里又取了一块碎银出来:“唔,这样刚刚好,方才绑了我的手.....要扣除一点银子。” “.....”季桓反手扣住她一只手腕:“出了府便别想再回来了。” 楚宁点头:“奴婢会走的远远的,别说回季府,便是有您的方圆百里我都不靠近。” “想清楚了?方才...” 楚宁打断他:“再清楚不过。” 季桓攥着钱袋的手指泛白,一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滚,不必等到明日,现在你就可以离开季府!” 楚宁施施然一礼:“谢主子。” 茶盏落地的脆响惊得在外面守门的花儿草儿一皱眉,对看一眼忙推门进屋,见满地都是白瓷碎屑,季桓和楚宁两人更是一脸冷凝,两个丫头忙噗通跪地,花儿劝道: “爷莫要动气,宁姐姐有什么不对您慢慢训斥,奴婢们未能为主子分忧是奴婢们的不是,甘愿受罚,还请也别要恼了宁姐姐。” 季桓瞅一眼两个丫头,冷笑道:“怎么,如今连你们也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替她受罚?那也得看看人家领不领情。你宁姐姐如今要自行离府,你们如何替?莫不是这段时日姐妹情深要跟她一起去了?” 花儿草儿诧异的对看一眼,花儿道:“宁姐姐定是一时不择言了,主子可别当真呀。” “那你们倒问问她是不是一时气话!”季桓面目冷萧,似要将人戳个窟窿。 两个丫头不禁抬头觑向楚宁,楚宁微微一笑:“花儿草儿这些日子你们带我的情意楚宁记在心里了,你们不必再劝主子,是我的错处,我确然要离府的。” 季桓冷冷一哼,再不理她。 花儿忙一头磕在地上:“主子明鉴,宁姐姐一直以来都伺候的周全妥帖,便是有什么大错,也求主子看在以往的份上饶了她,我与草儿愿跟宁姐姐一同受罚。” 草儿也一拜在地:“草儿也愿意同宁姐姐一同受罚。” 楚宁心中一暖,这两个丫头倒是义气,但自己不能连累了旁人,只得暗暗朝她两个摆手。 季桓目关微深,语调颇厉:“你们这般为她求情,难不成想一同被赶出府去?” 花儿略略一顿,草儿却看了楚宁一眼,毅然道:“若宁姐姐真将主子惹怒至厮,那也有奴婢平日未加规劝之过,奴婢愿意与宁姐姐一同受罚。” 花儿在一旁听她如此,也朝楚宁深深看一看,稍时答道:“奴婢也愿意。” 寒丫自外面才进来,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见状忙在花儿身后跟着跪了,一连声附和。 季桓蓦地一笑,拂袖转向楚宁道:“不成想你还有笼络人的手段,好,既如此,我便成全了你们,季府容不下你等,你们也不必顾念,即刻便出府去吧!只是既然是你们自己要去,便滚的远些,我见不得你们在京城里坏我季家的名声!” 说完狠狠剜了楚宁一眼,甩袖离去,到得门口未回头只有声音传来:“离府时也不必报于我了,请了温妈妈就是。” 他方一走,刚才还站的笔直的楚宁登时晃了晃,寒丫眼泪汪汪扑过来扶住她,楚宁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去收拾行李,我们连夜就走。” 寒丫咬着唇看看另外两个丫头,收拾去了。 楚宁往前几步,对着花儿草儿叹了口气:“你们何苦为我触怒你家爷,我走后你们去求二小姐,她定会帮你们说情的,今儿的事我记下,等你们能出府配人的时候,若是能用的找我,烦请开口。” 花儿草儿一惊,齐齐退后又是一跪,花儿眼泪都出来了:“姑娘这么说是嫌弃我俩不成?我与草儿自小是孤儿也无兄弟姐妹,承姐姐不把我们当下人看宽厚以待,这半年来我们早把你当亲姐姐一般,如今姐姐一走我们怎生舍得。姐姐若嫌我俩个累赘,出府随便找个地方撇下就是。” 楚宁将她俩扶起:“你们怎么不懂,我一个被赶出府的丫头,自己尚不知能否过活,如何能带着你们受苦?在这府里,你们最起码衣食无愁。” 草儿道:“我们都是被卖进府的,这些年也过够了,外面在如何,到底是自由身,姑娘若这真是嫌弃我们,就如花儿所说出了府随便找个地方撇下就是。” 楚宁微一心酸,看着二人道:“罢了,你们既铁了心跟着我,那日后有我一口吃的也必有你们一口。” 两个丫头这才破涕为笑,各去收拾行李,出府。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说了要来个霸王硬上弓的嘛...话说我怎么有种想要将楠竹黑化的冲动?? 那啥,今儿这4000+乃们就权当俺是两章的2000+吧,好不好,周一忙死,这会儿实在码不动了。。。。。。 正文 第106章 素容 四更方至,夜幕幽幽,福安堂内的灯火却亮了起来。温婆子小心的伺候季夫人起了身,又亲自伺候她漱口净脸,一系列的事情做完才立在她跟前道:“将夫人这个时辰扰起来实在不该,但眼下的事不敢不禀。” 季夫人“嗯”了声,接过她递来的暖茶喝一口方道:“说吧。” 温婆子觑一眼她的神色将声音放得稍低:“青芜院里的宁丫头不知怎生惹恼了少爷,竟要被连夜赶出府呢。” 季夫人一顿,稍显狐疑的抬头看她,温婆子又继续说: “大半个时辰前,少爷身边的地明过来寻老奴,将那宁丫头的卖身契等一应物什交了我,说是还有花儿等三个丫头的让我一并取了,过会子几人来请行时就将手续过清楚,俱都放出府呢,看少爷这态度,怕是真恼了去。” 季夫人皱眉:“好好的,怎么就要赶出府了?”她说着瞅了温婆子一眼:“可是有甚事瞒了我?说!” 温婆子忙欠身先告了个罪:“夫人恕罪,实在是出这事的时候咱们公子爷也在场,怕夫人知道气伤身子,嘱咐老奴不可多嘴,回头他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后,过来亲自与您回话。” 季夫人瞪她一眼,温婆子一面作势给她拍背顺气一面将傍晚时分在季桓书房小院瞧见的一幕给季夫人说了,末了又道:“我原是要将传话的小痕捉来问个清楚,一转身那丫头便寻不见了,想着也是让少爷给关起来了。” 季夫人听得直直皱眉,强忍着怒气到:“果真没一个安生的!这等龌龊之事若是传出去,我季家的脸还往哪搁!” 温婆子退后两步,恨铁不成钢的道:“夫人罚老奴吧,素容此次我虽是不晓,但进府时毕竟由老奴教导过,如今出了这等事,老奴的这张老脸都臊的紧。” 季夫人气归气,略一沉吟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瞥着温婆子叹口气:“你也不必往自个儿身上招错,这府里的丫头大多都是你教导过的,倘若一个犯事便要将你罚上一遍那你这点老身子骨可没得折腾了,再往上说,你是我身边的,那岂不是也有我的错处?” “夫人.....” 季夫人摆手打断她:“人心各不相同,这谁也没法子,便是佛家普渡众生,也有那不肯过河的人。” “是”,温婆子这才又上前,只听季夫人又道:“素容自打进府便在这福安堂里伺候,一向沉稳有余、极有分寸,怎么能突然犯下这等事来!?况且她平日里尽管是不声不响,但对桓儿的心思却是藏不住的,每每要痴了去,而小四又是桓儿近身的人,怎会糊涂至厮!” 此事纰漏太过明显,温婆子当然早有怀疑,只是眼下一干人都被季桓关了起来,她也只好闭紧嘴等消息,听季夫人如此说便轻轻道: “昨个儿晚上我瞧着那宁丫头的神情也不大对,方才地明走后我特特寻了青芜院里灶下的张婆子和院里粗使的小丫头来问,可二人只说咱们少爷回院的时候还好好的,也不知是出了何事,折腾半宿连饭都没用,转眼就气的赶人了。” ——莫不是宁丫头晓了素容的心思,拈酸暗妒使的下作手段? “地明过来可跟你有什么特别交代没有?”季夫人抬头问了句。 温婆子细细想了下后摇头:“倒是没有。” 季夫人捧着暖身的红枣茶默了好一会子,才说: “依着桓儿的性子,若非真惹恼了他确然不会如此,可没有特别交代可见还是记着几分情意的。不论如何,今已是二月开春了,一番操持下来婚事也就在眼前,这丫头这会子出府倒不是桩坏事。你将东西一应都给了,叫张老六驾车将人送出城....看着些,她总是曾于我季家有恩,虽已然还了,但没缘分在一个府里头,也还希望她好些。” 温妈妈在一旁点头,最后这几句话才是重点。 她跟在季夫人身边颇久,对她的心思也拿捏的甚透。这时刻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引来的结果。 在她和季夫人看来,季桓一直对楚宁多加维护,而今日之事未必就不是楚宁一时使性子拿乔儿,回头想通了,哭着求着再要回来不是没可能,索须得断了她这个念头,叫她再不能回来!只是面上要说的好听些罢了,且府中出了这事她们若是管不住嘴烂嚼舌根确实祸害。 温婆子得到指令心中有了谱,转身就去安排了。 楚宁带着收拾好一切的三个丫头到温婆子处请行时尚有些木然,温婆子半句话也没多说更没有她想象中的厉辞,倒是淡淡的交代了她们几句“路上多留心”之类的话,这让她有点意外,让她更意外的是竟还派了人送她们离府,她怔愣半天才看着黑沉沉的上京城缓缓一笑,想着温婆子既然这般安排想必是经过季夫人同意的,罢了,便用这身子最后占次便宜吧。 ——直至稀里糊涂的上了小小的马车,再没见过季桓的影子。 车轮辘辘作响,她方回神过来,——她终于,再不是任何府里的奴婢了。 心内有什么轰然坍塌,一阵晕眩过后,一天一夜没合眼,被药力折磨的身子再也强撑不住,昏死过去。 这一番昏睡直到出了上京,马车停下来方醒,中间她迷迷糊糊的感到似乎有人给自己喂过十分苦涩的汤汁,可眼睛实在睁不开,这会儿想想都不知是梦是真。 春寒尤甚,冽洌刺骨,楚宁抖着身子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生出股新生般的雀跃。 “小姐,咱们现在要去哪?”寒丫边帮她拢着披风边问道。 楚宁放眼在四野一看,苍苍大地,哪里为好?正伸手准备随手一指,草儿过来道:“姑娘,不若去我的老家吧,那里米香鱼肥,人也和善,我们四人凭着一双手虽不能多富贵,却定然是饿不死的。” 楚宁看着三个冷的小脸通红却笑嘻嘻的丫头,两手一拍:“好,我们租辆马车,就去那里。” ******************* 不同于楚宁这边的新鲜畅然,暮色中的季府暗室里确是一片压抑冷肃。 名唤地隐的少年正翘着腿斜睨着默然不语的素容,半天“啧啧”两声: “素容姐姐,你说你这是何苦,你有心于小四哥直接跟主子禀明不就是了?何必要、要这样,你这会教坏我这个单纯的好少年的。” 刚进来的地明听见这话立时瞪了他一眼,地隐嘿嘿一笑,眼睛弯的只剩条缝:“主子还在青芜院没出来么,嗯嗯,这一天一夜是不是累着了。” 地明“唔”的答应一声就没了后话,挑眼看着神色微动的素容,地隐又在旁边叨叨:“这为别人做嫁衣的事可不是谁都做的出来,等会儿我得跟主子讨赏钱去。”说罢还冲素容赞赏的一笑。 素容袖里的手默默收紧,仍是不吭声。 地隐心下笑了笑,问地明:“小四哥怎么样?” 地明一皱眉:“快了,有出气没进气了。” “哎”,地隐一拍大腿:“午间还在那撑着要见主子一面呢,可主子这会儿哪有功夫看他,我想见都被花儿那丫头给骂了出来,可惜了小四哥.....” 素容略略垂头,听着他们兄弟俩的一唱一和,终是道:“我要见爷。” 地隐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指却飞快的朝地明动了动,嘴里叹道: “这会子可不行,你也知道咱们爷这都憋了多少年了,一发那什么,是不可收拾的,咱再等会儿吧,等主子想起你这茬来,自然就来了。” 素容咬唇,声音渐高:“我要见爷。” 地隐挑眉哼哼两声,地明才不紧不慢的出了暗室。 季桓进来时并没有怒意,相反的他唇角含笑,素容甚至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还萦着缕女子的香气,心下一抽,抬头定定看着他。 “想说什么?”季桓直接了当的问,似乎事情始末他已了然于心,她说与不说没甚差别。 素容咬唇沉默,须臾慢慢上前两步行至与季桓只有半步距离才停下,她伸出手去似乎想帮季桓整一整衣衫,却在即将触及他的时候又突然停下,退后一步道:“爷难道不该感谢我?” “哦,感谢你什么?”他心里当然明白素容所指,此刻言笑淡淡仿佛就在说,确实得感谢你,不然,哪来的这春帐柔情。 素容苍白着脸色正要再开口,季桓眉宇霎时陡然一变,语气森森:“感谢你当日报信时犹豫再三,最终晚了一天,让我自平城捡了条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鉴于上张船戏被乃们集体嫌弃,第二回要不要来个“月亮也害羞的躲进了云丽”之类的捏?? 谢谢阅读,明晚见。 正文 第107章 素容之死 素容双肩微不可见的一抖,看向季桓的眼神瞬间复杂隐忍,凄凄一笑道:“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桓看她一眼并未答话,转身走至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轻捋着袖口,站在他身后的地隐不知从哪变出根狗尾巴草来,叼在嘴里嗤笑一声开口: “早就怀疑你了,若不是你当日犹豫不决将消息晩露了一日,爷念在你伺候了夫人一场也算尽心的份上,你以为这会子你还能在这同爷说话?昨儿晚上还能给小四哥下药?啧啧,我的好姐姐.....只可怜了小四哥倒是信你,到这刻仍不信你拿了他做棋。” 这话又戳到了素容的难堪,她牵出丝苦笑,想也罢了,已是眼下这般情势即便再难堪又能如何? “既然爷已经知道,那便请爷饶他一命吧,总归是我利用了他的情意。”素容平静的说到。 地隐挑挑眉,本欲再刺她两句,瞧见季桓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便哼了声,自嚼他的狗尾巴草去了。 “你有何事想说,此际俱可言明。” 素容瞅了地隐一眼,地隐恶狠狠回瞪,季桓若有似无的低低一叹,挥手示意地隐出去,少年警告的瞥瞥素容才蹭出门口。 “谁怂恿你对宁丫头下的手?”季桓的语气撤去了方才的冷意,如平常无二。 “爷不认为是我自己心生妒意?我.....” 季桓负手站起,打断了她后半句话:“你自然也是有那层心思的,若非如此别人怎能找上你呢。” “爷明白,爷竟然都明白....”素容喃喃自语,忽地眼里透出丝亮彩,绕到季桓身前带有一点不安的问:“倘若奴婢那次不曾露了主子的行踪,今日也没有这番,主子会否对素容舍一分怜惜?会否...像待宁姑娘一般?” 季桓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素容眼中的亮彩一寸寸怯怯退去,方开口:“万事没有如果,素容,你可知为何你今日会如此?” 素容攥紧袖子,看见季桓脸上有丝可惜之态,紧跟着便听见他说:“你性子瞻前顾后,不够果决,而同时,有多了那么一分情。倘若是个一般的丫头倒也罢了,然你的身份这些却是最要不得的。 当日,你若是毫不犹豫的及时将消息传于你主子,想必这时你已不是季府的丫头;而你若因着心中情意对我一护到底,我季桓虽不是甚君子,但日后定会保你无尤。不过你终是给自己留了一半路,这原也无可厚非,可季某是不敢将这等踌躇不明之人放在身边的。 当然,你这般也并非全无好处,权拿昨日之事来说,我想你既下了手,必然想过要毁了宁丫头,可到最后却又顾忌我,因此让小痕提前去叫了温妈妈,也正是如此,才救了最后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你。对也不对?” 素容嘴唇生生咬出了血,淡淡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让她一阵阵泛苦。季桓的话字字珠玑,激起她心里无限悔意、纠结,却也瞬时让她明了。 “怂恿你的人即便你不说我只要让人去查一查前几天你见过谁,自然能知道,我问你是因为觉得你被利用不值,给你回报她们的机会,既然你不想那便罢了;至于你的主子,这京城里的官员谁府里没有几个眼线,左不过那么几人,况且上次的事本就露了头绪,查起来并不难。 我来不过是因着念在你在我母亲身边伺候一直未打过她老人家的主意,总算有份主仆情,至此也算仁尽了。” 说完这几句,季桓再不看素容一眼转身便走,素容浑身凛凛一凉,冲口道:“素心,我见过素心。” 季桓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她,素容上前几步:“素心来找过我,但应该并不是她的主意。” 她最后的话有些多余,想来以季桓的心思这事一想便透,素心在燕家,楚宁与她已不成威胁,但她仍伸了手,那便说明其后还有人指使,而这人应是素心有所求的。 燕瑾?不,他不会用这种妇人惯用的手段;那如此对楚宁对季家盯着不放的....季桓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燕婧。 呵,真是不错,手都伸到他府里来了。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点头不欲再停,素容却扯住了他的袖子,季桓淡淡看她,并不说话。 素容如做了什么决定般,缓缓走到他面前,然后,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她想象的甚久,今日终于达成所愿,男子清冽的气息、宽厚的胸膛让素容突然发现原来她比想象中更贪恋。 ——只是,有些晚了。 季桓似乎也有点想不到她这突然的动作,身子微微一僵,正蹙眉不动素容已抬起头,飞快的在季桓耳边说了句话。 季桓分神一想,她忽又偏头,在季桓唇上轻轻一吻,之后急速退开,自袖中滑出一根银簪抬手便刺进自己胸口..... “爷,素容这回,总算果决了一次吧.....” 地隐在小门外见到素容拿簪子便已冲了进来,此刻也有点不明的睁大了眼睛。 季桓弯腰将她扶住,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素容似也并不要他回答,只看着他涌动的眼神,满意的闭上了眼。 半晌,季桓将她交到地隐手中,平静的低声道:“你终是多了分不该有的情。”顿了顿,吩咐地隐:“悄悄葬了吧。” ************ 马车走走停停行了约三日,终于到达草儿所说的老家,劼州。果然是南方天气,虽湿冷扑面但相较北方的干洌刺骨却好的太多,三个丫头将身上的银两一并都交予楚宁,楚宁本让她们贴身留着,奈何三个丫头坚持,她也只好并到一处,总起来竟也有二十多两。 楚宁自己身上的银钱大部分还是在燕家带出来的,季桓赏她的一些值钱东西除了好带的一些首饰其他并没拿,而银钱都在临走时赏与小季同学做“小费”了,不过她沿途注意了下她们现在落脚的这个往雁小镇,物价要比京中低的多,她身上还有两根小金条傍身,倒也不怎么发愁。 寒丫也是江边长大的,回到了这南方颇适应,几人一路说说笑笑真有些一家姐妹相依为命的感觉。 “姑娘,过了这个镇再有两日就到水乌县了,咱们都在那安顿下来。”草儿一面给几人各买了碗热乎乎的甜汤一面说。 楚宁点头:“你们这两日留心看着,先得找一处干净利落的小院,两旁人口简单些的,打听下周围的价钱,咱们先安顿下来再说。” 花儿道:“放心吧,咱们这一路都瞧着呢。” 几人乐呵呵的喝了甜汤继续上路,奔水乌县。 同一时间,季府。 地明站在季桓的书房案前回禀:“今日四人已经到了往雁镇,估计再有两日便到达水乌,路上还算太平。” 季桓摸着下巴想了想:“让人跟远点儿,那丫头犟着呢,别被发现了。” “明白”。 地明掩上门,出了院子。屋里的季桓盯着虚无处静了会儿,默默自怀中取出两样物什摆在眼前,眼神中略略有些不解和嘲讽。 ——不是一个人么? 当年那个援手的女子自己分明看的清楚,怎会不是楚宁?可他在这之前毕竟只见过她一面,纵然这几年来从不曾忘却,可细细想,自己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怕更多的是因为那段难言的时光吧,使得自己不敢忘却,日日警醒。 后来再偶然碰见她是前年回乡祭祖路过通州之时,他后来也曾暗里差人打听,知道了那女子姓楚,是县丞庶女,也知道了她进了通州燕家为妾,那一次相见,意外却又隐隐感念。 可是那女子对他似没有分毫记忆,眼神连波动都未有一下,当日他便想,也是了,对于她来说也许不过是一时心善为之,并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既已此身安好,他也不必一直想着如何还这份恩情了。 然万没想到的是竟在兰安寺又遇见她,那日他上山给母亲送药,出来时远远就瞅见一个清丽的身影略略有些眼熟,他定睛一看方有些不敢置信,于是才让小四跑去试探,过程中撞掉了她的簪子,他想借此还只更贵重的给她,也算稍作酬谢,而那女子却侧立在台阶下,淡淡的说让他回去好生管教小厮,看来竟是看穿了两人的故意,可她并未点明却也用这种方式宣示了她的坦然。 若说那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大约便是在这个时候,因这也才有了那副送到楚宁手里的画。 想到这里,季桓记起画已被楚宁撕毁,心中愈发沉闷。 此事之后,他便又去了寺中两次。实际上,心里是隐隐希望再见到她的,第一次没能如愿;第二次却老天开了眼,那日见她半躺在树荫下,身前的石桌上有茶水点心,野花杂果,女子一派娴静悠然,哪有半分前几日的清冷之意。 被发到寺中来,虽是打着祈福的名号,但明眼人怕都明白这内里的蹊跷,偏她一副自得情态,仿佛来山中游玩一般。 季桓瞧着她闲适姿态心中微微一动,突然觉得她在燕府里有点可惜。他心思一转正要上前,前方却有脚步声传来,正是燕瑾。 他略一犹豫,转身离开,在山下候了好一会儿才见燕瑾下来,二人打招呼时,他仔细打量燕瑾神态,想从中看出燕瑾对楚宁的态度。 作为妾室,若是不得男主子的欢心日子只怕艰难。 他看到了,即便只是收敛极快的情绪,季桓仍是感到了燕瑾是上了心的,但意识到这个之后,他蓦地不舒服起来,若在今日以前兴许没差,可自方才那一下伊始,他开始有一点遗憾,这般懂得自乐的女子在那样一个庞杂的府第里是会蒙了尘的,季桓暗暗的想。 这个想法一出,他竟鬼使神差的让季馨月去试探楚宁,现在想想犹自荒唐。 及至燕家被牵进私盐案,季桓觉得自己必须要伸把手偿还一下往日的援助之情,因此才有了后来的一番试探设计。 如今想来,未尝不是他在那一刻给自己找了一个最能骗过自己的借口。 楚宁进了季府后,他若真是只为报其昔日之恩,完全可以再将她送出府,给她安排一种富足无忧的生活,何必将她强留身边? 她进府之时,一直视他为居心叵测之人,他又何必温言软语? 当日他特地将她独自至于青芜院,想让她在情绪崩溃后再行打动,他本预计三至四日,那几乎是女子的极限,何况楚宁还有病在身,然楚宁直整整撑了六日方倒下,并在见他之初一举点破的他的用意,让他更生赞赏。 这半年多的点滴下来,季桓如何能若当初所想一般! 前几日的那一晚,猛然听到楚宁说她并非之前的楚宁时季桓尚有怀疑,然而真正触动他的是楚宁的决然,那一瞬间,他不可思议的信了她说的话。 可是楚宁却不肯再信他半分! 在楚宁“打赏”他银两的一刻他是真正被触怒,他季桓再不济,若是没有分毫动心,还不至于用身体去回报恩情!若非再三控制,他当时真想掐死她! 想到这,男子闭了闭眼,摩挲着手里不同的两样物什,既然你说是不同的那便是不同的罢,楚凝,这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也算还清。 双目一睁,满眼清明,他惦着耳铛右手轻扬,银丝耳铛滑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噗“地一声落入暖炉,溅起一串四射的火花。 而左手的簪子,在稍作停留后,复又被小心的揣回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0点之前....实在抱歉了。 正文 第108章 猜度 天气晴好,春风宜人。 正是四月芳菲遍山野的时节,整个水乌的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坐北朝南的两进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当院一颗老槐枝盛叶茂浓荫葱郁,前面连着间布庄,俩个短衫的丫头正在打扫。 门口处的光影一暗,进来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浓眉大眼浑身的朝气,手里却不大相衬的捧着个细口瓶,里面插着数枝欲绽的桃花,晨间的艳阳一洒,粉嫩鲜活。 其中一个年纪偏小点的粉衣丫头看见了,嘿嘿一乐打着招呼:“成大哥,这么早啊?” 叫成木的青年略显腼腆的一笑,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另一个蓝衫丫头出声道:“别瞧了,我们小娘子不在。” 成木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将怀里的细口瓶往粉衣丫头前面一递:“寒丫,这是我一早打塬上回来时折的,瞧着新鲜好看就给你们、你们小娘子拿来了。” 寒丫只觉得这青年在她们落脚到这里时帮了不少忙,人很好,遂接过来说:“谢谢成大哥,我们小娘子定然喜欢。” 穿蓝衫的花儿在一旁瞪她一眼,成木瞅见了也不在意,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小油纸包往柜上一放:“嘿嘿,送你们吃的,你们别嫌弃。我就顺道过来,先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花儿也不好太过,只等到人走后拱着鼻子教育小寒丫:“甚东西你都敢给姑娘收,你要是这样着急,赶明个儿我跟姑娘说一声儿把你嫁给斜对门的那个小傻子。” 花儿说的那个“小傻子”今年才六岁,每天没事便坐在斜对面门前的木墩上朝这边流着口水傻乐,寒丫一努嘴不由嘟囔:“我才不要,不过是几枝新开的桃花,又不是甚贵重东西,有什么.....” “你个呆瓜懂个啥”,花儿边说边用手揉寒丫的脑袋,“以后别收就是了”,说着看一眼瓶中香气袭人的桃花骨朵,抄过来准备悄悄扔掉。 这当口,通着后院的小门处竹帘一挑,进来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其中一个着着白衫蓝裙,松松挽一个妇人发髻,看模样正是楚宁,前面打帘的丫头自是草儿了。 到这水乌县沿儿庄已近三个月,楚宁等四人不怎么费力的寻了处主人家迁居急于出手的院子,倒也算合心。这里人情淳朴,三个丫头又都是自来熟,两边的婶子过来请楚宁帮着写过两回信,又被楚宁教着记她自家买卖的账,瞧她性子大方好相与,又看她梳着妇人发式,只以为是个早早没了男人的苦命小寡妇,是以平日里能帮衬便帮衬些,倒也和睦的很。 方才那青年成木就是街东边老成婶子家的,楚宁送过她们些亲手蒸的麦饭。 当时只是为了拉近邻里关系,想着南方几乎没这种做法,送这些既不贵重也表示了自己亲近的意思,不想人家成家实际还是户颇殷实的人家,弄得楚宁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这心事没错,加上麦饭大概做的确实地道,倒把成家的二小子给吃服帖了。 楚宁这会子一进来就瞅见了花儿手里的瓶子,奇道:“这一大清早的,谁去折的桃花?” 花儿扭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意思不就几枝桃花么,谁都能折,寒丫瞅见楚宁喜欢,乐呵呵的自花儿手中拿过来:“方才成大哥路过,说是瞧着好看,自塬上帮小姐折的。” 楚宁微楞,心说这成木憨直憨直的还知道看花了?也没在意,过去嗅了嗅,笑道:“好香呢,放柜上吧,这花骨朵水灵看得人心情也好。” 花儿有点不大情愿,跟在楚宁身后低低道:“原先咱们在青芜院,满院子的奇花异草都没见姑娘稀罕,今儿不过两杈野桃花就博了姑娘的笑,这成.....” 眼见楚宁脸色沉了下来,一直默然不语的草儿忙过去扯了几下花儿的袖子,皱眉在她小臂处拧了两把,花儿一惊,赶紧掩嘴住了声。 楚宁脸色有点不好看,花儿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季府,她虽不刻意回避,但听在心里终究不是滋味,顿了顿才边摆弄着花枝便道: “花儿,打季府出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你的,你当初倘若不愿我自不会强求,但你既跟着我出来了就莫要在念那些过往事,今儿你既然又说了,那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觉得委屈了,我立即便给你备好盘缠细软你即日就可离开;但若你你念着这厢以后如方才一般的话就再莫提半个字!” “寒丫,与我去趟刘婶子那,昨儿她的尺寸还没量完。” 寒丫吐个舌头,跑去取了尺子,俩人正要出门却见才走一会儿的成木又返了回来刚巧迎面与楚宁撞上。 楚宁心不在焉的没甚反应,却把成木闹了个红脸,原来这娃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他娘最近喊着嘴里发苦,想要讨一碗楚宁制的浆水菜,酸酸的开胃之极,赶忙又返回来。这当口见了人竟生生的说不出话来,只两眼直勾勾瞪着她。 若是平时楚宁定会有所感觉,可这会子没心思应他,便施了个礼淡淡说了句:“谢谢成大哥的桃花”,转身就出了门。 成木傻呆呆的看着她身影闪出门去,又扭头瞅瞅红着脸的花儿草儿,一时间莫名非常,这谁能告诉他.....发生了神马? 怔了好一会,这娃子终于反应过来,忙追出门,哎呦他咋眼睁睁看着人走掉了哩? 剩下的花儿草儿皱眉看着成木一拍脑门大步跑出去,草儿走到门边瞧了眼同楚宁相同的方向,不由埋怨花儿:“这下好了,姑娘动气了,反给成木那小子逮了机会,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花儿跺跺脚:“那我不是替主子不平!” 草儿忙往门外又看两眼才转过头狠狠剜她一眼:“你小声些!你再这样沉不住气叫姑娘警觉了,回头将咱俩都撵出去,看你怎么交差!” 花儿撇嘴:“我晓得了,那....眼下这个成呆子咱们是报还是不报?” 草儿故作高深的一阵沉思:“可是主子爷那最近好像顾不上....再说咱们虽没来得及报,但想必有人是不是已经报了?” 见花儿随之点头,草儿又摆摆手,然后诚恳的看着花儿:“你年长我八个月,你是姐姐,我听你的。” 花儿:“........” 她俩在这犹豫不定,岂不知另外的人也在做着这个想法,所以在大家一来二去的猜度中,这件事迟到了数日。 ************* 同是四月艳阳天,上京城中却没有水乌的闲适。 老皇帝最近总算是转醒,但再不复之前的精神,而之前频频挑衅的北鲜上蹿下跳的终于摸了条导火索,于半月前与边城开始交战。 朝野动荡,皇帝久病,这些都使得邻国跃跃欲试,进攻的力度颇是猛烈,前线已是岌岌可危。 而这紧要关头,一直雄踞西北的镇西王粱圭也不安分了,有密报他最近与一伙不明人士来往甚密! 老皇帝看到这封密报时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将密信染了个红透,这是要逼死朕呀! 他连夜将目前最信任的三个儿子:老四、老五、老七招进宫商议,几个儿子一致认为,这关键时刻,不论粱圭到底作何打算,都需防人不仁,提前派兵,不得已任将其剿灭也万不能让他起了更大霍乱! 鉴于镇西王粱圭的身份,皇帝决定派一名皇子前去,以抚问之名行监察之实。朝中纷乱,此际已是四皇子监国,五皇子辅助之势,当然因着另有一众大臣的强烈保举,大皇子也掺了一脚,是以老四老五定是去不了的,那剩下的就只有老七连赟了。 老皇眉头皱的死紧,连赟毕竟太过年轻心思又相较不深,但让他去皇帝是在不放心,更何况皇子只是一个尊贵身份用来压制镇西王粱圭而已,真正若较量起来连赟毕竟不敌,于是老皇帝愁得半宿没睡着觉。 快五更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将要入睡,忽地感到眼前一亮,白光中似闪过一个人影,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头,摇着扇子冲他呵呵笑,皇帝不解,正欲开口询问,只见老头仰头喝了口茶,奈何灌得太猛,茶水顺着他的白胡子留了一石桌,石桌上有蚂蚁来回,茶水一流它们立即爬了过去,一会儿蚂蚁越来越多,顺着水痕排列起来,皇帝看的有趣,竟入了神,良久听得那老者朗朗一笑,皇帝才蓦然惊醒。 惊醒前,他又略远的瞟了下那群蚂蚁,登时一愣! “皇上,皇上”,老皇双目一睁,纱帐外是魏德木的脸,哪里有什么鹤发童颜的老者? 然而梦境清晰异常,似就在眼前,老皇闭眼稍作回想,脑中闪过那群蚂蚁排列的奇怪形状.....突然地,他猛地起身对着魏德木吩咐: “快,去宣季卿进宫。” 正文 第109章 说媒 四月一过,山花始谢,入眼的成了一片片葱葱绿色,及至五月半夏,南地的天儿已是十分炎热,然而此处的百姓们也如这愈见燥热的天气般,略略不安起来。 ——北部边城开始打仗了,并且听说北鲜的蛮子来势汹汹,大元在这一个多月来已失了两座城池。 虽然一南一北相距甚远,然百姓对于战争的恐惧却是相同的,何况近几日不知从何处起了流言,说皇帝欲将皇位传给四皇子连棭,而一位神僧看过四皇子的面像后竟预言他命不久矣!几日后这位神僧猝死,原因不明。 向来厉害的流言都只传前半句,后半句一定被神神秘秘的掐断,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情态,而好奇心甚重的人们自会衍生出无数种猜测,最终愈来愈离谱,让人听之心惊。 是以,楚宁半夜里听到寒丫悄声八卦的时候版本已经变成四皇子欲夺皇位找人假扮“神僧”预言,但神僧是个颇有骨气之人,并未屈于四皇子的强权之下,关键时刻直言其命数不久,四皇子一怒之下杀人灭口! 楚宁听得直皱眉,她虽对几位皇子之间不甚清楚,但也知此时老皇由在病中,这当口正是皇子们暗中激烈倾轧的时刻,流言未必就不是政治斗争的手段。 “这等话你听听也就罢了,万不可再同他人传去。”楚宁肃然交代。 寒丫连连点头:“我知道的,这话也只敢悄悄的同小姐说呢,连花儿和草儿姐姐面前我都没敢多嘴。” 楚宁笑笑,寒丫想了想又道:“花儿姐姐这两日总有些心不在焉的,连草儿姐都怪怪的。” 这话寒丫不说楚宁也感觉到了,自从她上次撂了那一番话之后,花儿再也没提过季府,对她倒也还如以前一般,但这几日她和草儿明显有些情绪低落。 楚宁笑着拍拍寒丫的脑袋:“兴许是天热,人也燥气的慌。” 小寒丫咧嘴一乐:“那我明儿给咱们煮些子去热的茶汤。” 楚宁瞅着她无忧的模样附和两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没两日,流言又有了新进展,据说此事一出朝臣们群情激愤,联合上疏要求免了四皇子的监国之权,由大皇子监国,然大皇子爱护四弟,苦口婆心的说定是那妖僧胡言乱语诋毁他的四皇弟,他坚信四皇弟的人品!同时认为自己身有痼疾,实在担不起监国重任,五皇子连玠德才兼备,更适合监国一职,此际四皇子避避风头也是好事。 此言一出,朝野内外无不赞他对弟弟手足情深,宽容有度,一时大皇子连晟美名在外,士大夫们多加赞赏,竟将对战事的关注都转移了两三分。 当然,这些都是八卦传言,事实究竟如何怕就真只有身在皇城的当局者们清楚了。 实际上平头百姓并不关心到底是哪个皇子坐了那把龙椅,只要能给予他们平静富足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 但传言甚广,百姓们自也会受了影响,北方战事未停他们也希望早早有人出来安定大局。 楚宁这几日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丝不安,约么是影响的脸色看起来亦不太好,成木在某天又“顺路”经过的时候便红着脸道:“你莫要惊心,北边的战事离咱们且远着呢,就算真波及到这来,我、我也一定一定会保护你、你们的,你放心吧。” 这么两三句话他说的很慢,开始的时候都不敢看楚宁的眼睛,到后两句似乎怕她不相信,方急急盯着楚宁说的仔细。 楚宁噗嗤一乐,瞧着他额上满是汗,便说:“是是,成大哥是咱们这小镇上响当当的男子汉,战祸若真延到这来,这镇上的老弱大多都得奔到成婶子那去,我们几个自然也要请成大哥多帮忙的。” 成木看她笑意盈盈,略微有些呆怔了去,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楚宁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急的一个劲儿跺脚,三个丫头瞧着他这抓耳挠腮的样子脸色各异。 如此两次,连懵懂的寒丫都在花儿的提点下有些明了了。 这日楚宁在后院的老槐树下练绣新花样子,正是槐花开时,满园飘香。今儿个颇有些不顺,不长的功夫扎了两三次手,她不欲再练,动手收拾起来,听见有人“哎呦”一声进了门。 原是隔壁的刘婶子,这妇人身材很是结实,性子直爽也有一副热心肠,同楚宁熟识之后便时常过来串串门,楚宁瞧见她端着个纳鞋底的小筐,便招呼:“婶子快进来坐,到这树荫底下来凉快凉快。” 刘婶子就笑:“你这院子里的槐花真是香,连我那都跟着沾了光呢。” 楚宁深吸了口香气,抬头瞅一眼一串串的槐花,笑道:“这还真是个好东西,这花摘下来蒸做槐花麦饭能香死个人。” 刘婶子掩嘴做了个馋样,楚宁道:“就是这树太高,我们几个不好摘,正想看刘叔哪天得闲请他帮忙上树摘些子,回头我蒸上一大锅,解解婶子的馋。” 刘婶子平日没少得了楚宁的小惠,咯咯笑道:“这是个啥事,等你老刘叔这两天在屋我就叫他来帮忙。”一面说一面在小木凳上坐下来,楚宁将面前东西收拾了给她倒了杯凉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说了几句,刘婶子身子前倾,又往四周看看才压低声音说:“大妹子你听说了没有?北边的仗打得凶得很咧!听说阑州眼下也要不保呢!” 楚宁听着微微蹙眉,也没吱声。 刘婶子又道:“还有西北那一带,也不太平。你说这是啥年头哟!得亏咱们这离得远,不然这会子怕就在逃命哩。” 楚宁叹出口气,心里暗想这平静日子不知还有多久。 刘婶子看她神情带忧,便往下顺话儿:“我问句话妹子你可别着恼。” “婶子你说。”楚宁突地又是一阵心慌,随口应了一句。 “妹子的男人.....没了多久了?” “......”楚宁一怔,没料她突然问起这个,不好回答,只地干咳了两声。 刘婶子瞧她神情讳忌,只道是前面的男人不行,也不在这上面多转只是语气幽幽,颇有交心之态:“这个月来我也搁心里瞧了,妹子是个要强的,这铺子,田里样样你都没落下,一个人带着仨丫头打理的妥妥当当,我原是佩服的紧,今儿这话也是打心眼里心疼妹子才说的。 眼下这世道不太平啊,今儿是在北边打,谁知哪天这火会不会烧到咱们这来?你说你们一院子都是女人家,一旦真到了那时候,连个提拿扛重的都没有,总归是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这么多句话,实际楚宁也就入耳了两三句,但就这两三句也让她猛地反应过来,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今儿这人是要给自己做媒? 她瞪着眼睛颇是意外,这些日子她的心思都在铺子和才置办的几亩田里,人生地不熟她哪有心思想别的? 刘婶子嘿嘿一乐,也不给她插话机会便眨着眼睛道: “我瞅着成家那二小子对你很有意思呢,就是这娃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他三年前原也娶过一房媳妇的,结果那小娘子没福分,不到三月就得病没了。他娘一直想再给他续一个,但成木是个犟货,提过的几个死活不愿意,谁成想瞅见妹子后到上了心! 我在一旁瞧着他那热乎劲都替他着急!前几日这小子忍不住了,跟他娘闹了一通,央着他娘来求我说和呢。不是跟妹子诓大话,成木那我也是我打小看着着长大的,一等一的实诚靠得住,他家底子也不薄,我掂量着委实委屈不了妹子,又觉着真是桩美事,今儿才来同妹子说和说和,跟妹子交个底。” 楚宁一听立下目瞪口呆,这才回头细想成木每次见她结结巴巴的囧样,原是有这个因儿,当下忙起身摆手,正要说话,寒丫自前面铺子里跑进来:“街东边的成大哥过来了,叫问问小娘子得不得空,给程大娘量身衣裳。” 楚宁刚提上来的气一噎,刘婶子已在一旁嘎嘎笑道:“你看,这人就是不禁说,才落下话音儿,这就巴巴找上门了。” 随即她眼珠一转,拉着楚宁说:“妹子不说正要找人帮忙摘这槐花么,这不就有现成的人?你老刘叔那估么还有几天忙头,等他来这花都要谢了,成木来的正正好,小寒丫快去把人叫来,你们小娘子不说也还罢了,一说我这口水都要下来,就在这巴巴等着槐花做麦饭呢!” 楚宁翻个白眼,只想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成木进来的时候本就紧张的一手汗,瞧见刘婶子在一旁掩嘴笑更是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花儿估计是不放心,也在后头跟着进来了。 楚宁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瞅瞅成木涨红的一张脸,心里也感好笑,当下大方的指指老槐树道:“那麻烦成大哥帮忙多摘些,回头蒸好了让程大娘尝尝鲜。” 成木瞅着楚宁乐的两眼放亮,憨憨的只知道点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傻乐半晌搓搓手便去爬树。 楚宁进屋提了两只篮子出来,一只递给成木,另一只却往小臂上一跨拉着刘婶子道:“这吃麦饭最好配菜团子,婶子既等不及,你这会儿便同我一起去挖些野菜回来吧。” 楚宁是为了避免尴尬,刘婶子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在楚宁和成木之间转悠,见楚宁脸上微红,只以为她是羞了,心道羞了就代表有几分意思呢,于是也既乐呵呵任她拉着往外面走,一面还回头冲着成木悄悄比划手势,意思是有门儿,直将花儿气了个黑脸。 俩人出了铺子往南,刚走了不远便见一辆马车与她们擦身过,随着车夫的一带缰绳,在楚宁铺子跟前停了下来。 楚宁二人起先并未主意,回身见车在自己铺子前停下才多瞅了两眼,先下来的是个婆子,随即才是主子,是妇人打扮。 刘婶子瞄见“啧啧”两声碰了碰:“妹子,像是个大主顾呢,你要不要先去瞧瞧。” 楚宁稍稍定神才偏头细细打量,女子身段高挑,行止端庄,好像感到了二人的视线,侧身看来,然她这一转头意外的楚宁差差喊出声来! 那女子明显也是一愣,神情几经变化,竟比楚宁还要意外复杂几分。 “竟是故人呢。”她嘴唇动了动,低低似自语,随即移步朝楚宁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105章的竟被锁了,呜呜呜,俺骚扰了专审一个下午!可是连这种渣渣都要锁,这让正在酝酿第二场船戏的我情何以堪呐。。。。。。。 正文 第110章 “哄骗” 女子一步步走近,楚宁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是有了身孕的!既如此,这当口不在家中安胎,跑到这个边陲小镇来作甚? “不想在这里能偶遇故人”,女子在随行婆子的小心搀扶下行至距离楚宁一步处站定,先行开了口:“故人安好?” 楚宁扬眉,心知在眼前这个明晓当日内情之人的面前也不必装傻,于是大方的打招呼:“燕四小姐安好,哦不,应该是.....”话说这里楚宁略微有点尴尬,这女子正是燕家的四小姐燕盈,楚宁实在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这姑娘而且是在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竟一时想不起来她夫家姓什么了...... 燕盈不咸不淡的瞅着她,丝毫也没有提示她一下的意思,好在楚宁死命回想了一番后脑袋灵光了一下:“应该是穆大奶奶才对。” 燕盈看她一身农家小媳妇的打扮,布衣钗裙,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篮,又瞧瞧一旁与她神情亲昵的刘婶子,眼中透出几缕深思。 “不请我到内堂坐坐?”燕盈说着扶了下腰,明显示意她是个孕妇,这样当街站着很是乏累。 楚宁默默的幽怨了一下,这姑娘不同于燕家的其他人,虽然身为嫡出小姐,但她在燕家的时候并未因身份低微受到她的刁难,相反的,她还有意无意的帮过她两次,楚宁想这大概与她自身的经历有关,使得燕盈比平常的高门女眷更深的体会到为女子的无奈,是以她的想法与惯常的女子不甚相同。 将小竹篮往刘婶子怀中一放,楚宁笑道:“婶子也瞧见了,我这来了客,一时半会是走不开了,咱们明个儿再去吧。” 刘婶子早在一旁瞅着燕盈的举止不像是一般人家的,见二人竟然熟识,对楚宁的身份也有高看两眼,听她这话忙笑说:“你忙你忙,咱们这又不打紧,啥时候去都行。” 楚宁拍拍她的手,坐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带着燕盈往内院走。 甫进第一道院,就看见了正在树下仰着脖子说话的寒丫和冷眼旁观的花儿,顺着二人的视线往上,便是正在树上摘槐花的成木。 想是不料竟有男子在此,燕盈相当诧异的看了看楚宁,楚宁淡淡一笑,仿佛说:哦,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啊。 花儿是不认识燕盈的,寒丫却认得,瞪着眼睛“啊”了一声,“四、四...”话没说全忙惊讶的看向楚宁。 楚宁示意她淡定,也抬头往树上看。 成木正认认真真的摘着槐花,满心喜悦,一低头见一众女子都抬头看他,楚宁也在其中,一紧张差点自树上摔下来。傻了一瞬后,赶紧手忙脚乱的爬下来。 那婆子扶着燕盈后退两步,微微侧身避忌,楚宁瞥了眼,叫寒丫接过大半篮的槐花:“成大哥辛苦了。” 成木摸摸脑袋,瞧见来了女客,忙道:“那我明日再过来帮忙。” 楚宁对着他浅浅一笑,也没吱声,成木乐的跟个孩子似的跑了。 花儿几步走到楚宁跟前,防备看看燕盈:“姑娘,这是?” “一位故人,今儿碰巧预见,去端些新鲜果子上来,你们便下去吧。” 燕盈也不管两个丫头打探的眼神,自顾的打量着小院,等都收拾妥了,便随着楚宁在树荫下的竹椅上坐了,将伺候的婆子也打发到一旁。 “看来....小娘子在这里过得颇为闲适,难道此处的风水真比上京城还要养人么?”燕盈睇一眼楚宁的妇人发髻,语气很是怪异,有那么一点疑窦、讽刺,还有些无奈和自嘲。 试问,对着一个曾是自己亲弟弟的宠妾,后来却被拱手送人,并间接或多或少的救了自己父亲乃至燕家,而如今却不知为何又隐于农家的女子,燕盈此时的心境也非是复杂和感慨所能形容,更合况她前阵子才刚刚得知自己的丈夫竟与那位季大人交情匪浅! ——因此,她如今看着楚宁,真是矛盾。 楚宁这会子还不知穆家长子与季桓的关系,到后来得知,回想起来方明白燕盈今日的心境。 是以,她此刻听了这话只当试探和嘲讽,笑了笑坦然回到:“我嘴笨手拙,哪能讨得了人日日欢心。” 燕盈微微皱眉,听她这话倒像是被赶出府的?可怎么会? 她避开楚宁的话锋,往院子四下里指了指:“瞧这院子里有翻新的地方,估么也有三四个月了。” 楚宁随着她的手指扫了两眼,不置可否。 燕盈看她的神色想来自己说的不错,不由在心里想三、四个月.....比自己来的还要早一些,只是若真是被赶出季府,怎偏巧就同她一样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可是.....她眼神忽地微微讶异,飞快的盯了楚宁一眼,随即低头左右转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大奶奶今儿是路过此处?”楚宁瞅瞅她的肚子闲闲的问,心里却在想看来那位穆某人的命果然够硬。 燕盈好一会儿才抬头,却没答她的话,突然毫无预兆的说了句:“我母亲心疼老七,是以孩子在她跟前....养的颇好,你日后也不必挂心。” 楚宁身子明显一震,虽说她也曾暗暗思量过在这古代要将孩子接出几无可能。况且,在燕家她虽是庶出,但倘若能博得父亲与祖母的疼爱,将来总归比跟着她没一个正当名分来的好,可是理智如此,心里总还留了那么一丁丁念想,如今,燕盈这般没有寰转余地的告诉她,将她心里最后一点虚无的希望也掐灭了。 手尖微凉,楚宁咬着唇不吭声。 燕盈缓缓啜着杯中用鲜果绞的汁,偶尔看楚宁一眼,似有点犹豫,两人默坐了有两刻钟的功夫,院里微微起风,燕盈起身道:“出来时间太久,我乏了。” 楚宁也随她起身,稍顿了顿,心话儿听这么说燕盈眼下也落脚在此? 她心结难抒,此刻并未往深了想,闷声准备将她送出院子,走了几步,燕盈低低一声叹,似乎作了决定一般转过身拉住楚宁: “我两个多月前曾回府给父亲贺寿,因有些闲情儿要去拜会季老夫人,可不凑巧,听说季夫人带着季家二小姐一同去了兰安寺,未能得见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却又明明白白是说给楚宁听的,直搅的人一头雾水。 人心神不定,病痛便易侵体,当晚楚宁念着燕盈日里关于孩子的话夜不能寐,第二日早起便头疼的厉害,到了晚间感觉脚步也是发飘,难受的下不了床,这模样吓坏了几个丫头,轮番找了三拨大夫来,苦口良药的连连吃了五六日,方见些起色。 中间成木知道了,急的送了好些药材来,日日在外面巴望。 这日晚上,楚宁沉沉睡了一整夜,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方醒,她睁眼看着帐顶,觉得脑中清明了不少。 花儿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楚宁鬼使神差便蹦出一句:“季夫人和二小姐不在府里?” 兴许是见她气色转好花儿心里高兴,也兴许是她这话的语气太过随意,让花儿产生了错觉,她随口便回道:“嗯,如今只有大小姐留在府里。” ......... 这话回完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花儿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脸色顿变。楚宁也不知为何,她今儿一早,突突地就想起了燕盈前几日的话,口不由心的说了出来,这会儿听见花儿作答,她一愣之后,“腾”地站了起来。 混沌了数天的脑袋豁然清明异常,她退后两步,缓缓问出:“你与草儿一直与季家有联系对不对!?当日你们根本不是真心同我一起离府,是你们主子吩咐的对不对!?” 问到后面一句,楚宁的声音已渐渐拔高。 草儿正端药进来,听见她的问话将药洒出去大半,但这时刻她竟比花儿要平静的多,她先出去让寒丫将铺面和院门都关好,才进屋来拉着花儿行礼:“既然姑娘已然知道,就请姑娘责罚。” 楚宁冷眼看着,半晌方微微沙哑的问道:“季家....出事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联想到花儿草儿最近的沉闷,又细细自出府以来的一路顺遂以及花儿对季家偶尔的维护,猛地明白了燕盈说那句话的用意。 她被赶出府也许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季桓也不在京城,而且在她出府没多久季夫人便带着季馨月去了兰安寺,当然,是否真在兰安寺还是未可知,但这时刻她二人离府,燕盈又特意给她说了这话,不得不让人起疑。 那么,季桓当日赶她出府,一种可能是楚宁真的触怒了他;而另外一种可能,是避祸。 或者说,最起码,季桓此次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完胜。 联想到之前的传言,楚宁背脊一寒,却瞬时通晓了他的立场。 “到底是如何?”她问的艰难。 草儿抬头看她一眼,思索半晌皱眉回道:“我与花儿眼下也不清楚,传回府中的消息公子爷已有月余未回复,但也尚未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所以....” 楚宁被她说的心中一紧一松,闭眼喃喃:“你们当真是主仆一心,哄骗的好得很!” 两个丫头有些赧然,草儿道:“姑娘稍等一等。” 说着,跑去取了个包裹来,解开呈到楚宁面前:“这些都是爷给姑娘备下的,足以让姑娘这辈子衣食无忧,钱庄里还有已姑娘名头存的银钱,爷说他日若无意外,姑娘日后便是我同花儿的主子,不得有半分不敬,今儿姑娘若真是恼了,我与花儿任打任骂,只求您莫气伤了身子。” 楚宁气的身子轻轻发抖,看向眼前的包裹,里面尽是些田产地契、值钱器物。她忽忽一声冷笑:“你们爷真是好深的心思,原来早打定了主意。” 环视这屋子一眼,她有些发颤的问:“难道这一路上我们如此太平是有你们爷的人相护?连着院子也....?” 草儿瞧她神情不对,忙到:“不敢有瞒姑娘我们来这一路起初是有人看着的,但貌似是老夫人派的人,至于到了这的一切,爷不想叫姑娘发现内情,所以这些都没与爷干系的。” 见楚宁微微松了口气,草儿也是如她一般,她心里默默自责,实际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她们来这一路她虽没有亲眼见人,但却是知道是季桓派人相护的。 而这院子也是提前就安排好的,否则怎会那么刚刚巧?但后来楚宁一手操持的铺面和置办的田地确然非季桓插手,这也如她所说,怕被楚宁发现。 楚宁默然,如今回想起那晚,她仍是找不到破绽!且那日是她自己提出要离府,季桓怎能在之前就算的那般精准? 花儿与草儿对看一眼,开口说:“爷的心思也都是为着姑娘呀,那日我与草儿也并不晓得爷与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爷中间出了趟院子,回来便将这些东西交与了我们,并交代若是一会儿听不见动静便罢,若是听见茶盏摔地的声响便进屋去,与姑娘同进退。想来....姑娘当日若是不执意离府,爷也是有第二手安排的,不过经姑娘那一场,倒更顺理成章了。” 楚宁听了花儿这一番话,也蓦地想起中间季桓确实离开一段,可他回来时脸上并未有丝毫表露,若是有一丁点,就一丁点儿.....楚宁心下狠狠一收,就是她发现了又如何!?在那时刻季桓还只当她是昔日的楚凝,他保的、护的也是那一个楚凝! 想及此,她只觉入眼的东西刺目之极,心中愈发难堪,她嫉妒,可嫉妒的却是自己!这叫她如何已对! 季桓也如潮水般无声涌入或退出,让她根本没来得及防备。 呼吸都带着闷闷的难受,楚宁一把拉住身旁寒丫,语气艰涩的到:“好,你们爷的心意我领了,可惜我不是他以为的人,也不敢受这些东西。你们也谢你们一路跟随,虽不是为我,但到底帮了我不少,要什么只要我楚宁付得起,自当表谢。” 花儿一急,扑过来叫她:“姑娘.....” 楚宁摆手打断:“你们爷手眼通天,我无以为报,他这般愿我好,那我能报的便是将自身安置妥帖,叫他再不用多操心。 寒丫,你去同隔壁的刘婶子说,前些日子她同我提的事,我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正文 第111章 求救 刘婶子的信儿传的相当快,楚宁这边才一应声,她就帮着成家开始张罗了。 第二日大清早楚宁方出门,就瞅见成木杵在那挠着脑袋傻乐,看样子已站了好一会儿了。见到楚宁,既高兴又有点手足无措的说:“刘婶子昨儿来传话,说你应了亲事。”一面说一面有些小心的看着她,生怕这信儿不准似的。 楚宁微笑,轻轻点头:“是,我应下了。” “真好!真好!”听得她亲口说出,成木一时没控制住,美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忙转过身瞅着楚宁:“嘿嘿,那个,除了成亲惯常要准备的,你有啥特别想要的没有?你说,我一准儿办到。” 楚宁明白这二婚是不需要多隆重的,成木这样是不想委屈了她,于是也状似认真的想了想,掩嘴嘴笑道:“嗯,倒真有呢。” “你说、你说”,成木如孩子般急切。 “啊,要來二尺红头绳。” “就、就这个?”成木傻眼,这也太简单了点吧? 楚宁本就是逗他一逗,瞧他这模样,不由笑出了声:“嗯,就要这个,成大哥快去准备吧。” 成木见她笑得两嫣生花,不禁打心眼里欢喜起来,愉快的“哎”了一声才去了。 楚宁望着他的身影却有些歉然,暗自叹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顺利,先是成家遭了次贼,其他的都没丢,只将为成亲准备的一应物什偷了个精光;又过了几日成家的田里出了事.....如此这般,眼瞅着立即成行的亲事硬生生又耽搁了十几日。 楚宁这些天看的明白,她这一下真试出来了,果真还有人在暗处!她似笑非笑的盯草儿两眼,草儿自知之前的谎被她识穿了,只在心里暗骂这群傻货! 照这作风来看,估么这些人也没有得到季桓的明确吩咐,但又不敢让楚宁在这期间真嫁了成木,所以只好各种捣乱。 楚宁顺手揪了颗花盆里的杂草,一面扯着叶子一面对草儿道:“去告诉那帮人,不许再折腾成家!否则也不需甚么礼,我明儿就能直接成了亲。另外,找到那个管事的,他若方便就请他来见我一见,我有话说与你们爷。” 草儿面露难色:“这.....我与他们并无联系之法.....”。 楚宁将只剩了个秃根儿的小草往她跟前一扔,拍了拍手:“哦,是么。” ——态度无所谓的让人磨牙,明显在说:那是你的事哦,你看着办咩。 草儿瞅着地上那被蹂躏的稀烂的小草心里垂泪,姑娘你这是威胁啊威胁! 但这威胁貌似是很管用,第二天黄昏,草儿就急急忙忙带了个人来,楚宁一看,哟,还是熟人,——地明。 这人是季桓顶贴身的跟班,竟被遣到这来了,楚宁不知该窝心还是该难过。 她瞥一眼地明,轻摇着手里的竹骨扇,不疾不徐的等着他先开口。 地明果然没沉住气,甚至比楚宁想的还要发急,一进院四下扫了几眼,确定都是自己人,然后瞅准楚宁的方向“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楚宁立下被惊住,地明虽平日里话不多,但自从那次与季桓一同出府后她便知季桓贴身的几人绝对都是铁铮铮的男儿,甚至那个看起来最吊儿郎当的少年地隐,在正事上都是半点不含糊的。而且他们多数时候只跟着季桓,虽对楚宁也客气有礼,但还不至于到这份上,是以,楚宁委实承受不起这这般。 她赶紧起身往旁侧走几步避开他这一跪,皱眉道:“不曾想来的还是熟人,这一礼我万万承受不起,眼下我可是还要在你们的“保护”下存活呢。” 话里的讽刺意味极其明显,但地明充耳未闻,说出的话也与楚宁所说根本不是一回事:“求姑娘救爷一救!” 楚宁差点失笑出声,季桓需要她救?别开玩笑了。 ——转眼间,这又是什么把戏? 地明大概是知道她的疑虑,垂头说到:“月余前,爷受封宣抚使,领圣命随七王爷一同前往西北,查探镇西王粱圭的虚实。为防万一,爷随七王爷领一队人马在前,另有大军随即压后。因爷曾到过西北几次,对西北康城地形也甚是熟悉,在大军离京之前便已与七王爷和另一领军将领商议,西北康城与如今正在作战的常汾城相距并不算远,而粱圭此时很可能在观形势做两手准备。 但康城地势偏低,未免其趁势与常汾城之战连成一线,命大军入西北边界后一部分装成百姓入城,先行埋伏在外围,给予施压。 爷随七王入到西北时,果然已有小股兵力借机试探,爷建议七王爷以初到西北身子不适为由暂缓入城,等待后面大军到来。 此次皇帝派人前去均是秘密行事,粱圭措手不及,当日恐是城中有异,七皇子未能进城倒正给了他整顿时间,遂没做难。 如此托了两日,我方后面大军赶到。粱圭那厮表面恭敬,实则另有肚肠,一边与另一方谈条件一面与我们虚以委蛇,然而常汾战事胶着不下,他等的心焦之极,便派人催促七王爷进康城,欲将七王爷扣在城中,此时他猛然发觉我方大军进城的只是一少部分,实为转移他目光的幌子,而另有大批人马已经围城,大礟相加! 形势一转,粱圭不得不装作恭敬顺从模样,力邀七皇子与爷进城谈和。 另一领军之人极力反对,此时已成包围之势,应立时剿之,大功可成!公子爷却不欲尽毁此城,因此请七王爷允他五日时间,一人独赴康城劝降粱圭。” 地明的话说的很快,也简略,楚宁明白了大半,怪不得草儿说这阵子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季桓的回复,怕是他远在西北这消息根本就没收到,当然,收到了也根本顾不上。 可楚宁仍是有不明之处,她微微冷笑:“且不论你方才所说之事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一个无身份无地位的弱弱女子此刻能帮上什么忙?难不成你们爷与那镇西王谈崩了,我还能去飞身将他救出来不成?” 地明听楚宁后边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听到前面“是真是假”的时候仍是明显的皱了眉。 楚宁仔细瞧着他的情状,鬓发微乱,双目发红,眼神焦急,尤其在楚宁质疑真假只是明显抵触,由此看来.....事情是真! 楚宁面上平静,心里实已惊浪迭起。 地明道:“属下再是大胆,也万不敢拿爷的性命顽笑!” 楚宁盯了他一瞬,霍然出声问道:“你自康城而来,这一南一北几千里路,你家爷总计五日时间,你路上已费了一半,我便是跟你去也赶不及了。” 地明点点头:“姑娘细心,我此次并未跟着爷一同到康城,出京前,爷不放心姑娘这里,特将我派来。我方才所述,俱是随爷出征的地隐发信给我,时间紧迫,他无法亲自赶来。” “你倒老实”,楚宁刚看他虽有十分急态,但衣衫并无自西北一路疾驰所带的风尘,是有此一问,同时心内更沉。 地明跪在地上抱拳施了个礼:“此次所为日后被爷知晓,我兄弟二人定逃不过一死,但此刻却不能坐视,我知为难了姑娘,但姑娘若应了,等地明将你安全送达康城,自会在姑娘面前一死谢罪。” 楚宁没有理会他这一番话,蹙眉续问:“我是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帮?” 地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条,交予楚宁,楚宁打开一看,应是地隐传与他的,上面与地明所说大概相同,只是更为简略,但后面两句话是:此间燕某人暗下极力劝说七王,几欲用大礟灭城,速请姑娘,急急急! 楚宁诧异之极:“原来竟不是为着镇西王那边,而是因着与另外一将领所见不和?但你们爷是圣上封的宣抚使,官衔由在此将之上,这个燕某人他怎会....?” 说到这里楚宁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地明见此,更显沉重:“是,之所以此事要来求姑娘,便是因那领军的另一将领正是燕家老七,燕瑾。” “若此时灭毁康城,燕瑾即可独揽大功,又能趁此机会将爷.....,即使圣上追究,燕瑾也会说当时情况危急,不得不下令攻城,只要此战一捷,万事晚矣。” 楚宁手尖一颤,布条落地。 “我与燕家早已断绝,何况...燕七郎也并非会在这等大事上听一介妇人之劝。”实际楚宁心里根本不认为燕瑾在这么久后还能念她一星半点。 地明却笃定:“不,燕家无事后燕瑾曾经来过季府,还欲以一诺换回姑娘,足可见他对姑娘的重视!当日爷并未答应,可也正因如此,燕七对爷怕早已记恨在心,此次当是大好时机!” “地明!你说什么!?”楚宁对当日之事一无所知,这当口听来自然意外万分。 “我所说一切属实,今日若非情势所迫,此事会一直烂在肚子里。”地明这是豁出去了。 楚宁心绪急速起伏,咬着牙声音仍是发颤:“是你们爷要你们来找我的?” “不,恰恰相反”,地明拧着眉头似乎对楚宁这个想法有点意外: “我不知爷临行时见到燕瑾是否就已料到会有此一遭,但他特意警告过我与地隐,并命我兄弟二人以性命担保,不得让姑娘离开此地一步!但我二人受爷大恩,不能待毙,此事后,我二人便将这命抵与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正文 第112章 过渡章 夏夜晚至,闷热却不减,小厅内静的只听见几人沉重的呼吸声,楚宁双手撑在桌前背对几人,手心微微出汗,——去,还是不去? 地明神情忐忑而焦急,一是害怕她不应,二是想着楚宁便是答应了此去千里,便是骑马日夜不停也得两日左右方能赶到,更何况得驾车,实在耽搁不起。 他侧头看向花儿草儿,示意她们出言相劝,花儿摇了摇头,草儿直接当做没看见,她已经够惭愧的了。 寒丫在一旁愤怒异常,没忍住过去故意往地明腿上踢了一脚,地明受着一下,也没敢出声。 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楚宁做下决定,肃然转身到:“你且稍等,我收拾一下,便同你即刻启程,不过此去我们也得稍作准备.....” 地明松下一口气,深深一躬:“谢姑娘。” 楚宁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此去并非为你们爷,不过想对得起自己罢了。” 地明略略一怔,没太明白过,楚宁已转身去了内室,他摸摸腰间铁鞭,心说楚宁只要肯去就好。 并未耽搁太久,楚宁便收拾利索,一切以简单方便为主,只是毕竟是女子,依旧戴了顶灰色风帽遮脸。 地明显然有备而来,马车早已备好,楚宁略一沉吟:“骑马吧,快些。” 地明诧异:“姑娘....会骑马?” 楚宁略一点头,拍拍一直要跟去的寒丫:“好好看家。” 寒丫眼泪汪汪,正要再求楚宁带上她,瞅见打东边跑来一个身影,她轻轻示意楚宁,楚宁转身一看,确实即将跑到跟前的成木。 但还离着有两三米远,被地明一手拉住。 成木打今儿中午起,便觉得心里吊吊不舒服,到了傍晚愈加强烈,在自家憋闷了好阵子无果后忙忙跑过来,一瞧眼前楚宁这打扮,话都都点结巴:“你、你这是要、要出门。” 楚宁往前两步,不太高兴的冲着地明道:“把人松开。” 地明犹豫一下,还是松了手,成木也不管,三两步跑到楚宁面前看着她已是整装待发的样子,一连声问:“你这是要去哪?几日能回来?要不要我送你?” 楚宁心里一暖,心想这些人里,燕瑾对她多数是因不愿自己的东西为别人所占,季桓对她是因为这身子原主以前的恩情,也只有眼前这男人是完全的因为自己吧,若没有之前一切,和他守着平淡的小日子未尝不是幸福。 成木见她不语,一急便抓住她的胳膊:“你答应了要与我成亲的,等我这两天料理完田里的事,咱们立即就办好不好,三天,最多三天功夫!” 他一急手上力道颇大,捏的楚宁咧了咧嘴,成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才讪讪的松开她,只又重复一遍:“你答应了我的!” 楚宁后退一步,福了个身,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成大哥的情意楚宁都记在心里,但今日事有意外,楚宁若不当此行,日后也许会时时后悔,因此,只得对不起成大哥。倘若此次楚宁能平安归来,定将过往一切据实以告,那时成大哥若对楚宁还有此心,我必将以此生余日报之。” 说这番话时,她的声音虽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因此在场的几人俱都听得清楚,她歉意的眼神里带着坚决和自若,成木心里沉了下,忽然觉得两人虽面对面,但距离却蓦地远了。 楚宁说完又是一福身:“成大哥,谢谢你。” 说罢,不再停留,利落的上马,随地明几人而去,独留几个丫头和成木怔怔站在原地。 ************** 三日后,西北康城。 午时刚过,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康城外的一处高地,一男子眉头紧锁正在向城中瞭望,后面大步跑上来一名跨刀青年:“将军,营外有人请见。” 男子转过身来,烈日下脸庞呈现出些许发红,更平添了几分英气,他略略一顿,问:“朝廷来人了?可报了七王爷?” 青年摇头:“是宣抚使季大人手底下的地隐带来的,您也认得。” 男子登时皱眉,冷哼一声:“他还真是不把我燕瑾放在眼里,嗯,陆生,他带了什么人来?” 青年陆生答道:“倒也不是甚人物,是之前属下同将军都见过的季大人另几个家仆,领头的是地明,只是其中一人.....有些怪异。” “嗯?”燕瑾微一挑眉,随即道:“这当口,我正忙着查看敌情,没工夫见,且让他们先等着罢。” 陆生点头称是,刚转身,燕瑾又叫住他:“你说有一人有些怪异,如何怪异?” 陆生想了想:“这人身形较其他人瘦小,头上还带着风帽遮脸,我叫他摘下来还被地隐那小子给挡了回去。” 说罢又歪头有点不确定的喃喃自语:“但属下瞅着又总觉着有股子熟悉感,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是为何眼熟。” 燕瑾默了默:“不论是谁,都暂且不见。” “是”,陆生答的响亮,按着命令去打发人了。 燕瑾站在远处眯眼又看了会儿,索性就地而坐,捡了根数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一晃过了近一个时辰,他才起身用脚将方才随手所画的抹蹭两遍,若有所思的往营帐走。 距帐二三十步时,已清楚看到被陆生隔在一旁的地明几人,烈日炎炎,他们倒真听话的在这晒了一个多时辰,他一眼盯到陆生所说有些“怪异”之人,那人也正朝他看来,丝毫不躲避他犀利的眼神,隔着一层薄薄青纱与他对望。 随着距离越近,那人也无丝毫闪躲,竟似乎以前便这般看过他,今日只是自然而然。 以前....燕瑾脑中陡然一亮,确实有些眼熟呢,他大步奔到跟前,猛地钳住她手腕。 ——果然,是个女子。 他眸光一转,冷冷扫过地明、地隐,似有雷霆怒意,却都化为一声冷笑。 随即,他微微弯腰,迅速在女子腰间一拎,夹在腋下,在众目睽睽中,将人夹进了大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胃疼的厉害,就先发这些吧~~~~错别字也没太查,妹子们谅解 正文 第113章 燕瑾(上) 楚宁是被扔在地上的,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摔。 但她心里清楚,燕瑾还是控制着力道的,否侧她现在生疼的就不只是撞在地上的肩膀了。 风帽被甩到一旁,楚宁的脸分外真切,尽管燕瑾已料到是她,可此刻仍不禁眸光一深,脚下微动,却立即又猛地顿住。 稍显阴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楚宁,看她揉着肩膀自地上挣扎爬起,看她虽吃痛但仍尽量自然的拍着衣上的土,看她站定后朝他投来一眼波澜不惊的目光,然后深深福身说到:“见过燕将军。” 声音一出,燕瑾心里立时如被明火点着的炮仗般,被灼地又怒又痛!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他颇有几分凶狠的盯着楚宁,好一阵子方举步向前,步子踏的又慢又重,让楚宁也不禁生出两分紧张之感。 “竟然.....真是你!?”燕瑾在距她半步处站定,弯腰捏住她的下颚,语调讽刺而压抑。 他手指十分用力,捏的楚宁牙床酸痛,只好抬头与他对视,燕瑾咬咬后槽牙,一个猛劲儿将她自地上拎起,寒声问:“这时刻,你跑到这军中作甚!?” 他松开了楚宁的下颚,却一手掌在她脖颈处,仿佛她这一句话答的不得他意,下一刻便要被掐死了去。 楚宁憋的脸色通红,弱弱的喊了声:“七爷。” 燕瑾掐着她脖子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颤:“竟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 “七爷不是想知道我为何疾奔军中而来么?”楚宁避开他刚刚的问话,边咳边道。 燕瑾微微松开手,挑眉:“哦,为何?难道.....是知晓我在军中,特来一见?” “咳咳咳.....”楚宁抚着刚得解放的脖子大口喘气,闻言立下呛咳出声。 燕瑾双手抱臂冷眼睨她:“哼,看你这反应,似乎我说的不对。” 楚宁听他语气愤懑,心里也是复杂,时隔近一年,却不想要在此种情形下见面,赶忙努力压下嗓子的不适,稍稍抬头,温言道了句:“燕七爷一向安好?” 燕瑾满腔的冲天怒意如泼在一匹浸了水的湿绢上,一寸寸退了下来,心中一软细细打量起眼前人的眉眼身段,这离开燕府的近一年来,她似乎丰腴了些许,眉宇淡淡,自有一种之前所没有的开阔之态,心里滋滋升起一丝涩意,看来,她在季家过的并不差。 口中无言,此时此刻,燕瑾竟不知该回她她一个“好”字还是“不好”,良久,方侧了侧身偏头答道:“得你记挂着,总算还没马革裹尸。” 楚宁在来的路上已听地明提过燕瑾是因上次被派至平城围剿太子私军有功,此次特被皇帝指派来此,想必燕家此时也是与有荣焉的,却怎见他眉间隐有苦意?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略一沉吟后便直接道:“我此时急着赶来军中,实在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与七爷听。” 燕瑾仿似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侧着身并未转头去看她,也没答话。 楚宁稍加思索,开口道:“七爷一向是爽利之人,楚宁也不绕弯子,我在来时已听地明简略提过军中形势,现今季大人的五日之约已过三日,七爷想必忧心如焚,恐之生变,楚宁虽不懂两军阵前的用兵大事,但也想恳请七爷深思熟虑,等待季大人的消息再做定夺。” 话音儿方落,刚刚一直没反应的燕瑾猛地转身,两步跨到楚宁跟前,逼着她步步后退,声带狠厉:“不错,这近一年你真是长出息了!千里迢迢不分昼夜的奔至军中,未曾问问瑶儿可好,未曾问....当日之事,开口就为了另一个男人!你....真是好的很哪!” 楚宁被他逼迫地连连后退,眼见他有暴怒的迹象,稳了稳心神,稍稍压低声音:“不,我此番来,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燕家。” 楚宁情知燕瑾心里燕家利益重过一切,是以只能先以此稳住他,然而她话没说完便是脚下一绊,向后便倒,燕瑾本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却不知犯了什么性儿,伸到一半的手又停住了,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竟然还在一旁自顾地笑了起来! 笑声甚为爽朗,一点儿也无方才的怒意,楚宁稍怔之下翻了个白眼,随即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帐外几个一直伸长耳朵听墙脚的汉子听这笑容都有点莫名,陆生撇嘴瞪了一眼,地明地隐心里却是一松又一紧,这反应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帐内两人笑了一记之后,气氛奇异的松缓下来,楚宁随手扑拉扑拉身上的土,蹦起来道:“七爷看够了我的笑话,可能认真听我几句了?” 燕瑾肩膀仍在耸动,横她一眼,倒没再打断。 楚宁稍整神色,看着他缓缓说: “七爷心里实则清楚,有瑶儿在,楚宁断无害燕家之理。方才在等七爷回帐之时,我见军士士气高昂,来往有素,又兼之有大礟重器,想来这一仗七爷是胜券在握的,以大礟相加尽灭此城,得胜回京自是军功得显,万人瞩目。 可是,七爷可否想过这康城中的百姓?因此一役,城毁人亡,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家不成家!试问,这里有多少孩童年纪如昱哥儿、荀哥儿、瑶儿一般?七爷难道忍心见他们小小年纪就失去亲人,为人所贱?!” 燕瑾朗眉微微蹙起,却听得楚宁又说到: “另有,现今大元是内政不稳,而至外战频发,自然对有功者大加赏赐,可七爷可曾想过,这战事终有停的一日,那时朝野安稳,再没人记得你们的卓越战功,有的只是那些士大夫的批驳!今日灭城之功,恐就是日后杀戮之罪!言官一根蘸墨笔犹如一把锋利刃,燕家经了上次的事,七爷难道还要让人握柄在手么!” 一番话不但语气诚恳更是铿锵有力,直刺人心。 燕瑾本是侧身负手不动,听了这话瞳孔陡然一缩,攸地转过身来,盯着楚宁问:“这话.....是外面那个家仆教与你的?嗯?” 楚宁没反应过来:“哪个家仆?教我什么?” 见她不似说谎,燕瑾心下实实一惊,不由眯眼将她从上到下从新打量一番。 不仅燕瑾,帐外刚被提及的俩家仆,——地明地隐,也是脸现惊诧。 倒不怪几人微微一惊,实在是楚宁方才的一番言辞竟与季桓前几日所说如出一辙! 燕瑾兴许还有所怀疑,地明地隐却清楚楚宁离府的时间,季桓没可能那时就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他俩默默对看一眼,都暗暗对楚宁多了份赞赏。 帐内,男人端详半晌却是蓦地一声长笑:“我倒小看了你,不想一个内宅女子,竟有如此见地。”这话不是讽刺,而隐含几分可惜。 “凝儿”燕瑾止了笑,突然这般唤了一声,低沉轻柔,仿似梦呓自语。 楚宁心口一紧,刚还慷慨陈词,听得他这一声登时有些发虚,呐呐的没了声响,眼睁睁看着燕瑾向前两步,抬手在她的发上抚了两下,柔声说:“如此为燕家计,可见你心里还是有所挂念的。这将近一年,你过得可还好?” 说着他似有点懊恼,微微一顿:“啊,你看我,你今日不是好端端的站在我跟前,我怎生还要问这蠢话。” 楚宁.....有点凌乱,刚才明明不是这个气氛的呀,这厮先前不是还一副盛怒嘴脸么,怎么一转眼哀怨起来了?弄得她心里也开始有点不是滋味,想往旁边移一移,才发现已被迫的无处可退了。 “燕、燕将军”,楚宁有点磕巴了,此刻这人脸上的痛惜和丝丝悔意是几乎不曾见过的,他在楚宁说完这几个字就立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你还在怨我、恨我是不是?怨我当初为了燕家将你送进季府,怨我不曾同母亲力争将你保全下来,是不是?” 这话是问向楚宁,可燕瑾此时的情态更像是扪心自问,悔不当初。 楚宁睁大眼睛看他,猛然被勾起伤心事,有点不知所措,尽管时过境迁,但此际由燕瑾口中提起,仍让她百感交集,心绪难平。 气息起伏,口不能言,即便能言她或许也说不出什么来,看着燕瑾,看着看着,竟生生滚下两行清泪。 燕瑾心中“咯噔”一下,慌忙松开手,不知为何又有两分高兴,她哭,说明终归是在意的,总比没有反应的好。 “莫哭莫哭”,他胡乱帮她擦了两下泪,在楚宁轻轻挡开他的手时又有点讪讪,然后叹口气道:“我当日.....并不知你被送去了季府,事后三日方知晓....” 见楚宁愣愣,燕瑾略微紧张:“你不信我?” “....信”,楚宁经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更显清亮,燕瑾不是擅长说谎之人,此事上也不屑说谎,更何况按地明所说他后来还曾去过季府要人,这得需何等勇气?只可惜,今非昨日,信与不信,又有何用呢? 燕瑾却犹自停留在她那一个“信”字上,眉间瞬时一展,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重复道:“你信我便好,信我便好。” 楚宁本就堪堪被逼到帐篷一角,此刻二人极靠近帐篷边缘,燕瑾这一揽一抱,在楚宁是料所不及,但从外面的影子看来却是两人亲昵相拥,加上之前燕瑾捂着楚宁的嘴和给她擦泪的动作,便像是情人间重逢之下,激烈争执后冰释前嫌。 楚宁背对帐布,自然看不到那被陆生带离的身影,燕瑾却是环着她隐隐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感谢紫荆罗兰妹子扔了一颗手榴弹!还有之前茶叶蛋妹子、KAN5918妹子、可爱莫妹子、洒洒妹纸、瓶子妹子还有梦之天使妹子的地雷!再次感谢!妹子们别破费了,正版阅读我就很高兴,话说双十二要来了,妹子们准备去血拼吧,嘿嘿。 正文 第114章 燕瑾(下) 浓烈的男子气息让楚宁呼吸一滞,伸手便去推开他,燕瑾手臂箍的很紧,但此时并没有为难,感觉到楚宁的推拒,倒顺势就松开了。 他拉着楚宁寻了个木凳叫她坐下,脸上带了丝笑说:“瑶儿很好,只是我离京之前有些怏怏的,如今稍懂了些事,私下里与我问起过几回娘亲,可见她小小年纪,心里却是想念的很。” 楚宁心下一酸,口中却回道:“她的嫡母是燕家的七奶奶,生母早已....暴病身亡,难道七爷没有告诉过她么?” “兴许是母女连心,瑶儿她.....总以为你并未故去。”燕瑾话语淡淡,眼神却幽深的紧。 楚宁默了默,忽地站起身:“我今日来,要说的话已然说明,七爷身在朝堂,这其中利害关系一想既透,楚宁便先行告退。” 说着,转身欲走,然方迈出一步,隐约听见一声冷哼,随即是木凳飞起“啪”地摔在地上,断了两条腿....胳膊被死死扣住,男人咬牙:“见了我就这般不耐烦!还是,你终究不肯原谅我?” “燕府的小妾楚氏早已归尘土,说不上原谅不原谅的,将军这话表错人了。” 燕瑾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我知你心中有恨,时至今日要如何才能解的了你心中怨怼?” “将军言重了,不过一个妾而已,当日能为燕家尽些绵薄之力是她的福分才对。” 她垂着眸,唇间噙一丝凉薄笑意,根本不肯正眼看他,燕瑾心下刺痛,声音不自觉更软: “莫要说了,总是我燕瑾对你不住.....”稍稍一顿,他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将剑柄递在楚宁手中:“实在无法,你、你便在我身上刺几个窟窿,这样总能解恨了吧。” 剑柄微凉,剑身寒光生辉,楚宁手腕一沉已经握剑在手,剑尖斜斜指着燕瑾,突地手腕一转,剑尖迅速向前一递! “你在做什么!”刚刚将地明地隐撵走回到大帐门口的陆生见此登时冲了进来,可他还是晚了一步,楚宁手里的剑已经刺前,并且,划破了燕瑾的一只衣袖。 “滚出去!”燕瑾对着陆生暴喝,伴随的还有“当啷”一声,楚宁扔了手里的剑,“现下两清了”,她瞧都没瞧陆生一眼,兀自说到。 陆生瞅瞅自己主子额上暴起的青筋,又看一眼楚宁的侧影,跺跺脚无奈退了出去。 燕瑾也没去管衣服的破口下是否有伤,紧跟着问:“那你肯不计过往,同我回燕家了?” 要说楚宁方才只是因他提及孩子而心生酸楚,这刻才是真真惊愣!她抬头诧异的看着燕瑾:“七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晓,我说,你如今是不是肯心甘情愿的同我回燕家了?”见她吃惊,燕瑾一字字重复了一遍。 帐内静了一瞬,楚宁突然笑出了声:“七爷,楚宁是个人,并非物件,想扔出去就扔出去,想拿回来便拿回来。” “——如此说,你仍是不愿!?” 楚宁皱眉,由着之前对燕瑾的了解,这人应是不屑于挽回一个已送他人的妾室,怎的今日变得这般较真儿? 想到之前他曾去季府想要将她换回,若说没丁点儿触动是瞎话,但也因此她更不愿在这上面再与他多做纠缠,索性摊开了说个清清楚楚: “楚宁不愿。退一万步说,即便我有此心,燕家也是容不得我的。” 见燕瑾要开口,她轻轻抬手打断:“七爷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当日一事,即便遮的的外人耳目,燕家的人却有不少都是知内情的,楚宁如今回去,置于内宅,即便有七爷护着,也难堵众口,且不说七奶奶是否同意,就是燕夫人跟前楚宁也是没脸的。 可能七爷会说你自有主意,可日子一长,内宅妇人的事七爷岂能时时留心,件件帮衬?楚宁本便是一个小小妾室,任人摆布,自然不得不明里暗里处处提防,今时你见我尚有一命在,到得那刻便说不准了!我在燕家两年,有一些.....七爷怕也是见识过的吧。 试问,楚宁在那般算计里滚爬过两年多,今日怎会愿意再回去任人j□j?!你说我懦弱也好,自私也罢,楚宁心中愿七爷日后仕途坦荡,一切安好,但楚宁此种妇人,实在不值七爷再生挂念了。” 这番话出自肺腑,楚宁一口气说完长长一舒,心中真个没了怨怼,其实那股埋怨早在季桓身上折腾发泄出去,如今这最后一分也散了,真只愿各自相安唯矣。 ——想到季桓她心中无端突突两下,忙强自压住只诚恳的看着燕瑾。 实则,她所说的种种,燕瑾虽未细想心中也有个大概,可总觉得有自己护着理应出不了大事,如今楚宁一提之前,他细加回想,也不禁暗暗皱眉,但此刻听楚宁斩钉截铁的说着“不愿”,他仍禁不住因痛生怒,他冷声道: “我这般低声下气想留你,你仍旧不肯....在燕家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难道在季家就可安稳随性了!难道季桓还能违抗圣旨娶你为正妻并且自此再不纳妾?说了这些话,怕只有一个缘由,你对那季桓动了心吧!如此千里奔来,一身轻尘,别说是为了燕家那种鬼话!为燕家、为瑶儿,一分两分、三分四分我都信,剩余的你敢说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你不过舍不得他死!你舍不得!”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已有丝发颤,心中窒涩已极,燕瑾的拳头死死抵在桌角,这话如同一把双刃剑,扎疼了楚宁的同时更扎疼了他自己。 提到季桓,楚宁眼神一黯,脸色微变,也被他激怒,抢白道:“季桓如何那是日后的事,七爷又何必这般寒碜我。你燕七爷心里头的人沈芳菲算一个,白锦生有子嗣七爷自也少不了怜惜,更别说还有一个提都不能提的苏姑娘!楚宁不过是你不甘心被人夺去的一个物件罢了,何必如此。” 燕瑾身躯一震,张了张嘴,眼神略显迷茫,半天才略显痛苦的说了句:“不同的,你与她们不同的.....况且,世家子弟,谁不如此?” 他所说的“谁不如此”想来是说:谁不是由利益联姻娶的正妻?谁不是有妻有妾自古难平? 因此从一个古代人,尤其是古代男人的角度来说,燕瑾这般最正常不过。 他自幼被教导任何事以燕家利益为先,因此纵使当年心有所慕但为了不给燕家招祸并未坚持,当然也有年少懵懂的缘故,终是尊父母之名娶了上一任通州知州之女沈芳菲,而后来因沈芳菲无出燕夫人给他抬进了三房妾,在最初他只求后宅安稳,并未花什么心思,直至对楚宁隐有所动,他在后宅的时间才比以往多了些,但他那时虽宠,却也是掌握着分寸的,到他确定自己确然动了心,才明里暗里为她打算,然而她却在此时被送去了季府,还是为燕家计.....燕瑾在那段日子有多少回是在梧桐苑彻夜无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人在眼前,有机会翻盘,他如何能平静已对!? 他双目猩红盯了她半晌,终是心痛难耐,猛地靠近楚宁耳边,说到:“好啊,你不是想救人么?我便给你一个机会,现距季桓所说的五日还有一天两夜,倘使这一天两夜你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看着你兴许就能记得你之前说的利害关系,我就考虑等这一天两夜如何?”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对他难道真无半分旧情?嗬,不过是为季桓所蒙蔽罢了。 楚宁闻言立时后退一步,便往外边退边说:“这两日我自会留在军中提醒将军,但寸步不离实在没必要,将军且想一想我之前所说,为日后燕家计,还是不要将康城尽灭的好。” 燕瑾在原地也不急,弯腰将方才楚宁仍在地上的剑捡起才到: “你要往哪里去呢,这营中除了我这个帐子谁敢留你?地明地隐?哼,他们虽是季桓家仆,但在这军中还是要听我的将令,还是你想让我把他们赶出大军,见不到他们主子最后一面?至于季桓的营帐自有我的兵卫把守,你觉得他们能放你进去么?” 眼瞅楚宁缓缓顿住了脚步,燕瑾微微一笑,依旧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剑,然后蹭地一下利落入鞘,才拍拍手说:“啊,这营中也不是我都不给面子的,七王爷那边我总要顾及几分,你要不去那过两晚,但是....随军从将,也不知七王爷会不会把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当奸细了。” 满意的看着楚宁恨恨转过身来,燕瑾迅速掩去眼中的受伤,笑得欠抽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正文 第115章 离间 月上中天,夜静催人困。忽地一记刺耳的兵器交戈之声响起,两剑相抗,攸地分开,下一瞬,却又斗到一处。 光线昏暗,楚宁使劲儿瞪大眼睛仍旧分不清谁是谁,她想说话,嗓子却如被人卡住一般发不出声响,急的她赤脚奔扑过去,然而那利剑比她快了何止几倍,在她还距两人有着三四步距离之际,一声清晰的利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冲入耳膜,让她生生顿住,眼都不敢眨一下! 那人仿若不觉,微微偏头冲楚宁弯眉一笑,楚宁一个激灵,竟“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做噩梦了?”男人声音漠漠,手却在她的额头上拭了拭。 楚宁睁开眼,尚存一丝恐慌的眼神四下打量,帐内灯火通明,除她之外只余燕瑾一人,哪里有另外的人? 她微舒一口气,——原来是场梦。 燕瑾绕到桌案对面淡淡睇一眼椅子上蜷成一团的楚宁,低头继续看地势图,过了会儿,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不是梦见我杀了季桓吧?” 楚宁心头一跳,皱眉看了他一眼,燕瑾扬眉,摸着下巴思索道:“真是个不错的梦。我是不是....应该把它变成真的?” 眼见楚宁咬紧嘴唇,他嗤笑一声又踱到她跟前,不容分说打横将她抱起,往帐后走去。 “七爷可知,我应了七爷的话并非是我要用这样的条件来换这一天两夜的时间,而是在这几万大军之中,我唯一能信和愿意信的就只有七爷一人。” 燕瑾的脚下稍稍一缓,却随即反问:“这些人里,也包括季桓?” 楚宁摇摇头,冷淡的道:“我信与不信,也许与季大人而言并不重要。” “哦?”燕瑾应了一声,随后一把将她丢在板床上,自己也躺了上来,他粗鲁的将楚宁一把拽进怀里,长臂锁住她的腰肢,闷声在她头顶说道:“没准你信错了人。” 楚宁没抬头,身子也一动未动,燕瑾等了等才听到她出声:“七爷这是要先勒死我么?” 燕瑾心底失笑,手臂微松,方才那一瞬间,似时光倒流,佳人在怀,肖似昨夜。可半晌,楚宁又没了动静,燕瑾低头,却瞧她呼吸匀称,已然睡了过去。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燕瑾的手再度收紧,他仰头看着帐顶,轻声自语:“你信他....如他有命回来,知道是夜你我独处一帐,你说....他信不信你?” 眼角瞥见楚宁睫毛轻闪两下,燕瑾眼中寒光迅速一闪,兀自又喃喃:“不过粱圭残暴,谈判若不成....你这会子还真是应该好好睡一觉,存点力气好留着哭。” ××××××× 两个时辰后,正是四更末五更初,陆生响亮而略显急促的声音自帐外传来:“禀将军,敌情似乎有变。” “进来说”,燕瑾精神颇佳,眼中的血丝也少了不少,跟着陆生一同进来的还有地隐,他进帐时快速扫了一圈,并未看见楚宁,不由多瞅了燕瑾一眼,燕瑾视而不见,只肃然道:“怎么回事?” “刚刚探子来报康城中隐隐有变,似有兵力开战,像是内部的几股主力分裂闹事,城墙上也换了人。”陆生迅速回话。 燕瑾略一沉吟:“地隐,你去回禀七王爷,陆生,你随我去看看。” “是”二人领命,刚要出帐,楚宁匆匆自隔帘后走出,鬓发微乱,领口松松,两人同时一愣,赶忙低下头去,地隐瞅着自己的脚尖暗叹口气,陆生则皱了眉。 “带上我”,她边说便极快的拢好头发整好衣襟,并拾起一旁的风帽准备戴上,稍一寻思又扔到一边,索性在地上抓了把土胡乱在脸上一抹,她本就穿着男子衣裳,此刻就像个灰头土脸的小兵,根本不起眼。 燕瑾也没说话,举步就往帐外走,陆生却伸手拦了下,楚宁冷冷扫他一眼:“是你们将军让我跟着他寸、步、不、离。” 陆生一噎,讪讪放下手。 登高远望,依稀可见下面康城之中也是光火幽幽,远的看不清,只能隐约见城楼处似人影往来频繁,细看有青烟冒出。 燕瑾看了一阵,忽地瞥了楚宁一眼,转身便往七皇子连赟的营帐走去,楚宁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后面一路小跑,到营帐前却被地隐给拽住了。 “姑娘,燕将军.....后来怎么说?”他和地明昨儿听到一半便被陆生赶走,不知后来到底如何。 楚宁摇摇头:“眼下情形有变,恐.....”正说到一半,营帐帘子一挑大布走出两人,其中一个自是燕瑾,另外一人眉清目秀紫衣紫带,应是七皇子连赟了。 楚宁站在地隐身后跟着行了礼,连赟一脸凝重,并未说话,两人四下一扫,连赟转过来对着燕瑾点了点头,燕瑾此刻甲胄在身,眉间含煞,自有一股凛冽之气,让人不由寒了三分。 他沉声叫过陆生以及另外一命副将,眼神坚定:“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 楚宁跟地隐同时后退了一步,地隐现行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半跪到连赟跟前:“七王爷,季大人还在城中啊!” 连赟眉头紧蹙,却微微摇头,地隐忙又看向燕瑾:“将军....” 燕瑾眸中一寒:“季大人为这城中百姓孤身入虎穴,我等佩服不已,自当竭力营救!眼下敌情有变,我如今下令攻城,一应后果自有我来承担!地隐,你如今是不是要违抗军令,延误我军战机?!” “地隐....不敢!”军令如山,没得违抗。 燕瑾横他一眼,不再与他废话,当下同七皇子连赟分头行动,带领人马攻城!楚宁冲地隐摇摇头,此时此刻,敌军状况不明,她也不敢冒然硬劝,毕竟他们这近十万大军也是人命啊。 这当口陆生早已将燕瑾的疾风牵来,燕瑾点点头便感到楚宁死死扯住了自己的袖子,“怎么,这你还要跟么?我可不保证有命回来。” 楚宁咬牙:“你说了,寸步不离。” 燕瑾眯眼笑了笑,笑意凉凉,你终是不肯信我....怕我借机下手吧。 “很好,胆子也愈发的大了,”他翻身上马,瞅瞅楚宁一脸倔强,心中忽地一阵难受,罢了,若是真没命回来有她一道也算圆满,“不想死就别出声!”燕瑾将她拉上马背,在身后用披风罩住,她本就瘦小,如此若正面遇敌倒也不碍事。 兵马分了三路,燕瑾这一路是首当攻城的,但不知是否他们之前在康城边缘发礟给了守城士兵压力,这一仗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激烈。 一部分将士自愿举降,燕瑾这边本就士气高亢,没费什么力就攻进了城,等入城后才发现原来城里已然分了两股,降的一拨非粱圭直系,另一半直系兵力自然誓死不降,但似乎被人提前动了手脚,且在他们到之前已于另一股势力厮杀一阵,因此抵抗起来并不得力,过了午时,西北康城大部分已然攻占,几乎没有太伤及百姓,但还有粱圭及两个儿子正逃,并且.....直至此时,依旧没有季桓的消息。 楚宁自燕瑾身后探出头,她身上满是烟尘,也许含混有血点子,但她也顾不上了,她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三批大军已然汇到一处,在其他人激奋的同时,分别在两队的地明地隐却是面带忧色,相看摇头。 连赟也有些急了,他打马奔至燕瑾跟前,沉声道:“还没有季大人的踪迹?” 燕瑾摇摇头:“尚无”,顿了顿又道:“我已派人去追捕粱圭父子,倘若季大人....没有遭了粱圭的毒手,那多半还是同他们在一起,粱圭那贼子兴许还想以季大人做人质。” 感到腰间的手一松,燕瑾掩唇咳了两声,连赟仿佛这时才看到他马背上竟还有一人,偏头看了看,见是个瘦小的小兵,正自纳罕,忽有亲卫跑前来报: “禀王爷,右侧小山林里发现一具尸首,看官服.....像是季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明天见。 正文 第116章 死别 一语惊人心。 在瞬间的惊愕过后燕瑾与连赟同时一夹马腹率先向东侧山林奔去,后面紧跟着地明地隐。 正赶六月盛夏,山林郁郁,本应是草木皆青的时候,却因这场战乱燃了几场火,烧的如狗啃了一般,草木香也变成了烟火气。 几人先后奔至,连赟的亲卫已经让人将尸首抬过来,虽身上的官府已经破损,但依旧能明晰的辨认出补子上的孔雀图案,正是三品宣抚使的官服,众人之前日日得见,自是不会认错。 尸体面部被划了几刀,显得模糊难辨,致命伤是胸口一剑,燕瑾下了马上前几步,瞧着官服确然没错,心中一沉,皱眉对已经扑到跟前的地明地隐道:“看官服虽是季大人没错,但尸首面目模糊不清也不能定论,你二人可有其他确认的法子?” 二人一顿,地隐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即将尸体稍稍侧过,解开衣服在左肩处一扯,露出一处不太明显的伤疤,地隐的手轻轻一颤,那是....上次去平城受的箭伤,一旁的地明也瞧见了,眉头紧锁,想了想转头去撩起尸体衣服的下摆,急急将侧边系带解开,露出腰腹,腹部一道长长伤疤赫然入眼! 平城一事,燕瑾和连赟后来自都知晓的清楚,此刻一见尸首的伤疤,连赟蓦地痛声道:“竟真的是季大人!粱圭这个老贼忒是残厉!” 燕瑾心中也是忽悠一下,他微微回头,却见楚宁仍旧坐在马上,目光朝着这边却又不像在看这边,竟没有到近前来。 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丝发干:“将尸首好生抬下去,城中应有冰窖,取冰块装棺,.....运回上京。” 话音方落,只听见“咚”地一声,众人回头,见是楚宁自马上栽了下来。 方才几人心中焦灼谁也没有顾得上留意她,眼下沉痛哀伤,她这一摔更在人心上又砸了一记,——季大人是真的为大元殉身了。 燕瑾反身过去扶她,忽地明白了她方才为何不上前,她怕!怕尸首真的是季桓。 ——只有极在乎一个人才会有这种情怯的表现。 他压下心中痛楚将她自地上扶起,楚宁脸色灰白,目光发狠,她大力甩开燕瑾的手踉踉跄跄往前奔了几步,蓦地又顿住,直勾勾的盯着尸体腹处伤疤,那伤处她亲手换药不下十几次,熟悉异常,自是不会认差的,那么.....是真的了,是真的....楚宁仰了仰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请将军允许我兄弟二人另带一对人马前去追截粱圭老贼!属下势要将他擒回来给我家大人陪葬!” 说话的貌似是地明,他的语气咬牙切齿,燕瑾好像应了一声什么,楚宁却觉得似乎听不清楚,她迈了一步,想要上前给季桓整整衣裳,他是个爱洁之人啊,怎能容得这样的死法?不,应该说他怎么能死呢?怎么能在她心生悔意的时候死了?怎么能!? 可是她脚下发虚,迈的步子就如踩在棉花上一般,在一只脚已踩到尸体衣服的时候,却被身后人一个大力拽了过去。 挣脱不动,她回头死死瞪着燕瑾,嘴唇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松....开”,声音哑的不像话。 燕瑾皱着眉,转身朝连赟微微躬身告歉,连赟摆摆手痛心的看着几名亲卫将尸体抬走,楚宁“啊”的喊了声燕瑾已将她提上了马,但几乎同时的她又自马上滑了下来,意识散乱她根本坐不住。 燕瑾闭了闭眼,只好轻使一记手刀将她打晕了,方圈在马上带回去。 ×××××××××××××× 楚宁再睁开眼已是二更时分,她不知自己身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了,只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顶,安静的如同假人。 “醒了?”一刻钟后,传来了燕瑾的声音。 没有回答,她甚至连眼珠都没动一下,燕瑾深吸了口气,站在床前道:“先起来吃些东西罢。” 楚宁仍旧没动,那模样就仿佛是连气息都没有,燕瑾有些发急,弯腰将她扶起,晃着她的双肩道:“人已经死了,你给我清醒些!” 楚宁的眼珠总算动了动,她目光在虚无处流连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到燕瑾脸上,“这下,你如愿了么?”她问。 燕瑾气血一阵冲头,冷笑挤出几个字:“是,我如愿了,怎样?” “嗯,很好”,楚宁轻轻点头,目光自他脸上移开又恢复成空洞无神的样子。 燕瑾心绪起伏,半晌,却默默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楚宁抱进怀里,感到楚宁没有反抗,他暗自叹口气,将她抱到桌旁,上面放着清粥和几样小菜,已经热了两遍了。 “再如何,总要先吃些东西”,见怀里的人没动,他便举起勺子去喂她,此刻他仍是铠甲在身,做起这个动作显然有些生疏和笨拙,却也更显别样温情。 楚宁抬了下眼皮,竟意外的配合着张了嘴,燕瑾一喜,大军今日方进城,外面忙成一团,他不放心偷了空儿来盯她,她总算有了点生气儿。 吃了半碗,楚宁觉得稍稍有了些气力,手指抖得也没那般厉害,便将碗接过来不做声的把剩下的半碗一股脑都吃完,燕瑾略略放心,温声道:“已是二更了,白日折腾了一天,你早些睡吧。”说着便又将她抱回了床上。 楚宁没吱声,顺从的闭上了眼睛,燕瑾坐了片刻,也便离去,走出几步依然不放心折返回去,刚进门.....便见楚宁依然收拾利落正要出去。 他心中一动,刚才顺着他难不成都是装的? “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宁将头发随手绑了,丁点儿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她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去看看他的尸首。” “你还......”,他正自行气怒,楚宁已经绕开他出了门,他们此刻是在粱圭的镇西王府中,府院甚大,楚宁两眼一抹黑,正待抓个人来问地明地隐在哪,燕瑾已经跟出来。 “不许再闹,回去。”他说着话,两步便欺到楚宁身边。 楚宁没有退,手往他腰间一探,嘡啷将他腰间佩剑抽了出来,随即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她们所站之处刚好在一片树影下,来往的兵士只能看见他们将军是在同一人说话,看不清内里,倒也没人太过注意。 “哼,你对他还真是....有心”,燕瑾挤出几个字攥紧了拳。 楚宁恍惚一笑,静静道: “既然今日那人已去,我也没有什么好欺瞒自己,是,七爷说的对,我此次不远千里妄图以微末力量来劝谏七爷,一方面是为了瑶儿,我不能坐视,另一方面,也确实因着我心里....不舍,他多次救我,我不能眼看着他因与七爷之争而葬身此处,实际上,我此来,他若平安,我也没打算如何,便叫两厢扯平,自此再无瓜葛....可如今,如今,他竟然丧命于此,我反倒明白过来,我来不过是拿“扯平”二字打个幌子罢了,若心里无他,这一日,怎会难过至厮......”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燕瑾心里没来由突突一跳,自下午知晓季桓死讯到得此刻,楚宁没流过一滴泪,是以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楚宁只是因着这一年里季桓对她还不错所以心生感念,以后日子久了她自然就转过弯来,可这一番可以说的上直白的话而今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这样。 他来不及发怒,只涩然问道:“若今日....死的是我,你可也会如此伤痛?你这般,难道是还要为他殉情不成?” 楚宁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瞬时灵动了几分:“七爷不能死,不能。” 说罢,她稍稍动了下剑锋,立时有一丝血迹渗出,燕瑾心口一睹,立即抬手:“够了!你不就是想......”,说到这,陡然住了口,因为斜刺里突地冲出一个人影,劈手夺下楚宁手里的剑,将人劫了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明天要出门不能更,后天见。 正文 第117章 季桓你混蛋! 这人下手极快,左手挟住楚宁,右手挽了个剑花一用劲剑便朝着燕瑾飞去。他身量高瘦,带着土色沿帽,穿着普通的士兵衣服,燕瑾眼光一闪,迅速纵身接住飞射而来的利剑,便是这稍稍一耽搁,这人已挟着楚宁奔出了几十米。 燕瑾眯眯眼,却并未出声叫人,只自己握剑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小兵”似乎对镇西王府地形颇熟,带着楚宁东走西绕,片刻便已出了两进门,他一手掌在楚宁腰间,一手抚在她脖颈,力道虽不甚大,但楚宁觉得喉头如同堵了块棉花,出不得声来。 刚刚宝剑被夺的那一下来的太过突然,她整个人又尚且处于一种麻木状态,反应自然比平时慢了一倍都多,这时眼瞅着就要出第三道门了她放空的脑袋才回神了一丁点。 此时已经二更末,多日来的紧张备战和一整天的攻城战在下午占领康城的胜利之下,兵士都有些不自觉的放松,虽有不少往来巡查的,但这人带她走的大都是暗处,况且他穿着与他们相同的衣服,远远瞄见也只是他拉着另外一个小兵疾走,是以根本无人注意。 楚宁深吸口气,此人对这府里如此熟悉.....难道是尚未抓到的粱圭的人?想到这里她竟是毫无惧意,反是恨意陡升! 四下暗暗一看,已然出了第三道门,这人正带着她往西边拐,楚宁不知他要去哪,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山墙根儿下站着另外一人,旁边还有一匹马..... 楚宁心中一动,觉得那人的身形和衣服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心道真是早有人混了进来。 这当口,她已被带着行至马匹旁,一旁候着的那人见他们过来便低了头,十分恭谨的样子,牵着马在前面引着二人过了一道小门,然后又显出一处十分大的庭院,只是这院子没有过多布置,只以宽敞为主,原来是王府里专门养马的院子,这时刻分在这处巡查的人本就不多,方才那人好似还是个小头目,有人远远看见他们也以为是他在交代人去办什么事,倒也没人理。 楚宁脑袋转了个个,突地想起似是听说与粱圭一同逃掉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看另外一人的恭敬态度,难道是半个正主? ————想到这,她心里生生发狠,若如此,也算给季桓拉个垫背的! 这般想着,她略带配合地同这人上了马,这院子另有门庭,可直接出府。 出了府后,马匹便朝西边奔去,楚宁暗中摸了摸袖里专门打磨过的小薄锉刀,用眼角余光往后瞟去,隔得不太远,似有两匹马跟了过来,这样看来,约么真是粱圭的儿子了。 楚宁咬牙,稍动了下胳膊,发现这人忙着赶路并未发觉,她再不犹豫,利刀滑到掌中,反手对着后面就是猛力一刺! 后面的人对她毫无防备,登时闷哼了一声,楚宁一记得手心里一实,立即又要去刺第二下,那人却迅速反应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楚宁看一眼前面的山坡,心说摔下去砸死他也够本! 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量,抓着这人的胳膊便往马下扭,男人似乎也没有与她多做挣扎,只是,就在临摔下去之前,那人忽地将她搂紧,握住她左手的手指在她手上轻轻挠了两下,头凑过来枕在她的肩上继而在她耳边轻笑出声..... 男子青松般的甘冽气息一下子扑过来,那轻笑声熟悉无比,楚宁脑中蓦然“嗡”地一声,全身僵住,随着这人身子一歪登时摔了下去。 ————几乎在那同时,她反手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 山坡上野草正盛,跐溜跐溜滑,其间夹杂着碎石,两人滚了好几个个才在那人蹬住一株黄花枝后停下,上一刻心心念念要将人拉下马,满腔恨意想用自己把人砸死的楚宁此刻双眼紧闭,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睁眼,方才的都是幻觉。 可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矛盾的死死抓着那人,心跳更如鼓擂! 良久,温热的晚风抚过,那人用下巴蹭了蹭楚宁的头顶,楚宁才微微一颤,哑着嗓子出声:“真的是、是你?你没死,没死对吧?” 她问着,却依旧未敢转身。 头顶又是轻声一笑,然后微微咳了两下,左手的食指在她的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稍显愉悦而又夹带两分调笑的声音传来:“嗯,现下还有气呢,要不你转过身来摸摸,我身子还热着。” 没死、活着.....楚宁脑子里只剩了这两个词,她霍然睁开双眼,不管不顾的转过身去,柔柔月光之下,那人眉眼生辉,淡笑如常,不是季桓又是谁? 脑中一下空白一片,眼眶泛热,眼泪毫无预警的奔涌而出,从下午到现在她半颗泪珠子没掉过,此时却决了堤。她也顾不上擦,突地一下猛然起身,满脸是泪的跳着脚大骂道:“季桓!你混蛋!TMD混蛋!....混....唔.....” 季桓果断地堵住的她的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激烈地扫荡着她的唇舌。 楚宁情绪激愤,须臾便被吻得透不过气,季桓这才稍稍松手,不想楚宁正被楚宁憋着气大力一退,蹬蹬蹬推得他连连后退了三四步。 楚宁眼中荡着水雾,脑中混沌,完全是下意识的又扑到他跟前,疯了般在他身上胡乱捶打,甚至尤不解恨的撕咬,口中一边抽泣一边喃喃骂着:“骗子、混蛋、混蛋......”。 季桓微微躬身任她胡乱打着,有几下他的身子甚至轻轻颤动,但他丝毫没有避闪,神情温柔而愉悦,眸中耀动着奇异的光芒,在这西北边城六月的夏夜里,竟隐隐盖过了头顶那弯银月。 不远处尾随而至的两人,在远远看见二人落马时都急欲奔来相救,却被季桓的手势止住了,其中一人稍一侧头,轮廓渐清,正是地隐,此刻看见二人这般,隐身去了木从。 另外一人,却怔怔盯在原地,他黯然的眼神直直看着楚宁认出季桓后又哭又笑,听见她大骂“季桓你混蛋”,又见她疯子般毫无忌惮的对着他人捶打发泄,喉头一堵,终于忍不住晃身后退两步......如招架不住般落荒而去。 ——再没有什么比楚宁这一刻的反应更加真实有力! 那样肆意的怒、喜、嗔、悲,从来不曾在他燕瑾面前展露过,从来不曾。两年,两年多的时间里,燕瑾一度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女人、见过她所有模样,并且他想,只要他愿意,愿意日后在她身上花功夫、花心思,楚宁总归是他的女人,是以他才以此为条件答应了季桓的计划,可今日方知,那不过是他自己的自以为罢了.... 一朝辜负,似此星辰再非昨夜。 而这边厢,楚宁对身后数米外的人一无所觉,她终于打累了.....之前误以为是粱圭的人时还是满血状态,这时却觉得全身脱力,软软的就往下倒,季桓忙伸臂抱住她,眼梢瞥见方才跟来的人影已经不见,身子一歪,索性搂着她一同滚在了草地上。 月色朦胧,远处蛙声起伏,静谧美好。 “季桓。”     “嗯。” “季桓。”     “嗯。” 最初的冲击过去,楚宁又点不敢置信,听到这两声回答心里略微踏实,她迟疑的抬起手缓慢的伸向季桓的脸颊,中间犹豫停顿了两次,男子盈盈的眼波含笑的盯着她,似诱惑一般,使得她终是探手过去,轻轻抚在他的额上、眉眼、鼻子、嘴唇,这眉眼近在咫尺,让楚宁徒然感叹。 “真的是你.....”,她自言自语,稍顿片刻,低低叹息,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庆幸:“你没死,你还活着,真好。”说罢,又缓缓滚下两行眼泪。 季桓只觉心里被充的满满,又热又烫,情不自禁的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附唇过去亲吻她脸上的泪花,一点一点,细致温柔。 “嗯,我还舍不得死”,他一路吻到她的唇边,张嘴含住她的唇瓣,低低呢喃,不同于刚刚的强势,这吻耐心温柔之极,在她的唇边反复流连,好一会儿才顶开她的牙关,与她的小舌纠缠。 楚宁尚有些抽咽,本就浑身绵软无力,被他这样温柔缠绵的吻着更是要化了一般,可是男人气息这般亲近真实,让她无端心安,她慢慢伸出手去,环上他的腰,第一次轻轻回应了他的吻。 这回应使得季桓微微一震,体内这一下那一下的小火苗立时被加了酒精一般,嗖地窜了起来。 正文 第118章 心意 这回应使得季桓微微一震,体内这一下那一下的小火苗立时被加了酒精一般,嗖地窜了起来。 青草飒飒,夜色绵柔如酒,醉了一对相拥的人。 季桓呼吸愈见粗重,长腿也缠过去,将楚宁完全扣在怀里,他们的周围有几大株的金针菜,花香清郁,团影婆娑,堪堪将两人遮了个大概。季桓心中不由暗自一赞,——这丫头摔得太是地方了, 心火一起,男人的吻立下变得热烈起来,手也开始不老实,楚宁被吻得迷迷糊糊,直到季桓的一只手自领口处探进来她才蓦然惊觉,微微带喘的扭了□子,感到那微凉的大手不但没有拿走反而示威般的用力在她胸前某处上一捻,楚宁倒抽一口气,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咬,恨恨道:“混蛋,你就欺负我吧。” 她的声音本就不大,又带了股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娇软,就如床第间的撒娇呢喃,季桓听得心下更痒,蹭着她的鼻子声音暗哑的说:“嗯,就是欺负你。”他说到做到,翻身便压了过来。 楚宁吓了一跳,忙瞪着眼睛推他,胡乱的嘟囔:“你压着我干嘛,快些起来。” 她这样一说,季桓不但没起来,反一俯身将她压得更严实了,两只手更是换着个的将外面罩的土色兵服脱下来垫在楚宁身下,露出他里面的黑色紧身短打,在这暗夜里,几乎与夜色融成一片。 楚宁之前见他,多都是广袖宽袍,这人平日里脸上又总带着三分笑意,温润恭谦应该是大多数人对季桓的一致印象,楚宁虽知道那都是唬人的,但她自己也真从来没有见过季桓今日这英气模样,不由盯着他呆了呆。 季桓对她这幅傻样儿十分爱怜,低头在她胸前嘬了两口,楚宁一声轻呼,反应过来后忙扭着脖子往左右看,急急喘道:“季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 “西北康城西侧野外的草地上,.....还是长着金针花和三叶草的草地上”,季桓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他的额头抵着楚宁的额头,楚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额头微湿,应该是出了层薄汗。 他一直手支在楚宁耳边,另一只手果断而准确的向下探去,楚宁穿的是男子衣服,领口被他拽开大半,下面一撩外袍就是衬裤,好解的很,感到他的意图,楚宁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慌道:“你做什么,这是在外面。” 季桓稍稍抬头扫了一眼空旷无边的原野,挑眉冲她笑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迅速往下一探,楚宁立时感觉碰到一个硬硬的滚烫东西,她瞬间明白过来那是什么,赶紧缩手。 季桓面上泛苦:“没良心的,你离开季府四个多月了......你说你家爷我这是想做什么?” 楚宁一噎,红了脸,好在夜色下也看不太清,咬了咬牙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季桓身子微微一动,那滚烫的东西立即顶在楚宁的关键处,男人眼中华彩流转,清越的声音因染了□而更加动听,他看着楚宁的眼睛:“宁丫头,你刚刚在院子里说的话我一字字都听的清楚,你说,你舍不得我死,你心里实是爱着我。” 楚宁心口咚咚猛跳,微微偏过头去,季桓却不叫她如愿,复将她脑袋转过来在她的耳垂处轻咬一记,似商量似引诱:“再说一遍给我听,嗯?我如今就在你跟前,当面说给我听。” 眼下这般楚宁哪肯再开口,胸口起伏,抿着唇不说话,季桓低低“啧啧”两声,腰上用力,隔着薄薄的裤子就是猛力一顶,惊得楚宁差点叫出来,他偏还故意的在她耳边撩拨:“你是不是想一会儿再说,唔,知道我忍不住了是么.....” 楚宁被他逼出了几分羞恼和委屈,手脚又用不上力,心一横,索性脖子稍抬对着他的额头便撞了一下,双眼发红的朝他嚷嚷: “是,我舍不得你死!即使知道你心里惦记的只是以前那个楚凝,我还是不争气的腆着脸跑到这来!我就是舍不得、就是心里面有你又怎么样!就活该在这被你欺负么!你这个混蛋混蛋....” 她本来是羞恼多于委屈,但说到后面反而觉得委屈大发了,呜呜哭了起来。 季桓定定瞅着,忽地吃吃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骂了声:“笨丫头”,然后稍稍起身,抱着她半坐起来,只是这个坐的姿势.....面对面的,楚宁依旧感觉那东西在气势汹汹的顶着她,遂扭头抽噎着不看他。 季桓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楚宁,转过头来。” 他声音虽还是有丝暗哑,但却又沉沉的带了份郑重的味道,加上他这般叫着她的名字,楚宁不由自主的便转过头来,只是眼睛依旧垂着,季桓双手掐在她的腰上,凑得更近,说到: “楚宁,今日这番话我只说这一遍,你用心听清楚。 当初,我费心思将你弄进府,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要报前恩,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只是为报当日恩情有许多其他法子,可以给你田产银钱,让你一辈子富足无忧;也可以让母亲将你认为义女,然后你若愿意,给你另外安排一门亲事,虽未必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寻常的富足人家还是可以的,日后有季家给你撑腰,自也是惬意的;更甚至.....在燕家免祸之后,燕七爷也曾来过季府,我也完全可以将事情挑明,自此撒手......可我都没有! 楚宁,我当日对你,不,按你的说法是对以前的楚凝,只有遥遥一见,虽然感念其恩,可你认为我便能满心付与了么?我季桓再愚笨,还不至分不清恩情与情爱!” 娓娓话语,清晰入耳膜,怦然击心间。 楚宁攸地抬眸,怔怔问:“你是说....你是说....” 季桓有些无奈的盯着她:“别的事上你灵透的很,怎么自己的事就不转弯。” 他说着悠悠叹了口气,一句句缓缓道: “我是说,我心里那个关乎情爱的、那个让我惦念的是我在兰安寺撞见的楚宁;是与我朝夕相处懂我所思的楚宁;是那一日知道实情后果断决绝离府的楚宁;更是那个为我不分日夜千里而至的楚宁,这么说,你够清楚了么?” 心口一颤,呼吸微滞,楚宁浑然忘了反应。 半晌,男人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傻啦?” 楚宁蓦地反应过来,她抓起季桓的手咯噔就咬了一口,看见男人咧了咧嘴,她两眼放光:“疼?那就说这是真的?” 季桓被她气笑了,语气却愈发温柔:“是真的,我季桓发誓,方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他眼睛闪闪发亮,这一刻尤为动人。楚宁这一天里忽上忽下几经刺激,到这一刻终于在季桓潋滟的眼波里尽数化为满腔柔情与蜜意,她猛地伸臂抱住男人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良久良久。 “那你当日为何要让我离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她在季桓怀里微微抬头疑惑的问。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眼下.....有件比这紧急万倍的正经事......” 楚宁正要问什么事就感觉一直顶着她的凶器跳了跳,似乎在抗议忽略他的不满,“你、你......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含糊的嘟囔,却见季桓忽地蹙了下眉,她往下面瞥一眼正要起身,正瞅见季桓左腹处衣服破了道口子,周围颜色也稍稍偏深,她一吓这才登时想起她刚才在马上还刺了他一刀,锉刀虽小,却锋利无比,定然是伤他不浅。 “哎呀,我忘了刚才伤了你,你怎么不早说?”楚宁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忙忙往他下腹摸去想看看伤得重不重,她一动就听季桓一声闷哼,楚宁着慌:“碰疼你了?” 说话间,她手指已经摸到伤口处,刀子果然锋利,衣服破口整齐非常,楚宁手尖一触便缩,生怕碰到他伤口反而更痛,心里歉疚得要死,便要带他回去包扎。 季桓扬扬眉,慢条斯理的衣服扯开些,原来他腹处还系着一条似鱼皮般的束带,楚宁那一刀虽是猛力,但也只是将它堪堪划了一个白印,并没有真正伤到他。 她长出一口气,瞪眼:“你又作弄我,没伤到你哼什么。” 季桓大言不惭:“这处是没伤到,要是在往下几寸......你估计更心疼。” 楚宁顺着他所说的往下几寸一看,一下反应过来,涨的脸红舌头粗,结巴道:“我还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粱圭的人,想给我报仇来着?还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季桓截了她的话问道。 楚宁哼了声没说话,默认了,季桓心里暖融融一片,抱着她就吻上来,“日后我若真有不测,也不许你这般。”他咬着楚宁的唇瓣低低的命令。 楚宁跨坐在他身上,被箍的只能左右动,听到他的话没应声,她此际的心境与之前任何一刻都不相同,那是一种相互确定心意之后的爱怜柔软,浓浓的化不开,她伸手无意识的在季桓胸口抚了抚,却感到季桓一个激灵,然后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徒然用力,声音艰涩: “宁丫头,我....忍不住了。” 正文 第119章 旷野 话音儿一落,他已抱着楚宁又滚回金针菜的花丛。 灼热的呼吸一下下抚在楚宁耳根,黑亮的眸子因染了情,,欲而微微发红,虽极力克制,却仍旧显出两分炽热迷离,楚宁被他这样盯着、抱着,也不禁呼吸发急,口舌发干,胸腔中更是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和另一种莫名柔软绵长的情绪澎湃涌起,酸酸胀胀,又万般轻柔连密,堵得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红着脸呆呆瞅着身上的男人。 季桓被她这幅样子逼的鬓发汗湿,却仍是痴狠的盯着她,似乎在瓦解她最后一丝犹豫和不安,一时间,楚宁觉得胸中浓烈的情绪一下子直冲脑顶,让她生生蹦出连自己都微微吓到的想法:便肆意这一次吧,自己心急如焚的赶来不就是想他好好的?如今这人死而复生的出现了,自己又怯懦什么?即使明日之后她依旧没打算再回季家,但她来这一次,为的就是亲眼见到他平安,不使自己遗憾,这刻既明晓男人的心意,她总不是之前的“楚凝”,是她自己了。 这个声音在脑中一冒头,楚宁纵使知道自己胆大,可却不受控制般陷了进去,哎.......实在是——男色//诱人啊。 她这般想着,便禁不住轻轻舔了两下发干的嘴唇,能动的一只手臂也缓缓攀住了季桓的脖子,声音似云朵一样软:“嗯,我千里迢迢的来,你若真敢死了,我就是到地下也不能原谅你”,说着她却又低低叹了口气,“哎,不原谅你我又能把你如何呢,我终究舍不得。” 季桓的全副精神都在她身上,寸刻未离,他额头冒着汗珠,却半晌没动,手心也有些浸湿。 这是他头一次听楚宁这般正面而直白的说着蜜一样的情话,此前,他虽然心里一直认定楚宁对他有情,甚至为了迫她正视自己内心不惜让她先痛过一回,但心底里实是有点不定的,他知道楚宁内里是个倔强性子,况且那头还有个燕瑾在,委实担心,不然他也不会今晚等在那里,并连夜将人带出来。 此际听见这绵绵话语,竟有些心口砰跳,激动难抑,他再不犹豫,猛地低头微带颤抖的吻了上去,这一下的两唇相碰,二人都是一震,楚宁更是触电般脑子一昏,一手攥着季桓脖子处的衣领,一手紧紧与季桓扣着她的手指相握。 季桓张开双唇,含住了楚宁的唇,一寸寸狁吸研磨,慢慢伸出舌,在楚宁的上下唇瓣上轻轻扫过,然后滑进唇齿间,绞住她的小舌,缠绵不放。 一个隐忍许久,一个终解了心结,如何不着火,而这旷野的静谧更是平添几分旖旎和刺激,楚宁只觉得唇舌像是在烙铁之上滚过一样,那般火热剧烫,灼得她晕晕乎乎,完全不知身处何方。 季桓紧紧裹着她的身子,来回揉捏碾动,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楚宁外面虽穿的是交领的男子长衫,但在刚刚的一场混乱中已被季桓扯得松了大半,露出白绸的里衣和小片莹白的胸口,绸缎的里衣本就有些透,在这蒙蒙月光下更是要透不透的勾人心火。 她略略急促的喘息使得那柔软一颤颤的起起伏伏,季桓压在她身上,感觉到女人软软的胸乳紧紧贴在自己胸膛,眼角余光瞥见那雪白的起伏,身子不禁一阵颤栗,急切的移下头稍稍拨开她的外衫,隔着薄薄里衣一口咬住顶端的一只嫣红嫩蕊,用舌尖裹住,有些急切的吸允,又感觉不够不由微微用力的噬咬那渐渐挺立而起的红珠。 楚宁一颤,昏昏沉沉的呻、吟低叫,“别咬....季桓...你...别...”,一阵阵酥苏从那个粉嫩的突起处,往楚宁的四肢百骸席卷过去,使得她头脑更晕,声音更媚软,她低喃的声音愈发刺激了身上的男人,季桓的手迅速顺着她绵软的肚腹往下,片刻就寻到了桃花源的入口。 楚宁的长衫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他作乱的大手,那手指灵活之极,感到入口处已经有了些许湿意,一下便滑了进去。 自上次情愿的做过“解药”之后,季桓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贪恋上了那极致美妙的感觉,在楚宁离府的这几个月里,夜深人静的暗夜,他羞愧的发觉自己竟可耻的发过两回春梦,醒来后对着空空的内室,他直恨得牙痒。 楚宁的消息每隔两三日就会报到他跟前,他默默看着花儿报来消息,知道自离开季家后,楚宁欢快的一日胜似一日,更是不许花儿草儿提半句以前在季家的日子,这女人真是恨不能将这近一年的过往点滴全部擦干抹净,不留丁点儿痕迹,可真是想的好! 如今他终是想法设法让这丫头自己跑来,方才她一番由心而发的举动更是让他满心欢喜,这刻真实的将人压在身下,手指一探进密林幽谷,感到那娇软温热的嫩蕊包裹的滋味,何止是虚幻的春梦中所能比拟! 他全身的血液叫嚣起来,下面更是胀的发疼,丁点儿都不想再忍,季桓果断的将手指抽出来,身子稍稍撑起,下一刻便将叫嚣的“凶器”挤了进去,虽然只是顶在了幽径的温热入口,可因为想念日久,他仍是不自禁的喟叹出声。 楚宁眉目眩晕中,只不知何时那滚烫硬挺如烙铁一般的东西已子裤子外面挤了进来,正紧贴着她那处厮磨不已,霎时,滑滑腻腻,分不清是谁的蜜液。 “你......”她又惊又窘,可方吐出一个字季桓又已结实的欺上来,一只手探进去不断揉弄着胸前的两团,一面轻吻着她的唇角哑声道:“我怎么了,....嗯?” 伴随着这话音的是他在某处的来回一蹭,楚宁浑身一抖,一股热流随之而出,她咬着唇才没叫自己呻吟出声,但身子却难受的动了动。 “......嗯....要不要?”季桓额上的汗珠滴下来,落在楚宁轻颤的眼睑上,他们的头顶和上面,是几株大的金针菜才的枝条,有的盖在季桓的背上,还有几根就在楚宁的发边,深吸一口满满都是香气。 季桓偏头在那枝条上噙了几朵黄花下来,花朵嫩长,尾端有着甘甜的汁液,他叼住一头,用有汁液的一头轻轻撩着雪峰上的两点,又轻又痒的触觉,极是难耐,楚宁被折磨的身子瘫软,嘴里断断续续求道:“别这...样,痒....啊...” 金针花的甘甜汁液滴在挺立的小樱果上,晶晶发亮,季桓埋头其中,只觉美妙无比,下面的肿胀一跳,那处已经湿的紧,他当即腰上用力,狠狠顶了进去。 那里温热湿润,季桓呼吸一窒,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楚宁也是一惊,随即阵阵酥麻自那处迅速传开,她抓着季桓的手指一紧,忙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左右的花枝触到脸上,她终是猛地回神想起这还是在旷野! “呀!”她一声轻呼,却因着情潮又哑又媚,身下也紧跟着一缩,似要将那火一样的物什狠狠绞住,这正要了季桓的命了,男人闷哼一声,掐着她的腰肢疯狂的抽动起来,盖在他身上的大片花枝如同波浪一样起起伏伏。 这一场情事刺激而急遽,楚宁被他突然的大力顶弄的心神俱迷,只能拼命忍着不发声,飘荡荡如一叶小舟,分不清方向。 “宁儿.....宁儿....”粗重的几声低吼,一股炸开般的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季桓死死抵住那嫩处,全身剧烈抖了几下,尽数发出。 他伏在楚宁的身上,大口大口喘息。楚宁浑身瘫软,只闭着眼睛装晕。 歇息片刻,季桓见她仍旧没睁眼的打算,不由轻笑起来,在她鼻子上捏了一记,坐起身将二人的衣服理好,用他先前脱下的士兵服将楚宁一裹,抱着她屈指吹了个口哨,少顷,马蹄声就到了跟前。 季桓瞅着怀里人装晕的模样,坏心的在她的臀上捏了一把,楚宁吃痛,睫毛颤动两下只好装作无力的睁眼瞥了瞥他,季桓心情好极,将她放在马上,自己却又弯腰折了几枝金针花塞进楚宁手里,随即跨身上马,在她耳后轻声道:“唔,这金针花能吃的,汁液甘甜得很呐。”羞得楚宁直想找个地钻进去,一路上将那花蹂躏的惨不忍睹。 回来的一路奔驰的飞快,楚宁发现他们并没有回先前已收缴的镇西王府,而是在略远的一处小院停了下来,季桓依旧将她抱在怀里,但楚宁仍旧看清了开门的是地明,而在他们身后尾随而至的是地隐。 二人看见季桓怀里的她,似乎也没什么意外,她这才蓦地想起之前不知季桓身份的时候,后面是跟了两个随从的,现在估计就是这兄弟了,那刚刚.....楚宁真觉得没法见人了。 几人进了后院,地明不停觑向地隐,大概是在问方才情形,地隐冲他飞了个眼,表示这是个秘密啊大哥,俩人眼神正交换的起劲儿,冷不丁见自己主子停了下来,原来是要到卧房了。 地隐机灵,瞧见季桓转身,立即道:“主子累了一天,我这就去准备热水让主子早些歇息。” 季桓挑眉斜他一眼,地明忙咳嗽两下,一本正经的接道:“热水属下已经备好了,地隐,跟我去拎过来。” 季桓淡定了“嗯”了一声,抱着人转身进屋了,楚宁窝在他怀里,狠狠拧了他一把,突地想到一件事,她探出脑袋盯着季桓问: “他们两个.....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具尸首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这些天,思路有些捋不顺,一上来就先来盘荤菜菜,委实卡死了..... 正文 第120章 安排 ——如果地明、地隐二人事先知晓那具尸体并非季桓,那么他们也理应晓得季桓无事了,如此这里面便应该是个完整的计划,难道当日地明给她送消息也是这计划之内, 季桓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迷茫不安,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摇头道,“他们二人并不知晓,我当时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也没有法子提前给他们传消息。” 楚宁咬咬嘴唇正要再问,听见地隐在门外略显愉悦的回话,“主子,热水来了。” 她赶忙又缩紧季桓怀里,季桓一乐,低低笑道:“日后我再将这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你听,现下.....还是先沐浴了好些。” 他边说边若有所指的在楚宁身上扫了扫,楚宁瞪他一眼,偏过头不说话。 季桓将她放到小塌上,又将月洞门处的帘子放下,说了句“你等我一等”才起身去外间开门,看二人将热汤放好,又到门外交代了几句,方返回里间。 楚宁靠在榻上略微打量了一下,这屋子收拾的极其简单干净,想来这几日应是一直有人住的,她撇了撇嘴,正嘀咕自己大概是瞎担心了,季桓已经打帘进来。 “吃的要稍等一会儿才能送过来,我先抱你去洗洗”,说话间他已经弯腰将楚宁自小塌上抱起,抱到了隔间的一扇花鸟屏风后,动手给她脱起衣服来。 楚宁双手一拦,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快出去、出去吧,我要泡一会儿。” 季桓顿了顿,倒是送开了手,却摩挲着哑巴叹气:“这里可没有丫头伺候....”。 楚宁忙忙接口:“我自己就可以,不用别人帮忙。” 季桓忍着笑点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楚宁身上着实黏糊糊的难受,瞧着他身影不见,赶紧褪了衣裳泡进浴桶,身子刚泡进去,她神奇的发现季桓又折了回来,他将手中的换洗衣物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搭,便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了...... “你做什么?”楚宁看他已经脱的已经只剩一条白绸亵裤,不由瞪大了眼睛。 季桓好笑的瞅着她,好似她问了一个傻子问题,“沐浴啊”,他低低应了一声,已经褪下最后的一层亵裤长腿一迈进了浴桶。 楚宁声儿都没来的及出,一个情急闭着眼低头就埋进了水里,浴桶里的热汤随着季桓的进入涨高了一截,楚宁本也不会闭气,片刻就憋的不行,只好又将湿漉漉的脑袋拿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口气,听得季桓在旁边笑出了声,楚宁伸手兜了一捧水就照着他泼过去。 季桓与她离得甚近,这一下被她迎面泼了个正着,晶亮的水珠顺着他的鼻梁、脸颊滚下,滴淌到紧实的胸膛,在氲氲的热气中晃着楚宁的眼。 这男人半蹲着身子,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在外面,楚宁甚至一低头就能看见不该看的......慌忙别过眼睛,她有丝懊恼的道:“你快出去啊,我还没泡...”。 屋里的热气使得季桓的脸色微微泛红,他眼光幽幽地盯着楚宁露在外面的圆润肩膀,又盯一眼水波之下的j□j,声音听起来分外委屈:“我说了这里没有丫头的.....”。 “我不用丫头伺候....”,楚宁听他的语气,不知怎的自己也没了底气,声音愈发低了去。 “可是我用啊.....”,季桓慢慢的凑近她,说的很是无辜。 楚宁被他这话噎的眼前一黑,感到男人的呼吸逐渐逼近,一下站起身:“那、那你先洗”。 “哗”地一记水声后,楚宁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忙一缩,又欲坐回浴桶,不过略微晚了一步,季桓已一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扣进怀里。 两人此刻彼此赤//裸相贴,都是呼吸一窒,季桓忍耐日久,只是方才那一次如何能解渴,想到方才,却让此时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一手牵着楚宁的手,边引着她往下探去边在她耳边吹气:“你帮我洗,嗯?” 密密的灌木从中,一个凶物张牙舞爪的冲着刚刚碰触到他的楚宁示威,吓得她登时缩手,季桓低哑地“啊”了一声,身子一颤,却不肯松了楚宁的手。 “你刚才....”,经历了之前一次,楚宁的身子还敏感着,这般光溜溜的被他紧紧拥着,动一动便能清晰的感到他越发粗重的呼吸和身体某处细微的变化,难为情得紧。 身体的紧密相接,让季桓心神荡漾,手臂收紧,低头吻住那泛着水光的小嘴,温柔的研磨,动作温柔,力度却霸道。 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索性将楚宁自浴桶里面抱出,直接抵在墙壁上,狠狠的顶弄,直到她不停的求饶才给了她一个痛快。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颇久,直折腾的楚宁手足无力,最后由着季桓给两人匆匆洗了洗,又给她换了干爽的衣衫,才抱回里间榻上。 楚宁瘫软成一滩水,季桓却精神非常,也未让地明地隐送饭进来,而是亲自去外面端了,楚宁懒懒的扫一眼,倒都是些她爱吃的。 她心下一暖,之前,她无论在燕家还是在季家,都尽量不将自己的喜欢表现出来,不过这人心细如尘,倒是真留意了的。 瞧她一脸娇态,季桓只觉如饮佳酿,通体舒泰,索性将她抱在腿上,一口一口的喂饭。 楚宁心中感慨,自穿到这来,都只有伺候别人吃饭的份,今儿咱也能让主子伺候一回了!这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好好享受,这般想着,更是拿足了架势,指挥着季桓给她夹这夹那。 季桓也不在意,还似十分乐在其中,楚宁也是饿的狠了,自离开水乌,直至今日之前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好好吃上一顿安心饭,这会子真是觉得吃什么都香,将一桌子饭菜招呼了大半她才心满意足的冲着季桓夹到嘴边的鱼肉摇摇头,示意她吃饱了。 季桓对她今日这饭量很满意,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又端着水让她漱了口,才将肚子圆滚滚的楚宁抱到床上让她歇着,自己则就着她吃剩的饭菜扒了两碗米饭,收拾一番,方挨着她上床休息。 楚宁看他过来就裹了被子,季桓失笑,他今儿是有点孟浪了,将这丫头折腾的有点狠,只好一面扯着她的被子一面轻声哄着:“方才是我......,咳咳,你这些天没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不再弄你了。” “你身上的伤.....要不要上些药,可还疼么?”楚宁的确累得不行,挡不住他只好放开被子让他靠在一旁,想起刚刚看见他身上有些新伤,虽不重,但也怪担心。 季桓将胳膊自她脖梗儿下伸过去,淡淡道:“不用擦药,明儿你给我亲亲就不疼了。” 楚宁一听他这话抬腿就是一脚,不过她腿酸软的毫无力气,直接被季桓给压倒,他将薄被往两人身上拉了拉,笑道:“可又不困了么?已近四更了。” 楚宁打了个呵欠,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半晌,却又闷闷的问道:“府里,都还好么?” 夜深人静,内室只燃着一盏小油灯,季桓顿了半晌,才闭着眼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楚宁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问明白事情的全部因由,但转念一想如今情势复杂,他们眼下还在这康城之中,多有不便,其间又涉及朝堂纷争,季桓也未必能全数细说与她,况且,此刻她似乎也没那么想知道了。是以,只埋在被子里嘟囔:“我离府之时你既已意识到情势可能有变,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季桓微微睁眼:“告诉你,你当时便不会离开了么?” 楚宁想了想,认真答道:“还是会,因我当日离府为的并不是这个因由。” 季桓挑眉笑笑,隔了好一会子,轻声低语:“你当日走的决绝,此次来,却也毫不犹豫,这般.....很好。”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低下头,见楚宁已经拽着他的衣襟睡着了,他默了默,想起先前楚宁问的话。 ——地明、地隐确实事先并不知情,可以说自他被任命为宣抚使之时他便已打定主意要借此次逼出楚宁的心意,只是,要想不被她识破,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这计划当然不能为第二人知晓。 但他深悉地明、地隐两兄弟的性子,地明耿实,向来以他的命令为尊,从不曾违背,因此季桓离京前将他派到楚宁身边,令其护楚宁安全;而地隐灵动,自来将他安危放在首位,所以在他决意孤身进康城时,地隐才会冒着不遵命令被责罚的风险给地明报急信,且他知道哥哥的性情,自有办法说服地明。而且事情是真,两人的心态和反应才最真切,楚宁自然看不出破绽。 若是把二人的位置掉个个,他怕是黄花菜都等凉了,地明还在那遵着他的命令“不许扰了楚宁”呢。 ——当然,这命令也是他离京前特意语气怅然提起的,应该说,是特特提给地隐的,以便在他进城后,地隐看见燕瑾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把楚宁搬来。 之后大部分情形如他所料,而那日发现“他尸首”时,他就混在来往的士兵中,看见楚宁一脸惨白的反应,他几乎就要上前,但又生生忍住,他要让她记住这个疼痛,如此她才能直视自己内心;他也要燕瑾看到她的伤心明白她的决定与心意,这样,之前的一切才能彻底翻过。 可是此时,季桓看着楚宁熟睡的脸,却有一丝隐隐的后怕:若是她这次不肯来当如何呢? 若是她真的没来......兴许他们便再没有什么交集了,他会让人护她平安,让她生活富足,但不会再做其他打算。 好在,她终是来了,季桓暗暗庆幸着,侧过身面朝着楚宁闭上了眼睛。 ××××××× 同一时刻的镇西王府内,却有人夜不成眠。 燕瑾临窗而立,虽然竭力控制仍不免心思起伏,不由想到了离京前的几日。 当日圣上点他为将与季桓一同来这西北康城时他确实稍感意外,心中对季桓当然也甚是排斥,甚至真的暗自想过这未尝不是一个除去季桓的机会。 但他这念头自心中无声一掠,季桓便如早知一般,当晚便暗下邀他一谈,燕瑾频频冷笑,此次名为安抚实为攻剿,季桓头次带兵,怕是胆怯了吧,他做好了拿捏季桓的准备,却不料季桓那晚的一番话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大家元旦快乐!! 那啥,赶着出门,没来得及检查错字,大家见谅哈 正文 第121章 “燕七爷可曾想过这朝中自有比你更适合武将,圣上却为何偏偏选了你,”季桓将地点约在京郊,燕瑾单骑赴约,季桓豪不客套第一句便开门见山。 燕瑾将马鞭往桌上一扔,反讽道,“季大人此时不去熟悉康城地图,却将燕某约到这偏僻之所,就是因对此事不满么,那季大人找燕某来可是没用,圣上旨意即下,此次康城一行,燕某是去定了。” 季桓微微一笑,只当没听到他的嘲讽,径自在燕瑾对面坐下并给他斟了杯清茶,淡淡出声:“我若是燕兄,上次的事谈不拢,此次倒是个好机会。” 燕瑾轻转手中的杯子,抬头盯了季桓一眼,随即手腕一翻,将季桓刚刚给他斟的茶水尽洒在地,“我当季大人待她是多情意厚重,却原来也不过如此!想必上次燕某所提的一诺之事在当日看来是分量不够,但如今.....季大人反悔了?” 季桓半阖着眼睑,没有说话。 燕瑾冷笑两声,半晌却缓缓道:“季大人此次的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季桓见他这态度反轻微地皱了下眉,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他浅抿了口茶,笑道:“燕兄想左了,季某并非是想将“一诺换人”之事重提,我所说的机会是指.....嗬,此际倘使你我二人换位,以我季桓的小气性子,此行本就凶险难料,这行军打仗中你若有个什么闪失,那恐怕也是正常的吧。” 这话说的如此直白,听得燕瑾心下一惊,好半天他看着季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才顺着话说:“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季大人是要小心了。” 这便是没有否认他确实动过借刀杀人的心思了,季桓眯着眼,突地拊掌而笑:“燕七爷为人磊落,季某有所不及。” “季大人有话还请直说,燕某一介武夫可没多大耐性。” 季桓挑挑眉,面色一整,却拱手向燕瑾施了一礼,随即开口: “今日将燕兄约至此地确是有几句话要言明。其一,想来你对此次圣上任命我为宣抚使定然心中存疑,眼下季某既然单邀燕兄相见,那必当坦诚相告,事实上,在上谕发出之前,季某确实做过一定的“努力”,以确保这个差事非我不可。” 他说的轻描淡写,燕瑾却下意识的握了下腰间的佩剑,他知道季桓所说的“一定的努力”怕是使了什么说不得的手段,蒙蔽圣听,追究起来最轻也是要当诛的! ——可他怎么敢如此坦白的同自己说这些?难道不怕他揭发?还是早就做好了他一旦有异动当即灭口的后手? 燕瑾心念几转,面上未显心内已是防备,却见季桓侧身踱了几步后又道: “据我所知,之前圣上有意派遣的将领是左都尉张之贤将军,后来有人连番举荐才定下了燕兄,而举荐的大臣里方大人、薛大人一直以来可说是为官方正,燕兄上一次在平城围剿私军有功,他们举荐倒也是情理之中。但对他们此言分外赞同的还有户部的成大人,想必燕兄也应对此人有所耳闻,他可甚少替别人说话,燕家跟成大人旧日里似乎没什么往来吧?但此次他可是出了大力。” 季桓说到这,转过身来看向燕瑾,眼神中颇有些探究。 燕瑾微骇,这一茬他自然也是知晓,为此他还专门问过父亲是否与成大人有旧交,燕老爷也说没有,燕瑾心中不解,可后来见成大人私下丁点儿没有表现出亲近之意,才觉得他大概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眼下季桓提及,他心中微微一动,口中却嗤道: “季大人对我燕家倒很是关心,连我们与成大人有没有旧交都一清二楚。” 原本只是一句不满,季桓身为大理寺卿,很多官员的底细都是熟烂与胸,何况有上次私盐的案子在,燕家的祖坟上长了几棵草他怕是都比燕瑾清楚,燕瑾这么说原也没想着他回答,不料却听季桓轻声低语:“这也不奇怪,我在吏部查过方、薛以及成大人所有卷宗。” 饶是燕瑾沉静,此刻也不禁双眸大睁。 按说这三位大人近期都无人弹劾又未涉及案子,季桓是无权调查他们全部卷宗的,燕瑾相信季桓自然有别的法子摸清几人底细,可他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跟他说这样一句看似多余的话。 吏部、吏部.....那是.....燕瑾登时想到一种可能,他握着佩剑的左手又紧了紧:“你是他的人?” 他一面说一面用右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四”字。 季桓不置可否,但那神情分明是默认了。 “为何....要将此事透给我知晓?” 最初的惊讶过后燕瑾迅速冷静下来,潜意识里他也从不认为季桓是个纯臣,只是这谜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联想他之前说的话,燕瑾心念一转,脑中霎时明白了进门时季桓头一句话的意思:“你是说,有人要我去制衡你,关键时刻还要拿我做枪?” 实际上他还有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若他真的借着这次机会对季桓下手,而以季桓的城府这也绝非易事。 结果若成,则他会有一个大大的把柄落于有心人的手里,不得已,他日后恐是要为这人效力;若不成,则他与季桓必成两伤之势,侥幸不死,他日两家也将势同水火。 ——想到这里,燕瑾又怒又寒。 季桓点头,进一步分析道:“原本我与燕家是没有太大的瓜葛的”,说了半句瞧着燕瑾的脸色微沉,但眼下有些事也避及不得,索性摊开了,续道:“至少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与燕家至多是因着孟兄的关系偶有走动而已,既没有多亲近,自然也不该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如今看来.......” 二人交换了下眼神,燕瑾自然也是一点就透,如今看来有人深悉他们之间情势,而楚宁一事使得他们两人的关系甚为微妙,但这些绝非是外人所能知,更甚至不是短时间内起意。 燕瑾眉间皱起,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知道是何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季桓似乎对这一点并不甚急,只看着那杯中漂浮起来的茶叶自语:“当下朝中这般情势,燕家就是想独善中立,怕也有人不答应了。” 大位之争,一旦被卷进来最忌摇摆不定,燕瑾此刻全然明白了季桓的真正目的,他在点破背后之人险恶用心的同时将自己的底牌亮给了燕瑾,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燕瑾明白,他这真正是在要燕家站队了。 此举看似惊险,但以燕瑾的性格来说此时明知道那人的算计还能仅为一己之气而屈从的可能性极小,因为那样日后会让燕家处在极其被动的局面,纵然那人真登了大位,燕家获了无上荣宠却依旧不敢睡个安稳觉。那么,他的选择便只有眼前的这一阵营了。 ——可是,仍是不甘。 这时燕瑾反倒不急了,他大喇喇的坐下,慢条斯理的剥起桌上花生,然后....打着玩。 灯火被他随手抛出的花生豆打得忽明忽暗,季桓在一旁瞅着不由叹道:“此事关乎燕家一门,燕兄可与燕老爷共商后再答复。” 燕瑾手里的东西不停,只声音稍显寒凉:“怎的,让我知晓了这许多还敢将我放走么?” “我自然是信得过燕兄。”说罢,季桓亲自开了门。 燕瑾看他半晌,不客气的抬脚就走。 直至大军出发的两日前,燕瑾终是去见了一人,正是他之前所猜测的,四皇子连棭。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燕瑾微微回神,他想,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选择了燕家而放弃了楚宁,如今她的决定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静默片刻,他将那亮紫色的锦囊放回怀中,放下窗棱,遮去了满眼月色。 ××××××××× 楚宁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醒,睁眼茫然环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昨晚的小院,而是又被送回了镇西王府,她吓了一跳立即精神不少,再一看才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枕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衣服下还压了张字条,上写:“净衣,可穿。吃食已备好,昨日劳累,要多吃些补回来才好。有事在身,稍忍几日,但需以我为念。” 下面并没有落款,可字迹那般熟悉,楚宁甚至能想象的出他写那几句话时唇角翘起的揶揄神情,让她恨不得咬上两下。 洗漱之后,发现外间的桌上果然有个食盒,里面都是和她口味的饭菜,便也用了,之后两三天楚宁都没见到季桓,倒是频频见了燕瑾和地隐好几次。 燕瑾倒是似那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来去匆匆的,除了怕她不太方便给她寻了个憨憨的婆子来伺候之外也没多说什么。直过了六、七日,康城中的善后事宜稍稍妥当,先前往京中报急报的兵士返回康城,他番回京,不但报有康城一战告捷好消息,同时也带去了季桓不幸埋骨康城之信。 老皇本已病体羸弱,得了此消息更是痛心,命燕瑾暂守康城,急昭七皇子连赟回京。 连赟听得父皇病重,更是命人连夜收拾行装,第二日天不亮便带人奔京城而回,燕瑾为确保他安全,特意多派了一对人马跟随。 只是在七皇子带人离开了大半日之后,那憨婆子急急跑到燕瑾那,连说带比划的禀报: 她伺候的那个小娘子,——不见了。 正文 第122章 季桓得到燕瑾传来的消息时已经又过了两个时辰,地隐一面默默呈给季桓一个封好的信封一面暗地里抹了把汗,燕瑾派人叫他的时候他正带队在城中巡查,压根没想到是有关楚宁的,等他见了燕瑾一听事情始末,心中还惊诧不已,季桓不在,他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忙忙跑到楚宁之前住的房间,这信就夹在她叠好的几件衣服中。 这么一看地隐便明白楚宁是自己走的了,他心里不由叹气,他家爷这看上的是个什么主儿啊,巴巴的千里奔了来,这一回头却又拍拍手走人了,他前儿个询问那婆子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当然,此时最郁闷的绝对不是地隐,而是那个正瞋目切齿拆着书信的男人。 或许是十分确定这封信会有人交到他手上,也或许是楚宁隐隐明白季桓目前不能露了身份,因此信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拆开蜡封,里面的被叠成青蛙形状的纸笺便落入季桓修长的手中,他每拆一下,便有一行字显露出来,分别是: 见字勿恼,丫头惶恐。 谨以此笺拜别,见谅。 此次身无余钱,故而没有赏银。” 最后这句话的下面还附注了极小的一行的字:关于赏钱嘛,实际上....哎,罢了,不说不说。 季桓一路拆一路看真气的眼前发黑,恨不能立即将人抓来活剥了去,若不是他一直以来修养好,他几乎要跳起来骂:“赏个屁!” 正怒火攻心,却见拆到最后还有几行字,却是反着写的,他忙细看,是极简单的几句: 楚宁心性善妒,自知难与她人共事一夫,今身份且卑,更难有终,无法承爷的厚爱,此次一遭既已见你平安也算无愧。自此天高水长,各不相干,珍重珍重。 季桓原本的满腔怒火在看到这几行字后尽数熄灭,他心里突然狠劲儿一酸,竟瞬间有丝哽咽,有些事情.....是他疏忽了。 微微平复了下心绪他立即对着地隐吩咐:“她自己难以出城,必是随着七皇子一行混了出去,他们人多行重应该尚未离城太远,你即刻亲自带人去追,一路不停,务必,务必将人给我带回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到最后甚至有点有气无力,但地隐知道他这才真是牵动了心绪,当下不敢怠慢,快步带人追出城去。 然而后半夜的时候地隐却满头是汗的回来禀报,说是他们追上了七皇子的人马,一经打探才知道原来出城后不久楚宁便想着脱离队伍,却被人发现,以为是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混了进来,登时抓了她报给连赟。 好在连赟见过楚宁两次,尤其那日辨认季桓尸首时印象颇深,知道是燕瑾身边的人,当下倒也未多做怪罪,只是另派了人将楚宁送回来他们一行继续前行。 “送了回来?”季桓眉头猛拧,心道隐约感到糟糕。 “是”,地隐也很是着急:“可是属下们一路来回沿途寻找根本没有发现姑娘的影子,便是送她回来的几个兵士也没了踪迹。” 季桓心中攸沉,闭了闭眼,才吐出几个字:“带人继续找,给花儿草儿传信。”说完,压了压帽檐起身出门,刚到庭院,地明领着一个小厮迎面过来低声道:“主子,四爷的信儿到了。” 季桓看了他一眼,稍一犹豫转身进屋,又迅速对地隐挥挥手,命他赶紧去办楚宁的事。 过了半晌小厮随着地明出得屋来,季桓轻轻吐出一口气,连棭的消息,——惠帝此次怕是真的不行了,现在几个皇子都在跟前侍疾,当然,更多的人想必关心那道悬而未下的圣旨更多些。 **************************** 连赟赶回上京的当晚戍时三刻,惠帝终是闭了眼,那道一直悬着传位圣旨也终于填上皇子名讳——四皇子,连棭。 然而,大位之争却远没有因为这道旨意的确定而平息,反是激起了一波更大的浪涌。 废太子连翀第一个跳出来质疑惠帝之死大有蹊跷,惠帝病重期间,老四连棭侍疾的时间最多,谁知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他这一出声,在后面怂恿他的大皇子连晟和三皇子连燊立即附和,并且带了其中一位太医,据这位太医说,先皇虽病,但至少还应有半年寿命,如此短时间驾崩确实不合常理啊........ 这是指连棭在侍疾期间暗害惠帝以谋皇位了,于是以大皇子为首的小部分人以此为由拒不承认先皇那道传位圣旨是真的,并且暗中集结他们养在暗处的私军要诛杀谋害他们父皇的凶手! ——这是明晃晃的逼宫。 连棭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他也早有准备,在定下来由季桓和燕瑾领兵出征康城之时他们就已经在京中各处埋下了不少人手,防的就是大皇子反咬一口领兵逼宫。 双方都有准备,一时成了僵持之局,关键时刻七皇子连赟领得一对人马进宫护驾,这些人穿的是禁军服饰,实则是一半燕瑾派遣的自康城随他入京的兵马,另一半是季桓早留好与他接应的另一队精兵。 连晟之前大部分精力都盯在连棭的身上,却不料这个平时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七弟竟也早被连棭拉拢,不过他甚是机警,眼见逼宫不成,便将废太子连翀先推出去已谋后招,因此这一夜在惊惊险险中连棭坐上了龙椅,随之,举国为先皇居丧。 **************************** 楚宁是被颠醒的,一眨眼睛,一片黑暗,她轻轻动了动胳膊,也是是被绑着的。她迅速忆起不久前她还正想法子怎样从送她回康城的几个兵士哪里溜掉,不一会儿果真就冒出一伙一般百姓打扮的人将几人收拾掉了,当然连带一起被收拾的还有她自己...... 楚宁动动腕子上捆得死紧的绳扣,渐渐清醒过来,她凝神静了静,除了车轱辘压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只隐隐约约听见有男子的声音道:“再快些,等会儿日头要落山了。” 听这口音.....倒像是京中的人。 不过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其他了,很快马车便加速起来,车厢颠簸的更厉害,楚宁被耸的身子一歪,撞到了车壁上,生疼生疼。 又走了两、三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住,然后有人上来将楚宁架了下去,楚宁被颠的头晕脑胀的想吐,脚一落地才稍稍好些。 架着她的两个人手劲儿很大,捏的楚宁胳膊发麻,可是随着吹来晚风,楚宁还是能闻到自她们身上飘来的极淡的皂角香和微微的脂粉味。 ——架着她的是两个婆子。 这个认知让楚宁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山匪流民一类的那她短时间内性命就还无忧,剩下的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么一想,她索性微微松懈下来,心里一定,嗅觉便灵敏的多,这两人身上的香味很淡很淡,且一点儿也不刺鼻,若不是胳膊就在她腋下她几乎闻不到,想来.....可能并非是一般人家。 两个婆子带着她兜兜转转,不知是到了哪便手一松,将她仍在了地上,随即有人过来给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然后又没了动静。 楚宁缓了一会儿,她虽蒙着眼,但能感到这屋子里的光亮,低头适应几秒,她才抬起发酸的胳膊缓缓摘掉了蒙在眼上的黑布。 先入目的是两个身形健硕,但衣着干净得体的两个婆子,估计就是刚才架她进来的人了。 二人见她睁开眼来,也面无表情的盯着楚宁上下打量,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朵花来。 楚宁揉揉手腕,抬脸大方的让两人盯着,左右都是人砧板上的肉了,看看也没什么。 当然她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打量,屋子并不是她想的柴房之类,是个简单干净的梢间,除了一架屏风,没什么多余摆设。 楚宁半坐在地上,脸上并没什么被劫的恐慌表情,两个婆子稍感诧异,正对看一眼,却瞥见楚宁陡然起身朝着那家屏风就扑了过去。 二人一惊,忙上前扭住她,但楚宁步子也大,在她俩抓住她胳膊的时候她已经离得屏风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楚宁挑挑眉,她方才抬头让两个婆子尽情打量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左侧有人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她没猜错的话屏风后面坐着抓她来的正主儿了。 果然,那婆子朝着屏风后低了低头,以示自己的疏忽。 后面的人没搭腔,过了一会儿才自屏风后起身,楚宁看她似是摇了摇头,然后一个分外温软的女子声音传来: “长得....也只算清秀,只这性子倒还机灵,嗯,不知到底....,罢了,你们好生看吧,也别亏待了。” 正文 第123章 结局(上) 女子说完似乎还觉得有些可惜,幽幽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楚宁在脑中极力的搜索这声音,最终还是没有丝毫印象,这人自己应该从未谋面。 这之后俩个婆子也没有特别为难楚宁,除了将她全身上下齐齐搜了一遍,以防她藏了什么危险东西之外,便是对她寸步不离,连她去净房也是面无表情的跟着,那无时不在的眼神盯的楚宁差点便秘。 直过了四、五日,她再没得见那日的女主子,但却收到了接连的”特殊照顾。第三日一大早,在楚宁又一次套话无果后,两个婆子将她如原来一般推推搡搡的带出了这院子。 虽然仍是被蒙着眼。可楚宁在上车时确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照射过来的温暖晨光,也就是说,车头是朝西的.....往西走.....楚宁心里一动,难道她们又要往康城方向返? 正当她被俩婆子扯着手臂往车里推时,听到不远处有婆子道:“夫人的咳疾还没好利索,这一路劳顿费神,折腾过去恐又要加重了,您何不按爷的吩咐,在这里等消息就好了?” 随即是那个温软的声音答道:“不碍事,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可话音儿方落便连连咳嗽起来。 那婆子摇头一叹,忙将她搀上车,以免又被风呛到,女子上车前又回头往楚宁的马车瞧了一眼,进到车里才轻声对着那婆子道:“这时候,我怎能独善其身,我的身份便是要死我也是要与爷死在一处的。” 那婆子与她关系甚是亲近,听她说的这般不避讳本是要提醒两句,但见她神色忧忧,又想到如今形势,也只好闭了嘴。 楚宁坐进车里也是微诧,这女子也同行? 出神儿的功夫,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楚宁一面无精打采的假寐一面留心着车外的动静,车子行进的速度比那日要慢上许多,外面车轮的声音和脚步声也很是杂重,期间偶有随扈的声音传来,看来是增加了不少护送的人手。 一路上除了中午时分稍作停歇之外,都在加紧赶路,直至二更时赶到了他们早已安排好的客栈方停下来歇脚。 早有一队人马等在这里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一切,楚宁不知是否因着已到了他们自己地界的缘故,他们不再绑着她了,也不再蒙着她的眼睛,当然,她身边看护的婆子由原来的两个变成了四个,并且她自始至终都被关在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单间里,只能见门口人影晃动,显是不少人看守,所以尽管她现在能动,逃脱的可能性还是几乎没有,更别提她此刻全身都是酸疼酸疼根本用不上力气了。 捆着颠簸了一日,楚宁浑身乏的不行,左右逃不了索性蒙上被子开始大睡,约么睡了三个多时辰,楚宁被饿醒了,想起自昨儿一早上了车后除了被喂过几口水以确保她不被渴死意外,几乎没给她吃过什么东西。 这一觉让她精神好了很多同时也让忍了一路的楚宁愤怒了,她掀开被子,看见其中一个婆子正趴在桌上眯觉,另外三个瞧着她的动静都立刻将她围了个严实,楚宁捂着发疼的胃没好气的道:“给我弄点吃得来,我饿了。” 几个婆子鄙夷的看她两眼,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是好笑,其中一个新来的哼道:“这功夫了还惦记着吃,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楚宁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我是什么样的东西都轮不到你来说嘴,我只知道你们真正的主子还指望着拿我当人质呢,你们这样虽不至于饿死我,但我比不得那些你们瞧得上眼的“有气节”、上的台面的女子,我小门小户出身就认一口饭,否则我可不确定你们要拿我威胁人的时候我还能好模好样的站在那。到时你主子的算盘就要落空了,那人也没所顾忌,正好把你们一股脑收拾了。” 另一个婆子冷笑:“你以为到时能轮得到你想怎样?再说,哼,谁舍得对自己下那个狠手。” 楚宁吐出一口血唾沫,咧嘴道:“那你们可以试试。” 几个婆子一惊,连刚刚换着眯觉的婆子也惊醒过来,俩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她,另一个捏着她的下巴,瞅着她满嘴的血直皱眉,四人对视两眼,犹豫了下终是领头的那个转身出去禀报了。 楚宁在她身后又加了一句:“还有,转告你们随行的女主子,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我虽没见过她,但如今若要猜出她的身份也是不难。” 那婆子脚下一顿,回身狠狠剜了她一眼。 果然,约么两刻钟之后,热的饭菜就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日在屏风后说话的女子。 因为客栈里有大批随扈,是以她在外面行走时仍旧带着纱帽,进屋后似乎也没打算摘下。 “你想见我?”她说的虽是问句,但语气确是肯定的。 楚宁点点头,刚刚那一下咬的太狠,她的舌头现在还滋啦啦的疼,说话也有点吐字不清:“是,我想看看的对不对。” 女子瞥她一眼,笑道:“怎么,饶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看看我的容貌?” 她说着便抬手去摘纱帽,虽隔着一层面纱,但楚宁仍旧能感觉出那嘲讽的眼神,她摆了摆手:“我既说已经猜出你的身份,这面纱摘与不摘都没什么分别。更何况,在此之前我与你并未见过,说凭样子认人才真是说笑了。” 女子的手一顿,这才有些防备的看了看她,楚宁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几个婆子忙抓住她肩膀,她也没在意,只低声道:“咱们这是往西北走么?那离康城可是很近,那如今的守城将领是燕将军…….” 二人离得很近,楚宁更是留了心,是以尽管眼前的女子已经尽量的不动声色但楚宁仍旧捕捉到在她提到“康城”和“燕将军”的时候,女子的面纱和放在桌上的右手轻微动了动。 楚宁心中一定,这些天她一直在想是谁将她劫来,按说她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是没有这样的仇家的,想想如今的形势,最有可能的便是拿了她与别人谈条件了。 而与她有牵涉的人中,能够让人费这个周折的就只有季桓与燕瑾,而季桓此时是“已死之人”,若非他被人识破,要挟对象都太可能是他;而燕瑾……此时驻守康城,手上又握着七、八万的兵马…… 除此之外,从这些天的待遇来看,这女子甚为讨厌她,可似乎有颇有所顾忌,一开始楚宁想过多种可能,也许她心里对季桓过于在意,因此猜测的人也总是围着季桓打转,甚至因着那些女子惯用的手段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可一早儿要上马车时听见那婆子称呼“夫人”,她才灭了这般念头。 心绪转到燕瑾那里时,她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又想之前觉得看守自己的婆子不像是一般人家出来的的,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此刻一试,果然验证了她心中所想,楚宁轻笑一声,道了句:“久闻苏小姐之名,却没成想会以这般方式见面。” 苏如意脸色一变,腾地一下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本来她已嫁人,并且嫁的是王爷,别人都是以王妃相称,她本来以为楚宁所说也不过是探探虚实,即便真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也不怕,如今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界,也不急了。可楚宁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姓氏,让她没来由一凛。 “何以说是久闻?”苏如意冷声问道。 “自然是听人说过…….苏小姐想知道是谁么?”楚宁咧着嘴,一字字说的极慢。 苏如意沉默了一瞬,冲其中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支开门前的守兵,婆子会意,刚迈了两步门上却传来交集的敲门。 那婆子回头看她主子一眼,忙开门去看出了什么事,顷刻面带急色的返回来,拉了苏如意在一旁低低禀报几句。 苏如意心里一沉,立即身吩咐:“收拾东西,带上她立刻走。” 几人得了吩咐,不敢怠慢,片刻收拾妥当,下楼时楚宁才发现他们此行跟随的人真是不少,光是里面看守的便已黑压压站满了客栈,更别说外面的随军。 “哟,原来三弟妹在此歇息呀,我说这客栈里怎的有空房却让人住呢。”随着一个略显干涩的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坐轮椅的男子。 楚宁跟在苏如意身后,明显的看到她在看见来人时扶着婆子的手一紧,随即一个婆子站在楚宁身前将她挡住,匆匆一瞥下楚宁只看见那男子略显阴鸷的眼神。 “原来是大哥”,苏如意微微行了个礼,脚步却没动,依旧站在楼梯半腰淡淡回话:“这天儿都要亮了,可不是投店歇脚的时辰,大哥是路过此地?” ——来人正是大皇子连晟。 连晟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我不是路过,是专程来找人的。” 苏如意面不改色:“哦,那大哥慢慢找,我还要赶路便不耽误大哥。” 她话音儿一落,厅上的兵士已经冲着连晟的包围上去,连晟叹口气,冲着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楼梯不好走,青歌,你去扶一下三王妃。” 一直暗暗听着下面动静的楚宁一愣,青歌,怎么会在这里? 她飞快的偏头朝下面看了一眼,那正与几个随扈打在一处的不正是她以前一直贴身的丫头青歌? 楚宁心下骂了一声,她大约知晓这身子以前到底是谁的眼线了.....可下面那货一看就不是个好的,更合况她也不是之前的楚凝了。 因此,她下意识的没有吭声,并且还往那婆子身后靠了靠。 连晟心下也正奇怪怎么没人出声,眼神不由四处扫去,想看看楚宁被混在哪里了。 没多会儿,就见打外面跑进来两人,大声对着连晟回禀:“主子,外面的弟兄很多都是熟人,被我二人请去“喝酒”了。” “嗯,你们都是相熟的,可不能慢待了兄弟们。”连晟边说边看向苏如意,这话告诉她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外面的人已经帮不上忙了。 苏如意皱了皱眉,当场的兵士也是一惊,在这分神的功夫,青歌已经在另外两人帮忙下欺近了楼梯,楼梯上并没有人守着,因此青歌上来的很轻松,看着两个膀大腰圆挡在苏如意身前的婆子她两下用力便将二人扯下了楼梯。 楚宁站在四步以上暗暗后怕,青歌原来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又有一个那样阴毒的主子,自己走了之后她有没有对孩子暗下手脚? 她越想越心寒,而这当口青歌已经到了苏如意身前,伸手便去扣她的左腕,楚宁只听见“啪”的一声,然后听见苏如意厉声呵斥:“哪家不长眼的奴才,连主子也敢碰!” 随后便见青歌蹬蹬退了两步,滚下了楼梯。 苏如意手中正持着一个小型的黄金弓弩怒视着下面的青歌,那小弩的箭槽却有意无意的对准了连晟。 原来青歌方才上来时主意到几步以上的那个婆子,见前面挡路的两个已经被甩下楼梯这婆子却依旧没动,不由有些怀疑,看苏如意又是纤弱扣她手腕时便慢了半分,哪知苏如意早有准备,对着她就是一记耳光,瞬间又发动小弩射了她一箭,距离太近,青歌想躲都躲不了,要不是她站在下处,本能的曲腿,这箭恐是正中心门。 时间,竟成了僵持之势,苏如意半分不敢放松,连晟也暂且不得上前。 这时刻又有人自门外进来,两下瞧了瞧,温温笑道:这是怎么了?” 正文 第124章 结局(中) 听到这个声音,苏如意浑身一松,她收起小弩,微微抬起下巴,眼波带有一丝冷意的朝连晟一掠,随即越过他盈盈看向进来的男子,柔声道,“三爷,您怎么来了,” 苏如意本就生的清丽中带有娇媚,方才这一颦一笑更是娇艳无比,尽管隔着层薄薄的面纱,连晟却觉得甚是勾人,他心里不禁冷笑,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娇娇媚媚的躺在我的床上求我! “你咳疾未愈,我不放心便来迎一迎”,连燊的声音很是温润,看着苏如意的眼神中又带着疼宠,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松了个神儿。 他径直走到楼梯半腰,握住苏如意的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辛苦你了,身子可还好?这一路上咳疾有没有犯?” 下面还站着那么多的人,他这般....苏如意脸上一红,摇头道:“我没事,爷放心。” “那就好”,连燊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来冲着下面轮椅上的连晟一笑:“大哥也在,真是巧了,大哥这是要往哪里去?前面可就要到丰溪城了。” ——丰溪城如今是连燊的势力,之前的城主是连燊的亲舅舅庞达,早在几年前连燊已经暗中在这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先皇在位时因为丰溪城地处偏远,庞达又一直谨小慎微是以并未注意,到了现在的连棭虽在登基前已然派人暗中留意,但如今初登大位,似乎还没来得及顾忌到这里,因此自上次连晟撺掇废太子连翀指责连棭皇位来的不正,连棭全副精力都放在连翀和连晟身上时,连燊就以侧妃苏如意染固疾求医为由出了京城。 ——倒不知连晟又是如何脱的身了? 两人各自打着算盘,连晟在厅内环视一圈,慢声道:“不瞒三弟,是我身边的一个丫头不见了,我沿路寻到此地。” “大哥对下人可真是好极,一个丫头也亲自过来找。不过这下人们该管教还是的管教的,否则到了外面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没的辱了大哥的脸面。” 连燊说着看了脸色惨白,正包扎伤口的青歌一眼,随即道:“既然大哥有事在身,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如意她身子不好,不能在外面太长时间。”说着便牵了苏如意的手要下楼。 连晟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我那丫头甚是顽劣,未免一不小心混在了这随从里三弟还是让我查看一下的好。” 连燊心中当然明白他说的丫头是谁,他匆匆赶来也是唯恐事情生变,他昨日刚刚派亲信给燕瑾送了信儿,这会子那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连晟带走。 他盖在衣袖下的手悄悄在苏如意的掌心捏了捏,苏如意立即回捏了他一下,示意楚氏还好,两人相识一笑,只似是小别的夫妻情意无限,根本无暇理会别人的话。 实际上,大军出征西北前连燊就在想连晟为何非要让人举荐燕瑾,上次私盐的案子燕家老爷被牵连时他也试探过,燕家并不是老大连晟阵营里的人,为何还要举荐他去? 当时虽不知详情但连燊知晓大皇子曾想拉拢季桓却未果,连晟为人向来阴毒,他拉拢不过来的势必也不能让此人好好的为他人所用,如此的话....燕瑾与季桓必然极为不睦,连晟是想借刀杀人也好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好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真是打得好算盘!连燊不禁冷笑,他这个大哥一向能装,他可还记得上次私盐案子的仇,连晟悄无声息的出手,害得他整整被禁足了三个月! 连燊既然生了疑当下就派人仔细查探,但是结果并不如意,季桓与燕家的关系同与其他官员没什么两样,只是年节的偶有走动,关系不好也不坏。 正当心下不定的时候,随大军出征的眼线却返回消息说二人一路上确时多有不睦,进了西北边境后暗中更是意见相左的厉害。 连燊暗自点头,立即派人大力详查,大到相交之人小到后宅琐事,定要找到二人嫌隙的根源。 这时刻,倒是苏如意帮了他的忙,说是听说燕瑾之前有个颇得宠的小妾,不知怎的就暴病身亡了..... 事情虽然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以连燊的身份见过太多明面上不相干实则联系万千的事情,这乍看来不起眼的小事当然没有放过。 直至西北传消息来说季桓孤身进了康城劝降粱圭,而燕瑾却在城外“因感战况不妙”而提前攻城,激怒了粱圭,康城虽然大破,但季桓却没命回去领功,此时连燊已经摸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还派人暗地搜寻楚氏,最后得到的准确消息是她竟然也赶到了军中! 若说此前他还有那么一丝怀疑这个妾室对于燕瑾的重要性的话,此时连最后那一点也没了。 连燊原本正愁着如何将人引出来,没成想这楚氏就自己混在老七的队伍里送上门了,早就在康城外瞄地形的亲兵立即将人劫了,这对连燊来说实在是个大大的意外之喜。 他派人在康城附近又守了两天,先后见了四拨急于寻人的兵马,燕瑾确实是真急了。 他故意冷了几天才悄悄与燕瑾送信,信中更是许诺只要助得他事成,燕家日后必将成为上京中第一荣宠的高门! 第一次燕瑾豪不犹豫的斥了回来,第二次就有些犹豫了,因为在大皇子连晟的挑拨煽动下,连棭“弑父夺位”的传言愈演愈烈.....而连燊也知道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急需带了楚氏去以示“诚意”,当然,按连燊所说楚宁是他自别人手中“救”下的。 而连晟的心思跟他也差不了多少,当年楚宁的父亲犯事犯到他手下人的手里,他正在通州“养病”,私下也结交了不少官员,但时为通州知州的燕大人却一直不冷不热,连晟知晓他嫡子在军中颇受看中,早想拉拢已备兵力,只是见燕父无意投靠,才转了几个弯让楚明眆将自己庶出的女儿送进燕家做妾。 开始也没指着她能起的了多大作用,这只是一步以备万一的棋,不想还真得了宠,后来竟还入了季桓的眼,帮他走了今天这样一步,终于使得他的心中一根利刺命丧这康城! 听说地明、地隐确认过尸首是季桓无疑时,连晟笑出了声,此前楚宁虽未给他传过消息,但他认定楚宁跟着连赟的人混出城是要来给他传递消息,并且造成被挟持的假象,这样他就能跟燕瑾有一个交涉点,事实上,他早在几天前得知楚宁偷偷离城的消息时就已经让人给燕瑾递了话。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在竟在他之前将楚宁劫走了,他找了三天这才在今日追上了苏如意一行,怎能就此罢手,燕瑾手里可是十万强兵。 “大哥如此故意阻挠到底是为何?”连燊继续装傻。 连晟却不想再跟他废话,皱眉道:“都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立刻给我好好查一遍。” “是”,护着他进来的一队精兵得了命令立即哗啦一下冲上前,对着楼梯口的几个丫头和婆子推推搡搡的查看起来,这边的随扈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二十几人登时打在一处。 楚宁躲在那婆子身后心里默念:打吧,打吧最好从这里一路打出去,看你们谁强的过谁。 似乎要遂了她的心愿似的,只听见“咚咚”几声闷响连燊这边三四个随从接连受伤倒地,一见血,双方的紧张气氛立时上升了一格。 “既然大哥如此相逼……来人!”连燊边喝边拍了两下手掌,脚步声声,自门外迅速跑进来两队弓箭手,转眼将一屋子人围了起来,只等连燊一声令下。 老大连晟眉头皱的死紧,看着连燊带着苏如意以及后面几人一步步走下楼梯,然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是想在此处把咱们以前的账都清算了么?如此甚好,我正等着这一日。” 连晟垂着眼皮没说话,心里却在思度连燊话虽如此,可如有足够的人马恐怕刚才就直接动手了,但这里已快接近丰溪,自己也讨不到便宜。 他正想着,身后的青歌突然道::“楚、楚氏....” 连晟一抬眼,就看见被几个婆子围在中间的一个女子,他之前对楚宁没什么印象,只是在几年前远远瞧过一眼,觉得还有几分姿色能送进燕家做妾而已,前几日青歌倒是画了她的画像来,此刻一看隐约正是此女。 青歌这一喊,就近的几人都听到了,连燊正转了头盯她一眼,一旁的苏如意已经举起小弩干脆利落的又是一发弩箭! “噗嗤”箭矢穿破肉体的声音清晰传来,几人都是一愣。 “啊”,楚宁一声低呼已经从两个婆子的间隙钻了出来,几步跑到青歌跟前,两个婆子回过神来赶忙伸手去抓,却只扯撕了一片袖口。 尽管此时知道青歌实际是连晟的人,楚宁心里仍是有些难过,青歌扯了扯唇角,张着嘴像是有话要说,楚宁忙伏低身子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我没有...按主子...的话...去害你的孩子...放心,别...”。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已然断了气。 楚宁闭了闭眼,她口中的主子指的自然是连晟。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青歌到底是被苏如意所杀还是为了对连晟的忠心而死。 连晟转头瞥了青歌的尸体一眼,并没做太多停留,转而看向楚宁。 楚宁顿了顿,将青歌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起身上前两步朝连晟微微行了个礼,开口道:“大皇子安好。” 连晟看了她一眼,方才一直不说话,这会儿倒灵性,他偏了偏头示意后面的人看好她,此时这情况,怕是不能好好的走了。 “老三”,他喊了连燊一声,沉吟道:“愿不愿意听我几句话?” 连燊冷眼看着他脚下没动,也没说话,楚宁脑子急转,连晟这会子要跟连燊谈什么?难不成是怕无法全身而退要跟连燊共事? 她一直被看守着,根本还不知道眼下已换了皇帝,但之前她已经猜出季桓是四皇子的人,那这两个自然都是敌人,况且从他们劫持自己的举动来看非良善,既然都乱成这样,那索性再让他更乱一点好了。 想到这,楚宁眼带急切的上前两步,献计般的道:“大皇子,如今这人就在这里,若是今日不除他日您登上大位他必成大患!况且,此人一除,以后来日方长,您还怕没有法子使得苏小姐忘旧?” 她话说的有点着急,因此一时忘了压低声音,是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听见了她的话。 瞬时,三道利剑般目光同时朝她射来,楚宁心中没底,但面上不露,只急切的看着连晟,一副诚心劝谏的模样。 片刻,三道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开始各自探究。 苏如意恨的牙痒,听到楚宁说这话的瞬间便举起弩对准了她,但在接受的连燊探究目光的一瞬却心下一凉,将小弩怒而转向了连晟! 连燊本就有除连晟之心,只是因着兄弟的名分而不好下手,如今楚宁的几句话一说,恐怕他不愿意都不行了,明知这人陷害自己多次并觊觎自己女人,他真是找不到理由不杀他! ——楚宁当真帮他找了个好借口。 连燊目光沉沉,默了片刻,利索的作了个手势,放箭,杀。 ******************************** 大半个时辰后,有人远远的看见了一处火光冲天,但等他领人策马赶到救援之时大势移去,整间客栈被烧成一片灰炭,除了浓烟和焦糊味哪还有其他? 楚宁跟着剩存的百余人一路向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虽然活着但也逃不了,刚刚亲眼目睹了那么真实而血腥的一幕,她已经把胃酸都吐出来了,但此时仍在干呕,衣服上的血迹散发着浓重的腥味,让她呼吸都分外困难。 她眯着眼无力的看一眼沉默前行的队伍,突然无比的想念起季桓来。 “主子,马上就近丰溪城了。”终于有人出声禀道。 “嗯”,连燊微微送了口气,他整了整自己衣衫,沉声道:“就要到家了,都精神些。” 然而两刻钟后,他贴身的护卫便道:“爷,前面情况好像不对....那旗....”。 连燊顺着他的手臂看去,猛地大吃一惊。 城墙上火把通燃,人影走动频繁,全不是之前的样子,而让人更惊心的是正中的一杆庞字旗已经赫然不在,替代它的是更为招展一杆新旗,上面大大一个“季”字。 连燊这一惊直勒着马连连后退了几步,心中反复在说,季桓?怎么会?怎么会? 他震惊的情绪明显影响到了跟着他的将士,大家惊骇之余都有些无措的看着他,连燊反应也算快,稍一定神后立即先指派了三人前去打探情况。 一顿饭的功夫过后仍是没有消息,连燊咬了咬牙命令道:“撤。” “三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燕某可是等了您多时了。”伴随这低沉的声音而来的正是燕瑾。 听见外面的声音,楚宁精神一震,她半靠在车壁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对面神情明显一僵的苏如意,这女子两个时辰前同她一起目睹了那一场厮杀,脸色仍旧惨白惨白,但是她的小弩却一直对着楚宁,从没有一可偏离。 燕瑾的声音时隔几年在这种情况下突突传进她的耳中,她心里若没有波动才是假的。 楚宁突然笑起来:“两小无猜,早知今日,当时为何还要嫁了别人?” 苏如意冷冷盯了她已然,自然不会回答,却也没叫旁边的婆子堵上她的嘴。 “父母之命?还是当年三王爷的“贤王”之名太盛,引得你也有一丝心动?按当时来说,他的身份地位确实要比燕瑾尊贵的多。” 当时的心思被她三言两语揭破,苏如意不禁有一丝难堪,抬手正要甩一个巴掌过去,便听见连燊的声音问:“燕将军这是想通了,答应了本王的条件?” 苏如意的手一顿,侧耳倾听的外面的动静。 “哎,王爷叫我好生为难呐。”燕瑾叹气道。 连燊皱眉,他见燕瑾只带着约五百人,不像是来趁机剿灭他,心中一喜遂有此问。 “王爷心中所说的承诺当真?”燕瑾说着自怀中掏出了四封信件。 “当然,君子一诺,岂有悔变之理!” 燕瑾挑了挑眉,然后拿起四封信件当中的两封,冲着连燊晃了晃:“啧啧,当日大皇子也是这般答应我的呢…….”。 连燊面色一变:“你背叛我?” 燕瑾还没有说话,遥遥听见一人奇道:“他从未与你结盟,何来背叛?” 点点星光之中,三匹马转眼到了近前。 当中一人蓝袍锦带,眉眼生辉,不过连燊见他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季桓,你当真没死?!” 季桓笑笑:“死了半个多月,不幸的是,前两日又活过来了。” “你们二人....”,连燊也是聪明之人,回头将前面的的事情全面梳理一遍也已明白,他仰头一笑:“原是连晟想打借刀杀人的主意,却没成想反中了你们的圈套,他成了被杀之人,而我做了那把刀,可真是.....” 季桓脸上露出一丝无辜之色:“我们二人确然私怨极深,不然我说燕将军带三百人便足够了可他偏带了五百人来;我说他拖住你一人即可但他却将大皇子一并拖住了;我说此行回来的定是三皇子您,他却说您只有一半机会。您看,我们真的是非常不睦,不过事实证明,这一次我堵对了。” 他说罢看向燕瑾,然后认真的说:“燕将军,你欠我一两银子。” 燕瑾脸一黑,面无表情的咳了两声。 他们在这自说自话,全然不把他这一百多人放在眼里,似乎他们已经是碗里的肉,连燊大怒:“你们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些?” 他说着眼神扫向了马车。 楚宁与苏如意在车里将外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明摆着是置楚宁于不顾了,在这几乎下一刻就是一死的情况下,苏如意竟然笑了,她嘲讽的看着楚宁道:“最宠爱的贵妾....哼,他对你,也不过如此。” 说完她便命人挑开了车帘,外面的人能够清楚的看到楚宁除了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之外,还有一把小弩正对着她。 几人一打照面,当真是心情各异。 楚宁有些歉疚的看了季桓一眼,发现他神色虽不变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冒着火,她的本应有的紧张感一下子没了,想到的竟是:等下要先认错以免被罚呢还是先填饱肚子? 苏如意的目光则在燕瑾身上停了停,终还是落在了连燊身上。 “怎么,你们再快快得过她脖子上的刀?” 季桓与燕瑾都没说话,连燊心底轻吁一口气,这女子还真是有些作用。 正想着,听见身后的马一声嘶叫,随即乱窜起来,而之前一直驾车的兵士突地往车里一探,紧跟着有人影跳下马车,与此同时季桓跃下,迅速向马车奔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是突然,大家霎时愣住,正要做出反应时一只短箭自车厢中飞出,直奔楚宁。 正文 第125章 结局(下) 楚宁醒来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不是冰冷的地上时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抬起胳膊揉揉发疼的肩膀,大脑空白了几秒之后才恢复正常。 深吸一口气,鼻端隐约有着淡淡的她所熟悉的某种冷香,楚宁下意识的一喜,立即转头去看,正对上也侧身朝她看来的季桓。 眸光淡淡,细看却又像是在强自压制着怒火,楚宁微微一愣,想起了不知几个时辰前的事情。 实际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并不怎么害怕,因为在客栈里混战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几人总是有意无意的护在自己身边,开始以为是连燊的人要看住她,后来其中一人过来驾车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人不知哪里有点熟悉,所以在他伤了马之后又突然探进车厢救楚宁时,其他几人惊住而楚宁却是有准备的?br> 只是不知为何她跳下马车后季桓突然奔了过来,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楚宁刚才跳车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这时刻见季桓迅猛的扑过来她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他重重扑倒在地,她心中砰跳不已,一时心虚加激动,体力透支的厉害,竟直接晕了过去...... 这会儿感到浑身发酸,楚宁立马肯定,——自己估摸是被这货砸晕了。 于是,她瞪着眼睛冲季桓问出了相见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啊?” 季桓:“......” 问完这句话,就听见“咕噜噜”两声,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楚宁:“.......” 她干笑了一下,见季桓脸色发黑,忙转移刚才的话题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三皇子那些人呢?被抓了还是逃了?” 季桓气的一阵胃疼,猛地坐起身,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咬牙冷笑道:“怎么,你难道没话跟我说么?” 楚宁张了张嘴,结巴道:“说、说、说什么......”。 季桓哼了一声:“记性这么差就好好想,什么时候想起来该跟我说什么了.....什么时候再吃饭吧。” 说罢就转身下了床。 他这一转身楚宁才注意到他左胳膊上似乎缠着纱布,因为季桓穿的是白衫,刚才她又不记得他扑过来时有受伤,是以没注意到。 “你怎么又受伤了?”楚宁蹦下床扯住他另一边的袖子不安的问。 ——总算看见了,我就不信你不心疼,季桓默默的想。 “身上这么多伤,也不多这一处了”,他尽量淡淡的说。 “还有哪儿伤到了?”楚宁果然微微变了脸色。 季桓心底一舒,气势立时又高涨些,他拽回袖子斜一眼楚宁:“当日跑的那般利索,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谁。” 楚宁:“.......” 季桓也不跟她废话,转身出了卧房,楚宁转眼透过窗看看天色已是漆黑漆黑,他们围住连燊的的时候还是下午的未时,她晕睡了这么久啦。 楚宁拖着步子往外间瞅了一眼,季桓没有进来的意思,她又心虚的紧,只好隔着帘子在门口转悠。 过了一会儿,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楚宁咽了下口水,真、真香啊! ——硬抗还是服软?楚宁纠结极了。 来回转悠了二十几趟之后,她的肚子响的更厉害了,人是铁饭是钢啊,这当口,失节是小,饿死事大......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季家从此多了一条饿饭的家规,当然更具体点说应该是饿着肚子闻味儿。 “你怎么占了丰溪城?”吃饱喝足之后被判“留用察看”的楚宁没话找话的问。 季桓眼皮没抬:“我‘死’的这大半个月就是在安排这件事。” 楚宁默默,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哟。 “那....苏如意也一同被...”她并不太关心连燊的下场,皇权之争想来如此,只是这女子她忍不住问了句,她刚刚已经知道季桓胳膊是帮她挡箭所伤,伤处之深让人咋舌。 “死了”,季桓抬头看她一眼,静静道。 见楚宁沉默他便过来握了她的手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早在不久之前她已经做样子同娘家绝了关系,如今无论哪一方都是不允许她活下来的。不过燕瑾求了圣上特许,将她同连燊葬在了一起,总算没有被暴尸荒野。” ××××××××××× 几日后季桓派人将详细情况报与连棭,连棭在大殿上长长舒了口气,登基半月有余,头一次睡足了三个时辰。 不过他得知季桓受伤也很是担心,他知道季桓上次的伤还没好彻底,担心他伤了根本遂让他速速安排一下平溪之事赶回上京,毕竟宫中太医多,药材也齐备。 季桓便是尽快也仍是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自平溪离开已是七月底。 快到京城时楚宁开始强烈的不适起来,头昏脑涨、呕吐不止,初时季桓只以为她是中了暑气,特意停了两天让她缓一缓,可过了几日依旧如此,季桓赶忙拉过她的手腕切脉。 半刻钟后,季桓眼中光彩骤亮,这是....喜脉。 他心里乐开了花,不由想到:种儿子这种事果然要勤奋耕耘啊! 队伍又行了两日多才抵达上京,季桓事先派地明回去报了信儿,他要先行进宫面圣,楚宁便得先回季府,担心她有所抵触季桓特意给季明月交代了楚宁的事,季明月对着信直撇嘴,她哥哥这是高兴地连字都要飞起来。 季桓在皇宫里待了大半日才回府,季夫人眼巴巴的等着儿子回来,虽说知道楚宁跟着回来时她心中不快,但她也听地明说了楚宁不顾性命去救季桓的事,总算没有再多说。 不过季桓回到府里时倒不季夫人吓了一跳,因为不仅季桓回来了,还同时跟了三个太医。 季夫人只知道儿子又受了伤,却不知实际如何,一看这架势立刻心凉了半截,好在看到儿子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才略微定了定心。 但情况并不乐观,御医们一连九天每日都来行诊,但每次都皱着眉头走,到了第十日连皇帝都微服亲来了。 季夫人心里打鼓,便听年轻的皇帝既歉意又痛惜的说:“老夫人,朕对不起季家啊。” 季夫人忙起身道:“皇上,您这是折煞季家了,你对季家的恩有如日沐大地。” 连棭摆摆手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了。 季夫人在一旁看的着急,沉吟了一下只好向一旁的御医问道:“常太医难道是桓儿的伤有姓名之忧?” 三个太医当中领头的常太医暗暗看了皇帝一眼才闻声答:“噢,季大人虽然连番受伤身子需要好生养一阵子,但倒不至有性命之忧。” “哦”,季夫人实实松下一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有完全舒出口,就听常太医又道:“只是......季大人此次这伤有一处伤的不是地方,恐怕....恐怕....会影响到季家日后的子嗣.....。” 季夫人脑中一懵,差点坐到地上。 连棭轻咳了下,起身朝季夫人稍稍一弯腰:“是朕对不起季家啊,老夫人也莫要着急,朕广招天下名医,也还是有希望的。” 季夫人心下哇凉,忙避开连棭这下,头胡乱点着却说不出话来。 连棭瞧着季夫人受的刺激不小,当下忙道:“老夫人先行歇息去吧,我去看看季卿。” 季夫人心神恍惚的告退了,连棭在心里将季桓骂了一遍,这厮把他也拉下水了,当然更苦逼的还有常太医,他心里在默默淌血,他的半世声名啊..... 连棭实际是季府的常客,只不过以前要避着人而已,因着这些天太医日日来看诊,所以季桓是住在外院书房养病。 连棭毫不费力的便到了地方,正碰见亲自来探病的季馨月,连棭微微一乐,终于又见着这丫头了。 季馨月看见他却是一呆,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匆匆行了个礼便一溜烟跑了,连棭眯眼瞄着她跑的方向,脸色黑了黑,转身对着贴身的大太监王化道:“唔,朕迷路了,你看看该往哪里走?” 王化:“.......”,皇上主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迷路都迷得这么有气势! 他这么想着,手指往季馨月方才走的方向指了指:“依奴才看好像应该走那边.....”。 连棭赞赏的看他一眼:“嗯,就走那边吧。” 领路的地明站在院门前默默揪了把叶子,皇上,您真的是来看我们公子的吗? ××××××××× 季夫人这两天都没有睡着觉,这日季明月请过安后隔了不久又匆匆而来,季夫人甚少见到她这般模样,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季明月往前几步,到了炕沿前才略带兴味的道:“楚氏方才晕倒了。” 季夫人看她一眼,心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明月这是怎么了,季明月掩唇一笑:“方才我正好在,便帮着看了看,恭喜母亲,您要当祖母了!” “你是说....”季夫人“蹭”一下挺直背脊坐了起来,季明月忙扶住她,轻声道:“母亲想的没错,我刚刚切了脉,已近两个月了,应该是在哥哥受伤之前....” 说到这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未成婚的姑娘,便住了口。 季夫人一阵激动,真是老天开眼呐! 可是激动完她便又开始发起愁来,季家终于有厚了,可是季桓如今这情况,原来的亲事还能不能作数? 如今还在国丧期间,乐乐、婚事百官们都要暂停三个月,即使之后能够履行之前的赐婚,那唐家小姐难道真能受得了一直无子?又真能将这孩子视如己出? ——季夫人动摇了。 事实证明季夫人的担心并非多余,国丧刚过就传出唐家六小姐患了一种奇病,此病未好之前不能成亲,且要道南方温热的地方慢慢将养,唐家不忍耽误了季桓,遂请求新帝给季桓另外赐婚,并说唐家还有一位表小姐,端庄柔美,知书懂礼,甚得老国公疼爱,若季家不嫌愿将表小姐嫁过来。 季桓在西北之战早已扬了名,连棭刚刚将他封了勋忠候,如今老国公家的小姐嫁过来已是要问问季桓的意思了,不料季桓十分爽快: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连棭无声的翻了个白眼,罢了,帮人帮到底吧。 于是,当楚宁被花儿草儿及寒丫带着的一众的丫头婆子拥簇到国公府的独院作为新来的“表小姐”时,感觉一切还像是在做梦。 可是当她真正扶着盖在宽大红色衣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进入洞府,对着男人那双清隽的眼睛时,她无比确定的告诉自己,——这的确是真的。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一个不需隆重却正式的婚礼,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男人,然后,踏踏实实的过后半辈子。 这一切季桓并没有事先告诉她,却早已默默安排好了。 想到这些,楚宁觉得季夫人那里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再过几年,我领个闲职,带着你和孩子四处‘游荡’如何?”季桓抱着她,低低的问。 “好”。 “但是.....” 楚宁豪气的一挥手:“我养你!” “......” 是以,后来的勋忠候幸福地过起了被“包养”的日子,虽然包养他的人花的是他的银子....而那个时候,季馨月大概已经入宫了吧。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呼....... 第一篇文十分生涩,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你们应该是JJ里最宽容的读者了..... 谢谢所有看过文文的妹子,尤其感谢一直支持到最后的,阿紫、茶叶蛋、伊伊、我的世界很小但刚刚好、洒洒等冒泡的妹纸,当然还有一直没出过水但默默支持的妹子,谢谢。 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然后——健康喜乐。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http://www.bookben.cn/